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醉翁亭”下“螃蟹岛”
倪平
离安徽滁县“醉翁亭”不远,有一小岛,原是一片荒芜之地,这几年才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灯光,远远望去,象湖中渔火,隐现几幢楼房、水池。一个月色朦朦的夜晚,舟车并举,从外地运来几百斤清水大蟹,几位科研人员顿时忙碌起来。滁县是内陆地带,离沿海有六七百里,一向螯足不至。河蟹要在这里落户,繁衍后代,实在是新鲜事儿。渐渐地,“螃蟹岛”的美名也就传开了。
“螯封嫩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持螯赏菊历来是赏心乐事。50年代深秋,蟹汛旺发,蟹市繁荣,记得上海淮海路上,傍晚时很大的螃蟹模型悬挂起来,两只绿色的灯泡闪亮,与霓虹灯交相辉映,人们在蟹篓中任意挑选“蟹大王”、“蟹王后”。那时候人们谁也没有想到,大自然的恩赐已临尽头。
河蟹的生存是艰难的。它们横戈铁甲,迁徙于江河湖泊与近海之间,在咸淡水之处繁殖。生下的蟹苗经五次蜕皮,爬向淡水区,边觅食边长大。河蟹的这种远游,简直是“八千里路云和月”。每每爬到水闸高坝处,关山阻隔,大批死亡,经曲径小道而生存下来的毕竟是少数。如此多舛的命运,使天然蟹源面临着巨大的威胁,60年代初蟹源日见稀少。行家们知道该另辟蹊径了。
水产科技工作者开始摸索河蟹的生殖规律。古人说“殷忧启圣”。一个大胆的课题产生了:人工繁殖河蟹。安徽的赵乃刚,在河蟹繁殖季节奔波于长江口、浙江象山港等地,一叶小舟,起伏于微波之中,汲水化验,测定流速。他模拟自然,研制了含有几十种微量元素的配方,用人工的半咸水繁育蟹苗获得成功。这喜讯犹如沉沉黑夜透出的一缕曙光,预示着河蟹养殖业绚丽的朝霞。
然而,“螃蟹岛”也有过它的“冬天”。蟹苗繁殖出来了,不经五次蜕皮,就不能投入湖泊。一次次蜕皮,一批批死亡。有人因此飞短流长:“哼,试验是假的。这蟹苗说不定是从长江里捞来的,哪能活!”经历过1957年坎坷的赵乃刚象忍冬科植物那样,顶住严寒,默默地做实验。他和同事们经过艰苦的探索,终于攻克了蟹苗蜕皮关。蟹苗产量一年年增多,1985年育出190斤蟹苗,约1800万只,第二年变成了10万斤螃蟹!
今日的螃蟹岛管道纵横,水池林立,大蟹在人造环境中抱卵,新生的蟹苗活泼泼地爬行、吃食,环形池好似迷魂阵。先前小岛门庭冷落,而今熙熙攘攘。渔民投放1斤蟹苗,来年500多斤大螃蟹,利市二三十倍。
深秋时节,河蟹肥壮,养蟹专业户驾舟游弋在碧波荡漾、水草丛生的湖上。在凤阳花园湖,笔者适逢其盛,目睹渔民从布下的蟹网中取蟹,一拎十几只清水大蟹。这网具是巧于设计的水下八卦阵,河蟹游进去就休想逃脱了。自投放蟹苗后,渔民一年多收入二三千元。
赵乃刚的“河蟹繁殖的人工半咸水及工业化育苗工艺”荣获国家发明一等奖和第14届日内瓦国际发明展览会颁发的金牌。
“螃蟹岛”将与“醉翁亭”齐名,难怪人们会说这儿“人杰地灵”哩。


第8版(副刊)
专栏:

光辉一生的写照
——读《纪念刘少奇》图册
刘崇文
当中国革命博物馆编辑的大型图册《纪念刘少奇》摆在面前时,我们从心底感到了欣慰。图册中近500幅照片翔实地反映了刘少奇同志为中国革命呕心沥血战斗的一生,其中有不少是首次发表。图册附的刘少奇生平大事年表,使读者更清晰地了解到少奇同志从事革命活动的脉络。
翻开图册,500幅照片象500位证人,向我们娓娓诉说,诉说少奇同志走过的奋斗的光荣的然而又是艰难坎坷的道路。
图册的记叙从刘少奇诞生的小村庄炭子冲开始。作为早期工人运动的卓越领导人之一,安源、上海、广东、武汉都留下了他奋斗的足迹;接着,在白色恐怖的血雨腥风中,他成功地领导了中共顺直省委、上海沪东区委、满洲省委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的工作。这一时期的照片不多,更显得弥足珍贵。
当芦沟桥燃起抗战烽火,少奇同志奔赴太原和华中敌后,领导创建了华北、华中抗日根据地。从1942年底直到全国解放,他协助毛泽东主持中共中央的工作。这一时期的图片,有他同其他领导同志的合影,有对各项工作的指示或电报草稿,也有视察解放了的北平、天津、唐山等地的情形。他的卓著勋劳,得到真实反映。
