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体大精深的工程
  ——《中国大百科全书·文学卷》编辑感言
  许觉民
作为《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分支“中国文学卷”,今天终于与读者见面了。这部书筹划于1978年,由文学研究所负责,聚集各方人才,历时7年之久,编写了大小条目2000余条,共300余万字。
编写一个学科的百科全书,确有煞费踌躇之苦。它不象个人著作,可以恣肆驰骋,自成风格,而必须服从百科全书格局的制约;它具有知识性,但也不能纯然是知识的介绍与堆砌;它还必须区别于一般的辞书条目,要有一定的学术性;既有学术性,然而又并非如写学术论文那样,可以旁征博引,独抒己见。它又必须要言不烦,言简意赅,在简练的文体中作出概括,使学术性与知识性融于一体,在条目的知识阐述中透示出学术价值来。
因此,中国文学卷的编撰严格遵循了科学性、客观性、稳定性几个要素。所谓科学性,是观点务求正确,经得起推敲和检验;在运用资料方面,要精审和准确,力避牵强附会;立论的概括,应当力求全面而避免失之偏颇;对历来学者的研究成果,撮其精要并有所反映。客观性,是指避免一家之言,采取公认的众所接受的论断。在表述中应避免撰稿人发挥议论,尤须防止用今人的思想观点去拔高或贬低古人,必须保持历史事实的本来面目,这是客观性的又一要求。稳定性是要求一方面注意吸收历来学术研究中的新成果,另一方面又须顾及那些标新立异之说,或意在求胜的翻案文章,但要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学术上的探讨是不会止息的,但百科全书总不能把随时出现的新论点吸取进来,因为它需要时间的检验,而经过长时间检验的稳定的学术成果,则应为百科全书主要的取向。
“中国文学卷”的主要特色,我以为有如下几个方面。首先,它对自古至今的文学历史的变迁,作品的产生、发展及其流变,作家的生平、风格、思想和艺术才能以及文学的理论形态的发展等,提供了系统的文学知识和评价。
其次,它概述了各时期的文学发展概况及其特点。概述分为断代的总的概述和分类的概述,便于查找者从中获得准确和完整的概念。
第三,它对历来学者的研究成果,在条目的阐释中有较充分的反映。有的作了必要的摘引,有的则作了简要的概括;不同的立论只要具有久远学术价值的,不予偏废而同时并列,这就向研究者提供了不同的思考线索。
“中国文学卷”单页印刷的彩色图和黑白图达500余幅。文字中插入的肖像、墓碑、手迹、书影等达千帧以上。本卷中有不少插图,如唐代孙位作《竹林七贤图》,清代纯金写本藏文《甘珠尔》,宋刻本《楚辞集注》、《后汉书》等,在国内外图书中,都属首次刊出,这无疑也构成了本卷的一个特色。


第8版(副刊)
专栏:展览掇英

  南天飘来一片彩云
  ——赞云南版画展
  冯牧
我将怎样来表达我在观赏了云南版画展之后的感受和心情呢?
我是怀着一种欣悦和感激之情离开美术馆那个充满云南风情和边疆丰采的小小角落的;我是带着一种对我来说是少有的精神上的满足离开这个使我如此熟悉而又如此新鲜的艺术世界的。
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独具丰采的美术展览。它标志着云南美术界的同志们在艺术实践和艺术追求上所达到的新的水平;标志着许多版画家(使人高兴的是他们大都是风华正茂的中青年艺术家),在云南这片被称作“美丽,神奇,丰富”的土地上进行辛勤艺术耕耘所获得的丰硕成果。
在这间不大的展厅中,陈列着生活和劳动在云南的四十五位版画家的一百幅左右的艺术佳作。这些作品大都充溢着云南这个多民族地区的浓郁的生活气息,同时在艺术上又焕发着一种独具风格特色的光彩。我不能说展示在这里的作品都达到了同样高的艺术造诣。可以说,这里有不少可以称之为艺术精品的版画杰作,同时也有一些作品仅仅是刚刚萌露出才华的幼芽。我注意到,在这些作者当中,有好几位是六十年代才出生的青年人。然而,我从这些各具特色的云南人的作品当中,明显地感受到一个共同特色,这就是:这些年轻的艺术家都是以一种对于云南的山川大地和各族人民的挚爱之情进行创作实践的。他们懂得:云南虽然以“美丽、神奇、丰富”见称,但一个艺术家如果只满足于对某些古老风情和奇风异俗作猎奇式的采集,那是绝不可能取得真正的丰收的。只有对那里的各族人民的现实生活、历史文化、自然风情以至于民间艺术进行深入的探求、理解和吸收,你才有可能找到那既属于云南人民又属于你自己的艺术创造的丰饶宝库和不竭源泉。我认为,云南的版画家在这方面表现出了值得称赞的自觉性和探求精神。这样,他们才有可能用艺术形象在我们面前展开了这样一片色彩绚烂、构思新颖、想象丰富、内容厚重的艺术画廊。
看来,云南的艺术家十分了解向各民族的古老朴实的民间艺术汲取营养。他们大都能够跳出简单平庸地模写生活的窠臼,他们大都善于从民族的深厚艺术土壤中掘取新的富有生命力的表现手段。因此,艺术上的夸张、装饰以至于变形,都不使人感到生硬和怪诞;相反地,这种在造型手法上的写实与抽象的共存、逼真与夸张的结合、装饰与写意的交织、华丽与拙朴的融合……常常会使作品焕发出一种强烈而真实的艺术魅力。要在美术创作中达到这样的境界,是很不容易的。
我为云南的艺术家所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高兴。同时,我从中也进一步地体会到:生活,艺术家对于生活的真情实感,以及有才能的作者对于艺术创造的勇敢探索,是优秀的艺术作品产生的根本条件,舍此而无他途。


