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八十年代散文诗一瞥
刘再复
我国的现代散文诗,差不多与我国现代新文学的其他部分同时产生,之后,又伴随着新文学潮流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到了今天,它已成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分,而且也成为“新时期”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分。
在新时期的各种文学样式中,尽管散文诗不如小说丰厚,不如报告文学雄大,甚至也不如其母体(作为审美先驱)的纯诗歌深邃,不如作为美文的散文小品凌厉,但它在生长,在进步,并已成为一种完全脱离母体的独立的文体,在与其他文学样式展开竞赛。它拥有愈来愈多的读者,已成为人们不能不承认的文学现象。
新时期的散文诗,有自身的发展轨迹。在大约十年中,它走过了两个时间层次:一是70年代的后半期,二是80年代的上半期。在70年代的后期,小说、诗歌、报告文学各领文坛的风骚,社会的目光被伤痕小说、新诗群、新报告文学群所吸引,散文诗几乎被遗忘。但是,随着80年代的开始,散文诗文体又觉醒了。一段时间里,报刊上到处可见“散文诗专页”,不仅原来的散文诗人重新歌唱,而且其他诗人也加入散文诗行列。散文诗篇,散文诗集,散文诗会,竟象雨后春笋般出现。这大约是本世纪以来我国散文诗的一个最为欣欣向荣的季节。
出现这种繁荣的原因,首先是时代的赐予。80年代,中国社会发生了重大变革。社会生活的节奏加速了,于是空间贬值,时间增值,感到时间紧迫的人们,需要短小的文体来调节内心的精神生活,散文诗正好适应这种需求。另一个原因则是散文诗队伍自身的努力。散文诗作家的队伍,并不是一支强大的队伍,但却是一支团结奋斗的可爱的队伍。这支队伍的前行者、老散文诗家们不仅自身勤于创作,而且很积极地倡导散文诗,他们编辑散文诗丛书,办散文诗页、散文诗报,组织散文诗学会,可谓不遗余力。近几年来又有一批年轻的散文诗人出现。除了散文诗人外,还有一些编辑和评论工作者,他们为散文诗事业的蒸蒸日上付出了不可磨灭的辛劳。最近作家出版社即将出版《十年散文诗选》,这对散文诗的创作也是一种有力的推动。
我国的现代散文诗,尽管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初期就产生,以后又出现过鲁迅的《野草》这种时代纪念碑式的作品,但是,总的说来,发展得并不快。究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从创作主体的方面看,恐怕是在这个领域里,少有投进全副精力从事散文诗探索的作家。象郭沫若、冰心、郑振铎、巴金、茅盾等都写过精美的散文诗,但散文诗毕竟不是他们创作的主流。解放后,以全副精神投入散文诗创作的只有寥寥几位。在50年代前期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的努力,散文诗的清新的笛声,被社会侧耳倾听,并激动了一些青年的心,这是不容易的。然而,放在文学的总环境中,我们仍嫌声音太弱。到了80年代,散文诗的“声势”显然大得多了,散文诗队伍的“阵容”也可观得多了。可以说,80年代的散文诗已告别了“叶笛”和“短笛”的时代,而进入了可称为“交响乐”的时代,尽管这种交响乐还不是大型的。
如果我们把80年代的散文诗与五六十年代的散文诗作一比较,就会发现,这个时期的散文诗(也可以说是新时期的散文诗)具有下列特点:
一、创作的基调已从讴歌转向沉思。散文诗家们是很热情的。五六十年代所出现的散文诗,和整个诗坛的基调是一致的,它的代表作,热情,单纯,充满着对新生活的赞美和对未来的憧憬。它们是在田野里和城市里面对着早升的霞光吹奏出来的欢快的笛声,这种笛声,是清新的。鲁迅先生早就预言,革命文学在革命前表现为愤怒文学,而在革命胜利之后,将会表现为讴歌文学。但是,社会主义事业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在前进中出现了“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历史性浩劫。这场浩劫之后,带着心灵创伤的作家诗人,自然不会止于讴歌,也自然不会再满足于欢快而纯正的笛声。他们开始在自己的散文诗中注入深沉的思索。这些思索是积极的,在思索中仍然有讴歌,但讴歌的是被冬天的风暴打击之后依然不屈地展示着春花秋实的土地,是心灵受伤之后仍然燃烧着希望的心灵。