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巧剪春花沁土香
  ——记陕西民间剪纸艺人张玉姐
  韩学润
陕西省千阳县是个民间工艺美术之乡,其剪纸艺术传统源远流长。如今,擅长剪纸的能工巧匠遍布村村寨寨,仅南寨乡就有数百人。他们用自己一双巧手剪下的彩纸装点生活,娱悦性情。随便走进一家,即可见到门窗、家具上张贴着五颜六色、神采飞扬、古拙生动的剪纸。
南寨乡的张玉姐是千百个剪纸能手中的佼佼者。她所擅长的虎、猫、狗、兔、鼠等动物剪纸,深受人们的喜爱,她的名字也同她的作品一起走出了千阳的山寨。1984年,张玉姐的作品参加了宝鸡艺术馆赴京展出的《民间美术展览》,次年又到南方四省巡回展览,同年还参加了在法国的展出。《北京周报》又把她的作品送到日本读者面前。
我怀着极大的兴趣走访了这位民间艺人。张玉姐极爽快地摊开一炕席的剪纸让人看。那五彩缤纷、神态各异的图案令人目不暇接。《二猫待鼠》造型简练,构图别致。龇牙咧嘴的两只花猫,眈眈欲跃,而窜上桌腿的两只小鼠,惊愕茫然,不敢动弹,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这紧张对峙的一瞬间,又透着挑逗的风趣。《双人魔术》则更是想象奇特,剪功不凡:两个魔术师做着令人迷惑不解的动作,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大概这画面本身就是魔术吧!尤其令人感兴趣的是那些动物剪纸,造型单纯而别具韵味,颇有秦汉石刻的风格。一个农妇,世居山乡,又没有多少文化,却有如此这般艺术资质,除了得自勤奋聪敏,恐怕只能归因于她生活其间的浓郁丰厚的古老民间艺术传统了。
说来有趣,张玉姐走上这条“艺术道路”,也经历了一番坎坷哩!这位身材孱弱的妇人曾患过风湿性心脏病,剪纸只是她当姑娘时的喜好。前些年老伴非但不大让她拿剪刀“鼓捣那没用的劳什子”,还经常撵她下地里干活。为此老汉受过乡上的批评。近两年,玉姐的名声大了,去年到宝鸡开会,政府专门发钱置新装,还小车接送,好不风光!特别是《北京周报》汇来60元稿费后,老汉索性一个心眼地支持玉姐剪纸,不但不再撵老婆下地,连家务活也自己揽过来不少。玉姐仿佛回到年轻时节,成天不丢剪刀,见啥剪啥,想啥剪啥,烟盒、糖纸、商标纸都成了她的材料。
如今,政府派人来到千阳山区协助人们搞“艺术扶贫、文化致富”,千阳山里的民间艺术财富将转化为物质财富,张玉姐的剪刀又将发挥新的魔力。(附图片)
上图:张玉姐剪纸《猫》


