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8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姚华悼方舟烈士的两首诗
朱崇演
五十九年前,奉系军阀张作霖在北京逮捕并杀害了李大钊等革命烈士。在那黑云压城,万马齐喑的岁月里,近代文化名人姚华(茫父)却无所畏惧,公然赋诗悼念殉难者之一的方舟烈士。在他的《弗堂类稿》中,收录了以下两首七言绝句:
  其  一
  题方舟画集
  生前著意染胭脂,别样风姿正入时;
  画里玄机惟守墨,可怜落笔苦争奇。
  其  二
  题方生遗墨鹭
  朝浴清波暮白纱,野性由来养不家;
冷魂黑夜绕洲渚,孤影依然伴落霞。
在第二首诗题下,手稿曾注明:“方舟,湘人,以李大钊党,同日弃市。”1930年《弗堂类稿》刊行时,删去了这一小注。在当时环境下,别人进行删节是可以理解的。现在,应当着重加以介绍说明,以恢复它的本来面目。
据有关资料介绍,方舟字伯务,湖南衡山县人,生于1901年。1921年,方舟二十岁时,考入北京艺术专科学校中国画系第一班。1925年,他在北京艺专毕业后留校任助教,同时兼任京华美术专门学校讲师。方舟在北京艺专学习时,姚华是该校的教师;他任教的京华美专,姚华是校长。经过四五年的交往,姚华与方舟的关系密切,感情深厚。
方舟在北京艺专毕业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积极进行革命工作,是北京人力车工人运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1927年4月6日,奉系军阀在北京逮捕了李大钊同志,同时被捕的有谭祖尧、邓文辉、方舟等十九位同志。同年4月28日,方舟与李大钊同志等一起在北京殉难。方舟烈士被杀害后,他的师友集资影印其四十幅遗作,辑为《衡山方舟画集》。姚华及齐白石等著名画家,曾在画集上或画幅上题词,表达了对方舟烈士的深切怀念。
上述两首七绝,一是题方舟的画集,一是题方舟的画。前者,乍一看去似是评价方舟的艺术造诣和风格;后者,自然贴切地运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故典,是题咏画上表现的美丽景色的。然而,结合画集作者的身分及遭遇来读这两首诗,则使人对它的意境有新的理解。“画里玄机惟守墨”和“冷魂黑夜绕洲渚”的诗句,把姚华同情革命者和憎恨反动派黑暗统治的心情,跃然纸上;在“可怜落笔苦争奇”和“野性由来养不家”两句中,又使他对革命者崇敬和赞美的旋律,响彻云霄。从整体结构来看,这两首诗点明是“生前”和“遗画”,读来却无凄凉哀伤之感。悲壮之情,给人启迪,催人奋进。
难能可贵的是,姚华写作这两首七绝的年代,正是白色恐怖笼罩着中国大地的时代。在公开出版的《衡山方舟画集》上带头题诗,并在手稿上明确注明,方舟烈士是与李大钊同志等一道被害的。虽寥寥数语,却体现了一位正直、善良的文化人的勇气和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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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波罗坑
  赵相如
从飞机上往下瞧,尽是些起伏不平的小山头,小山头之间的洼地以及嫩葱一般的林木,仿佛地下平摊着一个个菠萝。清澈的北江,绕着山头旋来转去,象一匹素绢把一个又一个菠萝缠裹着。这个地方起名叫波罗坑。有六十年历史的粤汉铁路,沿着北江蜿蜒,在这儿设有一站。人们也许奇怪,长龙为什么不走一条笔直的路,凿个隧道就行了,却要舍近求远,象蛇似的弯弯扭扭而行呢?“老铁路”告诉我,这儿小山头连着小山头,似波涛绵延不绝,要打洞工程浩大,在旧中国连想也是不敢去想的。
然而火车沿着北江走,就万无一失了么?有人把北江比作一个心浮意躁的人,经常暴怒无常。特别在大雨过后,江水猛涨,冲上岸堤,竟然一口就把二十五米长的一节铁轨吞掉好几节。连年的砍伐,使沿线不少山坡成了光头,于是大自然的报复接踵而至。一次下过暴雨,山头好似阳光下溶雪般倾泻下来,把个波罗坑车站一下子推进了北江。那种大大小小的断层坍方,更是家常便饭。
形势逼得不能不打隧道了,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在铁道部五局第四工程处的头上。
