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2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残损的手掌与书的青山
〔报告文学〕
李彤
危楼书香
牯岭东谷,离商业街口不远,有一座二层危楼。这里有一方书架环绕起来的静谧。
那是去年夏天,我到庐山图书馆去参观一个展览。当我把目光从一部纸香墨润的古书上抬起时,着实吃了一惊——迎上前来的馆长竟是一位严重烧伤的残疾人。我不愿详述他的容貌,只记得当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时,曾略一犹豫,避开那僵硬变形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他枯细的手腕……
他邀我们上楼。楼板在脚下富有弹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吜声。他竟用那手指灵巧地打开一把锁,把我们引进书库。一股略带霉味的书香扑面而来,一架架书肃穆地立正,一只只硬木书箱默默地匍匐于地下。
他爬上高凳,用残掌夹下几册线装古籍:“这是《四明先生续资治通鉴节要》,明宣德四年刻本,到清代遭禁,在国内流传极少,已入全国善本书目。同样入禁书目的还有明版《皇明绳武编》、《古今治平略》……”他还在谈纸张墨色,谈版心的黑口白口。我却在猜详,从那张已失庐山真面目的脸上,是看不透他的年龄和学历的。
“还有36000册西文书,打捆堆在东谷电影院的候映厅地上,至少霉坏了1/5……”
那是些什么书啊?1771年伦敦版《法国和意大利游记》,1898年伦敦版《莎士比亚全集》,1892年伦敦版《汉英大字典》,如此等等。
我暂且顾不上慨叹,还是更多地关注这位馆长吧。他的名字叫徐效钢。
他一把撕掉镜子上的白纸
馆长原来是一位地道的武人。如果不是在15岁上就入伍成为一名战士,他本可以象母亲所希望的当一名记者,或是如自己的爱好去研习物理。而如果不是因为当兵期间那件意外的突变,他也不会有迷恋上图书馆学的机会。
他之所以能够在1976年春天来到庐山,是因为这里的夏季气温对他那火海余生的身体略显宽容。在此之前,他熬过了近5年的医疗生活。病历上记载着:全身烧伤面积83%,其中三度烧伤40%,唯有小腹一块皮肤尚好,后身历大小手术20余次。
从那一片洁白而又安详的小天地中走出来,他面对着一个多彩而又嘈杂的世界。你忍受得住无数陌生人那惊异的目光吗?你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吗?第一个考验竟是吃饭。图书馆没有自己的食堂,初到庐山尚未有家的他去饮食店吃饭,常因面容遭冷遇,并引来许多并不礼貌的注目;到外单位搭餐,亦不受欢迎。一次,他被一个食堂的会计拒之门外,他有羞,有恼,旋即便是谅解:“他是怕我吓跑了他的客人。”此后,徐效钢咬紧牙关,自起炉灶,几乎天天以咸菜面条果腹。从上山始到成家止,如是者凡五年。
他怎样才获得了这种极冷静又极坦诚、极自尊又极客观的处世态度?负伤后四个月,当他从护士端来的一碗红枣汤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面容时,汤碗砸在地上。又经过几个月痛苦辗转,在伤后第一个夏天里,入庐山五一疗养院(这难舍难分的庐山哟!)。在这里,他找不到镜子,仅有的一面难以移动的镜子上,糊着一层白纸。这层凝聚着医护人员慈悲之心的白纸,被徐效钢一把撕掉。“干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当时勇敢地干了,现在就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不是每一个人都敢于正视并勇于展示自己的真容的。因此,当徐效钢以残指撕掉蒙镜白纸时,他实现了一次战胜自我的飞跃。
进了庐山图书馆,他的第一项任务是看大门。他正是从大门起步,迈向图书馆学大厅深处的。对于他,那是一扇多么沉重的大门呀!
