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感怀叶帅同胞情
马万祺
日月如梭。转眼间,到10月22日,敬爱的叶剑英元帅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追忆与叶帅相处的那些日子,想到他对我的亲切关怀和教诲,不禁潸然泪下。
1949年10月,广州解放后,叶帅担任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兼任广东省人民政府主席和广州市长。第二年春天,他奉中央军委之命,筹划解放海南岛之役,迫切需要解决一些大陆短缺的支前物资,当时从香港运往广东的物资,限制颇多。叶帅指示,侧重从澳门进口。柯麟医生及其弟弟柯平,找我商议,我们便很快组织南光公司,积极筹办,从澳门运入大批药品、医疗器材和汽油等物资,支援海南前线,发挥了点滴作用。
1950年5月,祖国首次邀请港澳工商界乐北观光团回国观光。全团包括工商、文化、医护等各界人士70余人,由黄长水任团长,我任副团长,访问了广州、武汉、北京、天津、沈阳、旅大、长春、哈尔滨、南京、上海等十多个城市,周总理、朱德副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和李先念、李富春等各地的负责同志亲切接待了我们。在广州,第一次见到了叶帅。叶帅过去虽然没有见过我,当我的老朋友方方同志和统战部铙彰风同志把我介绍给他时,他立即想起“南光公司”的事,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记得,记得,你们为祖国解放做了一件好事,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又亲切地问寒问暖。使我感到象回到家里见到亲人一样,又兴奋,又温暖。叶帅身膺重寄,却平易近人,对海外侨胞和民主人士礼遇有加,诚恳相待。同我们敞开心扉,议论国是,勉励我们既要爱国,又要在当地立足,要团结大多数人,支援祖国建设。语重心长,令人铭记在心。
从此以后,在1952、1953年间,我多次应邀到广州参加政治活动,出席会议。有好几次听叶帅给我们作报告。他的报告,或讲形势,或讲建设,或谈乡情,又实在又亲切,娓娓动听,最受代表们的欢迎。那时他的工作极忙,在会议休息时间,也找机会和我们港澳来的代表交谈。每次会见,都使大家开阔眼界,受益良深。凡是港澳人士提出的建议和要求,只要合理而又能办到的,他都亲自料理;即使办不到的,也向我们解释清楚。记得在土改时,中山县有位归侨,被划为地主。这位归侨人很老实,有爱国爱乡思想,当地对他的处置偏严,不大符合政策。我将这位归侨的情况如实向叶帅和方方同志反映,请求按政策从宽处理。叶帅当即答应调查,不久便落实了政策。这位归侨及其在海外的亲属十分感激人民政府,他在以后30多年中,以毕生的精力,利用其在海外关系,为家乡侨务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亦足见叶帅爱国爱民的一片赤诚了。
1954年以后,叶帅调回北京,我见面的机会少了。但他仍然没有忘记我,经常给予亲切关怀。“文化大革命”期间,林彪、江青之流,开始对叶帅进行迫害。我在港澳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十分不安。那时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在北京首都钢铁公司工作,另一个在广州暨南大学就读。林彪的党羽得知我与叶帅的关系,便指使造反派和红卫兵,拘禁我的孩子,企图迫供“黑材料”,寻找攻击叶帅的口实。孩子们断然拒绝了。叶帅知道后,非常气愤。他虽然身处逆境,但仍设法搭救保护他们兄弟俩。以后几年,林彪、江青党羽对叶帅有进一步迫害之势,叶帅的处境也更加困难了。不久,钢铁公司生产受到破坏,暨南大学也停了课。我的孩子便到叶帅那里反映他们了解到的工厂瘫痪情况和暨大学生受迫害的情况。叶帅为了保护他们,便把他们留在身边,教他们读书学诗,还和他们一起打乒乓球,游泳。孩子们说,叶伯伯把他们当作子侄一样看待,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们全家,每念及此,都无比感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邓小平同志领导下,采取的一系列重大政策,特别是改革开放的政策,完全适合我们的国情,受到全国各族人民和海外同胞的热烈拥护。祖国的建设成就辉煌,我国的国际地位不断提高,声誉日隆。1985年和1987年间,先后解决了香港和澳门的主权回归问题,并创造性地提出一国两制,为台湾的回归、早日完成祖国的和平统一大业创造了有利条件。叶帅在天之灵,亦将感欣慰,因为这是他老人家多年的夙愿。叶帅对祖国对人民立下的丰功伟绩,随着岁月迁移,将永远铭记在中国各族人民、海外侨胞的心中。
