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0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刮油水与蛀虫
冯英子
8月30日出版的《新民晚报》上,在“法庭内外”专栏里登了一篇《在孩子身上刮油水的蛀虫》的文章,说托儿所工作人员鲍敏桦等,利用克扣孩子的伙食费等,贪污了9000多元,终于落入法网。
蛀虫是一种小虫,如吃木虫、白蚁、书蠹,看起来不起眼,但危害却甚大,“蠹众木折”,蛀虫一多,木头也会折毁。刮孩子身上油水到了几千元地步,用“蛀虫”两字名之,非常传神。其实从孩子身上刮油水,岂仅是象鲍敏桦这样的“阿姨”,有些“叔叔伯伯”也是乐于此道而精于此道的,如报上所载,有的小学校,规定每个学生要订两种报纸,不管你看不看,看得懂或看不懂,一律照此办理,这难道没有一点奉命刮油水的味道吗?
也是见报纸登载,有一家专门出版巨著的出版社里的叔叔伯伯,忽然也对孩子们发生了兴趣,赶在开学之前出版了一册《小学生语词手册》,以供一年级到六年级学生学习。一年级小学生用得上用不上这样的工具书,且不说它,但这份“好心”总应当感谢;可是一翻之下,发现这本“工具书”的粗制滥造,达到非常可怕的地步。说每年农历四五六月是春天,说世界只有五大洲,把己字写成已字,粱字写成梁字,说非洲在赤道附近,变长江大桥为水江大桥。据一位有心的朋友统计,这本小小的工具书,仅是错误就有70多处。我想,如果出版单位通过一种特殊的推销办法,如规定学生非买不可之类,当然可以刮到很多的油水。可是这样一来,究竟是叔叔伯伯们为小孩子服务,还是小孩子为叔叔伯伯们服务,就很难说了。
刮油水,不仅在孩子身上打主意,他们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还有性质,更为严重的,如在国家身上搞蛀噬。前不久,新华社发过一条武汉的消息,说有32辆解放牌汽车,堆放在一家工厂的大院内,800天日晒雨淋,无人过问,已变成废铁,一直到涉讼公庭,才牵出了这个问题来。
原来涉及到这个案件有六七家公司。这几家公司,都打出“贸易”、“供应”、“发展”、“出口”漂亮的牌号,实际都围着那张32辆汽车的提单在转,一辆单价1.8万多元的汽车,甲乙丙丁,几经转手,你挣几万,我赚几千,不要一个月,单价翻了一番以上。后来国务院发文严禁倒卖汽车,他们纷纷抽腿逃跑,32辆汽车就被抛在一旁,连主顾也找不到了。
这些有着金字招牌,而且说不定取得合法凭证的公司,扮演的却是蛀虫的角色,吸来吸去,无非是国家的钱。据新华社记者引法院同志的话说:法律终究会判明,应该谁是这批汽车的真正货主。其实判明了又怎样呢,难道七八十万元的损失,蛀虫们会慷慨解囊,不让国家吃亏吗?
对这些搞蛀噬的人不加惩治,小打小闹的刮油水之风就不会衰减,社会主义这棵尚在成长的大树将会怎样?“蠹众而木折”这句话,大约不是耸人听闻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瞬
桑桑
“你快来看呀!”羚子在院子里喊着。
我正在尝试着做一种复杂的饼。我旁边摊开着一本关于主食制作的书,我的两手、双臂和裙子上沾满了面粉,碗里的鸡蛋还没有完全打好,我没法估量出规定的六两白糖该是多少。我不想去理会羚子,除非是飞碟落在我家屋顶上。可据我所知,在这样晴朗的下午,这样的好事是不会发生的。
“你在干什么?快来呀!”
我的妹妹羚子永远有看不完的光景,大概又是开出了一朵好看的花,或者是月亮从青色的云中露出光洁的额角来。听着她迫切的叫喊,我还是跑了出去。
一只大蝴蝶栖在芙蓉树上。那东西真是硕大无朋,比我手掌还大。我刚来得及看清它翼上的绿褐色斑纹,它就倏地飞走了。
回到厨房,我已忘记白糖放了四勺还是五勺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要是错过了刚才的一瞬,我就不会看见那么大的一个奇迹了。
夏天里,我和羚子在妈妈的学校里借了一个大教室看书。妈妈来看我们,带来了几只深红的大桃子。我在写文章,顾不上问津。这时,有个孩子在窗下唱起了歌,是30年代的一支儿歌。
“多好听呵,孩子们。你们没有听到吗?”妈妈轻声说,“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唱的歌呵。”
我放下笔,我发现妈妈的眼睛很亮。歌声象旧友的微笑。我看见了瓦蓝瓦蓝的天和银灰色的鸟。我们三人静静地坐着,不说一句话。妈妈悄悄地走了出去。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妈妈正在捕捉她的美好的一瞬。
写文章很重要,但这美丽的一瞬更是弥足珍贵。那一刻,纯净如洗,虽只是刹那,愉悦的记忆却是天长地久的,可以毕生享用。
不久前,我和羚子在车站等一列夜间两点的火车,候车室令人窒息。我在读一本推理小说,快要知道凶手是谁的时候,羚子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已完全进入角色,等我抬起头来,羚子正好走进来。
“外面有个孩子眼睛有这么大。”羚子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圆圈。
天哪,眼睛有那么大的孩子我还真没见过呢。
我知道了凶手是谁,却错过了一个大眼睛的孩子。其实,生活中有许多美丽的一瞬都是价值连城的,你可以放弃正在做复杂的饼,但决不能错过那一瞬。


