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2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怀念陶承
  康濯
以《我的一家》一书赢得广大读者的陶承同志,1986年7月11日于长沙逝世,终年94岁。这位革命的老人是享有高龄的了,但我和许多近年来同她有过交往的同志都痛感她离去得早了,因为她这些年尽管腿已瘫痪,却一直是身心俱健,乐观得时时促人奋发的。
革命回忆录《我的一家》影响了一代代的青年,这本书“文革”前便已发行五百多万册。改编的电影《革命家庭》同样影响深远,前几年也曾重新上映。她的书出版以来,读者叫着“陶妈妈”或“革命老妈妈”的信一直堆满作者的书桌。作者也一直热情地回信,直到十年动乱开始以后。那时人们已得不到陶承的消息,但读者的信仍然涌流不断,信中几乎都有一句话:“陶妈妈,您在哪里?您在哪里呀?”
老革命陶承能去哪里啊!她曾为革命献出了丈夫和两个儿子,自己仍然带着一儿一女奋斗不息,工作不止。但是,林彪、江青、康生却在1968年3月,将她从长沙秘密抓进了北京的监狱。无休止的审讯,问的只两句话:“《我的一家》是谁叫你写的?中央都有谁上你家去过?”这就暴露了抓人者卑劣的心计,革命老妈妈不能不深感身心剧痛,当然更一直没有口供。她意志愈磨愈坚,不过年近八旬的身躯却被摧残垮了。抓人者怕她死在监狱,才在5年半之后的1973年7月,把昏迷的她伴着氧气瓶押送回长沙。她的儿女也陆续从监狱和隔离处回来,陶妈妈的身体这才一天天好转,只是除了睡觉便只能坐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陶妈妈终究又有了讯息!于是读者来信又陆续堆在了她身边,前去拜访的也终年不断。协助《我的一家》执笔的同志去了,《革命家庭》的主演于蓝同志也去了。我于1980 年同几位编辑去看望她,时已88岁的老妈妈气色和精神都很好,一直笑语不断。我们围着她坐下,她递过糖盒叫我们自己选吃,一边说:
“我要给你们递糖块就不大行了,手有点打颤,不听指挥。写字也是一撇就撇到大西洋,一捺又到了太平洋了。”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她自己也笑起来,互相间不大熟悉的隔阂也立即消失。然后她向我们介绍身边一位女同志,说是除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就是这位当中学教员的女同志,每星期来四个半天,协助她整理读者来信中的问题,同时帮她有针对性地写一点从回忆革命历史出发谈思想修养的散文。其余的时间她就修改已成的初稿,为续写作准备。
对于一位年近90的老妈妈,这样的日程不是太紧张了么!然而那天她一上午都兴致很高,神色自若。我深为感奋,也自惭形秽。那次以后,我又曾去看望过,并有过信件来往,还寄去过一本近作请她指教。她读过我几篇近作便来了回信,表示“感到非常亲切,深受鼓舞”,特别是描写周恩来总理的那篇小说《分秒值千金》,“更引起了我对总理许多难忘教诲的回忆,加深了对总理的认识与怀念”。读着陶承同志这封信,想起她曾介绍过自己1973年从监狱释放后,问题还并没解决,直到一年多之后,她给周总理写了封信,请邓颖超同志转交;不到20天,周总理就派来四位同志,为她恢复了党籍、干籍、老干部待遇和原工资级别,还补发了坐牢期间的全部工资。“当时周总理正在病中哪!”那次她讲了这一句,就满眼是泪。旁边女教员又补充介绍,说也是那一次,陶妈妈交了两千元党费;并认为自己在监狱中吃饭也应付钱,便又付了两千元伙食费呢!