新中国诞生后,少奇同志为祖国的兴盛殚精竭虑。从1950年的一幅手稿照片,我们看到他致力于实现现代化,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拳拳之心;从他主持中国共产党第一次组工会议和他起草的《共产党员标准的八项条件》的手稿照片,我们看到他对执政后的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和建设的高度重视;从他主持七千人大会和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一组照片,我们看到了他在纠正党工作中的失误,探索正确建设道路中的重要贡献。其余如深入调查研究,勤奋工作和他作为国家的代表接待外国来宾、出访友好国家的照片,也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图册突出了刘少奇理论家的形象。其中选用了这样一组照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最初手稿,最早的几种版本,刘少奇写作时的三幅不同角度的照片,表现出刘少奇的深邃思想和孜孜不倦的精神。
图册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我们看到,刘少奇生活在人民群众中,生活在自己的家庭中,他是伟大的革命家,也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深入群众,无论在北方,在南方,在工厂,在农村,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也无论同工人,同农民,或是同战士,同科学家,他都同他们亲密无间。1958年视察天津时,他亲切地给一位老工人递上一支香烟,摄影师抓住的这一瞬间说明,国家领导人和工人之间是那么平等,那么自然。在1963年拍摄的一张战士游泳队的合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刘少奇也站在战士行列中,俨然是普通一兵。
刘少奇的家庭生活在图册中引人注目。他与女儿头顶着头的亲昵,他的小儿子躲在他身后的天真,使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慈祥的父亲;他与王光美并肩坐在镜泊湖的瀑布边,他同家人荡舟中南海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温暖的家庭。
近500幅照片构成了一个主题:刘少奇是伟大的革命家,他的一生是光辉的,他的业绩永存。(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从《癞皮鹦鹉》说开去
胡真才
一个身着绿上衣黄裤子的落魄青年,行色匆匆地奔波在墨西哥的城镇和乡村。为了衣食,他先后当过赌徒、无赖、抄写员、理发师、冒牌医生,以至代理镇长;他利用江湖上练就的一身本领进行坑蒙拐骗,在乱世中求生存;他又不甘寂寞,总是以评论家自居,对各种社会问题大发其滔滔宏论……这就是墨西哥以至拉丁美洲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癞皮鹦鹉》的主人公——一个流浪汉的典型形象。这部小说被列入《外国文学名著丛书》,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癞皮鹦鹉》的产生是19世纪拉丁美洲经济、政治、文化等特定条件所促成,也是小说自身传统发展的结果。15世纪末,西班牙殖民者用剑和十字架征服了新大陆,从此对殖民地实行严厉的文化控制和愚民政策,导致了该地区300年间没有小说的怪现象。尽管如此,拉美小说在欧洲小说的滋养下,仍悄悄地孕育着自己的生命。19世纪的民族解放运动直接促进了小说的发展和形成。敏感的知识分子走在了思想独立的前列,热情传播革命思想,积极从事文学创作,写出了不少反对殖民暴政的文章和歌颂民主自由的诗篇。生活在这个动荡时期的利萨尔迪深入体察墨西哥人民的现实生活和思想状况,写出了长篇小说《癞皮鹦鹉》,从而赢得了拉丁美洲第一个小说作家的称号,并成为一名开宗立派、影响久远的大家。
利萨尔迪以笔名“墨西哥思想家”著称,是一名为本民族的独立和自由奋斗一生的文化战士。他运用小说这一锐利武器揭露黑暗,针砭时弊,大力宣传他对政治、教育、科学、法律、宗教等方面的新主张。这一切对于唤起民族觉醒,增强人民社会意识,促进美洲民主精神的传播和发展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一个半世纪之后的今天,拉丁美洲作家们继承了利萨尔迪的传统,担当着为人民鼓与呼的历史责任:聂鲁达把自己的命运与人民的斗争紧紧相联;加西亚·马尔克斯念念不忘作家的职责在于提醒公众牢记容易被遗忘的历史;巴尔加斯·略萨则明确宣称:“拉丁美洲的作家必须首先是政治家、鼓动家、改革家、社会评论家和伦理学家,然后才是创作家和艺术家。”正是这种强烈的历史责任感,终于把拉丁美洲文学推上了当代文学的高峰,产生了令人炫目的“文学爆炸”。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这就是柔石
