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坛风景线

远航者的足迹
——董纯才和中国的科普创作
袁清林
读了《凤蝶外传》等脍炙人口的作品,使人感到作者董纯才具有渊博的知识,敏锐的观察力,深厚的科学修养和扎实的艺术功底。他的著译作逾200万字,我想象此人一定身材高大。见到他,才发现他的身材并不高,多少显得有些瘦弱,怪不得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第二次见到他时开玩笑说:“董纯才同志,你还是这么矮呀?”当时他已经37岁了。
董纯才是湖北人。大学读教育学。早年曾追随陶行知先生创办晓庄师范。1931年又协助陶先生创办自然科学园,开展科学下嫁运动,这是中国最早的科学普及运动。从此,他走上了科普创作的道路。不久,又创办了儿童科学通讯学校。50多年来,他勤奋耕耘,创作了大量深受广大青少年欢迎的科学文艺作品,首次将法布尔的《科学的故事》、伊林的《人和山》、《几点钟》、《黑白》、《十万个为什么》、《不夜天》等世界科学文艺名著介绍给中国读者。
1982年秋,中国科普创作协会秘书长王麦林同志对我说,董老到辽宁章古台视察,发现那里治沙造林的成就值得一写,希望科普创作所的人能去深入采访。我们去拜访他时,他同我们整整谈了一个下午。他并不特别幽默,但很喜欢讲故事,他说一个曾给他看过病的医生告诉他,是看了他译的《人和山》以后来到延安抗日根据地的。他就是用这些生动的故事来说明科普值得干一辈子的道理。
在科学和文艺结合的创作道路上,董老始终是一个永不停息的开拓者、进取者。30年代初,他一边翻译伊林的作品,一边进行艰苦的探索,从借鉴到创新,从枯燥无味的平铺直叙到采用生动活泼的艺术语言创作各种小品和故事,在中国科普史上留下了前进的脚印。他在30年代中期接受了马列主义以后,自觉地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指导创作,坚持深入生活,形成自己的创作方法和独特风格。他的名作《凤蝶外传》、《马兰纸》、《一碗生水的故事》等,已成为中国科普文库中的珍品。
 董纯才1937年到延安,一直从事党的教育工作。解放后不久,任教育部党组书记和副部长,为中国的教育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1979年中国科普作协成立,他被选为第一任理事长。他热心培养中青年作者,倡导为青少年创作更多的科学与文艺相结合的作品。近年来他整理出版了《董纯才科普创作选集》、《董纯才科普文稿》、《远航诗抄》等著作。他虽已82岁高龄,但仍在不停地笔耕。正如他的《远航》诗说的:学海茫无际,远航扬征帆。


第8版(副刊)
专栏:

