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位见过列宁的老人
舒乙
阿芙乐尔号军舰攻打冬宫的炮声宣告了一个崭新世纪的到来,自那时起,已经整整过了70年。如今,仍然健在的参加过俄国十月革命的老布尔什维克英雄们已经为数不多了,就连见过列宁的、和他谈过话的人,也真正是屈指可数了。这样的人,在中国居然还有一位!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见见这位老人,记下他的话,都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
老人叫任栋梁,80岁,是一位高级工程师,当过保定动力学院教授,现在退休了,住在北京车站附近的顶银胡同的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儿孙满堂。他满面红光,身体相当硬朗。任老见列宁的时候是1920年,当时他13岁,还完全是个孩子。他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作为苏联红军中国团团长任辅臣烈士的遗属被列宁单独请到克里姆林宫的。
任栋梁的父亲任辅臣烈士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国际主义战士,他短暂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英雄的色彩,他牺牲的时候只有34岁。任辅臣原籍辽宁铁岭,是一位教书先生,年轻时,结识了一些在南满铁路工作的俄国进步军官,后来秘密参加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哈尔滨工人团和布尔什维克党。1914年他以华工主持人的身份率领2000多名华工到俄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任辅臣在华工中秘密建立了革命组织,宣传革命道理。十月革命一爆发,这些华工立即投到革命队伍之中,成为最可信赖的有觉悟的革命力量。1918年春,当全世界的反动势力组成反革命大联合,对年轻的苏维埃政权进行血腥的武装干涉时,任辅臣响应列宁“一切为了前线”的号召,将矿区1500多名华工组成一个中国团,自任团长,加入红军,在杜拉河、卡玛河、阿克塔伊河一带顽强地狙击了白军的疯狂进攻,立下了赫赫战功。当时的《共产主义者》报曾经这样描写过这支作战部队:“中国部队是我们战线上最顽强的部队……中国团之所以有这样顽强的战斗力,在于他们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限忠贞,在于官兵间有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的阶级感情。”为了表彰中国团的卓越战功,苏维埃中央命名中国团为“红鹰团”,并在库什瓦城举行了隆重的命名授旗仪式。当苏维埃共和国处在最困难最危险的紧急时刻,中国团作为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常常被派到最关键最艰难的战役中去担任主力。中国团以作战勇敢、不怕死、敢肉搏而闻名,成为东部战线上最使敌人丧胆的一支英雄部队。11月下旬,任辅臣被任命为维雅战场的临时总指挥,指挥包括中国团在内的三个团投入战斗。12月底,在一次鏖战之后,疲乏的红军部队夜宿在军用列车里,被一名富农告密,遭到白匪的包围突袭,伤亡惨重,中国团几乎整团壮烈牺牲,任辅臣也洒尽了最后一滴鲜血,献出了生命。12月28日《公社社员报》上刊登了任辅臣讣告,那上面写着:“由他组织领导的中国团部队曾是我们战线上最坚强、最可信赖的部队。作为世界革命的忠诚战士,他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伟大的事业。”
任辅臣同志牺牲之后,苏维埃政府派专车将任辅臣夫人张含光女士及三个孩子接到莫斯科,单独住在红场附近大熊星座街的一座豪华两层楼房里,还派一个红军班担任保卫,在供应非常紧张的情况下,破例给予生活上的特殊照顾。1920年,列宁接到任夫人申请回国的报告后,派车将任夫人及三个孩子接到克里姆林宫,亲切地会见了他们。握手之后,列宁请大家坐下,寒暄道:“是任辅臣夫人吧!”他接着说:“你们一到莫斯科我就知道了。国际志愿军功绩很大,意义很大。斯大林同志到东部战线视察过,回来向我报告过。听说您要回国,自那时起,我就想和您见见面,可惜我太忙。今天,还是很忙,但我一定要见见您。”列宁称赞了任辅臣的战功,说他有大贡献,是卓越的指挥员和优秀的布尔什维克。列宁建议任夫人和孩子留在苏联,不要回国,回国会遇到很多困难,答应一定尽力给任辅臣的家属以优厚的待遇,孩子们可以读书,一切都会很好。任夫人回答说,老人都在国内,按中国人的习惯,孩子也应带回祖国去。她感谢苏维埃政府的好意。列宁说:“您很坚决,我不挽留。不过,现在还不能走,西伯利亚还不平静,等把白匪肃清之后一定送你们回祖国。”