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洛阳牡丹与郑州月季
王怀让
牡丹是洛阳市花,月季是郑州市花。对于这两种花儿,我都不止一次地吟咏过;对于这两个城市的花会,我亦不止一次地观光过。
牡丹的确是美的,用百媚千娇来形容她,的确不算过分。白居易曾以“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的诗句,来形容当年洛阳人在花开时节倾城观花的盛况。这诗句,诞生在一千一百年前,那是浪漫主义,而用在一千一百年后的今天,则是现实主义的写照了。看吧,青丝红颜,漫步在花径之上;白发黄髫,赞叹于花簇之前。洛阳人醉了。
月季着实也是美的,用千姿百态来赞美她,着实也恰如其分。杨万里曾以“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的诗句,来歌颂月季的花期之长。这诗句,咏于宋代,那是夸张的手法;而歌于今朝,则是真真确确的了。看吧,路上行人,常年穿行于绿荫之中;园中游客,四季徜徉在红花丛里。郑州人也醉了。
我想要说的,正是这个“醉”字。酒是好东西,但不能喝得太多了,喝得太多了要醉,醉了就要丢丑;花也是好东西,但不能夸得太甚了,夸得太甚了也要醉,醉了也会出洋相。譬如说每年的牡丹花会吧,洛阳人总要编印许多宣传材料,宣传牡丹如何如何之好,并且把白居易、刘禹锡、王维、元稹也都请出来,借他们的绮词以为牡丹增辉,这都无可非议。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有的解说员在讲了牡丹的“根壮、花大、色艳”之后,再来一句:“和郑州的月季不同,月季花朵小、色彩也单调”等等。又譬如每年的月季花会吧,郑州人也总要编印许多宣传材料,宣传月季怎样怎样之美,并且也要请出杨万里、陈与义,甚至齐白石来,借他们的丽语以为月季添彩,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令人惋惜的是,也有那么一些解说员,在讲了月季的“适应性强、花期长、有香味”之后,又来一句:“和洛阳的牡丹不同,牡丹花期短,也没有香味”等等。
人无完人,难道“花有完花”吗?我以为,纵然是“花王”千美万美,较之其它花来,恐怕也有自己的某一点或某几点不足吧。就说牡丹,花朵大则大矣,但较之月季花期短,总是缺憾吧,为什么不能正视它呢?正视它,改造它,培育它,让牡丹的花期长一点,在更多的日子里为洛阳增加诗情,这有什么不好呢?同样,让月季的花朵大一些,在更大的空间里为郑州平添画意,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国古时有个夜郎国。关起门来自大的苦头我们已经吃够了。我们不希望牡丹和月季成为“夜郎花”,我相信把牡丹和月季作为市花的洛阳和郑州不会成为“夜郎城”。在竞争中,牡丹和月季能够谦虚上进,相互学习,扬长去短,一定会开放得更美。


第8版(副刊)
专栏:

民间艺术家韩起祥
张永枚
借着延安明朗的阳光,我注目面前的韩起祥同志:粗壮如高原的峁梁,风刮不动;丰满的面庞,长眉,隆鼻,因三岁时出天花而失明的双眼,微微睁着,似仍有光芒射出。他说:“左眼还有几分光。”他穿一套深蓝色中山服,解放帽下露出斑白的双鬓。虽已年过古稀而有三,但行则步履稳重,很少老态。
韩老的语声如他那大三弦的弦音,浑厚、凝重。他的身世就是一部革命的诗的传奇。他是陕西榆林横山韩家园子人,生于1914年。曾祖父、祖父、父亲三辈揽长工,他六、七岁就给地主干活,日夜推着重过他体重几十倍的石磨。13岁拜师学艺,14岁便走村串乡说书。大旱灾年,全家逃亡。他16岁时从山西流浪归来,家里已不见一个亲人。幸喜流浪途中遇见了一位王老汉,对他说:“西边有个地方,没穷没富,有苦人儿的好日子过。”少年韩起祥眼前出现了一片山丹丹般的红霞,红霞下就是金灿灿的圣地。“我要到那个地方去!”美好的希望,吸引着盲少年的脚步,边找边说书边讨饭,河里洗脸,庙里睡觉。途中,一阵马蹄声响,大英雄刘志丹向他放缰而来!刘志丹见他光着的一双脚已走得血迹斑斑,亲手给韩起祥穿上一双布鞋,又给了4元钱,说:“好孩子!跟共产党走吧!你要寻找的圣地,就是共产党的根据地呀!”韩起祥头回穿上了布鞋,把红军的传单藏在大三弦的音槽里,说书到哪里,传单撒到哪里。国民党军捉住了他,一天里头把他三次绑赴刑场,要他供出刘志丹、红军的踪迹,“杀”了三回,只字不吐,凑了5块钱,才被释放。他又找到了刘志丹,要求参加红军。刘志丹说他眼睛看不见不好当兵。他说:“眼睛看不见还有嘴!”刘志丹鼓励他:“那你就宣传红军吧!”
从此,韩起祥的琴音歌喉,成了革命的战鼓军号。1940年说书到延安,1942年5月光荣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学文化、学理论。1944年正式成为一位革命文艺家。他主动要求说新书唱革命,自编自演。1946年毛主席用汽车把他接到杨家岭,演唱了《张玉兰参加选举会》、《时事传》等节目。毛主席表扬他:“群众语言丰富。”勉励他“多为农村演唱,不要离开群众。多带徒弟……”
韩老说到这里,窗外传来了铮铮的三弦声和说书的歌声。一束金色的阳光斜照室内,宛如一把大三弦。我想起年轻时见过的韩老的名著《翻身记》、《刘巧团圆》,这两部编入了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长篇叙事诗集。如今,他是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曲艺家协会的顾问(原为副主席),文艺一级的艺术家,晚年该享清福了,何况,他还是个残疾人呢!
对于革命者来说,老年是青年壮丽的延续,是新的创造的开始。韩起祥同志就是这样的人。他告诉我:目前正做着“四件事”。头一件:建设说书阵地。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已由他和别的同志主持在延安修好了两座书亭,一座叫“延安曲艺亭”,一座叫“韩起祥曲艺亭”。并修建好了宽敞、纯朴、有着现代规模的延安曲艺馆。“延安曲艺馆”五个大字是他在北京请邓颖超同志题的。第二件:收徒弟。那时,他已收了16个青年男女学生,言传身教,为人民创作,为人民弹唱,把延安文艺的火炬交给下一代,一代一代传下去。时才窗外的琴音歌声,就是他的学生发出的。第三件:把60多年来特别是延安文艺座谈会以来的创作、说书经验整理好,留给后人们。韩老创作的长、短书词,约570多篇,200多万字。他正在整理《翻身记》并录音,已录了40多部,还有530多部需要他去录音、整理。第四件:创作《刘巧团圆》下册。他说:“我编《刘巧团圆》上册时,生活中的刘巧原型刚结婚,十几岁。她是甘肃陇东人。我想到那里去找她,编好下册。”年过古稀的韩老半个多世纪一直没有离开过农村,而且以前一年有300多天在农村,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取之不竭的创作源泉。韩老不仅年老,而且眼盲,还这样地深入生活,实在令人敬佩。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人与海
黄赞
《诗刊》一九八一年第一期,头一篇是流沙河的一百七十行长诗《老人与海》,写“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矮矮的身材,\圆圆的眼睛,\眉梢挂着浅笑,\嘴角含着温情”到海里来游泳,“他用不着警戒森严,\预先赶走海滩上的平民百姓”。何须指明,这老人是谁,读者是清楚的。我有幸躬逢这一盛会,凑巧斯时途经第五浴场,亲眼看到这位老人“头枕清波,\缓缓地漂着仰泳”。
这一天,北戴河的海滩是欢腾的。时在一九八○年八月四日上午十时左右。老人上岸了,披上了浴巾。他向“平民百姓”频频挥手致意,回答那些闻风而来的自发的热烈的掌声。他进东头淋浴间冲凉,“平民百姓”还不离开,他浴后出来,和群众一道留影。
这使人感动的一瞬间,我几次提笔都写不出来。而我们的诗人,却写得那么生动又那么妥切,用电影的手法,跳跃地重现十年浩劫中几乎灭顶的领导和人民的关系。


第8版(副刊)
专栏:

江南的弦歌
燕翎聚光灯晶莹的雕刀在铺着红氍毹的书案旁刻出南国儿女的风姿显示青春的端庄和凝重在大上海的“多色场子”他们怀抱镶螺钿的紫檀琵琶与三弦从敏捷的手指间淌出一个湿润的江南泥金扇折叠着历史故事从艺术的园苑中联翩步出深闺的秘密向世界袒露一声声吴侬软语象悬泉泻瀑回荡着轰响千古的恋曲甚至连哼鸣的弱声也富有弹性一朵朵茉莉花迎风怒放洞庭橘碧螺春喷吐清馨大上海屏住呼吸在迪斯科与霹雳舞的冲浪中他用敏感的眼神捕捉来自姑苏城的音像弦歌声声唱醉了黄昏


第8版(副刊)
专栏:

嘉业堂藏书楼
陆士虎
位于浙江湖州南浔镇鹧鸪溪畔小莲庄西面的嘉业堂藏书楼,是中西合璧的两层建筑,五十二间书库里整齐地排满着线装书。现在管理人员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整理编写出八千多部十万余册的古籍书目,并将二十万版片配上木架妥善保管,使文史工作者和爱好者索骥有图。
嘉业堂藏书楼创始人刘承干,平生爱书如命。早在辛亥革命以前就开始聚书,收购了甬东卢氏“抱经楼”、独山莫氏“影山草堂”、仁和朱氏“结一庐”、丰顺丁氏“持静斋”、太仓镠氏“东仓书库”等十数家的藏书。“窃好斯文”的刘承干深知藏书之不易,鉴于前人的“聚而旋散”,“糜金十二万,拓地三十亩”,1920年初冬破土,1924年岁尾竣工,建造了这座藏书楼。尔后,又不惜重金陆续增添,集书60万卷。藏书楼全盛时期有宋刻本77种,元刻本78种,还有不少明刊本、抄本、稿本及大量的清人文集和各种史书,尤以收藏地方志千余部而著称于世。
刘承干确是一个书痴。他聘请史学鉴定家和名匠刻工,刻印了许多古籍,不少是海内孤本,有很多还是被清朝列为禁书的明末文人遗著,如《安龙逸史》、《翁山文外》、《闲鱼闲闲录》等。凡刻印之书,刘承干均有题跋。共刻版本两百种约四万片,都用红梨木雕成,刻法精湛,字迹清晰,所用纸张绵薄坚韧。对于这种刻书家,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中曾言:“因为他传授给我许多知识——虽然从雅人看来,只是些庸俗不堪的知识。”在给友人杨霁云的信中,鲁迅先生谈到刘承干“非傻公子如此公者,是不会刻的,所以他还不是毫无益处的人物。”
嘉业堂藏书楼几经兵燹而能完好保存至今,是难能可贵的。1949年,敬爱的周总理指示南下大军要保护好宁波天一阁和湖州嘉业堂。大军解放杭州后,经南浔去攻打上海时,陈毅司令员在戎马倥偬之际还亲自走访了藏书楼,并派一个连队驻守。新中国成立后,浙江省人民政府把它列入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藏书楼具有文物保护和公共图书馆的双重性,对外全面开放。这里的古籍正在默默地对人类社会作出奉献。


第8版(副刊)
专栏:舞榭歌台

南国舞坛的骄子
——记上海舞蹈演员沈益明
丁曦林
“现代舞,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很兴盛,中国却很缺乏。我准备投入这尚未开垦的领域,以当代青年的生活、思想、情绪为题材进行现代舞创作。也许我并不成功,但我非做一番努力不可。”坐在简朴而有些零乱的宿舍里,沈益明认真地对我说。假如没看过他自编自演的独舞《哀怨》,也许我会笑这个年仅25岁的青年演员“狂妄”,然而,看过《哀怨》后再听这肺腑之言,我不由被他执著的艺术追求所感动。
沈益明自编自演的独舞《哀怨》,以法国著名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堡曼演奏的《托卡塔曲》为伴乐,通过自己的悦人之舞、动人之情、惊人之技,酣畅淋漓地表现了青年人不屈从命运、敢于追求的向上情绪和精神。这个仅六七分钟的舞蹈所展现的舞姿似乎与民族舞、芭蕾舞、西方现代舞都沾点边,却什么也不是,它很独特,可称“怪”,但观众却接受了。
沈益明是我国舞坛颇有才华、引人注目的演员。他1973年进入上海舞蹈学校学习,1980年毕业后入上海歌舞团(现为上海舞剧院)。七年来,他相继参加了《叶》、《争》、《海》、《长夜行》、《霸王之死》、《故土情》、《悟醒》等舞蹈节目的演出。平时他勤奋练功,十几年如一日,仅骨折就发生过五次,辛勤的汗水换来好几手绝技。在参加第一、二届华东舞蹈会演时,他在《长夜行》和《故土情》中,分别运用“探海转”接360度转体、“前仆”接跪、“抱背”接“硬僵尸”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把瞎子阿炳在坎坷生活中的凄苦、梦幻中的短暂欢乐、愤懑中的挣扎呐喊和一位抗战青年的豪情壮志表现得有血有肉。为此,他连续荣获表演一等奖。沈益明还在舞剧《大禹的传说》中,以那些具有豪放气质、民族韵味、细腻情感的舞姿,使远古英雄大禹的形象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沈益明的表演成功了,不少朋友劝他举行“独舞晚会”,他笑着摇摇头说:“我要寻找新路。中国的舞蹈宝库太丰富了,我想从事舞蹈编导工作,搞中国的现代舞。”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目前沈益明除了继续在练功房里苦练舞蹈技巧外,还独居斗室,“啃”文学、历史、美学等大部头,以储备更多更丰的能量。能否成功?明天的回答将是准确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岛(水彩) 王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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