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终于来到了波罗坑隧道工地。八十年代修铁路,自然不能再窝囊、将就了事。第四工程处颜工程师告诉我,根据总体设计,这儿先要避开北江的干扰。于是在波罗坑连续要凿穿四个山头筑四条隧道,同时新建一座大桥,合称为波罗坑隧道群。新建的铁路线,远离原有线路近百米,比原有线路高五米,这就不用担心北江发水性吓唬人了。
地球喜欢恶作剧般地抖动,造成了一个山头同另一个山头之间的断层,断层之间只有碎石、泥块和水。只要一放炮,断层里的碎石、泥块和水便倾泻而下,出现坍方,每掘进一米都要付出血和汗的高昂代价。例如波罗坑一次坍方,把三层楼那么高的碎石都崩了下来。里头正巧有两个工人在作业,给堵在里头了。在洞外的职工闻讯之后,拿了工具要清坍方,山顶上还在往下落石头。于是兵分两路,一路迅速清理坍方;另一路采取紧急措施“补山”。如果坍方面积增大,就会前功尽弃。这支人马奔上山顶,果然出现了一个陷下去的大窟窿。他们马上给窟窿加上钢圈,填进土,喷水泥浆;在洞内再套上钢架拱顶顶住,把山顶的窟窿补上、封好而又无法继续捣乱。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给堵在里头的那两个职工,并没有被石头压着。他们受了一阵惊吓之后,面对墨似的浓黑,并没有丢开生的愿望。他俩相互搀着,往里慢慢摸去。“忽拉”,他俩被石块绊倒了。站起来,互相激励着,继续向前跨去。又跌进了一个窑洞,痛得差点昏过去。突然,他俩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白炽的光,他们激动、兴奋得掉下了眼泪。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身子骨,终于从一个废弃多年的破窑洞里爬了出来。
在地质条件极端复杂的情况下打隧道,不仅要有勇气,更要有科学,还要有把勇气与科学结合起来的智慧。面对着随时可能有的流血、牺牲,八十年代的铁路职工没有一步退缩,这行动本身就是一首祖国颂。
在这个五千来名工人中有一千多共产党员的工程处,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有个最大的“实惠”:越是容易坍方的山洞,越要冲在最前头。共产党员以自己不怕苦、不怕死的劲头来塑造“铁老虎”们粗犷、自尊、象铜浇铁铸出来的形象。一个山头凿穿的本身,就是一堂生动实在的党课。
南岭群山里里外外还在纷纷扬扬飞着雨雪,波罗坑的满坑满洼已经开着各种各样的山花,发散出丝丝馨香。北江的水显得格外地轻柔和媚。今年,波罗坑的春天来得比别地要早多了!这是几千铁路职工用粗壮的臂力、奔腾的血液、科学的大脑、无畏的胆略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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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七律近作二首
  姚雪垠
灯下咏怀
为湖北“三老”(姚雪垠、徐迟、碧野)创作活动纪念会作。江城盛会尊三老,检点平生怀愧心。欲探骊珠劳素愿,仰瞻星斗费沉吟。灯前白发思犹壮,笔下青春梦转深。万里风波付稗史,百年苦乐满胸襟。
  一九八六年五月七日
凌晨于东湖翠柳村
  经自然保护区
  上九宫山仰望九宫多意兴,盘山百转上翠微。千峰远近分浓淡,万壑纵横有去回。幽谷索桥避日月,悬崖飞瀑挟风雷。文章也应同奇境,脱却平庸见妙哉。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二日凌晨于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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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长大了不要忘记妈
  韩加贵
有的人原来知识平平,也没有文凭。在全社会注重知识的年代,党组织关心他的进步,单位领导扶持他的成长,同志们舍己为人,乐于分担他的工作,让他脱产读电大、函大,或者带薪上大学,或者到各种短训班、专修班求学上进,以期他充实知识,提高本领,增长才干,更好地为四化建设服务。一些山区还不惜重金保送培养。
可他一旦毕业,文凭到手,就把知识当作私有,当作向党、向人民讨价还价的资本,看不起家乡,厌弃故土,不肯回原单位就职,不愿在“小”地方工作,或者提出:要留在这儿,必须单位由我挑,工作随我选。稍不遂意,便板着一副面孔:我要远走高飞!