一早一晚,开门闭户,那伸展不开的手掌怎样拿起粗大的顶门杠?找好杠的重心,双臂捧,膝盖顶,头顶撑,非皮破血流不能掌握这项“技术”。还想去拖地板,怎样握住拖把?把手腕套在拖把杆上的绳扣里,拖不动了,再用牙齿助一把力……
他还自嫌清闲,又去帮读者介绍书目,翻卡片,找书。从老馆员那里,他知道了庐山图书馆曾有过多么值得炫耀的读者呀!1961年9月,毛泽东同志借阅《昭明文选》、《元诗选》等。同月的一个晚上,周恩来总理亲临馆舍,借阅一幅大比例尺中国地图。而今天,川流不息的游山者,特别是他们中间的学者专家,就是我们的服务对象。这时,他开始用自己的行动续写庐山图书馆借书登记簿中的光荣。
1977年夏,为编辑中国古天象资料的几位专家查到并复制某书,此书他们在北京、武汉等地遍查不获。北京师范大学方志学家朱士嘉因此结识了徐效钢,引为知音。事后,他把一份自己编辑的《中国地方志综录》修订打印稿寄来,请小徐帮助核对有否讹漏。为编此书,他又来信找吴宗慈撰《修志论丛》——也是一本多方寻觅不获的书,竟再次如愿。后来,这位老学者在某省政协会议上提出提案,要求国家重视庐山图书馆的建设,更好地发挥各种图书(尤其是外文书)的作用。他认为这些书国内罕见,应妥善保护、利用,如当地政府无此能力,则应由文化部出面解决。可惜,这提案尚无反响。
1979年夏,正在山上休息的文学史家唐弢收到自己一篇文章的校样,发现编辑把“如坐春风”一词解释错了。他急匆匆来到图书馆,徐效钢翻开《佩文韵府》,为他解决了疑难。老先生笑了,说这在北京上海不难解决,但在庐山上居然也如此顺利,倒有些意外。几天后,他带着吕叔湘、张岱年等来馆里参观致意,小小馆舍一时“谈笑有鸿儒”,倒真使人“如坐春风”了。
至此,为人作嫁也成了充实自己的过程。书里有无限风光,无限滋味,可以开怀忘忧,可以养性怡情。目标明确了,他开始从生存走向创造。
残损的手掌抚过书的青山
他的路决不如乘汽车直上四百旋那样飘飘若仙,而是好汉坡(昔日轿工登山之路)小道上步步滴汗(在他是步步见血)的攀登。
他赢得了信任,也赢得了新工作——清理5万余册解放前藏书。正是1976年红叶满山的时候,那些散乱旧书已尘封了多久?10年还是20年?他不知道。只听说因为庐山一度几成“夏都”,故馆藏民国时期图书中亦颇有些不可多得的。
他正准备带着更大的热情去钻,却首先遇到自己残手的推阻。登记造册,总得握笔写字吧?右手关节已失去功能,手指错位,没有指缝。试着再用绳子捆,但笔毕竟不同于拖把。“为了能写字,我横下一条心,抓起钢笔就往两个残指之间一塞,用力过猛,粘连的指缝被撑开了,鲜血顺着笔杆往下滴,疼得我浑身发抖,冷汗象黄豆般滚下来。既然已经撑开了,就得想办法,使伤口按握笔的要求重新愈合,否则不就前功尽弃吗?我用布条把笔和手捆在一起,咬着牙关一笔一画练下去,连晚上睡觉也不解开。不久,伤口感染了,每写一字,就从指缝里冒出一股脓水。我在清水里漂一下,再忍痛重来。经过3个月的折腾,被撑开的指缝从化脓到结痂,又从结痂到化脓,反复十多次,终于按照我的意愿长出了疤痕,并且逐渐磨成了老茧。”手能写字,于他是意义深远的一大成功。
时令已是寒冬,书库如同冰窖。他用手背将书一本本从架上夹下来,刷灰、修整、分类、登记,又一册册重新按类放好。那手是戴不上手套的,没干两天,手背植皮就被冻裂,沾上旧书上的灰尘,奇痒难熬,他揩干血,哈上一口热气,接着再干。哦,这是民国时期的银行周报、考察报告、财经清册,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会量出它们的价值吧?那是文人和官员们的赠书,看扉页或书箱上题赠者的名字:蔡元培、罗振玉、傅雷,还有陈布雷、熊式辉、沈长赓……数以万计的书从他手下流过去,散兵游勇排成了秩序井然的战阵,并全部有分类表和目录表可查。
写到这里,几句诗猛然跃出我的脑海:“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那是诗人戴望舒在表达一种痛彻心脾的对祖国和光明之爱。当徐效钢真的用他那残损的手掌在几年里一一摸过二十几万册中国文化的物质载体时,不也是在吟出一首带着悲壮意味的无声之诗吗?有用筋骨初具的手焚烧书者,有用丰腴圆浑的手指斥书者,然而亦有用瘦削嵚崎的手著书编书,用残损的手整理书者。如此,今人方不负中国文化的历史和未来,前辈和子孙。
1977年夏,全国各大中图书馆的善本室,都开始翻自己的箱底。“要尽快地把全国善本书总目录编出来”,这是周恩来总理的遗愿。善本书,一个让多少知识分子听了就如饮醇酿的名词!古人撰著、抄录、刻印了它们,历兵燹水火,沿时间长河传到今人手中,千百余一。为它们编目扬名,让每一个寻访者都知道它在哪里,让每一部珍本都为今人和后人发挥更大的效能,谁说不该呢?但要干起来,在小小的庐山图书馆,谈何容易!
