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胜利全从拚搏来
——读《郎平日记与书信》有感
  臧克家
这是一本充满战斗活力的书。这是本鼓舞人心的书。它是为国争光的辉煌实录。它是汗水搅着墨水写成的。它是用滴滴心血创作的。它,真实朴素,而又饶有风趣。
这本书的作者——郎平,名扬世界。十年来,作为中国女排的主攻手,驰骋于亚洲、欧洲、美洲的疆场,几经战阵,斩将掣旗,立下了汗马功劳。“铁鎯头”与同队战友结成铁打的集体,荣获“三连冠”很高的荣誉,使五星红旗象祖国的颜面在世界体坛上高高升起!使人们知道,作为黄炎子孙,是光荣的,是有雄心壮志的。
每次大赛,得到冠军,女排的中华女儿,捧着闪闪发光的金杯,踏进国门,鼓掌声,欢呼声,象大海的早潮。人人热情如沸水,亿万群众恨不得把这些胜利归来的女英雄高高举到天上去。
可是啊,胜利得来却是十分不易的!
她们长年累月,青春年华,是在滚打弹跳极端艰辛中度过的。每天,一练下来,衣服上可以扭下汗水,浑身发软,人如“马失前蹄”。哪一个队员身上没有几处伤损?她们的岁月,消磨在飞机上,轮船上,汽车上的,谁知有多少?头晕,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眼底出血,甚至休克,当场晕倒,急救入院。可是中华女儿是铁姑娘。哨子一响,病魔退避,在战场上,精神抖擞,判若两人。难怪连外国观众也都为之大大惊佩了。中国女排的姑娘们都有“出奇的坚强精神”。
和全世界强队、强手较量,确实压力重如山。这时需要的是勇敢和无畏。在关键时候,在决胜负的顷刻,什么东西是她们的精神支柱呢?日记上提出了几点:民族自尊感,对党忠诚,必胜信念,坚强的毅力和无私无畏的精神。这是就大的方面说的。袁指导的战术部署,对敌我双方情况的分析与估计,作到知己知彼,才能胜利到手。即使这场球输了,也决不服输,使这场失败成为下场的成功之母。
做任何工作,总有失败的时候,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是不可能的。从郎平的日记上看,每次失败,队员们的懊丧心情与压力是不轻的。在全世界众目睽睽之下,败下阵来,如何向党、向祖国、向十亿同胞交代?记得继“三连冠”之后,去年又得了“世界杯”冠军胜利归来时,在“北师大”盛大而热烈的欢迎大会上,郎平说过这样几句话:今天,我们又得了“世界杯”冠军,同学们这样欢迎我们,可是,如果我们输了球,你们还能这样欢迎我们吗?力争胜利,也应该允许我们输球呀!
这话说出了姑娘们的内心真情。
这洋洋十来万字的日记,并不是战罢归来,在悠闲的时间与心情之下,伏在案上,把一些栩栩如生的一个又一个战斗场面和耳闻目睹的情景与感想,字斟句酌地写在纸上的。恰恰相反,它是写在戎马倥偬中。刚刚战罢,汗衣未脱,还在头晕,甚至双眼打架的情况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情绪一纵即失,真是一字千金呵!她的这种战胜困难的宝贵精神,从小就养成了。本书中选用的日记,仅是她全部日记的几分之一而已。所写的主要是从1981年起到去年年底止五年来的战斗历程。惊涛骇浪,灿烂辉煌,使读者目为之明,心为之灵,意志为之骤增,战斗精神为之泉涌!她精采地描绘了:登上领奖台去抱奖杯的热烈场面与内心欢乐,也写了场内场外的花花絮絮,文字如生活同样,枝叶活鲜,有声有色,笔下常带浓情,而且富于幽默感。
她写了眼目中美国的豪华新气象;欧洲旧传统的形象风貌。写了苏联北疆的严寒和印度令人难耐的酷暑。
她还饶有兴味地参观红场;瞻仰了列宁墓;看了涅瓦河上展览的“阿芙乐尔巡洋舰”,以日程排得太挤未得一进“冬宫”为憾。在比利时她参观了法国大作家雨果流亡时居住的地方;看了名载史册的“滑铁卢”。抵达巴黎之后,她到了多年以来倾心的巴黎圣母院,极感欢欣。
生活是多样化的。战斗以外,郎平不忘友朋的情谊。她认为生活中“没有友谊,世界上仿佛没有太阳。”那亲如姊妹,苦难同受,欢乐与共的队友们的深情;侨胞们的盛情款待;与各国队友之间结下的友好情感;海内外观众和人民给予的难忘的友好表示……,一页页日记,一封封书信,读来极为亲切动人。
仔仔细细地读完了这本不寻常的作品,我被打动了,发生了与作者同苦辛、共欢笑的共感。尤其当我读完那反败为胜,终于获得“三连冠”,作者那大段气贯长虹、慷慨陈词、高度抒情、洋洋洒洒的文字时,不由感动得我连声叫好!使我与作者同样流下了颗颗热泪。
1986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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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冰心著译选集》自序
  冰心
海峡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福建作家丛书》,要出我的集子,我觉得很惭愧。近年来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的我的集子,已有好几种,编来编去就是那几篇东西,自己看着也厌烦,不用说读者们了!但是作为一个福建人,对于故乡从来没有一点贡献,若是连一本集子也不敢献出,也太说不过去,我只好应承了。