忘不了龙须沟的老街坊们
欧庆林 文 苗地 插图
艺术家们的激动,常常是出人意料的。
年近花甲的于是之,眼里含着热泪。他在北京金鱼池中街五号楼的陈秀珍大娘的家里。陈大娘谈起过去,谈起当年的龙须沟,谈起程疯子、丁四、二春……她哭了,于是之也难以控制自己……
杨宝琮,不声不响地从兜里拿出一张珍存37年的照片,拱手献给北京市崇文区的同志们。这张照片,纪录着建国初期京城话剧舞台上出现的激动人心的事件,纪录着那个年代艺术家和人民的交往与关系。
李晓蓝和李滨,更是急不可耐地找车,坚持要把50多岁的李燕玲从家里接来。她们在龙潭湖公园的龙吟阁里,使劲地握手,大声地说笑,甚至还象37年前那样,紧紧地拥抱……
这是北京初夏风和日丽的一天。龙潭湖公园岸柳婆娑,水光涟漪。应北京市市长陈希同之邀,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龙须沟》剧组的老演员们,回到当年曾体验生活的龙须沟地区,看望老街坊们,寻找逝去的岁月。在话剧《龙须沟》里饰演“程疯子”、现在是北京人艺副院长的于是之来了,饰演蹬三轮丁四的杨宝琮,饰演二春的李晓蓝、李滨来了,饰演丁四嫂的叶子、铁匠李翔、收买破烂的小贩孟瑾、王大嫂的黎频、扛大个的李乃忱、派出所所长李大千,都来了。岁月已经使他们都变成了老人,年岁最大的叶子,今年76岁了。这些老人却变得年轻了,他们笑语声喧,纵情畅叙,显得分外高兴。
于是之的激动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反复说了两句话:“谢谢你们,没有龙须沟的人民,出不了《龙须沟》这台戏,也出不了我们这些演员!”他与当年龙须沟养金鱼的能手徐世英紧紧握手。徐世英说:“你当年来访问我,和我交朋友,给我指点生活的出路,鼓励我成为金鱼世家,现在办到了。我的儿子已经41岁了,是第10代养金鱼的能手,在龙潭湖园林处工作。”于是之说:“我自己也是个苦孩子,当时的家境比龙须沟的老少爷们好不了多少。小时候,我家织腿带卖,也想削皮子多赚几个钱。演《龙须沟》,到龙须沟体验生活半年,炕上爬着蛆我们也住,一下雨我们就来,和老街坊们一起从屋里往外面淘水。我们演你们,首先是学你们。你还记得老舍先生到龙须沟吗?他说,无论是写龙须沟,还是演龙须沟,就是要表达一个真实,说出一个真理:共产党好!人民政府好!社会主义好!”徐世英又说:“那时见到老舍先生和你们,都象亲人一样。你们说的、做的、演的,都是我们心里装的、盼的,台上台下同是热乎乎的。”
艺术家忘不了老街坊们,老街坊们也忘不了艺术家。这么多年来,两个演二春的演员与二春一直以姐妹相称,往来不断,她们的孩子之间也交往甚密。
李乃忱拿出了一张剪报。这是他在1951年2月4日《光明日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他写道:“我无法逐一叙述大家每次下沟体验生活回来的谈话,但可以体会下沟同志的情感。初次下沟的结果,对住在这样的地方,无疑是一种恐怖,觉得这种环境居然还能生活?他们都知道这样一件事实:在这臭沟上有座石桥,一次大雨之后,臭水把桥淹没(自然也要流进两旁的人家的屋里了),等桥又出现时,一个警察骑车从桥上过,用手扶了一下栏杆,想休息一下,结果按了一手蛆。我们听了这个真实的故事,嗅了这种臭味,显然对于住在这儿的人感到一种怜悯。渐渐,在老舍先生和导演焦菊隐先生的指导下,深入理解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是寄生者,都有职业,这种恶劣环境的形成,不是他们的怠惰无能,而是遭受旧社会无理摧残的结果。因此,大家开始从他们身上感觉着一种力量,一种要求重新生活的力量。它使我们由同情、怜悯剧中人物悲苦遭遇,进入热爱着剧中人物不屈服不妥协同旧社会和自然环境的腐臭作斗争,激起了蕴蓄已久想把他们表现出来的冲动。”
代替腐臭的龙须沟的是幢幢高楼、宽阔的马路、色彩斑斓的现代化的游乐园和湖光山色的文化园林。这些变化,对于艺术家们不仅仅是攀登新的艺术高峰的动力,也启发着所有文艺工作者进行深思:生活——艺术——生活——艺术是怎样的一种关系……(附图片)
“程疯子”重返故里


第8版(副刊)
专栏:

战胜厄运的深沉微笑
朱乃正
最近,《傅小石画展》在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开幕了。这是小石和我们多年的愿望。作为老同学,面对挂满在展厅的100多件作品,百感交集。
30年前北京的春天,也象今年这般:宫墙映着盛开的桃花、迎春花,还有飘拂的柳枝。就从那时始,决定了他和我,还有许多这一代青年人的命途。兹后,许多事已不堪也不忍回首。小石的遭际尤不忍忆述,几经风雨,但他却以顽强的生命意志,战胜了死神,竟从九死一生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要看到他带着伤残半瘫的身躯,你就无法平静。令人感佩欣慰的是:他的眼睛依然明澈机智,他的笑声朗朗如故,真朴幽默的生趣丝毫未失,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始终笃行。他用那只唯一能活动的左手,创造出那么丰富的一个小石的艺术世界。
作为傅抱石先生的长子,小石自幼天赋极高,又秉受了家学,博览群书,敏悟广通,是同学中之佼佼者。虽然经过了学院严格的西洋绘画基本功训练,但依然保持了民族文化中优秀的精神内质。从这个根上才能开如许多花,结如许多果。纵览其作品,从屈子天问、达摩面壁、飞天、山鬼,杜甫、白居易诗意,三国、水浒、西游……那么众多的人物情景与奇思妙想,又借诸于变幻莫测的笔墨,淋漓大块有之,精微点画有之。发人深思,寄情幽默。在饱经忧患摧折之后,生命活力竟然更加完足,只有豁然达观而日臻博大超脱,才得进入如此纵横自如之境。
不久前,小石自金陵飞抵北京时,我去接他,在机场笔直的大路旁,我满眼看到这样的树:躯干中腰曾被砍伐,但是生命没有中断,由此反而结聚着更强的胀力,最后有更多劲挺的繁枝充满生机地伸向青空。这是我心目中的生命之树,若可比喻,小石是其中最值得我们骄傲的一棵!