陶承同志正是以这种崇高的精神,这些年陆续写出了一批结合革命历史和读者来信,谈青年修养的文章,结集出版了《祝福年青一代》这本书,并同样获得了广大的读者。她寄给我这本书时附了一封信,谈到她因家贫没上过学,只跟战友、丈夫欧阳梅生同志学过点文化,以后在老同志指教下开始读书。“在延安,谢老、徐老、董老、林老等都为我改过诗文。今天能勉强写点东西,都是与老同志的鼓励与帮助分不开的。”前些时她回忆及此,写了首诗,信中抄给了我。“四十年前学写诗,怀安诗社十老师。延安窑洞歌吟日,烽火关河战乱时。徐林董续传风范,谢李钱熊命课题。湘水多情写楚女,江山如画鬓如丝。”信末甚至还说:“您现在也是我的老师,盼对拙作多提宝贵意见。”
她的过分谦虚实在使我惶愧不止,不过这也同她整个高尚品格汇集一起,是我在垂首悼念中誓要永远师承的。
1987年11月17日,北京。(附图片)
陶承老人在年近九旬时仍伏案写作


第8版(副刊)
专栏:展览掇英

  艺术·革新·和谐
  ——看岭南四家合作画展
  黄苗子
参观了最近在北京举行的岭南四家——赵少昂、黎雄才、关山月、杨善深的合作画展,有很多感受。
首先是岭南画派画家在中国画的继承和发展上给我们的启发。岭南画派是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时代的产物,它的创始人高剑父、奇峰兄弟,陈树人,何香凝等,多数追随过孙中山先生从事民主革命。他们在进行政治改革的同时,深切感觉到中国画也必须改革,以适应时代的使命。他们看到了在明治维新以后,日本美术界吸收西洋绘画的某些技法,丰富了东方绘画传统,使他们认识到吸收外来的某些技法,对今后中国画的发展将是有利的,于是产生了由二高、陈、何等广东画家开始的岭南画派——随着辛亥革命而诞生的美术运动。
岭南画派的传人赵少昂、关山月、黎雄才、杨善深等,由于时代的向前发展,他们在不同的环境中,也各自以不同的面目,发展了岭南画派,他们并不是每人都一成不变地守着老师的家法。任何事物,哪怕是一个艺术流派,如果不随着时代发展演变,就没有生命力。岭南画派在今天,还能够在中国艺坛中独树一帜,正是由于它不断地自我革新。
其次,岭南画派自从第一代开始,就在继承中国传统技法方面打下了深厚基础。高剑父、陈树人都是清末广东著名画家居廉的高足弟子,他们的花鸟画,是在居廉的道路上发展起来的。正如高剑父所说:“我之艺术思想、手段,不是打倒古人,推翻古人,消灭古人,是欲取古人之长,舍古人之短……。”他们都植根于深厚的民族绘画的土壤上,有选择地吸收外来影响,而并不主张无视传统、全盘西化的。岭南画派的道路,对于今天探讨中国画革新问题,似乎值得我们思考。
合作画是中国画的一种特殊形式,在外国,没听说过拉斐尔和达·芬奇、毕加索和马蒂斯在同一张纸上合作一幅画。可是我们看到三百年前恽南田和王石谷、王原祁和石涛合作的珍品,宝藏于博物馆中。这一次我们能看到赵、黎、关、杨四家的合作画,不但功力悉敌,浑成自然,更有意思的是:三四十年的风云变化中,这四位二高(剑父、奇峰)的弟子,长期分隔在广州和香港,“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1984年,他们有机会欢聚一堂,于是赵少昂首先提出:由他们4人合作100幅画,作为他们“重聚”的纪念。这100幅合作画,不但是当代艺坛的美谈,并且是历史变迁的见证。
赵少昂、黎雄才、关山月、杨善深的门生弟子,今天已遍及海内外。我想,特别是海峡彼岸的画家们,对于这一艺坛佳话,将更有无限感触。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山行 战友情
  ——总政歌剧团赴老山演出随记
  朱新雄
巍巍老山,缕缕情思。今年10月,总政歌剧团派出慰问演出队,一行34人,来到了老山前线慰问演出。在战区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踏着崎岖山路,冒着隆隆炮声,到了战区所有的部队,深入到老山前线一些前沿阵地的一线连队,受到了指战员们的热烈欢迎。
中秋节这天,慰问演出队登上了老山主峰,来到了某部六连的阵地上。指战员欣喜若狂,战士们忘记了辛苦,演员们也忘记了疲劳。为了赶到老山和战友们过中秋节,换了火车又乘汽车,千里迢迢,马不停蹄,无暇休息。同志们把从北京带来的月饼、烟、糖,分发给战友们品尝,连队的同志也把水果罐头撬开,招待客人。指导员恳切地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正当我们思念亲人的时候,你们来了,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这里没有酒,就把这罐头里的水果汁当作酒吧,当作“团圆酒”,每人都要喝一口。大家听了这番话,高高兴兴地喝起了“团圆酒”。
