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姑父的蛇店
陈若曦
有一次到中国内地旅行,我因感冒引起气管炎,病得很凄惨,投了十几种药,均告罔效。最后一站到南京,朋友叫我试用一种中药叫“蛇胆陈皮末”。我最怕蛇,避之唯恐不及,遑论服用!无奈已咳一个月,嗓门沙哑,气喘兮兮,更兼夜夜失眠,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已难以支撑。不得已,我硬是闭了眼吞下去。说也奇怪,不但很快就见效,而且隔4小时再服一次后,咳嗽竟霍然而愈。
惊叹仙丹灵药之余,忽然忆起姑父的蛇药,不也有止咳镇喘之效吗?当时少年气盛,不信也不试,竟失之交臂。自负笈美国后,我便不曾涉足姑父的蛇店。一眨眼已过了四分之一世纪,怎不令人感慨!
姑妈和姑父在台北最热闹的地区西门町,开了一家蛇店,闻名遐迩。他们年轻时去过福建,姑父学会了捕蛇的手艺。40年代回到台湾,他们就开店做生意,挂的招牌是“热带动植物研究所”,专门收购南台湾捕来的各种蛇。直到50年代,它还是全岛唯一的蛇店。
我从小就怕上姑妈家。但父亲只有这个妹妹,又恰好住在城里,所以母亲常带我去走动。我把上蛇店视作苦刑,事前会怕得肚子绞疼。据说姑妈最喜欢我,而母亲似乎也不敢独往,于是陪伴的差事便永远落在我头上。
他们的店座落在西门市场旁边,附近顾客熙来攘往,整日喧嚣不已。蛇店门口摆了4个铁笼,里面蠕动着眼镜蛇,青花,锦蛇,饭杓……等大大小小,有毒无毒的蛇。它们象一堆猪肠样,盘绕重叠地挤在笼内,颜色不是灰暗得冰冷嗑牙,就是花得妖冶邪门。一个笼内,总有几条顽强的挣扎上来,昂头扭腰,还吐出火红舌信,甚至嘶嘶作响,好不吓人。不管什么时候,笼外都有路人驻足观看,但人人保持一段距离。
店内摆着五六张桌子,供顾客坐下来喝汤吃肉。墙上罗列着菜单和价目表。最贵的是蛇胆,要现杀取出,当场和着白酒吞下,据说功能明目,又能治咳镇喘。最便宜的蛇汤,也有消毒作用,可以治皮肤病。其它还有蛇粉和丸药,几乎百病有效。厨房就在店铺后面,姑妈带着表妹担任炊煮和招待的工作。
“要不要来一碗蛇汤?”
小时候,姑妈见我们来就问一声。摇了几年头后,她也死了心。
我自小气管弱,一着凉就咳个不停。姑妈曾劝我服姑父配的蛇药,我当然也不肯。
那时候,连坐在她店里都是提心吊胆的。
她们一家住店铺楼上,但永远在楼下招待亲友。我一定背着铁笼坐在店里,但不管春夏秋冬,总象脊背顶着冷气机,风凉得难受。姑妈常留我们吃中饭或点心,向例是一盘白斩鸡,外加炒米粉或鱼圆汤等等。也许怕我们不习惯,吃食都是从附近的料理店叫来的。即使如此,我一定把他家的筷子用裙角揩了又揩。店内泡的茶,我从来不喝。
印象最深的是姑父杀蛇取胆。他不戴手套,打开铁笼,伸出食指和拇指就把相中的蛇头捏住。取出后,把蛇头扣在檐下一个铁钩上,让身子在空中挣扎扭曲,一如上钩的鱼儿。接着取来一把尖刀,三两下比划就割破肚腔,取出了胆来。然后刀子在伤口附近转一圈,用手一拉,一张干净得透明发亮的蛇皮便褪下来。粉红的蛇身还在负隅顽抗,扭曲颤动不已,只是速度逐渐缓慢,成了摆荡的秋千。整个过程只有两三分钟,而且点血不滴。事后必有观众叫好,姑父会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来。
我一共就看过一次,但永远忘不了那卷曲扭绞的蛇尾。
姑父是全岛闻名的捕蛇杀蛇专家,人称第一把手。他待人谦和,对小孩子也慈爱。可是我不记得和姑父交谈过一句话,见面都避得远远的。我怕蛇,也怕杀蛇的。
我到美国念书的第二年,就接到家里来信,说姑父被蛇咬了,抢救不及,不幸去世。这消息令我大为震撼,几乎信了报应之说。为此,我写了一篇小说纪念姑父。它在班上曾引起热烈的讨论,被认为具有复仇和象征意义。
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一定要告诉姑父,他的蛇药灵如仙丹。(附图片)
江 帆 插图