1987年9月于澳门
(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一本谈戏佳作
翁偶虹
京剧耐看,谈京剧之书也耐看。
历来著名表演艺术家的演出,在标准的水平上,有时兴之所至,精采之度,高于往常。能够写文字的人,以当时的直感或日后的回忆,笔之于书,无异在京剧艺术与观众欣赏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起到媒介作用。明人张岱曾说:“余尝见一出好戏,恨不得法锦包裹,传之不朽。”所谓“法锦包裹”,是在科学不发达的年代,恨无留声、摄影以及荧屏的发明,无可奈何地聊寄慨惜之语。但是文字的记载,一鳞半爪,仍可传诸后世。这样的文字记载,嬗变而为谈戏之书。随着时代的发展,谈戏谈伶,互为表里。癖好京剧者,读之如见故人;未谙京剧者,读之亦如嚼蔗,渐入佳境。所以谈戏之书,从清代末叶起,已成为具有诱惑性和沟通性的普及读物。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之后,演员已不保守,常把独得之秘,述诸友好;谈戏之书,畅所欲言。不只爱好京剧者,闻风罗致;后起的演员,也醉心于书中的记载,手不释卷,充实自己的艺术修养。
优秀的、准确的、翔实的、生动的谈戏之书,作者必须具备“前台”、“后台”、“台下”、“台上”四个方面的知识,才能写得准确,谈得生动,既分脔于同好,复贻泽于后学。最近我有幸看到槛外人著作的《京剧见闻录》,这本书的许多高见与拙见不谋而合。
槛外人无疑是个笔名,看到书首的简介,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吴性栽先生。先生字鑫斋,号天厂,槛外人可能是他写书时自谦的笔名。其实他是个真正的槛内人。我说他是内行,是指他精通京剧艺术,亲身主持过京剧事业而看过许多好戏,交往过许多京剧表演艺术家。他在14岁中学读书的时候,就敢忤校规而私自出校,看杨小楼的《连环套》。杨小楼的艺术魅力,吸引了他,终其一生,与京剧结下不解之缘。
他不但在前台看戏,还在后台结交了许多京剧界的朋友;他不但在台下欣赏演员的艺术,还为台上的演员擘画各自的艺术蓝图。他曾在上海主持过卡尔登戏院、天蟾舞台、中国戏院的业务。在北京毅然出资襄助毁于火灾的华乐戏院的重建,义不容辞地一度主持了华乐戏院的业务。在连续主持京剧业务的过程中,自然与京剧演员来往频繁。所以他与梅兰芳、程砚秋、周信芳、谭小培、盖叫天等都是极要好的朋友,并提掖李少春、杨宝森、李玉茹、赵燕侠等挺茁之秀。他与我也有过一段愉快的合作之期。性栽以数十年看戏的经历,畅谈菊坛佳话,如数家珍。我当时就发现他所谈的掌故轶闻,都是从客观上说出他自己对于戏、对于演戏的人的独到见解,既不谀长,亦不讳短。默想他这些见解,若能笔之成书,肯定是一部很有价值的谈戏之书。默想等于幻想,而幻想却在数十年后,成为事实。1961年,他居然以退休之暇,写出这本《京剧见闻录》,文如其人,旧雨重觌于楮上。
《京剧见闻录》纯以客观的态度,夹叙夹议,皈依史实,蕴寓理论,不以资历而欺世,不以渊博而骇俗,生动机趣,语中有物。他谈谭鑫培,就直截了当地说他并没有看过谭的演出,但从“三寸学”中,剖析了谭的全面艺术,总结为“为戏而戏”。他谈杨小楼,纯以目击的回忆,悟出杨小楼的“戏入化境”。他向往梅兰芳,痛悼梅兰芳,从艺到人,持论公而且深。他谈“不难相与的盖叫天”,纯从实际的合作中,摸透了盖叫天的秉性、气质、度量、艺术,才能写出盖叫天自己也不能写出的自我写照。他谈“聪明而浑身是戏的周信芳”,把周信芳一生中几个时期的利钝与奋斗,言简意赅地描述尽致。“戏剧革命世家的夏氏兄弟”,“出色当行的后台经理谢月奎,等文,无不以翔实的记载,言人之所未言,道人之所未道。拜读之下,我认为这是近年来很难得的一本佳作。我亦个中人,亦有谈戏作,亦为性栽友,亦为读书客,出于真挚的心情,不避颂友说项之嫌,谨作负责曹丘之语如上。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战士歌声在南粤
张世英
《军民大生产》、《游击队歌》、《当代中国之歌》等歌声萦绕在花城,飘荡在珠海。