徐效钢站了出来:“让我试试吧!”
你一个初中生(1969年毕业的初中生!),懂得历史学、文字学、版本学、目录学吗?古汉语读得懂几句?
发问者提到了版本学,他却不知道,徐效钢曾为自己的残废军人证书制造了两个版本。他要求组织上把“特等残废军人”改成一等,在“丧失工作能力,生活不能自理”一句中加上“目前”、“完全”等限制词,其目的就是要工作,不要吃闲饭。此刻他站出来向版本学等等挑战,应当说正是当初制造第二个版本那行为的合理延续。
守着书库,还愁没老师?从省古籍学习班归来,他搬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中国目录学史》、《中国书史简编》、《古代汉语》等(以后积累为上百本),一字一句地啃起来。为了正确解释一个字,他遍查十几本工具书,逐书对勘,直到完全沟通文意。又是一个严冬,他再次一头扎进零下三四度的书库,用残手摸向更为古老的典籍之林。半年多里,他从山积的6万多册古籍书中撷英采华,发隐抉微,鉴定、著录出何者为善本,每一善本的成书过程、刊行年代、纸张墨色、款式装订都有他详细的说明和考证。整理过程中,作卡片近千张,资料记录了半尺厚。他又用残指夹着铁笔,刻印出庐山图书馆建馆45年来第一本古籍善本目录。这项工作结束时,他的手又磨掉了三个指甲,脱掉两层皮。
1979年,当面对着来自上海、南京、厦门的五位图书版本专家考核答辩时,徐效钢已胸有成竹,反而有心去观察专家们的神态。他们由疑虑转为惊奇,由惊奇而喜悦,而赞扬。徐效钢编目的善本书1360册,被华东善本书验收小组代表全国编目委员会全部顺利验收。当初看不起他的同志,改口尊称“徐老师”了。
1982年夏,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的一位汉学专家,从中国报纸上读到此事,认为不可思议,长期困惑于心。次年,他向北京图书馆一位赴美讲学的研究馆员询问:此事是否当真?
“书似青山常乱叠”,我想起了一副联语的上句。徐效钢对此不以为然,他联想起的是一个叠棋子的镜头。还是在他告别医院之时,他去残废军人疗养院看过。那是一个环境优美的消闲之乡,那是一种吃、穿、用样样有人服侍的安逸生活。但是,吃饱了干什么?他看到一个休养员,在那里反复地叠棋子,把棋子一个个叠起来,看叠多少个不倒。最高纪录是34个。徐效钢决然地离开了。
徐效钢的手是残损的,但他不愿叠棋子,他用这双残损的手把书籍叠(整理)至二十几万册。他更自得其乐。
红豆,仅供珍藏
我刚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坐下,小徐就递过来一本像册,我看到了一位姑娘的倩影和一家3口人的合影。那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姑娘。我明白,小徐的自豪之意尽在像册中了。
1976年出院时,有好心人建议他向公家要电扇、要木头,更有人说:“还不让部队给你找个媳妇!”媳妇是可以象电扇、木头一样配给的吗?