第8版(副刊)
专栏:舞榭歌台

西藏风情的荟萃
毛继增
最近,应文化部和国家民委邀请来京的西藏艺术团的演出,充分显示了藏族古老而独特的文化传统,和西藏境内藏族、珞巴族、门巴族、夏尔巴人、僜人的歌舞、戏曲艺术的丰富多采。同时,也表现了西藏艺术团十分尊重并科学地继承、发展民族文化艺术的丰硕成果。
西藏传统歌舞具有久远的历史,凝聚着历代艺人的艺术创造,闪烁着藏族人民聪明智慧的光辉。许多听众的心弦都曾被囊玛等传统音乐所拨动,出现忘情的艺术鉴赏境界。然而,传统艺术总是精华糟粕混杂,西藏艺术团的同志们站在建设社会主义时代的高度,对浩瀚的传统艺术披沙拣金,将内容健康、格调清新、趣味高尚的部分搬上舞台。从歌曲《占堆年久》、《吉祥如意》、《夏瓦加错》,乐曲《索朗央金》,舞蹈《霞纳》、《牦牛舞》等传统节目中,我们感受到雪山的粗犷,酥油糌粑的芳香,看到藏族艺术的独特风貌。这些传统节目有如埋藏在世界屋脊上的艺术明珠,有的稍加拂拭尘土,有的还是原汤原汁,让它们在社会主义的文艺舞台上放射异彩,这是一件很有意义而又艰辛的工作。
西藏传统歌舞是由民间歌舞、宗教乐舞和宫廷歌舞三部分组成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西藏音乐工作者对散失的宫廷歌舞加以抢救、整理,才使我们能在今天领略到它的神韵和姿容。这是在改革、开放中,西藏文艺工作者“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一大业绩。《加卡尔开巴》和《西德穷宗》就是布达拉宫宫廷歌舞中的两个节目,旧时用于迎宾和仪仗。现在,错落有致的达玛鼓声和充满激情的嘉令或芎令(竖笛)音乐交织在一起,雪域情调和民族风情洋溢在乐声中,令人耳目一新。它们不但受到首都人民的赞赏,今年7月还在巴黎赢得众多国际友人的称赞。它们不但具有欣赏价值,而且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令人感到欣喜的是,西藏艺术团在处理传统艺术时,由于改变了演出场合,提高了表演者的艺术素质和精神境界,完善了演出形式,强化了多种艺术手段(乐队、服装、灯光、布景等),从而赋予这些节目以新的艺术生命和时代气质。札年(六弦琴)弹唱《达瓦雄努》、《夏瓦加错》,就是在民间弹唱的基础上进一步将歌、乐、舞融于一体,甚至在舞蹈中糅进了“反弹札年”的杂技成分。
晚会中也有一部分纵情讴歌新时代、新人物、新生活的节目。象《北京的金山上》、《牧民唱起幸福歌》、《纳木湖情歌》、《洁白的哈达》等创作或改编的声乐和器乐作品,在具有时代精神的同时,由于曲作者和表演者长期根植于西藏传统艺术的沃土之中,民族艺术功底深厚,表演起来便达到了民族色彩和时代特色的自然结合,交相辉映。著名歌手才旦卓玛的演唱,令人常听常新。(附图片)
西藏艺术团表演的舞蹈《贡嘎尔鼓舞》。肖引章摄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路人谁识《五彩石》?
王永午
该是激动得坐不住的时候,黑子却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睡着了。他太累了。为了结婚,他戒了酒,玩命干活,终于交足了老丈人开价的3000元。这个“赎”来的“爱情”包孕着他对成家立业的朴素愿望。谁知竖井被淹的消息比火车抢先进站,他和同行的大挺(那人也赶着回家去当爸爸)只是愣了一下,便甩下行李,也甩下泥泞的雨夜,一头扎到工地参加抢险。
究竟是什么对这些年轻的、年长的隧道工人有如此大的凝聚力?是集体生活培育出来的手足情,或者是那片有灵性的山水的吸引?电视剧《五彩石》
(孙志远编剧、李克己导演)讴歌沸腾时代建设者的生活,以普通人的家庭生活为切口,使这部尚嫌粗糙的作品荡漾着一片人情的温馨。
这部表现大瑶山隧道工人光辉业绩的电视剧充满了对人的关注。编导没有把普通人当作改革时代数字成就的陪衬,而是施以浓墨重彩。它没有同类题材作品中那种力不从心却故做姿态、胸无城府却故作深沉的毛病,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普通劳动者的苦恼与欢乐,而这一切又都与举世瞩目的大瑶山隧道工程血肉相连,因而从家庭小窗口望出去的世界是那么博大、深沉。打通无生命大山的都是些有丰富情感的人。在人与自然、人与集体、人与社会的冲突、磨擦中,《五彩石》的时代特征是那么强烈地感染着我们。
有不少表现建设者生活的作品,往往把他们描写成天生就乐于吃苦的完人,这实在是对生活的一种误解。就说黑子为结婚攒钱,就说罗珊对许良辉的爱慕,这些都不是真空中进行的。这些为成不了家而苦恼,为即将破裂的家而痛苦,为不会过日子而困惑的人,偏又和谐地生活在一个集体——“大家庭”中,且又都从事着一项伟大的事业。就在他们的家庭的苦恼潜滋暗长的时候,对大山的感情、对隧道的感情、对队友的感情不也同时在潜滋暗长吗?在许良辉这个队里,一切都是豁亮的;新来的人受不了那铁手一握;有痛苦吗,去井下推车出一身透汗;要回家就得跟队长去吵探亲假,要干活就别扭扭捏捏,就要干出个样来。家庭与隧道连在一起,便有了不同寻常的含义;一方面要驱赶个人的痛苦,一方面又要为社会创造财富、为人民造福,对祖国的无私奉献与不断克服、战胜个人不幸的有机地表现,透发出普通人的人格与力量的光辉,而共和国的大厦,正是靠这些基石托起的。他们爱家,也爱隧道,在解脱与创造的矛盾统一中,隧道一天天延伸着。这样,在竖井出现事故时,他们的舍生忘死,他们的义无反顾,才具有那么深刻的感人力量,隧道也是他们的家啊!
这是顺理成章的闪光,这是水到渠成的升华,它巧妙而又深刻地道出“国”与“家”的辩证关系。国家主人翁的强烈意识,不都在雨中扛水泥的场面,不都在丰碑一样赫然于世的大瑶山隧道之中闪烁吗?一种平时积累的集体主义精神,一种逐渐培养起来的社会责任感,便是他们在关键时刻能够舍小家而顾国家的自觉的驱动力。
《五彩石》就具有这种扎实的生活根基,结实是它的魅力。它来自编导演对隧道工人生活的深深体察与表现。几位参加拍摄的青年演员深入生活之后,对大瑶山隧道工人都有了新的认识。黑子的扮演者谢元称赞他们:“捧来一颗金子般的心,走时却不带去一棵草。”路人谁识五彩石?大瑶山隧道已熔铸了建设者的灵魂,今后当你路过它时,能不多望上几眼吗?!


