1987年7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音乐文化的丰碑
  丁言昭
中国第一部音乐家的全集——《聂耳全集》终于出版了。它不仅收有聂耳的乐章歌谱和文字作品、日记、书信,而且有二盒录音带,其中三面为国内当代歌唱家和音乐团体录制,另一面是聂耳、金焰、王人美、袁牧之、陈波儿等当年的录音。这部煌煌大书好似中华文化长城的丰碑,对中国音乐界来说,它填补了一个空白;对出版界来说,它是一部视觉和听觉相结合的新型出版物。应当说,《聂耳全集》的出版是文化出版界的一件盛事。
早在50年代,北京音乐研究所的同志在编中国近现代音乐史的参考资料时,曾收集过聂耳的部分日记和书信,供内部参考。直到1979年文化领导部门正式决定由专人负责编辑《聂耳全集》,前后共花了6年时间,编辑的甘苦,聂耳家乡人的支持是无法用时间和语言来表达的。《聂耳全集》的主要负责整理的编辑之一向延生同志,循着聂耳生前的踪迹,七下云南,前后去了上海、广州、南宁、武汉等地。采访了夏衍、于伶、孙瑜、司徒慧敏、王人美、黄绍芬、吕骥、贺绿汀、许幸之、金焰、赵丹、吴永刚、周伯勋、黎锦光、严华、王人艺、王素以及聂耳的二哥、三哥等亲友。文化部和中国音乐界的领导同志都支持了这个重大出版工程。
聂耳的家乡人得知向延生来云南的目的后,纷纷伸出热情的手。如云南省博物馆,他们将馆藏的珍贵史料,供向延生翻阅、复制、拍摄,使收集整理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向延生在往返云南的过程中,深深感到这项工程开始得太晚了。聂耳的交游很广,许多人家中都藏有聂耳的书信、照片、歌曲手稿,但是在“文革”中有的被毁,有的散失了。昆明有个人叫张庾侯,是聂耳音乐上的挚友。他俩都曾经在云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张庾侯比聂耳高二班,会弹风琴、曼陀琳。解放初期,他将聂耳的书信捐献给国家,自己保存了一部分留作纪念。“文革”中造反派来抄家时,他对抄家者说:你们抄去后,千万保存好,因为这些是聂耳的珍贵材料,但这些人拿去后即一把火给烧了。不然,《聂耳全集》可以编得更完美。
现在《聂耳全集》已经作为国家文化交流中的一件珍贵礼品,分赠给国际文化界知名人士,走向世界了。
愿聂耳的乐章、歌曲和祖国的伟大的四化进行曲齐鸣。起来!起来!向着中华民族的繁荣兴旺富强的辉煌前景前进。
(本书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和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附图片)
  人民音乐家——聂耳〔雕塑〕 程树人


第8版(副刊)
专栏:

  英吉沙刀市
  杨玉新
  这里的黄沙有灼人的火焰
  锻出的小刀钢音铮铮
  这里的沙滩下有一条逶迤的河
  淬出的刀锋慑人心魄
  烘炉前,紫红的脸膛大汗淋淋
  汗珠被砧子和锤
  分娩出“英吉沙刀”的精美造型
  削铁如泥的一路光景
  铺开五彩缤纷的展览
  象新月弯弯象钥匙娇小玲珑
  刀把是那么美妙滑润
  刀锋是那么寒光逼人
  刀鞘那么神秘……
  朋友从这里带走骄傲的记忆
  少女从这里得到英雄的象征
  英吉沙,毕竟你是傍着一座山
  和英雄的纪念碑——
  凝注了血火的殷红〔注〕
  才使和平的山峦下
  有刀市汹涌的河流
  刀锋纯洁的波浪
  奔腾着正义与和平
  在惊叹中,在沉思中
  人们守着刀滩
  守定庄严的民族魂
〔注〕:中印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司马义·买买提和罗光燮烈士墓坐落在英吉沙一座山岗上。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史小品