这是文化部老干部合唱团,于国庆期间,应广东健力宝有限公司和粤美外资企业服务公司的邀请,专程从北京到广东进行慰问演出。
文化部老干部合唱团,由部所属的文艺团体离休和即将离休退休的声乐演员六十多人组成。这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建国初期参加革命,为中国的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作出贡献的老文艺工作者,年龄最大的六十七岁,最小的五十二岁,现在虽已两鬓皆白,但他们仍酷爱音乐事业。合唱团成立三年多来,他们先后到首都的工厂、学校、部队义务演出了六十多场,用歌声激励人们四化建设热情。
合唱团到外地演出是第一次。无论是广东省、广州市老干部活动中心的联欢,还是在深圳特区、珠海影剧院演出,以及慰问三水县创造奇迹“健力宝”的职工的活动。所到之处,人们不但敬佩这些文艺战线上老兵的“老有所为”的精神,也赞叹艺术家的艺术青春常在。团员们熟练、准确,富有激情演唱的中外著名曲目,使人得到艺术享受。延安时期秧歌运动的带头人、歌剧《白毛女》的第一代著名演员、年届七十的李波,每次登台演唱《慰问歌》,人们总是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对这位老艺术家的尊敬。与王昆同为电影《白毛女》录唱插曲的孟于,和四十年代末即主演杨白劳的罗民池演唱歌剧《白毛女》选曲时,场内气氛更加活跃。孟于那甜美、清亮的声音使观众忘记了“喜儿”已六十六岁。他俩富于感情的表演,连着台下观众的心,唤起了许多老同志对革命年代的回忆。
指挥是艺术的组织者。团长兼指挥秋里善于挖掘团员的潜力,通过艺术手段把他们组织起来,统一完整地表达出歌曲的内涵。并对革命历史歌曲进行艺术加工,使之更富有感染力。
改革、开放先行地区的建设面貌和人们对他们的欢迎,鼓舞了这些老艺术家,使他们更加有了信心。他们将努力学习、提高,争取把歌声送到祖国的每一个角落。


第8版(副刊)
专栏:

达赉湖
黎焕颐
湖?湖?湖?
不!不!不!
那么,是明珠?
不!也不!
那是一个强悍的民族,
在呼伦贝尔大草原
向苍天袒开热气腾腾的肺腑。
于是,巨大的欢乐,
伴着巨大的痛苦,
在蓝天碧野之间,
波涛起伏……
假若我是放牧草原的骑手
我会把我的全部——
爱与恨,灵与肉,
凝结而成的块垒,
交给鼎沸的达赉湖,
去蒸,去煮,
蒸透,煮熟……
然后,远天帆影,
与星月共舞!
啊!假若我是逐云追风的猎人
我决不只是弯弓射大雕,
我还会袒开宽大的胸脯,
仰卧于浩浩碧波之上,
接受呼伦贝尔最长的日光浴,
然后,仰天高呼:
苍天啊,你怀抱着的星宿,
未必颗颗都很圣洁——
比如:朱雀、天狼、白虎……
用达赉湖的水给她们洗个澡吧!
这样:天上人间,
就会多一些透明度……


第8版(副刊)
专栏:

新发现的鲁迅照片
杨志华 郭凤珍
最近,上海鲁迅纪念馆征集到鲁迅青年时代摄于日本的一帧半身原照。这帧照片长8.9 厘米、宽5.9厘米,粘贴在印有“东京神田”“江木”字样的硬卡底版上。照片清晰,保存完好。照片上鲁迅身穿格式西装马甲、高领白衬衣,系领带,新理短发,嘴上留有浓须,两眼正视,炯炯有神。这是人们从未见过的鲁迅青年时期的形象。
有关鲁迅这张西装短发照,现未查到文字记载,仅知此照为日本东京神田江木照相馆所拍摄。根据鲁迅早年留学日本的历史足迹、有关史料及现已收集到的照片进行初步查考与分析,我们认为:鲁迅的东京西装短发照,大约摄于1909年。这年鲁迅与许寿裳等正在东京学习,从事著述与翻译活动。鲁迅从事文艺运动的支持者及好友蒋抑卮因病赴日本东京治疗,得到鲁迅与许寿裳的照顾、帮助。为珍惜友谊,他们曾一起合影留念。在现存的鲁迅、蒋抑卮与许寿裳等人合影的照片上,同样印有“东京神田”“江木”商标,可见两照均为该照相馆所拍摄。从照片的外貌等特征判断,两照拍摄的时间不会相隔太久。
据鲁迅照片的保存者,亦即捐献者回忆,这帧照片约于1909年鲁迅自日本回国时赠送其亲属。鲁迅照片现存100余帧,它们从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侧面,记录了鲁迅的光辉形象。鲁迅西装短发照的发现,为我们研究鲁迅前期的生活与思想提供了一份难得的史料。
(附图片)
鲁迅青年时摄于日本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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