第8版(副刊)
专栏:

开花
靳亚利有的人已经开花有的人正在结果纷至沓来的脚步向他们送上祝福一片如月的笑脸将他们团团簇拥我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一星爆绽的嫩芽我不妒嫉 也不气馁蓝天下甘于淡泊将脊背弯成强弓我坚信自己——有花期 有果季只是初春特别漫长重要的是坚韧而辛勤默默耕耘


第8版(副刊)
专栏:

四川清音播远香
张世英
“你们的艺术家使我对中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的确是伟大的中国文化的真正使者。我感到他们为三十五届艺术节增添了精采的、富有极高艺术价值的节目……”“成都市民间艺术团的演出,激起了林茨市民的极大兴趣和无比的喜爱……”这是南斯拉夫卢布尔雅那艺术节主任扎尔·戈依尔斯和奥地利林茨市市长胡戈·沙诺夫斯基,对成都市民间艺术家小组的称赞。
四川清音是四川曲艺一大曲种,形成于清代乾隆年间。初名“唱月琴”、“海湖”,一九三○年重庆艺人成立清音歌曲改进会始有今名。现有曲牌一百六十余支,依传统分类为大调和小调。原为坐唱,建国初改为站唱,演唱者自持檀板并击竹节;伴奏乐器有琵琶、二胡等。
著名四川清音演员、成都市曲艺团团长程永玲和她的三位琴师组成的民间艺术家小组,于今年八月到南斯拉夫和奥地利进行了访问演出。这是事隔三十年后四川清音又一次出国演出。一九五七年,老艺术家李月秋在莫斯科举行的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得了金质奖章,这次她的学生程永玲也赢得了赞誉。
程永玲十一岁到成都市戏曲学校学习。李月秋看她聪明好学,非常喜欢她,便收其为徒,传授四川清音。在老师的精心指导下,她很快便展露才华,演唱音色甜美,表演细腻,情真意切,灵巧喜人,曾多次参加全国曲艺会演并获奖。
这次程永玲肩负重任出国演出,起初心情不免有些紧张。过去她基本上是说唱一、两个节目,举办四川清音独唱音乐会还是第一次。在南斯拉夫首场演出的晚上,恰逢倾盆大雨,他们十分担心大雨的降临会影响上座率。然而,当程永玲登台演唱时,只见五百多人的音乐厅座无虚席,热烈的掌声坚定了她的信心。在一个多小时的演出中,她不但有优秀传统曲目,也有反映现实生活的现代曲目。大、小调曲牌各异,演唱风格形式不同。程永玲嗓子甜,音调好听,演唱富于表情,活泼风趣,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不仅在南斯拉夫首场演出告捷,而且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听众热烈的欢迎。
四川清音在国内很受欢迎,在国外又吸引了大批的听众,这正说明了四川清音所具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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