讴歌的内涵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用讴歌已不能说明这个时期散文诗的基调了。因为,这时期的大量作品,表现为沉思性的特点,说得更确切一些,是一种诗意的反思。在这种诗意的反思中,有对被摧残的灵魂的追怀,有对荒唐岁月的告别,有对劫难中失落的爱的呼唤,有对人生失误的忏悔,有对命运的抗争和对丑恶的批判。这种诗意的反思,其基调不再那么欢快,但也不是特别伤感,更多的是一种安慰和激励受伤心灵的温暖的情思。这也许是新时期文学中散文诗部分的最大特色。散文诗家们的心灵是柔韧的,他们很少象小说家和报告文学家那样展示淋漓的鲜血和忧伤的眼泪。他们的诗意反思是平和的,即使自己经受了许多痛苦的折磨,表现在诗中的仍然是未被痛苦所淹没的深沉的情感和信心。凝聚在这种情感中的,有忧伤,有劝慰,有思索,有理解,有祝福,有期望,它不仅抚慰同伴们痛苦的心灵,而且希望这些心灵不要因为生活的劫波而沉沦。这些散文诗,尽管没有震撼人心的大哭与大笑,大悲与大喜,但是,它象春天的暖流,潺潺地,给刚刚复苏的土地和心灵以滋润,它是真的,美的,善的。应当承认,这种散文诗,比起单纯的赞美诗,要深沉得多。
二、注意了在时代生活中的主体感受,不仅注意描述社会现象、自然现象,而且注意了描述生命现象。从散文诗的创作思路上说,五六十年代的散文诗侧重于对社会现象、自然现象的诗意描述,在反映客观对象中注入自身的某些情感。新时期的散文诗仍然有不少是这种思路的,但是已出现另一部分散文诗,这些作品在深沉关注历史的同时,热情地探究着生命现象,它们侧重于表现自己对时代的感受,甚至侧重于表现自身的内心图景。这些散文诗是散文诗作家人格的诗化表现,是他们的自由本质的审美展示。他们把散文诗写成人生的变奏曲和人格的变奏曲。这种现象在五六十年代是微弱的和少见的。
写自身的内心图景,并不意味着脱离时代,疏远生活,而是更紧密地拥抱时代,拥抱生活,是更深邃、更炽烈地抒写自身对时代的感受和自己在时代激流中进行拚搏所表现出来的生命意义和生命光彩。这样,就使散文诗成为双重宇宙的象征,即不仅是物境世界的象征,而且是心理世界的象征。
三、散文诗文体的进一步解放。与其他文学样式的作家相比,散文诗作家似乎更加“老实”一些。但在整个改革性的文化氛围中,这些老实而有智慧的心灵也获得更大的自由,他们也从事新的探索,进行各种审美尝试,或写多重变奏的散文诗组;或写叙事体的长散文诗;或把目光从自然界转向历史界;或把笔触从物境伸向心境(包括梦境);或在自己所选择和创造的意象中注入更多矛盾的内涵,分别向最抽象和最具体的两极“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求索,力图造成廓大而亲切的艺术空间;或把现代诗歌中的技巧(如通感、变形、复调、佯谬等)引到自己的手里,以便得心应手地切合当代人的心态和当代意识;或把小说的情节性投射到自己的笔下,或把诗境、画境融为一炉,或把古典诗文的节奏和现代散文的节奏加以组合。总之,尽可能以灵活多变的艺术想象和艺术体现的方式,容纳尽可能丰厚的历史内涵和人生内容,已成为一大批散文诗家们引人瞩目的趋向了。
尽管新时期的散文诗获得了进步,在总体上呈现出繁荣景象,但是,应当承认,我们至今还没有出现象《野草》这样具有深广内容的作品。能够震撼人心的强音还不多,或者说,能够作为新时期文学代表性作品的还不多。在散文诗创作队伍中,似乎还缺乏具有天马行空的大气魄的诗人,人们还未能充分意识到,时代心灵中所蕴藏的巨大岩浆,是可以通过散文诗这个突破口来喷射的。承认至今我们的散文诗还未超越《野草》的水平,不是自我贬低,而是让我们能够多方面借鉴《野草》的经验,以使我们的创作继续前进。
在中外散文诗史上,有两大基本审美趋向获得了成功,一是屠格涅夫—普列什文以及属于另一文化系统的泰戈尔,他们大体上都是以纯真的感情描写自然与人生的,他们永远保持一颗童心,用自己的绚丽文笔呼唤人间的真、善、美,以纯洁的情感反衬着黑暗的丑恶和支撑着世界的爱与和平。另一大支脉则是波特莱尔—鲁迅以及阿拉伯的纪伯伦,他们的特点是把社会人生的矛盾内容带入诗章,把美丑、善恶、真伪的对抗以及这种对抗引起的颤栗展示出来,他们不回避丑,不回避痛苦,不回避命运的挣扎,于是,他们的散文诗境界形成美与丑的一种张力场,从而使散文诗的内涵更加深邃。新中国成立后我们的散文诗人大体上借鉴了前一支脉(包括鲁迅靠近前一支脉的那些作品,如《雪》、《好的故事》等),新时期的散文诗则除了发展前一支脉的风格,也注意到要借鉴后一支脉的特质。但是,总的说来,后一方面的尝试气魄还不够雄伟,对散文诗中展示矛盾的组合内容还不习惯,或者还缺乏足够的勇气,令人感到散文诗家的历史文化视野、艺术胸襟还不够博大。因此,能够震撼人们心灵的散文诗作还不多。如果有心在散文诗的创作中突破已有的水平,恐怕是必须在强烈感受时代生活的前提下,在东西文化碰撞和融合中,更多地借鉴鲁迅和波特莱尔的一些最内在的特长,然后再加上自己的创造才有可能。
