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雅俗共赏意蕴新
——歌曲《大海和白云》赏析
胡士平
在歌的海洋里,正在兴起一个新的品种,一枝新花。这类歌曲,有较高的艺术性,又有较大的普及性。用通俗唱法唱它,你会觉得通俗歌曲提高了;用美声唱法唱它,你会觉得艺术歌曲和普通群众贴近了;用民族唱法唱它,你会觉得非常亲切。《大海和白云》便是这样一首歌曲。
这首歌曲借大海、白云之景,尽情抒发了祖国母亲对海外游子的钟爱和海外游子对祖国亲人的依恋。在今年3月揭晓的“杜鹃奖”征歌活动中被评为一等奖,名列前茅。
曲作者在这首歌曲里运用了被称为“软”歌的一些软化手法,如比较窄的音域(只有10度)、连续使用软化节奏的延留音和切分音、口语化的三连音和尾句多次反复,等等。这些都是通俗歌曲常用的手法,因而使它具有较大的普及性。同时这首歌曲也具有艺术歌曲对比强烈和感情波动幅度较大的特点。这种感情的强烈表现是从AB两个乐段强烈的音乐对比中获得的。歌曲在激情震颤的引子之后进入的A段,徐缓的旋律始终在7度以内运动,平静得如同海上日出时波光粼粼的海面。但开放性的结构所产生的动力则象平静的水面下即将暴发的涌浪一般向前行进着,终于在转入B段时骤然提高了4度,使音乐进入一个与A段极不相同的具有强烈对比的乐段。这个以连续三连音为其主要特征的5小节的B段出现了3次,第3次出现时进入本曲最高音,这个小小的变化把音乐推向了高峰。然后,在结束时,尾句又两次反复,如缓缓落下的海潮,一步一回头,渐渐远去,使感情得到无限延伸。音乐结束了,余味却无穷。
可以看出,曲作者是在追求一种“软”歌与“动”歌相结合的新风格。一曲佳作的问世当然是十分可喜的,作曲家们的这种追求和努力则更为可贵。希望有更多的这类佳作问世。


第8版(副刊)
专栏:谈艺录

从不固步自封
童道明
都这么说:话剧在北京还算兴旺。首都是文化中心嘛,演剧团体也多。但掐指一数,真能天长日久、不作间歇地演戏的剧团,也就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一家。有心人作过统计,它在这10年里(从“四人帮”垮台到1987年5月)一共上演了52个新戏,还恢复了9个保留剧目,演出场次突破3300大关!
当然,人艺在物质条件上有优越之处。但保证北京人艺在10年里获得如此成功的更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我以为还是通常被称作“人艺风格”或“人艺传统”的精神财富。
“人艺风格”也罢,“人艺传统”也罢,总之都是人艺的奠基者们(特别是焦菊隐先生)留下的精神财富。每一个热爱北京人艺的人,都十分珍爱这笔精神财富,都不希望北京人艺背离它的优良传统。但人们对于“人艺传统”的认识却有很大差异。这种差异有时甚至能形成观点的尖锐对立。
1983年初,《绝对信号》出世。得到的评价就很不一样。有人(也是热爱人艺的好心人)断言这个戏背离了北京人艺的传统。这样的议论是见诸于文字的。与这种议论相反,曹禺则认为,“《绝对信号》是北京人艺艺术传统的继续发展。北京人艺从不固步自封,不原地踏步,绝不应抱着那点成就,就总是沾沾自喜,不求前进。”公正地说,北京人艺尽管也属“机构老”的一类,却因“从不固步自封”和容得下新事物而显得朝气勃勃。
“北京人艺从不固步自封”。这“从不”二字是不可忽略的。任何一个受人尊重的大戏剧家,必定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戏剧革新家。焦菊隐先生当年正是作为一个空前的戏剧革新家活动于中国剧坛的。由于历史的原因,当大多数戏剧家还停留在把某一个特定的外国戏剧体系当作自己的行动指南时,焦菊隐已能开始立足于中国民族戏剧文化的土壤上,广为吸收外来戏剧文化,创造了不止一个既有中国气魄又有世界水平的优秀剧目。
但时代的前进又自然地给固有的“人艺风格”注入了新的内容。新的戏剧文学,新的戏剧观众,新的社会心理、审美情趣、时代精神……一句话,新的时代生活不能不使“人艺风格”发生某种变化。这种变化不仅表现在象《绝对信号》这样的探索剧目中,不仅反映在象《推销员之死》、《洋麻将》、《上帝的宠儿》这类的外国剧目中,同时也显示于“乡土味”十足的《狗儿爷涅槃》中。这雄辩地证明了北京人艺现实主义传统的生命力,以及这个传统得到更新、丰富和发展的巨大可能性。
北京人艺的35年,特别是新时期10年,是有很多经验可以总结的。于是之副院长最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了这样一番话:“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黄佐临先生前不久谈到对布氏模式的理解时,风趣地说,‘布可布,非常布’。可见,布莱希特也不是永恒不变的。也许北京人艺的艺术生命就在这既坚持又变化的辩证发展之中吧。”传统不是凝固不变的,它是一个变动着的过程。传统正是依靠自身的不断革新和发展而存在的。“从不固步自封”的北京人艺的10年历程,又一次证明了这个艺术真理。


