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0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个性塑造的魅力
——评电视连续剧《葛掌柜》
 谭霈生
山西省话剧团摄制的《葛掌柜》,是一部具有艺术魅力的电视连续剧,它以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方风味,以生动的个性刻画,获得较高的欣赏价值。
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从内蒙古回到葛家庄,准备用积攒下的3000多块钱大干一场。但是,他看到同村人仍在贫困中挣扎着,一种高度的责任感迫使他把穷乡亲组织起来,开办铸造厂,经过一段艰苦奋斗的路程,终于走上了共同富裕的起点。如果编导者只是向我们叙述这样一个故事,它未必能超越不少电视剧已经反映过的东西,甚至也不能跳出观众熟悉了的套子。然而,艺术的对象是人,把艺术的视角集中在人的身上,深刻把握与表现在特定历史时期各种人物的个性心理,以生动的人物形象作为与观众交流的媒介,这是艺术家面临的一项重要而艰难的任务。这部电视剧的主要成就正在于塑造了葛寅虎这样一个具有个性心理特征的动人的形象。
葛寅虎归家的当天夜晚,与妻子一起诉说着个人发家的“五年计划”,然而,一连串突发事件,却把他推上了领导者和组织者的地位。聚集在他身边的是各种各样的人物:因父亲酗酒、儿子到处游荡而穷得无米下锅的一家人;因诈骗而被劳改刚刚释放回家的青年;因无家可归而失足堕落的小伙子和姑娘……这些人作为铸造厂的成员,带着各自固有的恶习,经常肇事闯祸。葛寅虎在办厂过程中不仅要克服资金、原料短缺和外来的刁难等种种障碍,而且还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实际上,在具体的作品中,展示人物个性心理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人物投入到复杂的关系中去。人们可以看到,正是在与这些带有某种个性色彩的人物轮番交往的过程中,主人公的个性心理才得到多层次的展现:襟怀坦荡、重义气、朴实无华而又有几分机智;在帮助别人改变旧有习气的过程中,既显示出人格的力量,又暴露出自己浓重的宗法制、家长制的传统意识……这就是葛寅虎。编导者本来就不想把主人公塑造成一个理想化的完美人物,他们追求的只是个性的真实性。当然,我们可以发现,编导者在表现这一人物这种内在特征时,是不够自觉的,也可以说,他们虽然真实地表现了这种意识因素,但却未能自觉地从当代意识的高度去关照这种意识;否则有可能使这一形象具有更大的个性深度。
在第7集,葛寅虎被乡亲们轮番敬酒而喝得酩酊大醉,由此引出来的几段戏有助于人物形象的深化。比如,他刚刚放下酒碗,忽然对在场的乡亲逐个诉说自己在贫困时曾经得到过谁的帮助,甚至偷过人家的红薯干,于是,又把钞票塞给他们还债。这一场面给予我们一个启示:一个人的现实行动,当然多受自觉意志的支配,同时,各种往事成为一种心理积淀,在某种条件下,也可能成为现实行动的潜在动力。编导者利用酒醉的可能性,把人物的潜在心理披露出来,是很有表现力的,也为展现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提供了机会。
作为一部电视连续剧,《葛掌柜》在艺术完整性上并不是无可挑剔的。第8集的大团圆结尾,不仅显得拖沓,而且落了俗套。当人物形象的塑造已经基本完成以后,还要用一集的篇幅描绘生活的完满性,使人感到,似乎一切矛盾均已解决,留下来的只是欢乐和幸福。这样处理不仅无助于增强艺术的真实性,而且还损伤了它。
值得提到的是,这部电视连续剧的表演艺术是上乘的。特别是扮演主人公的李宝田的表演,不仅自然流畅、生活气息浓重,而且具有个性的深度,因而为全剧增添了艺术的魅力。在电视剧的总体创作中,演员的表演艺术是一个不能忽视的要素,在这方面,此剧的经验值得重视。