我相信,充满着创造渴望的散文诗人,将会展开更雄伟的追求。我们在给新时期的散文诗划下第一个句号时是很高兴的,若干年后,我们在划出第二个句号时,一定会为新的成功而感到自豪,我国现代散文诗的未来将比现在更加灿烂。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向生活深层开掘
——读《美仙湾》兼论谭谈的小说创作
谢明德
湖南作家谭谈的长篇新作《美仙湾》,新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位从煤矿工人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自1981年创作发表中篇小说《山道弯弯》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之后,在生活矿井里掘进愈加勤奋,激情喷薄,文思涌流,又接连创作出版了3部长篇(《风雨山中路》、《山野情》、《美仙湾》),和3个中篇小说集(《山女泪》、《你留下一支什么歌》、《男儿国里的公主》)。
《美仙湾》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真实、严峻的生活领域。李慎之老人的儿女们,在婚姻、爱情上各有各的不幸遭遇,当婚的难以成婚,当嫁的难以出嫁。原因似乎简单,在“血统论”、“唯成份论”流行的年代里,由于他们自己无法改变的剥削阶级的家庭出身,作为人的需要和感情,人的尊严和价值,便注定要受到非人对待,受到蔑视和蹂躏。作者在真正人的意义上,再现了主人公们独特的、惨烈的命运轨迹和情感心态,抒写了他们的渴求、抗争、苦闷和悲愤。
《美仙湾》读来令人荡气回肠、而又深思长吟的思想艺术力量,更主要在于作者以鲜明的现代意识观照生活所表现出来的明睿和深沉。通过对主人公们悲剧性的爱情婚姻,以及与周围人物(有高级干部、基层支书、知识分子、普通农民)的矛盾纠葛,织成的一张复杂的思想文化之网,加以现实主义的逼真图绘,揭示了封建道德文化对人们所产生的广泛和深层的影响,从而引发人们对现实的社会文化心态和人自身的关注思索。作者仍然是运用他所擅长的观照生活的审美方式,从婚姻、恋爱、家庭、伦理、道德的角度去反映生活,却又使作品超越了一般道德意义的层次。
李慎之的大儿子晓雷在孤独、压抑的生活环境中,与丧夫守寡的大香产生了爱情。他们彼此都需要从对方得到温情、关心和救助,增添生的勇气和欢愉。但这种真挚的爱情,却由于他们之间辈份不同,遭到了封建世俗的反对、攻讦、责难和扼杀。即使是在爱情上同样遭际不幸的二姐晓仙,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也未能理解,认为“有辱家风”、“不合传统的道德规范”。封建道德文化在怎样地渗进和影响着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和行为模式啊!而封建道德文化借着极左思潮披上一件五彩炫目的外衣,也就具有更大的威慑力和影响力。它决定着人们在爱情婚姻上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是
“站稳无产阶级立场”,要么是“丧失无产阶级立场”。石更新与雪娥同床异梦的痛苦婚姻,正是这种重压下结出的怪胎。李慎之的小女晓婉一心要找一个理想的男人,其全部内容则不过是男人有一个“世代清白”的家庭出身;大女儿晓美心理变态,甚至以“无产阶级冷血动物”自居,亦可以从这里得到解释。
读罢《美仙湾》,似更能悟出谭谈近几年来的小说创作——可以作为同一主题系列来看,之所以具有某种独特张力的原因。无论是在《山道弯弯》里,女主人公在作出幸福的选择时,对于世俗观念的挑战和内心困惑的描写,还是在《你留下一支什么歌》中,让那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喊出当代青年的心声、对于爱情婚姻的理解,并将女主人的姐姐实质上并不幸福的婚姻对照写来;无论是在《山女》里,展示给读者一个普通山女不能冲破封建樊篱,终被流言杀死的触目惊心的悲剧;还是在长篇《山野情》中让读者所看到的,“配给式”的婚姻造成杨亚铃与康大东的分离,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而几十年后,他们却以善良的动机,制造着另一幕悲剧,把羊山妹分配给高位截瘫、不能人道的山哥儿,并将锁链加工成道德的花环,等等。或喜或悲,褒贬臧否,无不表现出作者从婚姻、恋爱、家庭生活的角度,引发人们对文化现实和人生底蕴的思考和探求,响彻着作者对当代生活中的最大弊端——戕害人性的正常发展和优美感情的封建主义的批判,以及对人的价值和尊严的热情肯定。正因为这样,谭谈的小说显得命意精警,楚楚动人。
