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旗帜
——“七·一”奏鸣曲
叶延滨一我相信曾有一架纺车为织就这旗帜在母亲们的手中低声地吟唱从太阳抽霞彩之线从月亮抽期待之线从篝火抽燃烧之线没有光的漆夜里从心中流淌的血液抽出生命的线……因为儿子们要上路路远风大雨猛需要一片永远不落的红云象母亲送行的头巾二子弹打穿了旗帜流血的天空不再流泪血泊中分娩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太阳儿子们裹扎绷带的胸膛怒放一丛又一丛野花 野花装点年轻的土地那花红得如这旗帜三历史就是这样简洁而明确——一面鲜红的旗帜一把收割的镰一柄锻工锤再加上几个弹孔几团血渍……四人生却并非如此单纯一代人共同的定语“红旗下长大的”戴过三角形的红领巾佩过共青团团徽才知道 知道信仰——不是一块用剪刀在旗帜上随意剪下的红布五好象一切都遥远如梦战壕 刺刀 军号和飘拂其上的旗帜——耀眼的旗帜不能做办公室的窗帘血色的旗帜不能做客厅里的桌布……匆匆把旗帜压进箱底这些人啊想想你曾在旗帜下举起拳头说过些什么六红旗的后裔啊我们需要我们的儿女们需要需要在灵魂的殿堂上高高扬起旗帜牵引着目光和信仰的轨迹旗帜应是我们每天新生活的封面不要只把它当作历史书和回忆录的书签……
题头画 陈雅丹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青树
吴然
我在一棵大青树下久久徘徊。时而仰望它的顶冠,时而抚摸它的躯身。
射向蓝天的喷泉。
开屏在太阳下的绿孔雀。
粗壮的、伟丽的大青树呵。
你普通。是的,在遥远的祖国边疆,在被太阳晒红的这片土地上,在竹楼和凤尾竹生长的傣寨,哪里没有大青树呢?
坐在树荫下,卖凉粉的傣族大嫂讲起绿叶里珍藏的故事。
栽下这棵树的,是一位年轻的共产党员,这个边陲小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
他是北方人,在竹楼里学会讲傣话。过泼水节的时候,他用嫩枝和花束,把泉水泼给老人和孩子,也泼给向他泼水的小卜少(少女)……
大嫂没有讲他在剿匪时流血受伤;没有讲他扶犁播种绿色的希望,用烟囱的巨笔抒写糖厂的甜蜜;没有讲那年发大水,他的儿子被冲走了,他却从洪水中救起一个傣族小姑娘……大嫂没有讲这些。甚至也没有讲他病逝以后,骨灰洒在了大青树下。
但是,我的眼前,分明站着一位县委书记,一位永远年轻的共产党员!
大青树呵,静穆的、伟丽的、站在太阳下的大青树。
根须深深地扎在红土地里。
每一片绿叶,都在祝福这块土地的繁荣和昌盛,祝福老人的长寿和孩子的笑声。
那伟岸的身躯,又傲然于偷偷生出的杂草间,似在怒斥不远处那妄图使土地重新荒芜的荆棘。


第8版(副刊)
专栏:

日记一则
刘季平 遗著
1987年5月16日
我已满79岁,开始步入80岁行程。今年2月又是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整整60年的年分。可以说是出生80载,入党60年。
现在就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标准来衡量,也有许许多多不能令人满意的现象,亟待努力解决。但是,如与60年前、80年前相比,毫无疑问,整个中国确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变得这么大、这么快,绝不是我开始参加革命时期所敢于想象的,更未想能亲眼看到。
我能活到今天,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幸事。1928年,如不离开如皋,转学到南京晓庄学校,那么那年夏秋间就很可能同刘君遐、苏德馨等同志一齐因为暴动失败而牺牲。还有,假如我不被捕,或不被转送到苏州伪高等法院审理,那么在那年秋季前后就很可能会和石俊、叶刚、刘大伟、黄祥宾等同志在准备南京大暴动而牺牲。1930年在镇江与黄子仁等同志组织越狱时,如不能侥幸逃成也被半途抓回,那又必将和黄子仁、徐家瑾等同志被枪杀。后来在第二次被捕的五年内,在抗日战争的八年中,在解放战争四年中,可能牺牲的关头也多得很,我都不仅能幸存下来,而且居然能活到七八十岁,这是始料不及的!
可是,变化固然很大,变得固然比我原先预料得快,却又不能不看到,以往60年的教训也很大。如果我们能够少走弯路,少犯错误,那么我们就肯定可以在同样的时间内付出更少的代价,取得更大的胜利,把新中国建设得比现在好得多,对世界革命作出更大的贡献。算算我个人在这60年内的账,也不能不感到十分惭愧。在60个年头里面,有一半年分浪费得多,收获得少。头10年,大部分是在国民党监狱里度过的,当然监狱内有斗争和个人的学习收获,但基本上未能做什么工作。后20年,不单头几年过着隔离或靠边的生活,后来也只能勉强敲了几年边鼓,便在实际上离休了。现在更只能坐享所谓“部长级待遇”,不能做什么工作。至于中间的30年,即从1937年八·一三出狱到“文革”初被宣布隔离止,尽管先后在上海、武汉、桂林、苏中、苏皖、冀南、苏南、山东、安徽、教育部等处参加了好些工作,而且始终都是服从革命需要,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未计较个人安危得失,工作起来也都能认真负责,常常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从未偷懒不干。可是究竟有多大贡献,有哪些教训,还值得好好总结,既不是任何人得以随便抹煞,也不是专卖“60年老革命”大红帽子所能任意吹大的。最大的幸运只在于生逢曲折多变危险丛生的乱世,提着头走路,终于走过来了,从未贪生怕死,动摇偷懒过。所以也就很值得庆幸。
编者附记:原文化部顾问刘季平同志于今年6月11日因病逝世。这是这位老共产党员在逝世前不久于病榻上写的一则日记。