第8版(副刊)
专栏:

礁石
谢午恒沉梦中命运之神将你丢给了风浪当太阳张开眼睛你从夜的眠床翻身觉醒踮在浪尖上回首的空间便是大海空阔、悲壮的一生永远迭荡着大海与你默契海浪以激昂的意识
结合你冷峻的倨傲海螺号在你幽暗折皱里签名帆影遥祝一只鹰隼从你曙光之顶向海外飞去……


第8版(副刊)
专栏:

绿雪芽
黄祯国没有缱绻的蝉声没有沾露的枫叶只有绸缪的牧笛声声传邮温柔的讯息一弯垂柳在风中一泓清泉在风中整个思绪在风中我的目光浏览人们的心田破土而出的全是绿雪芽要是没有春风大地会葱郁么我们的心会葱郁么


第8版(副刊)
专栏:

革命母亲肖禹
蒋忠槐
1986年5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袁鹰的文章《玉碎》,回顾了一段往事:
20年前,在邓拓同志离开人世的前几天,他的一位亲密战友杨述同志冒着风险来看望他。谈到眼前风云,两位老战友心情都相当沉重。
邓拓悒郁地说:“我作了一年以后再弄清问题的准备。”
杨述眯起眼睛,透过深度近视眼镜向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看这一次可能会长些,可能需要两三年吧。”
在1966年5月,人们自然不可能对眼前这场正在开始的历史悲剧作出深刻的剖析,即使是邓拓、杨述这样具有高度学识水平的历史学家和理论家。然而,那个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忠良遭害、奸佞横行的时期毕竟过去了。在纪念十年浩劫中赍恨以殁的英灵的时候,我更加怀念杨述同志的母亲,一位将自己的子女哺育成革命者的母亲——杨老太太。这位在抗战期间曾隐蔽在四川隆昌,同我们朝夕相处的老太太的音容笑貌,至今宛然如在目前。
杨老太太,姓肖名禹,当时年过五旬。抗日战争前后,她先后将自己的子女全部奉献给革命事业,自己也成为一名坚强的布尔什维克。为了不当亡国奴,她带领子女们离开了故乡江苏。然后全家兵分两路:二儿子杨述带着弟妹们奔赴延安,老太太跟着大儿子杨道生和他的妻儿来到成都。
在成都,杨老太太和杨道生同志拿钱为党创办“战时出版社”。1938年,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党组织派杨道生转移去乐山工作,不幸在途中的簇桥镇被捕,关押到成都红照壁监狱。道生同志在狱中,为了掩护狱中的秘密支部,挺身出来承认一个年轻同志不慎失落的秘密条子是自己写的,敌人遂于1942年6月3日深夜,将他杀害于成都东门沙河堡。临牺牲前,道生同志愤然命笔,写下一首充满革命豪情的绝命诗《狱中》:
中原大地起腾蛟,
三字沉冤恨未消。
我自举杯仰天笑,
宁甘斧钺不降曹。
道生同志被捕后,特务们对住在成都东门外苏码头的道生同志的家属严密监视。但杨老太太一家还是得到了革命同志的援助。1944年4月,一天夜里,老太太一家突然由她的女婿接走,搬家到隆昌。
离老太太住地百步之遥,就是隆昌简易师范学校。学校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大都非常清贫,追求革命真理,坚持救亡工作。课余,进步教师和学生都喜欢和杨老太太亲近,谈论时事。杨老太太虽然年高,却是正义凛然,不畏强暴。她的话往往发人深省,而且充满了乐观的朝气。
记得我们到老太太那里去的时候,她那小小的陋室里,有如欢乐的家园,有如朝气蓬勃的解放区。老太太给大家读报,大家慷慨激昂地评述时事,怀念转战敌后的八路军、新四军,抨击国民党的腐败,痛骂特务的无耻,讨论青年应有的理想抱负等等。