第8版(副刊)
专栏:舞榭歌台

深情的审美探寻
——民间歌舞《黄河儿女情》观感
苏华
金秋时节,山西歌舞剧院的艺术家们在首都演出了一台飘溢着浓郁的“山药蛋”味芳香的民间歌舞晚会——《黄河儿女情》。这台民间歌舞晚会既不是“狂歌劲舞”的变异,也不是“仿古乐舞”的继续,更不是单纯的民间美,而是一种丰富的、多元的审美探索。
演出充满了粗犷、雄浑的气魄。《推船号子》、《山铃》舞仿佛让人置身于黄河之中,来到黄土高原之上。看着那些健壮慓悍的船工纤夫在拉纤歌唱,在山中狂欢舞蹈;看着那种撼人的野力奔腾而出,那震响的山铃一碰,就象黄河之水涌入你的血脉,叩响了你热恋故土的心扉。
演出具有质朴的恋情。这种恋情的展示象一团火,既有别于现代城市青年的爱恋,也有别于荒蛮村寨的婚爱。象《想亲亲》、《绣荷包》、《会哥哥》、《难活不过人想人》、《桃花红杏花白》等歌舞,都能让观众激起感情的波澜,都能让听众的心弦随着爱而欢愉、愁苦。这几段歌舞表演无不蕴藏着“深情”,这种“深情”是编导者对黄河儿女的生活、音容的艺术浓缩。
这台民间歌舞晚会采用三段式的整体构思。序歌《什么人留下这一首首歌》和尾声《黄河水长流》首尾呼应,尽情抒发了黄河是祖国之河、生命之河,民歌是民族之歌、生活之歌的那种情怀。这已经不是民歌在回荡,不是旋律在流动,而是感情的大潮在奔腾……《想亲亲》这一部分歌舞高远清雅,构成了一个深远的境界。《闹元宵》一章,则把全场的喜庆欢乐气氛燃烧起来。那热烈奔放、豪情四溢的民间歌舞似乎使每一位观众都想奋身起舞,放喉高歌……
我们的社会正在从封闭走向开放,我们的艺术家也在原始的民间歌舞中进行了“技术引进”。如《山铃》舞就加进了爵士舞的一些动作,使这个舞蹈的形体动作呈现了沉重的力感和强烈的节奏感。这种“技术引进”,增强了山民们那种强悍的内在力和“山养咱,咱养山”的依恋之情。还有《扁担歌》、《难活不过人想人》等歌舞表演,将芭蕾的一些舞蹈语汇融会了进去,使作品更具活力。
另外,这台晚会的整体构思也是非常精巧的,作者以黄河贯穿始终,让歌伴随着古老的黄河而唱,而且20几首歌词和三段朗诵词真切、深情,令人动容。
可以说,《黄河儿女情》注重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情感交流,使晚会生气勃勃。这恐怕正是山西的艺术家们所热情企盼的审美效果。


第8版(副刊)
专栏:

野菊
黄堃迷彩服睡在冷漠的月光里眼睛醒着山脉没有暗示他仍看见母亲安详地站在门口就在这时肩旁的野菊悄然开放残存的硝烟也带上一丝柔情天亮时发生一场激战开放野菊的地方凹进一只大弹坑然而天空已布满淡淡的菊香


第8版(副刊)
专栏:

亚东的早晨
项俊波 张戎
从日光城拉萨南出,汽车颠簸一天以后,到了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边陲重镇亚东。亚东,藏语叫卓木,意为“急流的漩谷”、“有雾的山涧”。谷里散布着几十个村庄,县委机关所在地下司马镇,是其中的一个村落。
晨曦好象对这高原小镇特别厚爱,把亚东打扮得格外迷人。
我们走到两边分布着错落有致、油漆一新的极有民族风格的藏式木楼的亚东街上,走到从镇边穿流而过的卓木麻曲河边,走进亚东蓊郁葱茏的山林之中,就象走进了一个瑰奇美丽的童话世界:鸟在欢歌,鸡在啼鸣,牛在嘶叫,人在喧哗……。恢复了疲劳的人和万物,吮吸着亚东早晨甜润的搀糅着奶香、花香、泥土香的芬芳的空气。
这里没有一点大都市的污染。从断岸流下落入深潭的亚东的瀑布特别诱人,满山红的杜鹃花、白的刺藜花、黄的格桑花特别迷人,那满野满谷的绿更是令人心醉。山林是绿的,绿得欲滴;水是绿的,绿如翡翠;被绿挤窄了的曲曲弯弯的山路,被绿压矮了的铁皮房屋,被绿浸染了的匆匆的行人,蹒蹒跚跚的牛群、羊群,全都浸在绿色的氛围里、绿的世界中。
霞光还没出现,一切生命都在绿的呼唤中忙碌起来。藏民自留的奶牛、绵羊,向绿色的山林、河边、河畔走去;小鸟从这座绿山飞到那丛绿林;最珍惜这绿的是那些不知疲倦的个体商户和店家:
“鲜牛奶哩!鲜牛奶哩!”
我们被那甜甜的叫卖声感动了,向那小食店走去:“俄玛,嘎休!”(藏语:兄弟,辛苦了!)
“嘎玛休,嘎玛休!”(藏语:不辛苦,不辛苦!)
那小伙子说罢,对我们甜甜一笑:
“同志,喝一杯吗?热的。”
一杯鲜奶下肚,我们埋在心底的疑问便脱口而出:“小兄弟,亚东过往的客商、摆设的小店为啥这样多?”小伙子年轻,上过中学,懂地理、历史。他趁我们喝奶便和我们聊起来。他对我们说,亚东,东与不丹接壤,西与锡金毗邻,是西藏与印度等南亚诸国的交通要冲。据史料记载,明朝以来,亚东即逐渐成为西藏与周围国家地区间的贸易重镇。1893年(光绪十九年),英帝国主义强迫清政府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款》,亚东始为商埠,各地商人云集于此。在此前后6年间,经这里成交的贸易额增加了3倍多,西藏的羊毛、麝香、牦牛尾以及其他土特产品,不断输出印度等国,英国的纺织品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涌进……
我们在亚东逗留期间,还走访了一些藏族家庭。这里远离北京、内地,但这里藏族群众整齐、漂亮的木楼,楼房里现代化的陈设,都使我们吃了一惊。其中达瓦一家,5口人,经商和从事小手工业,室内除了漂亮的氆氇垫毯、地毯外,洗衣机、电视机、收录机应有尽有,年收入几千元,并有一笔上万的存款在银行里。“有没有这个数?”我用指头比示着。他摆摆头,好象还要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保密。临别,他乐呵呵地说:“现在好了,睡着了的佛都笑醒了!”他向我们透露了两个惊人的数字,一是亚东的人口从解放前的几百人增加到现在的2000多人;二是去年这里(下司马镇)的农民人均收入超过了1000元!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和煦春风吹到这多雾的深涧,峡谷的雾早已散去。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亚东,一轮绚丽多彩的高原的红日,正从那绿色的峰峦顶上冉冉升起……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开大窗口,放宽眼界
——读《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
白烨
随着改革和开放形势下的知识激增,人们迫切地感到了学习和了解各类学科的新知识的需要。上海文艺出版社近期出版的由林骧华、朱立元、居延安、顾晓鸣主编的《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以下简称《手册》),以新颖的条目、翔实的内容,较为系统地反映了当代文艺学科和美学学科的新成果、新态势,及时地适应了文学工作者及其爱好者增进知识的需要。
《手册》在条目的选取和设置上,一方面着眼于学科的最新发展,如现代科学的系统论、突变论、协同论等对文艺学科的渗透,以及文学领域本身出现的“后现代主义”、“结构分解主义”、“接受美学”等晚近的变异,一方面又照顾到学科的发展过程,如在创作领域由本世纪初期的“直觉主义”谈到后来的“现代主义”诸流派以及七十年代刚兴起的“超小说”,在文艺批评领域也是由早期的“俄国形式主义”依次论及“新批评”、“结构主义”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开放体系”。这样一种以“当前”为主、兼顾“过去”的条目编排,读者既可从中获知有关文艺学科的最新知识和最新动向,又可了解到二十世纪以来文艺学科发展的大致轮廓,在横向与纵向、微观与宏观两个方面把握现代文艺学科的状况与走向。
一本工具书性质的著作,最重要的还是它的内容,即条目的解说与评介是否充实而简明,忠实而科学。也正是在这些方面,《手册》表现出了它的卓尔不群之处。它的条目的述介,采取了一种小论文的形式,因篇幅比一般辞书的文字更为充裕,在条目内容的介绍上也更为详尽,而且在介绍的过程中先界定概念,述其特点,再溯源寻流,介绍代表人物、代表著作和代表观点,最后谈其影响、评其得失。整个的叙述有章有法,层次分明。在这里边,最可称道的是大量搜集和引用第一手资料,用事实说话,这不仅使条目的内容建立在坚实而可靠的基础上,而且给读者提供了丰富的信息和思考的材料。编著者对一些条目的分析与评述意见,也尽可能地做到审慎而客观,这对于一般读者理解条目的内容,无疑大有裨益。
我还很欣赏《手册》在文字表达上的清晰自然。西方的一些学术思潮和有关的理论与方法,内容驳杂而概念怪异,要介绍得明白晓畅,实非易事。《手册》因较好地做到了深入浅出,更便于读者阅读和理解。
当然,《手册》还有一些可以加以完善的地方,如还可以增加一些条目,象创作中的“反科幻小说”、“结构现实主义”,学科中的“文艺价值学”、“女权主义批评”等。另外,从全书的条目内容看,有相当一部分并不属于“新学科、新方法”的范畴,因此,书名叫作《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也不尽切当。
建设社会主义的文艺学科和美学学科,要求我们把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和方法同当前文艺学科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在这里,开大“窗口”,放宽眼界,了解和掌握世界文艺和美学研究中的新学识、新成果,是首先要做的。因此,这本《手册》无论怎样系统和科学,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人们有理由向新时代的学术工作者要求更多、更精的反映和评介各类学科的新鲜成果的学术评介著作。


第8版(副刊)
专栏:

岁月·苦难·斗争(油画)
王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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