5年间,小徐回绝过一位为回城心切才以身相许的下乡知识青年,又婉谢过两位从报纸上慧眼识“英雄”的陌路女性。他自以为并不自视清高,也不自惭形秽,他期待着通过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找到爱。
1981年国庆前夕,徐效钢与马冬云结婚,这消息在庐山曾轰动一时。现在,小马在庐山电影公司当出纳,孩子芜茗已4岁。
我只问了徐效钢一句:“开始,你们两人谁主动一些?”他答:“当然是我。”后来,他又在信中补充道:“马冬云愿意跟着我的基本爱情观是:一个人事业要成功,得有两只翅膀。一只是他的理想、信念、才气、吃苦精神,另一只是他的和谐美满的家庭生活。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结婚以后我们一起走到街上去,就没有人再敢小看你了。”
听说小马对记者的采访一向不愿配合。我想,每人都有自己一个秘密的角落,唯其秘密,才更珍贵。“书似青山常乱叠”的下联是:“灯如红豆最相思”。红豆,就应该是仅供珍藏,不供展览的。我不想打扰这位可敬的妻子了,最终没有见她。
徐效钢毕竟是个男子汉,他偶尔有“展览”红豆的时候。一天晚10点多,徐效钢为一位深夜来访的青年打开馆门,这位南昌青年便向徐效钢敞开了心扉。他由于失恋,准备到庐山跳崖轻生(爱情的伊甸园也曾多次成为爱情的坟墓,有人说这是那部电影的感染力所及)。徐效钢便给他讲自己的恋爱史,希望他自信自强。时近子夜,青年告辞,主人仍未释疑,想送上一程。青年正色道:“请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好好生活。”第二天一早,他就登车返南昌上班去了。
靠着自信力和贤妻的助力,徐效钢把不幸转变成了有幸,但他仍然不愿把这称作“幸福”。你道他就不曾想到过那个可怕的、一了百了的字眼吗?他曾对某家报纸的记者说:“有一张报纸上写着,一个因公负伤、断了腿的人感到非常幸福。我认为,这是不真实的。说老实话,象我们这样的人是很苦的,可以说,死比活着更容易。但是,一个人来到世界上,对周围、对社会是有义务的。如果一遇不幸就轻生,自己对党、对社会的义务由谁来完成呢?那样做未免太自私了吧!”此番话,似可视作他达观外表后面的内心依据。
从大会堂回到新馆工地
8年间,徐效钢4次出席图书馆学界的全国性专业会议,3次宣读论文。1980年,在杭州西子湖畔,他被吸收为中国图书馆学会会员。他撰写的21篇图书馆学和历史学论文,散见于全国、省、市三级专业刊物。
但他仍然是一个学生。这里还有另一种简历:1982年,考入广播电视大学语文类专业,1985年毕业,各科平均成绩83分;1983年,参加全国图书馆界业务职称考试,平均成绩88.6分,名列全省第一,取得助理馆员职称。3年里,他是怎样坚持学下来的?泪管阻断,双眼剧痛;汗腺闭塞,盛暑如蒸,他都熬过来了。3年里,没有一个晚上能在12点钟以前睡觉。挑灯夜读,那才叫“灯如红豆最相思”呢!现在,他继续在学,比如外语和计算机。
去年冬天,即在我告别庐山3个月后,又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中见到了他。他到北京来了,参加全国先进党支部和优秀共产党员事迹经验交流会。北京市委请他在人民大会堂演讲,面对着一万名听众,市委书记叫他别紧张。他想起从前作为游人参观大会堂时,是被工作人员催着撵着跑着看的。如今在当中坐着,一二百位区县局干部都坐在他身后,能不紧张吗?又到中南海怀仁堂讲了一场,参观了紫光阁。他知道,这是对先进人物的惯例,也许京城里的人们对此并不以为然。然而他承认,对于从火海泥沼里滚过来的他,这本身就是一种褒奖。
从他在这次会议上的发言材料中,我才第一次获知了他火海蒙难的详情(我不忍让他当面详谈)。1971年10月24日,一场特大火灾突发于江西吉水县松油加工厂。17岁的战士徐效钢与几十位战友一道,一次次冲入浓烟火海,抢出一箱箱物资。那几秒钟里的一切细节都终生难忘:“一堆满装松节油和松香的铁桶烧着了,我和战友们不顾一切地把油桶推滚到车间外面去。只剩下最后几桶了,油桶原来瘪陷的地方已明显鼓胀,用脚一推,胶鞋底、尼龙袜和脚板便粘成了‘三合板’;用手一推,掌心的皮肉便粘在油桶上,象炸煎饼一样滋滋作响。我咬紧牙关,忍住剧痛,推滚着不断膨胀的油桶。突然一声巨响,油桶爆炸了……”
这一次性的冲锋与那毕生性的攀登结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徐效钢。
因为他忙,在北京我们竟失之交臂。他匆匆赶回庐山了。他已是一馆之长,有更多的事压在他那仅仅45公斤重的残躯上。此刻,他一门心思想的是图书馆的改造革新。什么知识爆炸、信息革命,都与图书馆有关。他蛮有信心,因为“四化”肯定离不开图书信息;他也常怀忧心,因为图书馆事业显然还没有追上“四化”的步伐。
我知道他从来不是个安分守成的人。他曾提出图书采编的改革方案,使编采员从一年分编4000册增加到12000册。他曾主持改编了馆藏图书分类法,又把排检法由四角号码改为汉语拼音。那么,当了馆长的他又要有什么动作?