  济公塔院的由来
  史莽
西湖南山的虎跑寺,原名大慈禅寺,后称定慧寺,唐元和年间僧人寰中所创。寰中建寺之初,曾梦见二虎刨地出泉,故俗称虎跑寺。寰中死后葬在寺内,故又名祖塔寺。苏东坡《病中游祖塔院》诗:“紫李黄瓜村路香,乌纱白葛道衣凉”,就是写的这个寺院。
解放前,由于道济的“神奇”吹捧已久了吧,受到某些人的重视,以他的名义建立的道会门,如“永济坛”等等,很有几个。他们把道济捧上了天,尊之为“大慈大悲大仁大慧紫金罗汉阿那尊者神功广济先师三元赞化天尊”,简称“济公活佛”。他们把虎跑寺的开山祖寰中的“舍利塔”挤掉,安上了“济公”的“舍利塔”。这“济公塔院”前不久修缮一新,还修了“济公殿”,陈列了“文物”,并刻了石像,造了蜡像,拍了彩照,俨然象西湖南山的一大“名胜”了。
所谓的“济公”,解放前建成的“济公塔”上有他生平事迹的刻文,对他的“神奇圣迹”是这样概括的:“咒叱”酒店门前的不幸路尸,“拯救”该受天谴的黄生,“超化”死蟋蟀,“重活”断尾螺,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其实,连这些微不足道的“圣迹”也是虚妄的。道济在历史上实有其人,南宋僧人居简的《北涧集》中有一篇《湖隐方园叟舍利塔铭》就是他当年的墓志铭。从这《舍利铭》可知:“济公”姓李名心远,台州(临海)人,在灵隐寺出家,在净慈寺亡故;为人“狂而疏,介而洁”,——如此而已,并无什么“神奇”之处。南宋的《武林西湖高僧事略》中没有他的大名,当时连称之为“高僧”也配不上。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儿子和麻雀
  伊人
我在阳台上看书,儿子从屋外走过来。
“爸爸,你看!”他抬起拿着一只麻雀的右手,“楼下老伯伯送的。”
我没有养鸟的嗜好,家里当然不会有鸟笼什么的。我只好用细绳系住麻雀一只脚,拴在阳台的铁栅栏下。
“麻雀一定饿了,去拿点米饭和水来。”我对毛毛说。
毛毛把盛着水的瓶盖子推到麻雀的嘴边。它把头侧了过去。又拿来桔子水,可口可乐;它还是不吃。
瞧着这不识抬举的小东西,儿子有点扫兴,便离开阳台,找小伙伴玩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麻雀要往上飞,翅膀张了几下,脚胫给绳子牵住,倒悬在阳台边上。
“解生灵于倒悬”这回轮到我来发善心了。我放下手中的《思想录》,把它拉起来。我凝视着它惊恐的眼睛,它也在打量我。
妻过来晾衣服,瞧着瑟缩在栅栏边的麻雀,动了恻隐之心:“怪可怜的。”
“放掉它吧。”我说。
“儿子不肯的。”
“跟他说说看。”
怎么说呢?这麻雀刚刚到手一会儿,还没玩够呢,儿子肯让它这么白白地飞走?看来得想个理由——他能够接受的理由。
我想起前天刚读过《郑板桥集》,板桥先生对于鸟雀很有一些精辟见解。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集子,内云:
“所云不得笼中养鸟,而予又未尝不爱鸟,但养之有道耳。欲养鸟莫如多种树,使绕屋数百株,扶疏茂密,为鸟国鸟家。将旦时,睡梦初醒,尚展转在被,听一片啁啾,如云门咸池之奏;及披衣而起漱口啜茗,见其扬翚振彩,倏往倏来,目不暇给,固非一笼一羽之乐而已。”
好极。然而若照本宣科,如此深刻的教诲,才8岁的孩子能接受吗?再说,如果我提出“养鸟莫如多种树”的板桥方案,儿子定会反问:“我们在哪儿种树呢?水泥地上种得活吗?”
板桥先生帮不了我的忙。我想了想,便让妻去把儿子找来。
“这麻雀,放它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儿子很不乐意,“我还要玩呢!”
我拿出一根棉绳,走近栅栏:
“爸爸要把你系在这儿,不许走。”我做出要缚他的腿的样子。
“我不!”他抗议了,连忙躲开。
“那么,爸爸把你关在屋子里,不让你出去玩,你愿意不?”
“不愿意。”
“小麻雀也不愿意哩。”妻在一边帮腔。
“你说,鸟儿最喜欢的地方是哪儿?”
“还用说,天空呗。”“对呀,天空。鸟儿喜欢天空。在天空它就自由了。我们人也是向往自由的。”
我使用了“自由”这个词,不清楚小学二年级是否已教过;我想,即使教过了,他对“自由”的深邃内涵,现在也还不可能深悟的吧。然而,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让孩子对“自由”太陌生,要使他渐渐懂得自由的宝贵(当然不是那种小霸王式的“自由”),热爱而且珍惜自由——自己的和别人的……孩子,你现在还没有深切的领悟,今后会的,一定会的。
儿子皱起了眉头,这表示他在思考。他看一眼麻雀,说:“让我想一想。”
过了几分钟,他倚到我身旁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有个条件。你要给我买一本讲鸟的书。”
我一口答应了。“谈判”圆满成功。妻拿来了剪刀,却被儿子夺了过去:“我自己剪!”
一度失去自由的麻雀,迫不及待地扑起翅膀,匆忙飞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下。
我们倚在阳台的栅栏上,凝望那远去的身影。


