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1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海外游踪

  蕉风椰雨亲情
袁鹰
在马尼拉的日子,我们住在奎松市菲律宾大学校园内。每天清晨,漫步在俊秀挺拔的椰树和棕榈树下,低回在浓绿成荫的芭蕉丛间,领略那火焰树的炽烈和茉莉花的芳香,我总是止不住情思恍惚。如果远处没有西班牙式的教堂尖顶,近处没有菲大校门口那座双臂仰向苍穹的青铜裸体雕像,你不会以为这儿是海南岛或者西双版纳,而不是异国他乡吗?
进入繁华的闹市,罗哈斯大道上五光十色的霓虹店招,美国汽车、电影和日本家用电器、手表的广告,来往如梭的装饰得红红绿绿花枝招展的“吉普尼”(用吉普改装的小型公共计程车),再加上满耳的菲律宾民族他加禄语和西方流行音乐,组成今日菲律宾的特殊风情画。然而,我仍然感到那夹着公文包匆匆上班去的人潮中,那汗流浃背的司机和搬运工人中,那流动在街头叫卖茉莉花的少女中,那海滨公园带着孩子迎着晚霞散步的普通人中,有熟识的人,血缘相近的人,虽然我叫不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因为,在短短的半个月访问中,我们接触到不少菲律宾朋友:作家或者学者,官员或者大学生,司机、警察或者店员,只要问清你是中国人,几句寒暄一过,他就会告诉你,他有四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说祖母或者曾祖父是福建人,先辈姓林、陈、许、刘……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而中国和菲律宾之间,既是近邻(吕宋岛北端和台湾省南端之间的巴士海峡,只有约二十七海里),也是远亲。于是,初次相逢,一下子就缩短了彼此的距离,油然浮起一种亲切感。我们一行中有几位福建同志,尤其感到有如在异邦忽然遇到乡亲。虽然有的“乡亲”并不会说北京话,也听不懂福州话或闽南话。
比如那天我们去参观德拉萨利学院,正值开学日。教室外走廊上,校园椰树下,到处能见到兴高采烈的一年级新生。英语中称新生为Freshmen,他们果然是充满新鲜气息的一代,三五成群,纵情谈笑,全身的青春活力都溢出来了。见到我们衣着打扮不象本地华人,眼睛带笑地询问:“Japanese?”“No”,我们微笑摇摇头:“Chinese”。一听是中国人,“呼”的一下围上四五个,急切说他们也有中国血统。我们的福建同志用福建话询问其中一位姑娘,她却腼腆地抿嘴摇头,那眼神却是肯定的回答:我真的有中国血统,你们不信?
使我们在访菲期间经常有亲近感、亲切感的,倒不仅在于血缘关系,而是南天的蕉风椰雨间,交织着我们两个民族的相同命运和相同心愿。
碧瑶市一位副市长对我讲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我们菲律宾人现在很需要建立一种信仰。这种信仰既不是美国式的,也不是苏联式的,而是我们东方式的。菲律宾先后沦为西班牙和美国的殖民地四百年,受西方的影响太深。我们的经济、政治、文化、宗教,都奉行西方的一套。而那些对菲律宾并不完全适用。但是,这种影响太深了,要一下子改变它,很困难。许多人都以为那是好东西,大口大口地吞下去,却不知道吞下去的也许是毒品。”
这位上任才一百天的副市长,年岁并不大,却是位很有政治头脑的深沉的人。他说自己并没有从政经验,原先是个普通职员,是二月间政治形势的发展将他推到现在的职位上来的。他并没有那种“新贵”的气派,也不擅外交辞令,却蹙着双眉一再诉说工作上遇到许多困难。我问他当副市长以来的感受,他神情严肃地说:
“我们整个菲律宾政府现在最头痛的就是经济问题。我们的经济还受着外国的影响,有时这种影响还很强大。”
遇到这类题目,我们自然不便多所评论。我只是说:从我们中国的经验看,没有经济上的独立,是不可能真正实现政治上的独立的。
他赞许地点点头:“我完全同意这种观点。”
然后,他坦率地说:“我们的政府现在还很穷,而且我们还欠着相当大数目的外债。”
在我们同菲律宾朋友的接触中,只要话题一涉及到已被推翻的政权,他们的感慨就特别多。他们会带着愤恨或者嘲讽的情绪,叙述过去的黯淡岁月抨击曾给人民带来痛苦的专横、残暴、贪婪、骄奢。但此刻,这位副市长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说,如果领导人将权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对国家、对人民是不是一种危险?”
我回答说,根据我们的教训,那不仅是一种危险,而且肯定会酿成严重的祸害。因为那是一种封建帝王的思想意识,同我们今天的时代精神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他转过头来,双目炯炯地望着我,然后在我的右臂上轻轻拍了两下,说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位初次相逢的菲律宾朋友,倒没有说到他的祖先里是否有中国人。但他的思想情绪,却很具有东方新型政治家的气质。从他的眼神里我忽然感到,此刻我们的心意是那么相通,要比四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一的血缘亲近得多。