第8版(副刊)
专栏:

  这里,有一排白杨
  孟庆荣
初夏的春风,吹绿了青藏高原,吹绿了青海湖面,也吹绿了这里——青海湖鸟岛管理站的一排小白杨。
5、6月份,正是观光游览青海湖鸟岛的黄金季节。而要进入鸟岛,必先经鸟岛管理站的许可。青海湖鸟岛素有“鸟的天堂”之称,而这个鸟岛管理站,就可谓之“鸟的天堂大门”了。
这天,我们一行由西宁驱车来到鸟岛管理站,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了。晚霞的余辉撒落在青海湖畔牧场的草原上,使得初绿返青的草原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桔红。只有背阴处的小草还顶着小雪花,在晚霞中闪着宝石花的光亮。成群结队的大小湟鱼组成了长长的队伍,宛如一道水下彩虹,向着青海湖游动。三五成群的海鸟,在鸟岛管理站上空盘旋了一阵,又鸣叫着向鸟岛方向飞去,似乎专程来欢迎远方来的游客。夕阳的余辉和晚霞的丽丝交织而成的“大红袍”,披上了西天边的白雪山头,显得格外壮观。
这个鸟岛管理站小院落里有两排平房,在房前有一排挺拔的小白杨和棵棵小松柏,正在争相吐绿喷翠。夕阳的余辉给小小的杨树叶抹了一层淡淡的鹅黄,望去象挂满树的小铜钱,在春风中互相撞击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些金色的小树叶在春风中晃动着,也在拨弄着我的思绪。它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茅盾《白杨礼赞》中一段话:“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觉得树只是树,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质朴、严肃、坚强不屈……。”
望着这里的一排白杨,使人联想到长期生活和战斗在高原上的人们,职工中的藏族同胞和与藏胞同甘共苦的工程师、鸟岛管理站的王站长。王站长50岁出头,高高的个子,身着一身灰色的咔叽中山装。看他黝黑的脸盘,带茧的双手,人们还以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藏族牧民呢!见面后才知道,原来他这个50年代的青年知识分子,怀揣着一颗火热的心,响应祖国大西北的召唤,从东北的松花江边,来到了大西北的青海湖畔。如今一道道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额头。它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他的“朴质、坚强,以及力求上进的精神……”由此他又使我想到这里——鸟岛管理站的一排白杨和葱郁的翠柏。是的,在这个鸟岛管理站的小院落里,不是处处荡溢着“白杨精神”么!