列宁转向三个孩子,问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姐姐说:“列娜”。列宁说:“多美的名字!”弟弟说:“我叫任尼亚。”列宁很活泼地点头,连说:“噢、噢、噢。”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小妹妹说:“我叫吉娜”。列宁高兴地说:“好极了!”列宁一一和他们握手告别,说请等候通知,一切都会安排好的。第二年的春天,任夫人接到一份通行无阻的专批文件,在红军的护送下乘专车到达远东的中苏边境,从此告别了埋葬一位中国战士英灵的土地,开始过隐名埋姓的日子,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任辅臣英雄的故事和列宁接见烈士遗属的事只是最近几年才在国内的报刊上被披露,但至今鲜为人知。这和任栋梁老人一家人朴实的品德有关。他们从不居功自傲,默默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这趣味是很高尚的,也很不容易。任老墙上贴了一张自己用行书写的条幅:“神怡寿益”,这倒是革命后代坦荡胸怀的写照。
我问他:“您现在有什么愿望?如果能告诉我的话。”
想了一会儿,老人回答说:“我很想去给先父上坟,哪怕献上一束鲜花。”
谁也说不好,那位中国籍的红军英雄,那位被列宁高度评价的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究竟有没有坟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新的序幕
蒋元明
“党的盛会,人民的节日”。十三大期间,中国足球队以2∶0战胜日本队,实现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夙愿。球迷们的欢欣若狂和响彻夜空的鞭炮声,更增添了节日的气氛。
空前盛会,有许多空前的作法。从开幕到闭幕,全国人民从电视机里就基本看到了全过程;五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使人们对许多“尖端内幕”问题也有所了解。不仅中央领导,连许多代表也在电视上与他们所代表的党员和群众见面。尤其使我感兴趣的是代表们回答中外记者的提问,他们没有什么外交辞令,大胆、坦率、从容,不论是“台湾问题”“西藏问题”,还是改革开放中的难题,他们都能应对自如,可见这些代表不是名誉性的,也不光是举手。从他们身上,使人看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一个政党,越是敢于公开自己的主张,越是使人少一些猜测和怀疑,那就越显得自信有力。
据行家评论,一支球队要打出水平,夺取金杯,至少要有两条:一是有尖子运动员,二是有整体意识。没有尖子,水平上不去;没有整体配合,难以取胜。中国足球队的左右两路边锋,活象两把尖刀,直插对方防区,落底传中,射门!十三大基本实现了中央领导班子年轻化的目标。一批年富力强、富于开拓精神、忠于党的路线的干部进入了中央委员会。有了这样一批“尖子”,改革、开放、四化就更显有朝气和希望了。九年来的实践证明,凡是改革搞得有声有色的地方,那里的领导者一定是改革的“尖子”。人们常常为那些在球场上带球过人、临门劲射的尖子运动员喝彩,助威,那么也应当为那些在改革大业中的“尖子”助威喝彩。他们的竞技状态,关系到改革的成败。改革,不是哪一个人哪一部分人的事情,没有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配合,是不成的。
中国足球冲出亚洲,人们说这是“几代人的努力”,而且还有几位教练员辞职的记录。对他们,人们曾惋惜过,甚至抱过不平,因为他们是有过功的。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这更需要几代人的努力,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必要的牺牲。相对于伟大的事业,一些局部的、个人的得失就算不了什么了。即使一场球赛,运动员也有换上换下的,还有带伤的。
节日的鞭炮声是令人兴奋的,但不能陶醉。冲出亚洲,球迷们的眼光又移向了奥运会。人民大会堂盛会的帷幕拉上了,而深入改革的大舞台的序幕又拉开了。在酒会上,100多名外国记者群里,有一位引人注目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就是闻名于世的《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的作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索尔兹伯里是来准备写新长征的。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和一切致力于改革事业的人们,将不会使他失望罢。