第7版()
专栏:

  横跨欧亚的土耳其博斯普鲁斯大桥。


第7版()
专栏:今古人物

  鲁尔弗与《佩德罗·巴拉莫》
  林一安
墨西哥著名作家、当代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大师胡安·鲁尔弗先生不久前与世长辞了。回忆起我去年走访他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与作家交谈几乎句句不离作品。鲁尔弗知道我国已在1980年把他的全部作品译成中文出版,但一直未见到中译本。当我把两部精装的中译本送上时,先生戴上花镜,端详了好半天,连声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鲁尔弗的作品大多为农村题材。我问他是否对农村有某种偏爱。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也可以这样说。我其实是一位农村作家,因为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了解农村。再说,我们墨西哥人大部分是农民,我应该为他们写作。我即将完稿的一本新的短篇小说集,篇名暂称《狂人的心绪》,主要也是以农村为题材的。我还看到,墨西哥青年受到美国文化的极大影响,我们拉丁美洲作家应该创作出具有鲜明民族色彩、内容健康向上的作品来,以鼓舞和教育年轻一代。
1918年5月16日,鲁尔弗出生在一个没落庄园主家庭。自幼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十岁进了孤儿院,十四岁后,他半工半读,同时从事文学创作。十六岁起,就开始发表作品。鲁尔弗一生文学创作少而精,作品得过多项国内外重要文学奖金。他的短篇小说集《平原上的火焰》和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深受读者欢迎,在拉丁美洲享有很高的声望。墨西哥当代著名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赞扬他“写出了墨西哥有史以来最优美的作品”,“发展了现实主义,把现实主义变成了诗篇和神话”。
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就是作家运用新颖表现手法来描绘墨西哥农村贫困、凄凉景象的典范。小说中的主人公佩德罗·巴拉莫是一个庄园主。他通过盘剥工人、偷移地界,抵赖债务,甚至通过跟女债主结婚等奸诈手段来扩大地盘,渐渐变成了拥有大量土地和成群牛羊的暴发户。他称霸一方,无恶不作。结局是他的坏事做绝的儿子死于非命;他梦寐以求的女人苏姗娜神经错乱,忧郁而亡;他本人最后被他的私生子在醉中用砍刀杀死,而他所盘踞的地盘也在饥馑中消失。
在表现手法上,鲁尔弗一反那种作者把自己隐在作品后面叙述故事的传统写作方法,整个作品由一系列对话、回忆、独白、私语等组成。作家完全打破了时间、地点的局限,把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发生在不同人物身上的事件都放在同一个画面上来描写;他又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实到梦幻、从生前到死后等不同的角度摄取镜头,然后故意不按顺序,有的甚至先后颠倒地组合起来,迫使读者通过反复琢磨和认真思考,去掌握作品的要领。这种貌似杂乱、实具匠心的手法,正是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熟练运用的标志。这部中篇问世后,立即轰动西班牙语文学界乃至世界文坛,先后被译成二十余种外国文字,并被誉为当代拉丁美洲文学经典作品之一。
敢于探索、勇于创新并且善于吸收借鉴的拉丁美洲作家以众多优秀的作品给现实主义注入了新鲜的含义、新鲜的内容以及新鲜的课题,魔幻现实主义就是这些大胆的尝试之一。
我问鲁尔弗先生为什么要运用这种奇特的文学创作手法。
作家沉思片刻,答道:“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生活虽然丰富多采,但现实毕竟是有限的,我们要用无限的想象来描绘有限的现实,以期引起读者从各种方位和多种角度进行思索。作家的任务不仅是描绘和反映现实,而且还要善于引导公众进行思考,即对作家所反映的现实的思考以及对理想的追求。”
临别时,我把我国著名画家高莽同志用中国传统技法绘制的鲁尔弗肖像展开在作家的办公桌上,请他题词。先生欣然命笔,写下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话:
“热烈拥抱伟大而美丽的国家——中国的《佩德罗·巴拉莫》及《平原上的火焰》的尊敬的读者。”(附图片)
  “国际交通堵塞”——温哥华博览会上的独特艺术品。