聊可自恕的是:这本集子与其他集子不同的,除了小说、诗、散文之外,还收集了我的一些译文。对于外国语文,我只懂一门英文,还不精通(我在大学时期,曾读过一年的法文。在美国留学时期,因要取得硕士学位,要求在本国语文之外,必须会两种外语。我就在暑期补习了两个月的法文,应付过硕士的答辩之后,便又丢开了)。但是每逢我读到优美的,用英文写的诗文时,就口译或笔译出来,让不懂英文的人,如我的母亲,也分享一些美的享受。这些零星的译稿都一直没有收集起来。一九三○年母亲逝世以后,我病中无聊,把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先知》译了出来,正好上海《新月》社向我索稿,就把这本译诗交给他们出版了。后来我又翻译了一些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和小说,我最喜爱的是他的散文诗集《吉檀迦利》。这本诗和《先知》有异曲同工之妙,充满了画意和诗情。不过泰戈尔的情调是更天真,更欢畅,更富于神秘色彩;而纪伯伦的作品,却更严肃,更富于哲理,还带些淡淡的悲凉!这两位诗人的作品,都是他们自己用英文写的,而不是经过别人从孟加拉文和阿拉伯文译成英文的,我译起来在“信”字上,就可以自己负责。我从来不愿重译!除了这两位作家的作品之外,我还翻译了一些其他的诗文,也有是重译的,那是给我的任务。我只好从英文中重译过来,但我也尽了我的努力。
我们福建出过两位译述大家,严复和林纾。这两位老先生都是我祖父的朋友,严老先生还是我父亲的老师。我的翻译工作比起他们的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但是我们福建山川灵秀,文风不堕,八闽子弟多才俊,我希望故乡的青少年们,好好地学习本国语文,再好好地学习一两种外国语文,把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的译述工作担负起来,蝉联下去,代代不绝。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九日
〔编者附记:《冰心著译选集》分上、中、下三册,即将由福建海峡文艺出版社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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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夏丐尊文集》的出版
  严麟书
今年是著名文学家、教育家、出版家夏丐尊先生(1886—1946)诞辰一百周年和逝世四十周年。这位民主文化战线的老战士,毕生奋力于教育、文化和民主运动的同时,留下了不少著译。为研究夏丐尊及其作品,并为我国新文化运动提供资料,经叶至善、欧阳文彬等的努力,广泛搜集、整理,历时三载,编成《夏丐尊文集》三卷,已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我国文化界前辈、九旬高龄的叶圣陶,一向关切《夏丐尊文集》的编辑出版,在病中提笔作序,并题签名。序文中还对青年读者说了一番话:“丐翁没有得到过一张文凭,虽然进过几所学校,还去日本留过学,都没有学到毕业。读过他的作品的人都知道,他知识广博,对某些方面有比较深的见解,还有高超的鉴赏文学和艺术的眼光。所有这些都是他自己学来的,从生活中学,从工作中学,从书本中学,还向交好的朋友学。他这样好学,并没有预先设想要成什么才,更没有成名成家的企图,只想充实自己的生活,做好本份工作罢了。”这种真诚的学习态度,不仅对青年人,对所有的人都值得学习的。
夏丐尊任教的浙江上虞县春晖中学,位于白马湖畔,那里湖光潋滟,山色宜人。他在依山傍水之处,造了几间瓦房,自题“平屋”,在这里写下不少作品,结集时取名《平屋杂文》。《文集》的第一卷《平屋之辑》便是《平屋杂文》的扩充本,收入他的全部文学作品,跟青年谈生活和学习的讲话及一些杂论。他写的散文并不算多,在平淡、朴实的文笔中,构思严谨,在曲折的层次和波澜中,蕴含着浓郁的情致,深远的遐想,读来耐人回味。他常常系情于物,说理入情,随手拈来,着意点染。
作为教育家的夏丐尊专为青年写了语文知识读物。文集的第二卷《文心之辑》,收入他与叶圣陶合著的《文心》、《文章讲话》,与刘薰宇合著的《文章作法》,以及他著的《文艺论ABC》等,引文平易、浅显,且又生动活泼,寓教学、写作方法于有趣的故事之中。特别是《文心》,用小说形式讲解语文知识和写作技巧,在当时的青年学生中产生过很大的影响。
夏丐尊还致力于介绍日本文学,并从日译本转译了不少欧美文学作品。文集的第三卷《译文之辑》,收入了他翻译的小说、童话、评论、佛经故事等二十五篇作品。其中意大利小说家亚米契斯的名著《爱的教育》,以真挚、火热的心,反映了中下层人民穷困的生活,和淳厚、朴直、友爱的品德。此书在解放前曾广为流传,成为最受青少年喜爱的读物。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五四”以来著名作家的文集、选集已成为一种良好的传统和特色。叶圣陶、巴金、丁玲,夏衍、周谷城、朱光潜、胡愈之、俞平伯、钱钟书等十八位老作家曾经联名写信给浙江省文联并转浙江省人民政府,肯定了《夏丐尊文集》的出版,建议今年在浙江举行夏丐尊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他们的建议已经得到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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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域外文谈