“利用我馆的50年历史、40万册藏书,利用我们的地理优势,办成全国第一家旅游图书馆!”这是他在那座危楼中对我宣布的。
徐效钢走过的道路使我相信,这不会是心血来潮的故作惊人之语。他又补充道:“早在1980年,我就有了这样的念头,这些年的工作可以说都是这个思想的实践(再回头看看他在几次全国性会议上宣读的论文题目吧:《庐山图书馆工作重点转移初探》、《论我国公共图书馆的社会平衡作用》、《新技术革命时图书馆工作的思考》)。现在图书馆在社会上地位很低,除了客观原因外,主观上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好,基础理论比较单薄,研究、工作方法比较陈旧,甚至还是封建藏书楼那一套。”
他提起了古代藏书楼。庐山的“李氏山房”颇值得记上一笔。北宋人李常字公择,在五老峰下的白石庵中藏书万卷,所谓“鸟鸣蝉噪更幽处,中有人藏万卷书”,苏轼曾作记赞之。这正是庐山图书馆事业的最初端倪。“藏书名山,传之后世”,毕竟传之不远,效用甚微。我们还是着眼于开放交流,着眼于当代人生吧!
“我想通过自己和馆里的努力,把庐山图书馆办成地区性的信息中心、学术中心、文化中心,为旅游事业提供第一流的文化服务。目前看起来是我们热情有余,外界兴趣不大,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走好了。”
且看庐山图书馆事业的最新信息:本文开头描述过的那座危楼,终于即将告老退休,为紧挨近旁的一座新馆舍所代替。徐效钢曾以他的不能出汗之躯,冒酷暑去南京协商建馆事宜。南京工学院建筑系主任鲍家声教授欣然主持设计,方案要求:地方特色的外形风格,现代化的内部装修,公共图书馆的功能。它将拥有500个阅览座位,一个300座的讲座厅,可容纳80万册藏书,总面积3100平方米(约相当于三个半现在的旧馆)。另外,通讯、电视、微机检索、传真、复印、供暖、安全监测、防火等一系列附属设施也将逐步配齐。第一期1000平方米于去年9月开工,现已挺起了腰身,预计今年7月可投入使用。他又当上了监工,装了一脑袋水泥、钢材和工程进度,还有那尚无着落的第二期工程经费。
霞光里,云雾中,他逡巡于这片杂乱而富有生气的工地上。他想到了首都紫竹院湖畔那座宏伟硕大的北京图书馆,一大一小两座新馆将于同一天竣工。这只是一个纯属偶然的巧合吗?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漓江〔外一章〕
胡立东
清澈处可数水底卵石,可赏水中游鱼,当然还有你为我拍的小照——水面上那清晰的倒影。漓江啊,你胸怀坦荡,晶莹剔透,怎能不使我留连呢?
乘游船顺江而下,江水间或变成淡绿、墨绿,有时浑浑的水面卷着涟漪,象滚沸的酱,令人望而生畏:是藏着蛟龙,还是隐着险滩?同行的朋友说,这是漓江的深处了。那么,清澈的便是它的浅处了吧!我心里蓦地一震,原以为水总是深处好的,“涉浅水者得鱼虾,涉深水者得蛟龙”,但此时此地,较之漓江深不可测的地方,我倒更爱它那清澈见底的浅显了。
旋转餐厅
置身于花园酒店大楼之颠,伴随你的是湛蓝的天空、洁白的流云。茶色的窗外,旋转着林立的楼群、葱茏的树木以及那巨龙似的珠江;茶色的窗内,旋转着惊叹的目光、纷飞的思绪以及那彩色的芬芳。
踏进旋转餐厅这圆形的空间,极目黄金海岸的明珠羊城,我醉了——尚未喝那红红的葡萄酒。及至稍事平静,寻那搁置窗台上的手提包,不免一惊:怎么向右移了地方?猛的记起这是旋转餐厅,方大彻大悟。原来这是静止的窗台,旋转的地板,静与动给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不知怎的,联想到了旋转、运动着的地球,想到了在旋转、运动的地球上生存、繁衍、进化的人类,当然也想到了静止、淘汰、蜕化……
我想问旋转餐厅,你莫非是地球的缩影吗?
我想问旋转餐厅的设计者,你莫非是想在人们品尝美味佳肴的时候,留给人们一点有益的思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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