第8版(副刊)
专栏:谈艺录

  用独特的方式切近生活
  ——谈地方剧种的地域文化特性
  廖奔 刘彦君
在中国戏曲跨入现代的进程中,历史对于戏曲剧种的选择执行着优胜劣汰的严峻自然法则。强烈的生存意识促使一种新的综合态势在许多剧种的探索剧目里出现,但也带来忽视地方剧种地域文化特性的倾向。个性的泯灭就意味着艺术的死亡,这是探索中的戏曲舞台所必须高度警惕的。年前,花鼓戏《嘻队长》和豫剧《倒霉大叔的婚事》两个现代地方戏的演出成功,再一次验证了这样一条艺术道理:地方剧种必须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切近生活。
地方剧种,是从人们生存的一定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产生出来的戏曲剧种,它受到固定地区内特殊的人们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语言风格甚至土地、山脉、河流等自然风物的影响,形成了独异的舞台表现形态。在各种戏剧艺术类型中,戏曲地方剧种是独一运用方言的,而其音乐旋律又是由地方语音生发而来,这使它打有清晰的地域文化印痕。如果说,这种印痕是对于地方剧种成为全国范围普及艺术的限制,那么反过来,它却又在自己所由诞生的地区内具有其他任何戏剧艺术所无法替代的感情力量和艺术魅力。地方戏舞台上那令人亲切的乡音、那与方音紧密结合而为地域观众所熟悉的乐曲旋律、那与现实生活相通的人物感情表达方式和生活习惯,都缩短了角色与观众之间的感情距离,使乡土观众与剧中人物发生强烈的共鸣。这是地方剧种区别于有着不同信息传播媒介的其他艺术种类,如电影、电视剧、话剧、舞剧、歌剧之处。地方剧种的这种地域文化特征,具有相对的稳定性。而在一定地区长期的舞台演出实践中,它又培养了人们审美心理中特定的欣赏习惯。尽管,随着现代生活方式对于地域性生活、心理习惯的冲击和影响,随着现代化信息交流手段对于封闭性文化痕迹的抹擦,中国众多的地方剧种由于某些已经失去了其独立繁衍发展的力量而趋于减少(一部分剧种走向消亡),然而组成地域文化特色深层结构的诸因素——性格、气质、地方语言、特殊感情表达方式等等,仍将长期保持强大的惯势,它决定了一些活跃的地方剧种仍具有相对稳定的生命力,在与众多戏剧艺术种类的竞争中保有较为牢固的地位。
地方剧种的地域文化特性造成其独特的舞台个性,不同的地域文化特征使不同的地方剧种产生舞台个性的差异。花鼓戏从清丽水乡明朗、活泼、欢快的生活韵律中提取了更多的歌舞化因素,形成载歌载舞、热烈明快的表演风格。豫剧则在广袤原野厚大、滞重、淳朴的生活环境陶冶下,形成较为实在、更接近于生活原型的舞台行为方式。这种不同的舞台个性,反过来又决定了它们切近生活的不同方式。地方剧种,总是用独特的舞台手段来展现生活、反映现实。以往我们习惯于用那种从传统戏曲程式发展最为完善的剧种——京、昆的舞台表演方式中总结出来的美学标准要求一切剧种的现代戏创作,未看到或者说忽视了各地方剧种在舞台个性方面的差异,这种要求被实践证明是无益的。而今天在发展戏曲的表现手段、提高其融括能力的尝试中,又常常忽视了地方剧种的地域文化特性,出现舞台手段雷同化倾向,这种情况同样是应该避免的。
地方剧种往往只长于表现某种生活形态。创作实践中,浓厚的感情因素有时使一些人对于地方剧种的功能发生认识偏差,以为它可以在舞台上毫无障碍地表现一切现代生活方式。事实上,每一种地方剧种都有其生态结构方面的局限,因而它也有着自己特定的表现范围。目前多数地方剧种都是从农村发展起来的,它们的表演形态与土地、农业生产方式、农村生活习俗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用以表现正在发生急剧变化的当代农村社会生活,也许仍有着深厚的潜力,但在表现现代城市生活内容时,却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这首先是由于不同生活方式对于舞台手段有着不同的技术要求所致。其次,现代城市生活方式减弱着地方剧种的某些特长。因而,当地方剧种在切近现代生活时,首先应当对于生活的范畴有所选择。
地方剧种在追踪时代审美潮流的变化时,应时刻对自身地域文化特性的基因有着清晰的认识,从而保持自己的舞台个性。丧失了地域文化基因,丧失了舞台个性,就成为无根艺术,脱离自己所生育繁衍的本土而枯萎。所谓地方剧种的姓氏问题,应理解为一种对于个性特质稳定性的要求。当然,它也有一个渐变的过程。这种变化又必须受到地域文化发展程度和层次的制约,必须与地域性观众的审美观念的转移相谐调。至于地方剧种经过自我革新能否成为全方位观照现代生活的舞台手段,还将是一个实践的命题。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有感于翻译设奖
  韦轩
最近花城出版社设立了“花城译文奖”。奖品是一座小铜塑像,一个希腊女神背张双翼,胸前抱着一本书,长裙曳地,神情肃穆。铜像设计者是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副主任梁明诚。
近年来,随着文艺事业的繁荣,各种文艺奖可谓多矣。然而,翻译奖却难得一见,翻译家戈宝权、王佐良、冯亦代几位已在为它呼吁,终于在广州,首次出现了这个小小的“花城译文奖”。
我国近代知名作家中有不少是兼翻译家的,如鲁迅、郭沫若、巴金。他们都重视翻译工作。翻译家是文学大军中的“特种部队”,不仅要懂得使用本国语言的“武器”,还要能够使用外国语言(甚至不止一种)的“武器”。反观我们这支“部队”的情况,却未可乐观,老一辈的傅雷、梁宗岱、朱光潜都已故去,戈宝权、曹靖华、冯至、巴金……垂垂老矣。中青年的专家(特别是文学翻译专业)寥寥可数,有的身兼教学或研究重任,有的在外事部门任职……在数以千计的作家队伍之前,翻译家的队伍难以相比。
此外,文学翻译不同于科技翻译,要讲究作品风格、韵味、语言特色。傅雷说过:
“即使是最优美的译文,其韵味较之原文仍不免过或不及。翻译时只能尽量缩短这个距离”。可见文学翻译比科技翻译更难。又何况,我国的翻译家的生活条件和翻译条件也不如外国翻译家(如电脑资料、电脑打字机、资料室、助手等),因此对翻译家的辛勤劳动更应嘉许,并为他们创造更多更好的环境和条件。
即使如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文学翻译界仍出现喜人的景象,翻译的刊物增多了,翻译的图书出版增加了,翻译协会成立了,翻译队伍也比以前有了扩大。近年来,好些外国作家来北京、上海、广州,也能介绍好些该国作品的中译本给他们,特别是英美和苏联的译作。有的翻译家还得到外国颁发的奖誉。相形之下,外国翻译中国作家和作品太少了,他们的汉学家寥寥可数。我们应把作品翻译成外文介绍出去。日本是汉学家较多的,但最近水上勉等访华,对中国新时期的文学作品不能更多地介绍到日本去感到遗憾。日本作家说,彼此没有看过对方的作品,文学交流简直是一句空话。没有翻译作品可看,文化交流也是一句空话。我国文学要面向世界,也需要大量优秀的翻译家和译作。