第7版()
专栏:

  “海洋清洁工”
  林静
世界各国的超级油轮不时在海上遇难——这不仅是巨大的物质损失,而且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从船上泄出的石油覆盖了大面积的海面,致使污染区众多的海洋生物生命岌岌可危。
清除漂油的方法有多种:一种是用隔绝法制止石油的四处蔓延,然后再用机器汲油;另一种是向污染区撒下石油吸收物来破坏油层的表面张力,从而使连成片的石油分离成分散的液滴——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液滴或被蒸发或逐渐溶解于水中由海洋植物吸收。不过专家们认为:用传统办法效果有限,而且不少海洋植物的切片显示:这些生物由于体内含有大量芳香烃而带有毒性。
为了更有效地保护海洋及沿岸的生态平衡,法国科学家最近研究出一种新方法:利用善于分解碳氢化合物的微生物(石油的主要成分为碳氢)。这类被誉作“海洋清洁工”的微生物到目前为止已被人们发现了二百余种。不过,在自然条件下,这类微生物分解石油的速度较慢。科学家们于是在污染区投放了硝酸盐、磷盐和防止盐类流失的乳胶,以加快反应速度,促进微生物的新陈代谢和生长繁殖。实验证明:此法使微生物分解石油的速度比在自然条件下提高了七倍之多!


第7版()
专栏:国际科技

  安全利用核能
  木雅
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的发生,在世界上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许多人对核能颇有“谈虎色变”的恐惧感。人们疑虑和关注的焦点是:究竟能否安全利用核能?
同任何技术一样,核能的开发和利用也有一个由低级到高级,从幼稚到成熟的发展过程。
人类建造核电站的历史还不足半个世纪。1942年美国芝加哥大学建起了世界上第一座核反应堆。如今,全世界约有三百七十五座商业性核电站,其中多数为较先进的轻水式反应堆,利用普通水使裂变产生的热量变为蒸汽,驱动发电叶轮机。反应堆配有水冷系统,控制堆芯温度。多数反应堆还装有钢外壳,一旦发生事故,能遏制最严重的核辐射。随着电子工业的发展,安全专家还能借助电子计算机及早发现可能造成灾难的事故。在现代化的控制室中,操作人员可通过电视屏幕监视反应堆的运转情况。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属石墨水冷反应堆型,它造价虽然低廉,但工艺落后,安全性能较差。自从1957年英国一座石墨反应堆失火以来,西方国家即淘汰了此种反应堆。
据统计,从五十年代起,世界各地共发生过十九起较严重的核事故。其中有人为失误,也有技术原因。事故教育人类:除加强核电站的管理之外,还要不断改进设备,提高安全性能,这是发展核能的正确途径。有关专家认为,确保核反应堆安全的关键在于高效率的冷却系统以及当堆芯温度上升时能够自控的燃料。
目前,种类繁多的、更先进、更安全的反应堆正处于实验和设计阶段。
将轻水式反应堆改为开水式,在安全方面是一大进步。开水式反应堆以内装水泵取代了外置冷却管,排除了因外管断裂而导致冷却系统失灵的危险性。
西德的高温气冷反应堆以氦为冷却剂。氦是惰性原素,在反应堆中不会与其它化学元素化合,引起燃烧或爆炸。此外,该反应堆的燃料棒即使在所有氦冷却剂失效的情况下,也不会达到放射性物质溢出所需的温度。
一些专家认为,目前更为理想的技术是美国正在实验的快速增殖反应堆。它以液态钠为冷却剂。通常水的沸点是华氏212度,而液态钠的沸点为华氏1635度,并能不断吸收反应堆的热量。该反应堆的另一特点是,同含铀、钚和锆的金属性燃料代替一般反应堆使用的氧化铀。反应堆温度升高时,热量会迅速传入冷却剂,使反应减慢,温度稳定。
还有人正在研究用少量的铀与钍混合作燃料。这种方法不仅不会造成核扩散,而且将降低核能的费用。
为了便于操作人员积累经验以及更容易处理紧急情况,核电站正在向标准化、简单化发展。
各国科学家进行的这些探索,为进一步开发、利用核能展现了乐观的前景。不少专家认为,只要做到未雨绸缪,在电站建设和管理工作中,严格遵守科学的规章制度,核能不失为一种比较安全、干净、发展前途广阔的能源。