10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慰问演出队来到了坚守在某高地的某部一营,正巧碰上一连的官兵下阵地。他们衣服未换,头发未理,征尘未洗,带着满身硝烟,满身污垢,来参加“接风”联欢会。“战友们,你们受苦了!”我们的队员发出来自内心的呼唤。这些脸上还带有稚气的小弟弟们,为了尽到一个战士的职责,在阴暗潮湿的“猫耳洞”,守卫着祖国。这些“猫耳洞”人,没有什么更高的企求,只是希望多呼吸一分钟的新鲜空气,多见一分钟的阳光,多收取一封家信,多会见一位亲人。演员们怀着激情表演了一个又一个的文艺节目,掌声、笑声、欢呼声汇成一片。当女高音演员张越男和青年演员孙戈弋表演男女声二重唱《两地书,母子情》时,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演员们含着泪水演唱,战士们也被这深情的歌声所激动。特别是当“母亲”演唱到:“孩子啊孩子,日日夜夜守阵地,缺水断粮多艰苦,前方后方怎相比”,以及结尾“等到凯旋回家乡,欢欢喜喜在一起”时,战士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感动的泪,兴奋的泪,这是艺术的魅力。演员们说,我们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因为前方将士的“老山精神”使我们太受教育了,我们有责任通过歌声把理解和母爱传达给战士。
守卫在被称为“80年代上甘岭”主峰的某营指战员,听说歌剧团要来,大清早就起来平整演出场地,贴出了欢迎标语。天气热,场上的掌声更热烈。一出只演20分钟的小歌剧《爱情之花》,鼓掌达20余次;一出只演15分钟的话剧小品《芙蓉树下》,掌声竟有30余次。男高音演员张积民和女演员巫扬演唱《战地迪斯科》时,又唱又跳,十分活跃。很多战士感动得哭了,说:“你们真是我们自己的文工团,越有名气,越没有架子,处处想着我们、为了我们,和我们的心贴在一起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拥抱今天
  周成璐谁说生活是一杯苦酒难道你没听到或者看到风在旷野上歌唱小鸟在天空上画画?你不相信伏在大地的胸膛上,可以听到他强烈的搏动吗?茫茫天宇可以融会热血融会爱和恨到处洋溢着生机到处萌发着爱情没有无法挽回的过错没有一朝酿成的千古之恨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次机会先别说明天所有的都在今天的生活中延续……再不要这样吝啬拥抱今天象拥抱久别的情人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浪
  廖玉桦铺天盖地而来扯起风的旗帜被打散的队伍又排成雄壮的序列深渊在前绝壁在后呼啸着行进只在潮涨潮落之际月亮才眯起诡秘的眼睛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间歇瀑布
  张克
在湘黔公路上的重安江镇,有一处“间歇瀑布”,堪称稀世奇观。这处瀑布有30米高,铺展在悬崖上,远远还能听见轰轰的水声。看着看着,瀑面渐渐地收窄,变薄,以致到最后几乎在眼前神秘地消失了,只见悬崖上留下湿迹。这样过了分把钟,又见瀑水流下来,渐渐变大,变宽,变厚。接着,又从大变小,从小变大。变大变小都各要7分钟。15分钟一个周期。如此有规律地循环变化下去……。据有关部门测定,这个瀑布的流量,大水季节为每秒1.2立方米,小水时也有每秒0.1立方米。象这样大流量的间歇瀑布,在国内外均属罕见。
看着这样奇妙壮观的间歇瀑布,人们不免要探究一下形成的原因。当地有种传说:这瀑布顶上有一个水溶洞,洞内有阴阳两个洞口,所以又叫阴阳洞。阴阳洞中躺着一头犀牛,犀牛要不时地翻身,当犀牛翻身把阳洞挡住,泉水就流入地下,几分钟后,当犀牛翻身把阴洞挡住,泉水就从阳洞口流出来,形成间歇瀑布。犀牛大约是七分钟翻一次身,两次翻身就形成了一个间歇周期。这当然只是传说而已。
所谓“犀牛滚水”是一种“间歇泉”现象,是岩溶地区一种特有的泉水。这种间歇泉,又称周期性泉或多潮泉。间歇泉从悬崖上流下来,就成了间歇瀑布。重安江是一个自然环境很优美的地方。水晶珠帘、深谷幽溪、铁索古道和间歇瀑布相映成趣。


第8版(副刊)
专栏:

  石油之光(城市雕塑)
大型雕塑《石油之光》坐落在大庆市团结路广场。这座旨在表现意志和力量的作品,由三棱形钢管主体、浮雕基座和环廊三部分组成。造型设计吴景行、张少杰、战广彦。徐震时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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