第8版(副刊)
专栏:

  拐杖
  张海坤
  一声巨响和一片烟云
  象变魔术一样
  赠给他两根拐杖
  十八岁的支点
  是青春第一次跳跃的支点
  今天用两根拐杖加固
  五彩的门楣
  便是红领巾梦的终结
  足球需要奔跑着追逐
  迪斯科也青睐轻松的体魄
  但一条腿和两根拐杖的三
  条分力线
  却使凝重成为主题
  也汇聚行人的目光
  给大街一个短暂而悠长的
沉思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攻克人物心灵的“暗堡”
  ——看影片《陆军见习官》
  彭加瑾
严格的队列训练,紧张的军事操习,迅速分切的画面,声势逼人的音响,一切都告诉你,这是一所严肃的军校,是并非前线的“前线”。紧急命令下来,其中的60名士官生将奔赴老山前线,接受血与火的洗礼。
但是,你绝对想象不到,影片《陆军见习官》(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编剧王兴东、王浙滨,导演于彦夫、张圆)的故事竟这样展开:它不紧接着去写主人公们在战争中的经历、表现,却突然“拐”了一个弯,让镜头追随着他们的行踪,去揭示出发前三天假日里他们的种种复杂心态。微妙深沉、错综复杂、独特各异的心灵世界,被创作者借着生死考验的撞击,轰开了门户,于是我们便闯进了他们灵魂深处最为隐秘的天地之中。
项凡或许是留恋着生,为自己未能有过一次真正的恋爱而遗憾。因而他悄然脱去军装,来到婚姻介绍所寻觅知音。在那里,他遇上了一个声称愿爱一个真正男子汉而不爱头脑简单的军人的姑娘。匡印涛却去看望劳改犯铁夫,向这位为了他的升学偷抢君子兰送礼而被捕入狱的朋友致歉。他的本意在此获取心理上的平衡,不料却发现自己成了良心上的囚犯。康凯曾因乡村姑娘的贫穷与无知而抛弃了凤秀。临上前线,他想以平日的积蓄去弥补过失,对她作出可能的安慰。然而金钱不能补偿凤秀受伤的心,但她却因康凯的即将奔赴战场而谅解了他。被称为怪人的耿炼曾因不公平的屡退书稿所刺激,做出了盗用一位将军署名作序的事。假日里,他对自己实行高强度的训练,以便从战场生还后为此书写一篇无愧于人生的序言。翟浩生是军校的优等生,但却是一位被生母所遗弃的私生子。他对养母怀着挚爱,竟不敢把消息告诉老人家。然而,正是养母的博大的爱心使他消除了精神重压,并最终化解了他对生母的怨恨。
孤立地看,它展示了一个个人物灵魂中的“隐私”,似乎是一篇“忏悔录”。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最令我们震动的是影片攻克人物心灵深处的“暗堡”的勇气。它之所以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忏悔”,是因为这里发起的是向虚伪、做作、自私、狭隘的挑战。主人们心头都有“软弱”之处,但他们毕竟是在正视并克服它。而我们知道,在一切困难中,人对于自身弱点的战胜,常常是最为艰难的。我想,在能正视并战胜自身缺憾、弱点的真正的勇士面前,对他们某些过失的挑剔似乎不应过于苛刻。何况,影片攻下了人心深处的“暗堡”,把以往同类作品常常只是着眼于人对战争的态度,深入到了展示他们对于人生的态度,从而使我们看到了他们精神世界中独特的崇高呢。同时,它也展示了人民对于军人们的饱含深情的理解、支持,这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他们精神力量的源泉。
影片把人物丰富、生动的“前史”一概推到银幕画面的背后,而只是择取了最能显示人物特定心态的片断。由这片断,你可以感知他们生活的过去、灵魂的全部。它象“冰山”一样,露出水面的只是小小的顶端,但隐藏在水面下的,却是那庞大的底座。影片成功地运用了这一方法,也就获得了难能可贵的“回溯力”。我们不但感受到了“山尖”下的“底座”,还能动心动情地把从中获得的艺术感悟再放回到生活中体察、深思。无疑,能够这样去做的创作者,必须具有较丰厚的生活积累,独立的艺术构思,以及在“点”上深入的决心与毅力。
也许是作者过于执著于观念了,我感到“死亡谷”山洞里,见习官们谈论成了英雄之后能不能再谈这段往事,未必需要作那样的强调。我们没有必要把它作为衡量真诚与否的唯一标竿。这不仅是因为五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那些往事并不都是难以启齿的;更重要的是,英雄的造就并不是某种单一因素作用的结果。何况,影片的副线已强调了人民对这些士官生的劝慰、理解、帮助,何必再虑“敢不敢说”呢?过于强调它们间的对立与不相容,反而暴露了我们自身思维的狭隘性。这些,不免令人感到遗憾。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水筒(版画) 云南 陈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