这叫什么呢?我好有一比:人长大了忘记妈!他把知识、文凭当作向党、向人民要待遇、要享受、一饱私欲的本钱,却把党的培养、人民的哺育、国家建设的需要置于脑后,只要组织照顾,不要组织纪律,只想索取,不愿赋予。
让我们都来唱这支歌吧:‘党啊’,亲爱的党啊……您就象妈妈一样把我培养大,教育我爱祖国,鼓励我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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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红巾魂》
《红巾魂》(花城出版社出版)是诗人张永枚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再现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黄埔军校学生军浴血奋战的战斗历程。讴歌了团结奋斗、英勇顽强、振兴中华的黄埔精神。小说真实地塑造了周恩来、廖仲凯、叶剑英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光辉形象,历史地再现了蒋介石在那个时期的本来面目。也生动地描绘了一代年轻的革命军人形象。(张布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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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致而百虑
  郁进
1986年是韵味无穷殊难忘怀的。它是所谓“文化大革命”二十周年,粉碎“四人帮”十周年,又是“双百”方针三十周年!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字义就惹人喜爱,教人舒畅。它应该是我们文化艺术科学工作的长期的根本性的指导方针。可是“双百”命运多舛,忌克颇多。据文献所载,它是在批判了胡风集团之后提出来的,外部条件不论,那时绝对强调“舆论一律”正是我们的目的,因而一出世就遭到怀疑和反对,大都只想力求避免毒草。它才不过周岁,获持多方:稳坐钓鱼船,提醒种牛痘。接着克星迭现:引蛇出洞,没有对立面也要树立对立面;到“史无前例”前夕,开口便用“诱敌深入”的军事术语了。随之而来的是天发杀机,龙蛇走陆,横扫一切。言谈辞汇也要统一,家家浮想联翩,人人夜不能寐。百卉群芳,淹没在红海洋涌起的卤潮中,直到难忘的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所创造的大气候,终于使大地春回,“双百”方针时来运转,为人津津乐道,喁喁仰望。然而,独具只眼者仍持高见:执行“双百”方针与宣传指导思想不两立。多苦多难的“双百”,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它所经历的过程,是摩荡坎坷的,曲折微妙的;它又是十分迷人的,摄去了多少希望、青春和生命。斑斑血泪,给它染上奇艳的颜色,至今还吸引着人们为它的实现付出坚忍持续的努力,希望比祈望获得的目的物还美。
难免会想起临溜古城稷门下的盛事。齐宣王继其父祖在那里扩置学宫,招揽文学游说之士数千人,任其讲学议论,聚集荀况,邹衍、田骈、慎到、宋钘、尹文等著名人物,形成战国时代各学派荟萃的中心。学宫想必管饭,还提供服务,会有人总管其事。诸子百家言动,是否要看经理人嚬笑,是否必须与之一致,我浅学,似无明文。不过,看当时都讲富国强兵平天下的道理,法先王或尊新圣,倡仁义或反德化,各抒所见,学术都有关政治,政治不去钳制学术。诸家主张鲜明,彼此尖锐对立,五光十色,各放异彩,才出现了思想史上灿烂的时代。倘若学者剜去双目,要借他人的眼睛观察;甚至抛掷自己的头颅,要靠他人的脑袋思考,任何金碧辉煌的学宫,必将空荡无物,喑哑无声,哪里会有纵横奇肆的论见,开创新局的方策呢?我们不是都经历过那种梦魇似的荒唐岁月么?
我们赞赏战国时代的学宫,也许和我们欣赏古代希腊艺术一样,是为人类童年时期的魅力吸引。我们今天站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能不能这么比喻:“双百”是播种机,有了它,万物会生发;“双百”是风雨表,它受难,祖国也受难。“双百”方针是个小兄弟,社会主义民主才是老大哥。文明的风习传统要靠制度来树立,老大哥提携小兄弟,小兄弟才能为老大哥争光!
精神是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世界就是多样的统一。精神生产如果硬捺在一个模具里搞标准化,那就扼杀了探索和创造,掐断了发展的生机。如若都是一个样,还有什么文化艺术科学呢?应该有分析地对待“一致”,老老实实研究“一致”的多样化。我国充满了朴素的辩证思想的《周易》,其《系辞》下有句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纪念“双百”方针三十周年,接受沉痛的历史教训,欣逢大讲创造和谐气氛与文化开放,能够在“一致而百虑”的多样化方面,出现更多的鼓舞人激励人的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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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韵〔摄影〕 王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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