在《美仙湾》里,曾经称雄了四分之一世纪的轮渡码头,将不复有昔日的繁华,代替它的将是雄伟壮观的仙湾河大桥。历史翻过了新的一页,人们正向现代化跨步前进。作者选择这一小说时空,演示一段打着时代烙印的辛酸历史,也是颇富象征和启迪意味的。
在谭谈的小说中,与对人的价值和尊严的热烈肯定相联系的,则是对生活中的美和普通人心灵情操的美的执著赤诚的追求和讴歌。这成为他的小说创作的又一个特色。
谭谈1965年开始发表作品。从他踏上文学之途开始,就明确地把“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写自己所热爱的人”作为追求的目标。20多年来,在谭谈的作品中,或写部队生活,或绘农村风貌,或描矿山风情,都闪耀着他在生活的矿井里开掘出来的一颗颗璀璨夺目的心灵的宝石。即使是在具有悲剧色彩的《美仙湾》里,作者一方面描写了封建道德文化对人的正常的需要、感情的戕害和虐杀,一方面真实地凸现了主人公们自强不息的一面,表现了他们为争取美好的爱情,为人的尊严和价值所作的顽强的、甚至是悲壮的追求、搏斗和抗争。当晓雷用沙哑的嗓门,坚毅的语调,庄严地喊出心底的悲愤之音,要求允许和大香结合的时候;当大香为了维护合理的爱情与幸福,为保护一个新生命能正常地出生,而忍痛堕泪丢下12岁的儿子,毅然决然地和晓雷一起往大山深处走去的时候,读者看到的是怎样的一种大悲痛,而又大无畏!从龙三吟、石更新身上,人们更多地看到的则是友谊、理解,这些人际关系中弥足珍贵的优美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谭谈对于民族的传统美德的珍视和歌颂。传统既包含着成为历史惰性的负价值,同时又提供着人们创造现实和未来的、值得永久珍视的精神财富。正是各种文化因素,或属于过去,或代表着现实、未来,彼此之间的相互撞击、对立冲突、此消彼长,构成复杂的也是发展的现实文化状态。当某些文学作品或专注目于远古蛮荒,对传统作片面的理解而全盘否定,或以伤感的怀旧情绪,唱一曲与现代文明对立的恋歌的时候,谭谈则持一种辩证的文化态度,从人民的生活中寻找美的财富,开掘人民世代相传的精神美、道德美,并以发自内心的真挚感情去描写这种生活中的美和人物心灵的美,以素朴、率真的笔墨表现劳动者的善良、淳朴、勤劳、乐观、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等等优秀品质,优美和崇高的感情。因而,他的作品总是洋溢着芬芳的泥土气息,清朗、昂扬的乐观主义情调,感情浑厚浓烈,激荡着一股生命的活力。
谭谈的小说,素朴、清新、自然,无故弄玄虚和矫揉造作。描摹心态,写景状物,一勾勒,一皴染,又无不清新婉丽。走的是讲故事的路子,表现出一种民族的、传统的小说审美趣味。
从回荡着情与爱的乡村牧歌的弯弯山道,到扬波激浪、夹带着历史风雨的仙湾大河,记录着谭谈在生活的矿藏里不断掘进的历程。《美仙湾》和《山野情》,都是他近年来兼职深入生活的硕果。生活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一个热爱生活、深入到生活的矿藏里锲而不舍、辛勤开掘的作家,生活也一定会给予厚赐。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马列文艺论著研究讨论会
全国马列文艺论著研究会第九届学术讨论会最近在舟山市召开。与会者在讨论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理论时,就艺术品是不是商品展开了争论。有的同志认为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理论可以从一个新的角度解决艺术本质问题。有的同志认为可以从艺术生产为逻辑起点构筑新的文艺学体系。在讨论反映论与艺术创作时,争论更为热烈。有的同志认为,搞文艺创作就得靠能动的反映论,但要克服“左”的理解。有的同志认为,搞文艺创作只靠反映论还不够,还要靠体验、靠创造。除了客观反映以外,还有一个主观表现的问题。与会者通过各抒己见、相互切磋,使对这两个问题的研究前进了一步。 (周忠厚)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传统·现代·多元
——读《中国舞台美术》画册
薛殿杰
