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8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域外文谈

图图沃拉作品中的神奇世界
申奥
一片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阴森潮湿,不见天日。这里居住着胖乎乎的侏儒和满身长毛的野人,还有无数千奇百怪的动物出没。令人骇异的是一种硕大的怪物,它的指甲有二英尺长,牙齿有一英尺长,头比身体大十倍,长着五只角。远处山岗上野兽们在欢快舞蹈,一群水妖在河边嬉戏……这些都是尼日利亚作家阿莫斯·图图沃拉作品中出现的情景。它们以神秘的自然景观和离奇的故事情节,吸引着千万读者。
图图沃拉1920年生于阿伯库塔的约鲁巴部落,幼时在农场劳动,十多岁去首都拉各斯学打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战后在尼日利亚广播公司工作。从小他就爱听民间故事。每当劳动归来,晚餐之后,村里的人都习惯地坐在门口听老人讲故事。他听得入了迷,长大后不遗余力地收集这些故事,决心把它们写出来,反映约鲁巴人民的文化和古老传统。
1952年,图图沃拉用英语写的第一部小说《棕榈酒鬼》在伦敦出版了。这是一个青年历尽千辛万苦去寻找已故伙伴的故事。书中对人迹罕至的丛林深处奇特、恐怖景象的描叙,令人毛骨悚然。以后他相继出版了《鬼林历险记》(1954)、《辛比和森林之神》(1955)、《勇敢的非洲女猎手》(1958)、《丛林中长羽毛的女人》(1962)、《阿扎伊一贫如洗》(1967)。最近,图图沃拉出版了新作《贫民,争吵者和造谣的人》,通过两位青年争夺一个妻子的故事,描述了约鲁巴部落中的生活习俗和婚姻礼仪。
这些怪诞的非洲传统故事,得到欧美评论家的好评,他们惊呼作者是一个具有丰富想象力的非凡天才。现在他的作品已被译成十多种文字。


第8版()
专栏:

不学法无以言
邵燕祥
两千多年间儒家爱说,“不学《诗》,无以言”,那是把《诗经》当成那个时代有关政治和民情风俗的“干部必读”。
套一句说,在今天的中国,我以为应该是“不学法,无以言”。
学法只是为了应付“普(及)法(律知识)”的考试吗?了解各项具体法规的条文是必要的,更要紧的却是领会精神。有位老干部说:“连宪法还是我们制订的呢!”言下之意是法律何足道哉!凭这一句答卷,就不仅不能给分,还要扣分。
学法只是象有些地方宣布的“知法守法,免受惩罚”吗?这是把青少年当成犯罪的“苗子”,把群众视同“法网”边缘的愚氓的思想的流露;这样就把“普法”的课堂办成了“守法学习班”,而忘记了国家的主人本来也就是法律的主人,每个公民有权依据法律对作为公仆的工作人员,包括对各级行政、司法负责人实行监督,运用法律武器对一切违法行为进行斗争。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法律不仅是“干部必读”,也是“公民必读”。把法律交给群众以后,“绳之以法”就不止是一些干部向平头百姓出示的“黄牌”,也会成为广大公民向干部违法行为敲响的警钟了。
我首先是个公民,其次又忝为有公职领薪水的工作人员,我享有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各项权利,也有遵守国家法律、维护法律尊严的义务。然而惭愧得很,除了因工作需要曾在1953年、1954年较认真地读过婚姻法和我国第一部宪法以外,后来公布的法典一概没看。究其心理,是传统的朴素的“守法”观念吧:“屈死不告状”,法律是打官司用的,不准备打官司,那只要“规规矩矩”守法就行了;天下有道,法律会保护人民,到了乱世,宪法和法律如同废纸,倒背如流又有什么用?
结果,至今我只好归入“法盲”之列。“法盲”也有多层次,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而为“法盲”,则在我们这个有“言出法随”封建传统的国度中,为害也就越大。这自然并不是说,人微言轻,就可以安于作“法盲”。
我非司机,不忙读交通法规;不想离婚,也暂缓读婚姻法。宪法,宪法,根本大法,于是从根本学起。原来现行宪法已经把我们前二十八年民主革命的成果和后三十多年成功失败的经验通通熔铸成文。也许它还有某些需要补充修订之处且不说,就是现在这样,如果能切实信守施行,也可保证国泰民安;如果过去一切按照宪法而不是违反宪法办事,那末种种无法无天造成的悲剧压根儿都不会发生。冤假错案,“文化革命”,无非由于有宪法而不依,置宪法于不顾,反其道而行之。我甚至想,落实各项政策是大家拥护的,而切切实实逐条地落实宪法,或许可以说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吧。
“马上得天下,安能于马上治之?”我们从武装斗争取得政权,而执政后长期停步于以政治运动治国,没有及时给法制建设以应有的注意,向着以法治国转变,恐怕要算是一大失误。
所以,以法治国应该是“普法教育”的第一课和最后一课,宪法应该成为我们最基本的共同语言。
“不学法,无以言”;我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8版()
专栏:

做有骨气的中国人
穆青
我们中国人,历来是有骨气的。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就是古往今来中国人的骨气的表现。
抗日英雄杨靖宇说:“在侵略者面前低头,就不配做中国人!”爱国诗人闻一多面对西方世界某些人的轻蔑,呼喊出火一般的诗句:“我是中国人。”青年旅行家潘德明完成了徒步环球旅行的壮举,赢得了各国朋友的赞颂:
“中国人,好样的!”杰出的科学家钱学森,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返回故土,报效国家。在祖国母亲的哺育下,他们哪一个都堪称有骨气的中国人。
我们中国人又历来是有才华的。
五千年的中国文明史已用灿若群星的科技成果照亮过世界,这早已为世人所公认。
不少人的经历又一次印证了这一点。外科医生于仲嘉,成功地为病人再造双手,被称为“中国手”。提琴制作师戴洪祥,在提琴制作这一块欧洲的传统领地中夺得了金牌。女科学家修瑞娟虚心向外国同事学习,在微循环研究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有些外国制药商以做“女百万富翁”为条件要求“合作”,修瑞娟的回答是:“我的一切发现都属于我的国家。”
祖国!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就是最有骨气的中国人的共同心声。他们既具有高度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又能够谦虚地真诚地学习外国的一切长处,既不盲目排外,又不自惭形秽。这是多么值得赞颂啊!这些人物,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不论是在世的还是已经去世的,也不论是老一辈还是中青年,报纸、广播、电视都曾宣传报道过他们的业绩。从他们不平常的业绩中选出最能展现其爱国情操的片断,介绍给我们的孩子们,我认为这是很有意义的。
这些年来,我们的国家象安上了神话中的飞轮子,在通向四个现代化的道路上腾飞。令人欣喜的变化,每日每时都在发生。但是,也毋庸讳言,社会上还存在着某些阴暗面,少数人甚至做出有损国格人格的事情。这些也会对我们的下一代产生一些消极影响。清除这些影响,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一代新人,我认为重要的一环,就是为孩子们树立一些正气凛然而又可亲可敬的榜样。孩子们有“样子”可学了,真正被感动了,就会更加热爱祖国,就会做好不畏艰险、坚韧奋斗的准备,长大也做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按:这是穆青同志为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即将出版的《有骨气的中国人》(王晨编著)一书写的序言。胡耀邦同志为这本书题写了书名。)


第8版()
专栏:

音石
和谷
曾不止一回往返于古都长安遗址的铁炉庙村前,瞥见过村后高地上一座威严的古殿堂。它被一块墩厚的土原托起,俯视周围的现代建筑群,显得颇为超脱。尤其是寺里悠扬的钟声,若远却近,久久地在村里回荡。
有一次与人闲谈,才知道它正是我心仪已久的乐游原,自然要去拜访一番了。
偏是没有找上捷道儿,绕了个好大的弯,最后虽抬眼可望寺影,却因陡陡的土崖所阻而不能及。这自然是散步的好处了,路愈曲折,愈能品味其中的情趣。乐游乐游,不游能知其乐?
踏入寺门,心境立刻肃静下来。游人很少,草木萧疏,唯有造形狞厉、色彩热烈的寺殿直扑眼帘。没有鸟语,不闻风片,庭院寂然得如同一位入定的高僧。幸得有知朋相携,有离群索居于此的画者前导,解去了殿门口那根拦挡游客的红绳儿,充当一回特殊游客径直走入大殿。
据说,此寺院在唐长安城名气不小,传播佛教密宗颇有影响。在九世纪初至中叶,也就是日本平安朝时期,日本国入唐求法的所谓“学向僧”、“请益僧”往来长安者频繁。其中著名者为“入唐八家”,而空海、园行、园仁、惠远、园珍、宗睿是在此寺受法的。握住那柄木质的圣锤儿,撞动那块当磬的石头,竟铜一般纯响,而瑟瑟的余音久久不绝。仔细辨认时,那是一块鱼状的矿物质,纹路不分横竖,银灰而黯褐,粗朴而柔美,圆润而棱角分明。人们在远处听到的奇妙的钟声,说不定就是这块石头的语言呢!
噢,它来自遥远的日本,名字也极好:“音石”。关于佛教哲学,以及对儒家与道家文艺观的影响,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渗透,音石之声作何思辨?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当被人敲击的时候,它在解释着这个‘多变的世界’、丰富的自然、不灭的生命的一些什么课题?这都令人百思不厌。
寺院外,冬麦青青。原畔上,徜徉着色块对比强烈的奶牛。星星点点的一群小鸟儿,树叶一样翩然翻飞。远处浩渺烟氲,皆是都市城街。与诸君伫立原头,说古论今,不觉额头上被悄悄抹上了一片迟暮的太阳。
也真巧,触景生情,是谁吟起唐人李商隐千古佳句:“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总是黄昏。黄昏里,却歌咏于乐游原的厚土之上。归去时,寺声相送,一定是那块异域之石的音响了。


第8版()
专栏:

您为什么写作?
巴金的回答——
人为什么需要文学?需要它来扫除我们心灵上的尘垢,需要它给我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
我为什么需要文学?我想用它来改变我的生活,改变我周围的环境,改变我的精神世界。
我五十年的文学生活可以说明一件事情:我不曾玩弄人生,不曾装饰人生,也不曾美化人生,我是在作品中生活,在作品中奋斗。
法国巴黎图书沙龙和瑞士《二十四小时》于去年年初分别邀请世界各国知名作家就“您为什么写作?”这一问题撰文。法国《解放》杂志为此出专集,题目为《您为什么写作?》。入选的各国作家共四百名。上海《文汇读书周报》最近开辟专栏,选刊这些作家的笔答。巴金的这份笔答在刊登前经他本人阅定。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


第8版()
专栏:大地

祝福生活美好
张永枚
一个身架——枪,
一个体态——炮,
“炮”把阴沟的烂泥往外掏,
“枪”肩担着竹筐向车上倒,
一个——涤山的春雨,
一个——淘沙的新涛,
几只蝴蝶过早地飞来,
生怕这里花开它迟到。
有时芳香是污秽的华袍,
此刻烂泥是圣洁的外表。
“祝福生活美好。”
一伙走私的恶棍围着他俩。
虽然黄金也能收买死魂灵,
却买不去战士不染的情操,
“炮”举起一个恶棍猛扫,
恶棍们船上骑马跑不了;
“炮”肩胛中刀血滔滔……
为什么建设的浪潮火热?
其中有战士的血在燃烧。
“祝福生活美好!”
两个战友走在特区的华街,
橱窗百花秀,公司财如潮,
俏丽的仙女,威武的男神,
从驰车里飞送芳香欢笑;
他俩身上余下的津贴,
只能买点儿肥皂牙膏;
但对美化生活的一切,
都象属于自己般自豪。
它属于你,却不占有,
它越富有,你越荣耀。
“祝福生活美好。”


第8版()
专栏:

兴安岭森林(二章)
王建军
我,一颗虔诚的心,走进森林。
清新的馨香向我吹来,母亲一样的气息;海潮般的松涛,节奏急促而又蕴含深沉的力量,拨动我士兵的心的竖琴。我觉得,在莽莽松涛澎湃起伏的祖国微笑里,我属于那一丝太阳般辉煌的涟漪;即使是母亲的指尖流落的一缕微弱的婴啼,也一样的充满活力,充满朝气,一样腾跃着生命的呼吸……

在黑油油的土地上,留下一串沉甸甸的脚印,情囊装满采撷来的思索、力量和自新,当我走出森林。
心却将永远在生活的森林中,寻觅美的享受,寻觅对真理,对信仰执著的追求,寻觅那绿色常驻的和平的恬静,寻觅那搏风斗雪的力和美的揉合……
雪的纯洁,白桦一样正直坚实的身躯!


第8版()
专栏:

暖风轻轻吹〔木刻〕杨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