第8版(副刊)
专栏:

拉萨河
项俊波 张戎
夕阳西斜。在“老拉萨”的陪同下,我们从布达拉宫玛宝日山下的市场穿过,看见拉萨的家庭主妇在声浪鼎沸的集市上随意选购自己喜欢的食品,然后直驱带着迷幻色彩的大昭寺——传说中罗刹女(母夜叉)心脏所在地和别具藏式建筑风味的拉萨闹市八角街。
罗刹女的孤魂早已飘散。我们见到的是雄奇、富丽、典雅的寺庙,庙前虔诚礼拜的宗教徒和八角街上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听到的是操着四川、江浙等地口音和本地商户的叫卖声,以及从大昭寺里传出的阵阵浑厚的钟鸣……。现代生活在这里闪光,古老的宗教生活在这里并存,两种迥然有别的氛围在拉萨、在八角街如此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我们漫步走到城边。这时,拉萨沉浸在落霞里,拉萨河倒映着烧红的西天。河水、堤岸、草滩、崖石、江中的牛皮船、河边猎猎飘飞的五彩缤纷的经幡,全都红殷殷的,象传说中罗刹女流进拉萨河的血。
夜幕抖落它无边的羽纱,拉萨河一下显得格外空旷。灿灿的黄月如一叶扁舟,在缀着星星的浩淼的天宇中游荡。江水镀上了一层白银,急急地向西流去。转瞬之间,夜雾从江边嶙峋的怪石里、挂着珍珠似的湿草滩上爬起来,摇晃着身体,弥漫开去。我们想到了罗刹女的魂魄。
“老拉萨”哈哈大笑起来:“哪有什么罗刹女?那是河水在呼吸!”
“呼吸?拉萨河在呼吸?”我们惊诧了。
“怎么不是?拉萨河是一条生命的河哩!它没有4000万岁,怕也有3000万岁了。”
据西藏地质学家考证,大陆板块碰合,内海消失,高原隆起,距今大约4000万年了。拉萨河随高原的形成而出现,在漫长的历史中,特别是近百年来,时光流驶,历史沉浮,或呜咽,或呐喊,或怒吼,或高歌,哪一天停止了生命?停止了呼吸?1904年,英军的铁蹄践踏这片佛地的时候,拉萨河怒吼过;农奴被脖颈上的枷锁窒息着生命的时候,拉萨河呜咽过;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会师拉萨以及自治区隆重成立的时候,拉萨河纵情欢呼过……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来到拉萨河。我们站在彩虹般的拉萨大桥上,从草原、雪山流来,带着藏北草原金光闪亮的露珠、炊烟、奶香和温馨的拉萨河,乐哈哈地从我们脚下流过。长长的河堤,崴嵬的山岚,盘旋的苍鹰,搏击流水的牛皮船,以及河岸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交织成一幅奇妙的高原风景画。
拉萨河正在变,一改千年的愁容,越来越显得年轻美丽。具有藏式传统建筑风味的西藏体育馆、大跨度结构的拉萨饭店、气势磅礴的拉萨剧院能说明,拉萨市里八角街上来自全国十几个省区的400多个外来商户能说明,布达拉宫玛宝日山下的繁荣的食品市场能说明,来自五大洲几十个国家数千个外国游客脸上的笑容能说明,高原正在变,拉萨河也正在变。