——看电视连续剧《柔石与鲁迅》
张晓生
1933年2月7日,当柔石等五位“左联”作家罹难两周年之际,鲁迅写下他一生中最悲愤的怀人之作——《为了忘却的纪念》,沉痛而又预言似地写道:“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是的,对于曾经为中国人民的解放而流血牺牲者,中国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浙江电视台新近录制的六集电视连续剧《柔石与鲁迅》,就深切地表达了这种情愫。
要再现柔石这个人,既不难又难。说不难是因为:他的许多作品还在,他的部分日记还在,他当年的有些朋友和战友还在,已故者(如冯雪峰、丁玲)也留下了纪念文字。说难则是由于:以前描写上海革命作家斗争生涯的作品,往往流于某种模式,以致许多观众认为不过总是亭子间里的那一套;柔石又是一个气质很特别的人,敢不敢如实表现,也是个问题。值得高兴的是,编剧黄越与导演陈曼倩颇具开掘革命历史题材的能力,他们几乎是用诗一般的情思,编导出这部在思想艺术上都达到相当水平的电视连续剧。
该剧描写的是1928年5月以后的柔石。柔石此后又生存了两年零九个月,便结束了他29岁的一生。但正是这最后的两年零九个月,使柔石有幸结识中国文化革命的伟人鲁迅,完成了由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向共产主义战士的转变。该剧不是用说教而是用形象,不是用图解而是用历史本来的足迹,生动地展现了这一转变。柔石从家乡宁海刚逃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革命为何物,而只是怀着一颗漂泊者破碎的心,茫然地踏向风波更加险恶的上海。鲁迅初见柔石,曾认为柔石既有他的明代同乡方孝孺似的“台州式的硬气”,又“颇有点迂”。前者自然是对黑暗现实的愤激,后者则显出他的不暗世事。柔石这个人的确太善良了,尽管他的早期作品都很有悲观的气息,但他总相信人们是好的。鲁迅有时谈到人会怎样的骗人,怎样的卖友,怎样的吮血,他就前额亮晶晶的,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的眼睛,抗议道:“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后来,当他理想的头一再碰钉子,并亲身受到某些“灰色的东西”(如剧中的袁中义之流)的伤害,他才叹息道:“真会这样的么?……”可见他仍然希望人们是好的。鲁迅说柔石是那时自己在上海唯一的不但敢于随便谈笑,而且还敢于托他办点私事的人,除了因为柔石正直、勤奋、有才华,与他“无论从旧道德,从新道德,只要是损己利人的,他就挑选上,自己背起来”的高尚品德,大概不无关系。当然,革命者也难免有小我的烦恼和痛苦。在剧中可以看到,由于生活的颠簸和事业的挫折,柔石曾多愁善感,甚至有些消沉。然而在鲁迅的教诲和冯铿等人的鼓励下,柔石终于告别过去,从个人的天地中走出来,不再只用文学来倾泻一己的痛苦、孤独和愤懑,而是致力于扶植刚健质朴的文艺,向旧社会作更有力的抗争。柔石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左联”常务委员和编辑部主任,被敌人抓捕后坚贞不屈,身中十弹,惨死在国民党上海龙华监狱。他那匆忙而又坚实的脚步,雄辩地证明了革命是在怎样以其伟力铸造着一个人的灵魂。
我没有见过柔石本人,但我确信这就是柔石。当我望着屏幕上的柔石那聪睿却透着孩子气的眼睛,望着柔石大热天还穿着长衫,望着柔石因怕鲁迅被汽车或电车撞死而扶住鲁迅仓皇失措地走在街上,望着柔石伏案疾笔,常揩汗,在咯血……我的心震悚了!再想挑剔也不得不说:司徒钟宝扮演的柔石,气质真是好极了!
这部电视连续剧还有无缺憾?当然有。但囿于篇幅,我在这里不想去说。我只想再说一点:这样一部成功地为先烈立传以启迪后人的电视连续剧,放在上午播出未免可惜,中央电视台可否在晚上的黄金时间重播一遍呢?(附图片)
《柔石与鲁迅》剧照:柔石(左一)等五烈士英勇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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