第8版(副刊)
专栏:

  为“皇女”一呼
 张宝林
过去,在商品流通领域有这么一种现象:国营厂家的产品不管多差,都能卖得出去,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老实说,人们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公主”们是不敢恭维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没有对比,缺少竞争,从大的方面说,对整个国民经济发展不利;从小的方面看,对“公主”们自身也未必是幸事。
这几年,政策放宽,经济搞活,几种所有制形式各显神通,“皇帝的女儿”们出现婚嫁危机,这不是坏事。
但,世事多相类而非,“公主”愁嫁也还有另一面。眼下,不少乡镇企业财大气粗,不惜用厚礼贿赂的办法推销自己的商品(甚至是伪劣商品),开了一个很坏的风气。起初,也不过是送些圆珠笔、手提包之类,不久便觉得拿不出手,况且同行之间象“乌眼鸡”似的盯着,礼品越送越大,变成了毛毯、电风扇、石英钟一档。大概当事人也觉得授受无名,诸多不便,于是大件又渐渐化小,变成了金银首饰“钱货两讫”之类。倘遇公开场合,则不妨悄悄留下家庭住址,待得月明星稀之时,“暗渡陈仓”可也。
“小家碧玉”的礼品升级翻番,可苦了一些正正派派的“皇帝的女儿”,公家没有这笔经费,眼睁睁看着别人“如鼓琴瑟”,自己只好一怀愁绪,空怨东风!
有家全国有名的制剂厂,产品虽获省、市优质产品奖,由于推销无“术”,产品大量积压,资金周转发生困难。还有一家电池厂,所产电池在全国小有名气,而且是守法户,没有活动经费,库房里压了七十万支电池,时间一长跑了电,把个好端端的牌子砸了,厂长急得直跳脚。
在经济生活乃至整个社会生活中,竞争是好事,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但竞争要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而且要有一整套法规制度予以保障,否则,这竞争就会变成“打乱仗”。
现在,商品的购销往往靠“媒妁之言”,这媒妁便是推销和采购人员,他们中的某些人玩了行贿受赂的“猫儿腻”,乱点鸳鸯谱”,闹出了乱子,却没有相应的“婚姻法”衡准,也缺少“执法人”制裁;况且有些贿赂的决策人正是那“嫁女”的翁姑,也无人追究。至于许多新郎之所以娶回一批东施嫫母,实在是缺少正常的交往渠道,而一旦“结缡”,又无法通过正当手续“离婚”,这些,都是开放、搞活后出现的新问题。当然,出现问题不可怕,怕的是视而不见。我认为如果不认真对付这股歪风,不仅经济建设要受到影响,也会败坏社会空气。


第8版(副刊)
专栏:

  “痴”与“不痴”
  马贵毅
“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则文必正,艺痴则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这“痴”也即人们常说的“着迷”。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阿宝》里,以“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反证了“性痴”对于事业成就的重要意义。
实际上,我们当中真有不少慵懒而又饶舌的人儿,对于那些苦学精研“痴”于某项学术或事业的人们,总爱不屑地以“傻瓜”、“疯子”、“书呆子”戏称之。言外之意,在我看来:大体不外乎向世人宣称自己不蠢不懒,乃“不痴者”。
殊不知,当这类“不痴者”在似乎漫不经心地吐出“某某纯粹是个书呆子”之类的妙语时,想必他的心底总是有着一点嫉妒二丝羡慕和三分不服气以及由此交织而成的难言的痛苦的——不然,他的如是说,可就真正地没有一点儿道理了——因为,别人的“痴”,既没有侵犯他的资产,又没有伤害他的声誉,也更没有危及他的生存——那“痴”人,仅仅在于比他生活得更勤奋、更辛苦、更充实,因而也就更轻松、更愉快一些。如此而已。
由此看来,此等人士之“自谓不痴”,又实在不无道理——连自己的潜意识(嫉妒、不服气等等)都不曾察觉的人,何谈“痴”?当然,那“潜意识”有时候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潜”的。
此类“不痴者”,除了每每论及别人的“痴”和自己的“不痴”外,我想他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妙的乐趣可言了。由他去吧——世界总是由“痴人”与“不痴者”组成的——更不用说“痴人”在心境上又确实往往比“不痴者”轻松愉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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