第8版(副刊)
专栏:

  能以精诚致魂魄
  ——画册《黄山奇观》读后
  ·苍石·
摄影家袁廉民的《黄山奇观》画册,最近由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出版。它既可以让读者得到一次美的享受,又能使人感受到作者对黄山、对祖国的那种矢志不渝的挚爱追求之心。
袁廉民是位勤于实践又善于思考的实干家。近10来年,他上下黄山路上已有五六十次之多。黄山的朝晖夕阳、云海松涛、一峰一石、一花一木,都在他心中激起了美的涟漪。但他苦苦寻找的却是黄山给予人们的那种兼容并蓄、博大宏深的气势,那种人与山的性格共鸣点,那些足以印证中华民族过去,又足以昭示民族未来的闪光的东西。“情满黄山,意溢云海”,袁廉民是用黄山的“奇观”,激起欣赏者对美的奇想,表达中华儿女的奇志。《蒸蒸日上》摄于粉碎“四人帮”之后第一个春天,作者抓取日出时的云海山峰灿烂辉煌的天宇奇观,以其气势磅礴瑰丽神奇的感人画面,来歌颂祖国的锦绣前程。
爱和美是连在一起的,没有爱就没有求索、没有敏感、没有激情,也就没有美的发现。袁廉民以对黄山的爱,几十次钻进黄山的襟怀,用自己的心发现黄山的魂魄。作为艺术家来说,仅有发现还是不够的,而表现美往往更难,即如诗仙李白也曾有过“眼前有景道不得”的苦闷。艺术的表现力更需要勤奋和才能。袁廉民着力培养自己观察事物的敏感力、形象捕捉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并将其渗透在艺术创作过程之中。他的作品注意追求画意,在黄山的松云氤氲之中,他感受到中国水墨画那种以简胜繁的色彩处理,那种以色调的变化开拓画面的时空感的技法,因而在摄影中有意识地承袭了前代画师的意匠。《松从云中来》、《始信峰烟雨》等黑白作品,通过远近松峦色调的递变,把黄山的虚空刻画得淋漓尽致,好似细微的雾珠正在画面上飘游。这种雨雾蒙蒙的虚空,在中国画家的宣纸上却往往被处理成一片空白,不可能有感光胶片上那么多丰富细腻的层次;即使是目击,美景稍纵即逝,也不可能留下如照片那样鲜明、细微的印象。古人赞叹“江山如画”,是指自然景观符合自己的个性和审美意识,而决不是希望江山和绘画真的等同起来。袁廉民希望自己的摄影作品如画,但又决不是画。他以造化为师,以绘画为友,发扬摄影艺术之优势,努力表达黄山的魂魄,这种努力,必有所成。


第8版(副刊)
专栏:

  浩然之气也许一万年了
也许一亿年了你不声不响
倔强地向上 向上一粒海沙
就是一座峭壁一片海藻
就是一列松墙突然 你站了起来
象清晨醒来的男子汉毛发纷披
蒸腾着团团汗气肌群强健
跳荡着熹微晨光人们惊异了
山 不可思议的雄伟
松 不可思议的美丽
云 不可思议的浩茫你听见了
又似乎没听见一场交响乐
正在拉开序幕
云雾撕掳山风
松涛摇撼峡谷
百鸟自由翱翔
袁廉民 摄影
田子 配诗(附图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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