第8版(副刊)
专栏:

崎岖山路告诉我
柳萌
生长在冀东平原的我,自幼习惯坦荡的路。
在我当时的眼里,脚下的这条路就是架云梯,只要不停地往前走,准会摘到眨着诡谲眼睛的星星。有时我又朦胧地觉得,脚下的这条路就是根带子,只要不停地往前走,一定会到达很美的地方……
渐渐地,我长大啦。告别了生养的土地,顺着熟悉的平坦的路,我走向广阔、纷繁的世界。从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这其间又走过多少路呵,难道都是这般平坦、这般美好吗?
请原谅我的愚騃。不知为什么,即使身处逆境的时候,我也不曾认真地想过,留在我记忆里的,仍然是起步时的路。就这样,许多时光,又流逝了……
今年夏天,我去云南。从昆明到瑞丽行程近万里,汽车在崇山峻岭间奔跑,忽而左,忽而右,忽而上,忽而下,急转弯,大陡坡……这时,只是在这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有这样崎岖的路。在这样连绵不断的曲折的路上走,即使最疲倦的旅人,我想也是无法打盹的,更何况象我这样在平原长大的人呢,只好观赏沿途的景致。
亚热带的风光,多彩多姿,每朵花都有魅力,每片叶都会诱人。只是看得多了,由于重复而略显单调。倒是司机开车的情形,使我这平原人更觉新鲜。
他是位精明的中年人,技术非常过硬,而且从不胡来,什么地方该快,什么地方该慢,他心里都很清楚,一路上超越不少车辆,却使人感到安全。
我们这些文化人,坐在车上,你来点幽默,他说个笑话,弄得沸沸腾腾,但他很少受干扰,总是专一地注视着前方。说是前方,其实百尺之内根本没有开阔的视野,有时走着走着,一辆逆向开来的车,突然从山弯里钻出来,从我们的车旁擦身掠过,大家为之一惊,他却镇定自若,照样开他的车。我们的车,有时驶过万仞深渊的边沿,有时驶过陡峭难抑的滑坡,他都处理得很好。
有次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他正在洗刷汽车,我同他聊了起来。
我说:“您车开得真好。在这样险的路上,不怕吗?”
他笑了笑,然后严肃地说:“不怕是假的,过怒江时腿肚子都在颠,急弯陡坡这么多,稍不注意就会出事。关键是要注意前方,不要受一时的外界干扰。在云南这地方开车,只要相信自己,心就不致于动摇,路也就顺了。”
这番蕴含哲理的话,使我回味之后想到了人生和对理想的追求。
我们在这世界上要生活几十年,总不会一生都是平顺的,同样要走过崎岖、艰难的道路。就以我自己来说吧,尽管早年祈盼过道路平坦,实际上却经历了异常的坎坷,那一次次突来的打击,多象山路上不时出现的弯道、陡坡、狭窄地段。但在过去我从未想过这些,几乎是稀里糊涂地熬过那段岁月。
现在认真地仔细想想,我所以会在艰难中挺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同样是因为有颗充满自信的心。要是我不相信未来会好起来,听任一时的恶运、不幸与不公平所左右、干扰,说不定我早被压垮了。坚强意志的钢锭,要用艰难的熔炉冶炼。这就是人生提供的真谛。
而通往共产主义理想之路,更有荆棘丛生、险崖突兀,考验着跋涉者(不是乘客)的毅力、勇气和不屈不挠的信念。
经过几天的艰难旅程,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山青、水秀、人美的傣乡,使我们如醉如痴地倾倒了。这时我不得不暗暗反问自己:假如比这更崎岖山路需要我徒步跋涉攀登,如果当时我失去信心,那么,能有幸领略这美好风光吗?我仿佛听到崎岖山路告诉我:理想佳境永远属于执著的追寻者。


第8版(副刊)
专栏:

刺刀
莫西芬刺刀系着战士的感情横在手里似摸到黄河的身躯似触到长江的脉动伸向蓝天似举起泰山日出,天山雪峰不管横着立着总贴着泰山和天山的胸壁连着十亿人民闪光的脚踪保卫着五星、镰刀、斧头保卫着安定、建设、和平即使折了犹能撞出霹雳,火星四溅


第8版(副刊)
专栏:

腾飞的时代〔宣传画〕 王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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