第8版(副刊)
专栏:

阳光·鲜花〔版画〕张地茂


第8版(副刊)
专栏:

纤夫
顾绍康纤夫的膀臂曾把我的爱和永恒的思念拽到水与岸相依的那一条曲线拽到长江三月能把诗浸蓝的春天纤夫的脊背多象烈日下撑开的风帆那沉重的脚板是滚烫滚烫的石鼓用汗水洗亮的号子正是纤夫的宣言纤绳在他的肩头永远不象江河那样曲曲弯弯纤夫没有把江河拉直激流也没有把纤绳挣断船的跑道却在号子声中勇敢地选择一条直线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架起沟通心灵的桥梁
——电视剧《她在人流中》观后
王云缦
《她在人流中》(上影电视部摄制)发挥了电视剧的艺术特长,它将上海这一大城市的当代生活,生活中的人际关系,一下子和我们贴得那么近。正如剧名颇有余味一样,观众也感到似在人流中。
我以为,这个剧之所以可取,还在它所追求的这种艺术上的真实感,亲切感,是和它所要表达的一个很有时代性的思想内涵——各种人们之间的心灵沟通和理解是紧紧相联的。这种沟通和理解,是通过一个普通的女共产党员、政工干部夏秀瑾来实现的,这在当前文艺创作中还不多见。
这个剧最令人感兴味、有新意的,自然还是夏秀瑾和她的丈夫高品文。我分外赞赏高品文这一形象和演员。他确是起到了“绿叶”的作用。正由于有了这名可敬可爱的男子,夏秀瑾的言行、情感、心灵才变得易于理解。例如,夏秀瑾能够如此专注,如此热忱地去关怀女科研人员朱绚,甚至为她的家庭纠纷、遭人非议而倾心解忧,终于在彼此间架起了一座心灵沟通和理解的桥梁,高品文的影响功不可没。高品文的影响是默默的,潜移默化的,一般是不易为人觉察的。但,正是这种家庭间——实际上也正是集体、社会的一个小小的缩影的关系,动人地体现出那种新型的、不断深化和发展的爱情关系、夫妻关系。当人们看到高品文在病危之际仍偷偷溜出去为妻子挑选衣服;看到夏秀瑾在了解高的病情后,满怀深情陪他重访当年共同经历过辛酸生活的“干校”时,完全可以感受到一种真实而又发自心灵深处的理解。这种新型的夫妻关系,正是创作者要表现的人、集体、社会关系的一个侧影。有了它,夏秀瑾的形象才更为丰富动情;有了它,方能跨越这类题材容易流于概念说教的门槛。
理解对于夫妻、家庭而言,固然重要,而在当今的现实中,在更大范围的集体、组织、社会之中,尤为重要和复杂得多。《她在人流中》并不回避多少年来、特别是十年动乱给人际关系带来的种种隔膜和疏离,如妒忌眼红、轻视知识、重物轻人等等。此外,它还多少触及了当今生活日趋变化和发展中的新问题、新情况,如事业和家务矛盾,第三者插足,青年婚姻。这在剧中,有的虽是点到为止,淡淡一笔,却可以看出创作者善于从生活中捕捉较有典型意义的现象。
同时,它又不对生活、对人际关系,采取凝固静止,乃至悲观无望的态度。如对女大学生小林,全剧就通过夏秀瑾和她的接近、了解,较真实、较细微地表现出她的心境,苦闷;而打开她的心灵的钥匙,不是凭简单粗暴的批判、指责,而是得自她对爱情价值的新的理解。还有那个在物质利益和美好爱情之间犹豫动摇的姑娘孔雀兰,其思想感情脉胳比较入情入理,结尾时她终于对夏秀瑾及其儿子产生新的认识,虽有简单直白之处,也体现了创作者的这一构思和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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