与杨老太太的接触,鼓舞了大家坚持抗战的决心,加深了大家对解放区的认识。秘密订阅的《新华日报》,是用老太太的孙儿的名义订的,它在进步师生中暗地流传,成为当时大家最好的精神食粮,使大家进一步提高了辨别是非黑白的能力。不少学生敢于起来抵制反动教官污蔑共产党、八路军的欺骗宣传,拒绝参加三青团。
1945年12月,中共和谈代表团来到了重庆,杨老太太托人到重庆联系。办事处已知杨道生英勇牺牲,本来早在找寻杨老太太家的下落,当时就决定送她回延安。杨老太太一家离开隆昌,大家热情地欢送她们。临行之前,她们还盼望着道生同志出狱同行呢!
杨老太太去到解放区,在国民党军队进攻延安时,她患脑溢血,跟随部队转移,途中不胜劳累,终于未能亲眼看到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病逝于河北平山县。担任毛主席秘书的田家英同志,为她撰写了如下的碑文:
“女共产党人肖禹,江苏扬州人,笃信真理,教子革命,年四十八入中国共产党。尝毕其私蓄,为党兴办事业;殚其精力,为党掩护工作。爱子成仁而不顾,镣铐在前而不屈,险巨备经,忠贞若一。1945年来解放区,明年患脑溢血。方期愈可,再事辛劳,而药石无灵,终以不起。1948年8月卒于河北平山,享年57。呜呼,大慈大勇,吾党范型。斯人不萎,含哀永念。所生四子二女,并两媳两孙,尽革命中人。长子本基,1940年被逮,不违母教,从容赴义。”
(蒋茂培根据口述整理)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漠古道
李树勤画 王之配诗浑圆的日,是落下又是升起荒野的眼,象闭了更象怒睁不停跋涉的驼队卷着旧痕的风尘穿过历史崩天陷地的重负觅寻未来水清影明的轻盈死亡与新生,都在喘息黄色的脐带欲断又连步履既有铿锵也有迟滞探求带着乐趣带着悲伤波光与铃声一样幻化神秘的憧憬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英国的诗歌普及运动
申奥
据《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报道,过去五年中,英国开展了一场名为“享受诗歌”的当代诗歌普及运动,今年5月达到了高潮。很多诗人走出象牙之塔,到大庭广众之中去吟诵自己的作品,宣讲诗歌与人们生活的密切关系,并允诺将写出大家都能懂的诗。全国城乡各地的许多学校、演讲厅、车站、会堂和酒店等公众场所,都举行了诗歌朗诵会。在街头和火车厢里张贴着印有当代诗歌的海报,还举办了诗歌图书展销。经过这一番有声有色的宣传,提高了广大群众对诗歌的兴趣,诗集的销售量最近两年来增加了50%。
一些英国诗人纷纷就此发表评论。青年诗人安德鲁·莫雄说:“一旦人民了解诗歌与他们息息相关而且是可以理解的,就奠定了诗歌繁荣的基础。”他还认为当代英国诗歌的水平是很高的,存在的问题是“缺少权威性的卓越人物,虽然你可以指出两三个看来写过优秀诗篇的很重要的人。”
莫雄这里所指的诗歌界泰斗,首推特德·修斯。他是当今的桂冠诗人,以田园诗著称,尤其擅长写动植物,用它们讽喻人世。他的主要著作有《雨中之鹰》、《乌鸦之歌》等。另一位诗人是热勒,他在1979年出版诗集《火星人寄回家的明信片》一举成名。这些诗是通过火星人的眼睛来观察人类,对地球上一切日常生活都感到那样新奇。他的诗清新朴素,富于哲理性。还有一个诗人是道格拉斯·邓,他的诗集《悲歌》是1986年的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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