第8版(副刊)
专栏:

沙湾谒沫若故居(外一首)
刘斌夫木屋依旧 古床依旧苎麻帐子蓝花铺盖长条枕头微潮的气息微潮的记忆有个人影 刚刚离去当降临这山脚这河湾这街坊就注定要远行初生婴儿亢奋的啼哭是什么也能表达什么也不能言
明的世界语指腹为婚 少年早慧 大梦先
觉选择命运也被命运所选择告别围墙、栅栏、樊篱越过界线、规范、定义高山以瀑布感动大海洪波激流奔向海潮奔向天极你以你的歌 感动女神木屋依旧 古园依旧遥远了铃铎更鼓流逝了梦呓苑里新栽的樱花 浅唱低语乳香飘逸墨香也飘逸有个人影 刚刚离去刚刚离去
乐山大佛佛是山一座山是佛一尊前江似你激荡的心怀后崖是你漠然的表情渔歌声声汽笛声声打桩机声声是否把你从唐朝唤醒,睁眼看——现代风景


第8版(副刊)
专栏:

雪山“天鹅湖”
(土家族)颜家文
炎夏七月,南方属于竹凉床和通宵电风扇的季节。我们却身着厚厚的毛衣,穿行在雪花飞舞的天山中。下了铁买提大坂,跨过巩乃斯河,又是爬山。汽车喘息着爬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雪山拱卫着的巴音布鲁克草原。
汽车要加油,进油库去了。走出有空调的汽车,外面竟是冷冽的寒风。我们在公路上蹦跳着取暖。“天鹅自然保护区管理站”,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吸引了我们。那是一个怎样的处所呢?我们走进了那栋小屋,一股温暖的气浪迎面扑来。屋子里有一面很大的热火墙,为屋内孕育了春天——柜子上垂下长长的吊兰,窗台上吊金钟悄然长吟,有一盆海棠正在桌上燃烧。
屋主人老马是管理站的头儿。他说,巴音布鲁克处于天山的中心,一年只有一季:冬,年平均气温零下2℃,最冷到零下50℃。全年无霜期仅17天。
然而,如此苦寒的环境里竟有一片沼泽:一串珍珠般的浅湖、小岛和曲折迷离的小湾。雪水、雨水成就了这里特殊的气候。冬天湖水结冰,但泉水不结冰,非常适宜天鹅养息、繁殖。
“你们是怎样管理天鹅呢?”我们问。
“主要是监督,不准人捡天鹅蛋,不准抓小天鹅,也不准射杀……
“天鹅靠天养,又不要你喂馕,湖里昆虫多,湖边有水草、草籽。它们自吃自长,刚生下的天鹅,三个月就能生长到20斤。”
他还说,人不伤害天鹅,天鹅就会自然发展。1981年时,最大的一群只有200多只,到了1985年,最大的一群已有2000多只了。估计全管理区有1.3万只左右。
天鹅因为羽毛丰满、松软、柔和,经济价值很高,常常遭受捕杀。现在我国已将天鹅列为二类保护动物,并宣布巴音布鲁克为天鹅自然保护区。
这里离天鹅湖有30多里,可惜我们没能去看看那些洁白美丽的精灵。
我想起了芭蕾舞《天鹅湖》,老马和他的同事或许没看过这美的舞蹈,没看过那些雪白的短裙的飞翔,没看过那片迷人的湖光。但从舞蹈中飞来的黑老鹰,却和他们拚杀过。他们用青春年华在这没有春天的地方护卫着天鹅……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从读书人“不识字”说起
徐全利
打开电视,正碰到一位翩翩青年,雀跃般越过栅栏,背靠一株树坐下,架起“二郎腿”,捧着一本“大部头”的书读起来。此时过来几名儿童:“叔叔,你不认识字?”那位读书青年听了,自以为了不得地一笑:“我能读这么厚的书,怎么不认识字?”儿童们指着树旁挂的一块牌说:“你认识字,可怎么不认识‘请勿践踏花草’呢?”
一则小品:甲单位问:“你们接待宾客节约吗?”乙单位答:“那还用问,我们三个多月卖骨头就卖了二百元钱呢!”
一幅漫画:某君搬来很多木料,砍砍刨刨,又削又锯,最后做成一个小小的“节约箱”。
以上现象,可曰“自讽图”。如果“按图索骥”,那可是在多处能碰到的:讲顾大局,而他却“杀鸡取卵”;讲反对不正之风,而他正在拉关系,走后门;宣讲法制,而他正在以权代法……
世人的言和行的矛盾是经常存在的,本不足为怪,问题在于是什么性质。但言行不一却是可以恶性发展的。有的人说一套,做一套,说得天官赐福,大言不惭,做的事却见不得人,最后走到违法乱纪的地步。因此,对于那些说得好听的明知故犯者,更加需要公开的民主监督。


第8版(副刊)
专栏:

蜀魂(中国画)达林 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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