第8版(副刊)
专栏:

“自由选择”与限度
舒平
不久前在荧屏上看了越剧戏曲片《金殿拒婚》,说的是汉光武帝刘秀为皇姐湖阳公主选驸马的事。他们不选张三,不选李四,偏偏要选那个已有“糟糠之妻”的大司空宋弘为驸马。其“选择”可谓“自由”矣。此事如成事实,必令满朝文武深感“伴君如伴虎”,决非吉兆。一个中兴之主如能见仁见智,本应不取。
适逢宋弘是个“富不易交,贵不易妻”的硬汉,为了坚持正义,亲笔写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誓言赠与其妻,不惜违抗皇命。这一下事情可闹大了。于是,就有后弟郭况因不满宋弘而搬弄是非的事;就有宋司空绑赴法场听候处斩的事;就有马元帅法场斥主、郑三姐抱“御碗”哭法场等。幸好,皇帝和皇姐终于醒悟,回头是岸。否则,中兴未久的汉朝天下,恐怕又会乱一阵子的。
刘秀选驸马,关键在“选”字。选得得体,可以招庆,出了问题,也可招祸。这是因为不论哪个历史时代,“自由选择”毕竟总有个“限度”,有个“边”。孔子讲“随心所欲不逾矩”,就是说要“不逾矩”,才有“随心所欲”的“自由”。诸葛亮一生用兵如神,可以说有很多“自由”,但在同曹魏争霸中原时,却越不过祁山这个“限度”,每次都不得不退回来。刘秀虽是开口“金科玉律”的皇上,也照例越不过这个“限度”。
在近代科学史上,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提出了自由竞争、适者生存的思想,认为生物是根据“优胜劣汰”的原则进化而来的。这种自然选择不是完全自由地进行的吗?当然,这在“选择”的主体、客体都是无意识的自然物的情况下,确是伟大的发现。然而社会生活中的事却不是这样简单,到处都打上了意识的烙印,“选择”就不见得处处“自由”了。比如对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有的人认为全是封建糟粕,一无可取;有的人认为用古戏、评书就可以抵制西方文化,因而全盘否定或全盘肯定。其实,民族文化传统,你就没有甩掉它的自由,只有针对良莠杂糅,作科学的历史的分析,进行继承、批判、改造的同时,吸收外来文化,才能达到潜移默化、移风易俗,从而提高我们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
然而,目无“限度”的事亦时而发生。最普遍的是眼光囿于一隅,不能深识“限度”的不可逾越性,古时如“六出祈山”就是。诸葛亮虽已感到,在“天下三分”之时,以区区巴蜀之地去吞曹魏这头巨象,殊属难事。但囿于蜀国的利益和“先主知遇之恩”,还是决心去越此“限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实生活中,如高消费热、弃粮种瓜之类,亦与此相似。我们在改革、开放、搞活的过程中,要经常关心各种范围的全局,研究全局,讲究“自由选择”的“限度”,发扬“折一子而利全局”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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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长的流水
石太瑞长长的流水不是神话是神话,它就不会流动雪山没有流动戈壁没有流动骆驼草没有流动只有牧羊人的梦色彩缤纷变幻莫测朝东行一个礼向西鞠一个躬弯弯曲曲的充满虔诚偌大一张壁画被剪贴下来变为沙漠绿洲长长的流水是新的神话新的神话,便日夜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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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西游记〔中国画〕傅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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