第7版()
专栏:

  病人与医生争利的风波
  李松
在美国洛杉矶高等法庭,一桩离奇的诉讼案掀起了轩然大波,历时几年而尚未平息。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 976年,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医疗中心接收了一个名叫约翰·穆尔的病人,他患有毛状细胞癌。主治医生戈尔德博士在诊断后决定手术治疗,切除了穆尔已病变的脾。治疗获得成功,穆尔痊愈出院了。这一罕见的病例,引起了戈尔德博士的兴趣,他和同事一直用穆尔的病变的脾细胞进行实验,终于培育出了一种可以大量制造某种生物物质的细胞株,这一科研成果对于研究癌症和其他病症,具有很高的价值。此后,加州大学给予戈尔德博士这一成果的专利权,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也着手开发这一成果的商业用途。
不料,医生的成果却引起病人眼红。1984年,穆尔竟向洛杉矶高级法庭提出诉讼,控告加州大学、科研人员和生物技术公司“独吞”了他“宝贵”的脾,未经他的同意,就用于赚钱的商业用途。穆尔提出,作为脾的所有者,他有权要求赔偿费,并要求在将来的利润中分享一份。
这突如其来的诉讼案,令美国医学界和生物技术界措手不及。因为多年来大多数医学院和科研部门,一直在使用人体材料进行实验和研究,这些材料少数来自病人捐献,大部分来自门诊手术。从来无人对此提出过异议,更无人提出过这样离奇的要求。
病人是否有权分享医生利用他的人体材料制成药物和生物学制品所创造的利润?
这一问题引起了家庭科学委员会的关注,美国国会技术评定办公室为此专门召开了几个专题讨论会。美国国家卫生研究所甚至正在考虑要求科研人员在他们的科研成果有可能被商业采用之前,就要先通知研究对象,并求得本人同意。有的专家甚至提出,在给病人动手术之前,先让病人签署一份自动放弃将来分享任何商业利润的声明书。
科研人员对这些意见深感忧虑。
首先,他们不是未来先知,在着手实验时,他们无从知道这些人体材料将来是否具有商业价值;再者,征求病人意见会给他们增添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如果病人持不同意见,就会导致那些具有潜在价值的研究成果延期完成,或中途流产,最终会阻碍生物技术的进步与发展。
加州大学的辩护律师指出:“如果这桩案子获得胜诉,就等于向科研人员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受损失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将来的病人。”


第7版()
专栏:

  新奇的灭鼠运动
自古只闻“钱能通神”。如今却出来个“鼠能通神”。不信请看印度尼西亚西爪哇北部的隆邦村,凡向村政府申请某项事宜者,须先上交相当数量的死鼠,然后,所申请之事方有可能获得批准。
“土政策”规定,交五只死鼠为申请临时身份证或通行证的先决条件;申请结婚的情侣要先交十只死鼠才可结秦晋之好;而申请离婚者要想获得批准,得交二十五只死鼠,少一只,也休想“散伙”!这场灭鼠运动虽算不上轰轰烈烈,却称得上扎扎实实。自村政府今年五月底作出“办事先交死鼠”的决定以来,隆邦村已灭鼠二万余只,可谓战绩赫赫!
·符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