五年前,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首届中国舞台美术展览,显示了建国30多年舞台美术事业取得的可喜成就。中国戏剧出版社据此编选精印的《中国舞台美术》最近出版了。从不同时期、不同剧种的代表性作品中,可以看到30多年舞台美术发展变化的轨迹,为研究和回顾建国以来戏剧发展和舞台美术领域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珍贵的形象资料。
舞台美术是戏剧综合艺术的组成部分,它的生命只存在于戏剧演出之中,没有自身独立存在的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讲,真正的舞美展览应在剧场演出中,而不是在美术馆的画廊里,这是它不同于架上绘画等美术作品的地方。而它又是美术事业的一部分,美术领域里各种风格和思潮也必将影响到舞台美术,舞台美术是绘画、建筑和工艺美术的综合。现代舞台美术由于受剧场建筑、照明技术、舞台机械设备、纺织业、化工业等现代科技成果和工业发展水平的制约,使它作为艺术品的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社会物质文明程度的橱窗。
我国舞台美术有自己特有的民族特色,这就是东西方戏剧文化交汇所形成的传统与现代并存的多元局面。建国30多年舞美事业的发展,就是一面保持发扬民族传统,一面不断探索,打破旧有的习见模式,不断创新的历程。这一历程中自然充满争鸣和探索,失败与成功。我国戏曲有着悠久的民族传统,在世界剧坛中独树一帜;近百年来又从国外引进了话剧、歌剧、芭蕾等外来形式;近几十年又创造了民族歌剧、民族舞剧等新形式。无论外来的形式还是新创的形式,都在中国土壤中扎下了根,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特色。在舞美创作中,或着重继承与保持民族传统;或着力借鉴外来的东西,开拓创造现代风格;或致力于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文革”前,囿于种种历史原因,在各剧种中舞台美术的写实风格几乎占据了统治地位,这与当时将写实手法看成是现实主义戏剧唯一表现形式的狭隘观念有关,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形式单一和相互雷同。当然,由于我国戏剧坚持现实主义传统,写实主义布景在我国舞台所取得的成就是应获得高度评价的,例如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龙须沟》和《茶馆》,中央实验话剧院演出的《同甘共苦》,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演出的《上海屋檐下》,上海戏剧学院演出的《无事生非》等一大批作品。与此同时,一些有成就的导演和舞台美术家也早已开始探索突破写实风格,探求虚实结合,以虚代实,借鉴我国传统戏曲舞台的美学观念,成功地创造了一批如《蔡文姬》、《激流勇进》、《抓壮丁》、《黑奴恨》、《李双双》等令人耳目一新的舞台景观。这些可喜的探索势头因十年浩劫而中断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开放政策的到来,人们的视野更加开阔了,创作观念不断更新,舞台美术界展开了关于“舞台假定性”、“幻觉主义与非幻觉主义”、“舞台美术的功能”、“舞台美术的空间意识”等讨论,一些探索性实验演出,从编剧、导演到舞台美术共同开拓戏剧舞台上的心理空间。在写实主义风格继续保持其强大生命力的同时,舞台美术的造型手段更加多样化了,从较单一地使用写实绘画一种手段,到使用各种新工艺、新材料,使舞台技术产生了戏剧美学价值;更注重灯光和各种投影屏幕的运用,改变了天幕幻灯的十几年一贯制的老面孔;很多舞台上开始运用中性基本结构,舞台引进了抽象因素,更加大胆地调动观众的想象力,舞台的净化与单纯更突出了演员的表演和强化了剧作思想内涵。在与电影电视竞争中,更加注意到戏剧应如何发扬演出中演员与观众直接交流的优势,创造更加有利于交流的亲切氛围,强化观众的积极参与意识,开始突破镜框式舞台的局限。虽然戏曲舞台美术由于传统包袱更加沉重,任何创新与突破都更加艰难,但在一些剧目保持传统的演出形式的同时,也有了不少大胆的突破,沿着戏曲舞台自身的时空观创造出了有新意的作品,更加难能可贵。《中国舞台美术》画册中包括了其中不少佳作。它预示着:舞台美术也必将面临一个更加繁荣的新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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