  迪纳森和《走出非洲》
  申奥
自从根据同名小说拍摄的电影《走出非洲》获得今年的奥斯卡奖后,小说的作者丹麦女作家伊萨克·迪纳森(1885—1962)顿时为举世瞩目,她的作品在许多国家被再版。
迪纳森原名卡伦·布莉克森,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她在哥本哈根受教育,后来到巴黎和罗马学习绘画。1913年她结婚后前往肯尼亚,经营一个咖啡农场,直到1931年世界经济大萧条,才返回丹麦。
1934年,迪纳森发表了第一部作品《七个怪诞的故事》,这时她已四十九岁了。这本书在丹麦不大受欢迎,在美国却成为畅销书。她的第二部作品是自传体小说《走出非洲》(1937),叙述她在肯尼亚的悲欢离合的生活,缠绵悱恻,扣人心弦。小说还生动地描绘了肯尼亚旖旎的大自然风光,那壮丽的山峦,一望无垠的金黄色沙漠和苍莽的森林,如诗如画。她还用对话方式谈了自己对非洲的观感,文笔轻松活泼,如行云流水。1943年,她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冬天的故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丹麦被纳粹占领,迪纳森用皮尔·安德烈塞尔的化名写了小说《天使的复仇》(1944),对法西斯侵略者进行嘲讽。晚年她遭受疾病折磨,但仍坚持写作,在战后出版了小说《最后的故事》(1957)、《命运的轶事》(1958)和《草地阴影》(1960)。
迪纳森的作品朴素清新,富于幻想,具有荷马史诗和《天方夜谭》的风格,引人入胜,颇有国际影响。英国评论家约翰·达文波特赞扬道:“在我们这个时代很少有作家象她那样写得少而精。”海明威在接受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金的典礼上还说过:“如果这笔奖金授予美丽的作家伊萨克·迪纳森,我会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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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孤岛”不孤
  ——读《上海“孤岛”文学回忆录》
  柳和城
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从事“孤岛”(抗日战争初期到太平洋战争爆发那一段时期的上海)文学研究,已有多年,劳绩斐然。放在我面前的《上海“孤岛”文学回忆录》(上册),是他们最新的成果之一。在这部回忆录中,有对“孤岛”文化界抗敌斗争鸟瞰式的记述,有对重要出版物、文化社团、书店出版社的亲身回顾,有对疾风劲草似的“孤岛”文艺斗士光辉业绩的博闻实录。林林总总,构成一部“热血和热泪灌溉起来的”
“孤岛”文学的壮丽史诗。
“孤岛”不孤。通过文艺这一精神纽带,“孤岛”文学始终与抗日根据地、“大后方”及香港、南洋的爱国华侨保持着联系。党是这条战线的核心。复社出版的《西行漫记》,第一次向国内介绍了红军和他们的领袖,极大地鼓舞了人民抗敌的信心。《鲁迅全集》的印行,等于向浴血奋战中的人民提供了揭露侵略者和汉奸走狗们的“解剖刀”。《译报·大家谈》、《申报·自由谈》、《文汇报·世纪风》和《鲁迅风》等一批报刊,冲破“孤岛”的沉寂,发出了人民的呼声。北社的《北斗》杂志及时地发表了毛泽东在延安的讲演,编写了通俗讲解《新民主主义论》的小册子,洒下了红色的种子。“孤岛”文学以它所处的特殊地位,源源地为全国抗日军民输送着精神食粮和武器;它自身也在斗争中不断发展,成为中国现代文学运动中不容忽视的一翼。一批爱国文化人在这时期含辛茹苦、默默地做着抢救和整理民族文化遗产的工作,或者从事撰述,写下了许多留世名篇。多少可敬可爱的文化战士或惨死于敌手,或在贫病中倒下。他们是民族的脊梁。《回忆录》正勾勒出了如此一幅悲壮的图画。
该书印有若干珍贵的照片、书影、手迹,可惜太少,不然定会使全书更为丰富多采。书稿编定于一九八一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八四年三月第一版,一九八五年九月第一次印刷,而见到书已是今年五月了!出版周期之长,令人咋舌。这也许是当今学术著作的共同遭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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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编后小语

  编后小语
读书,已经成为人们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成为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书的品种极多,人的“胃口”不同。正餐、快餐、大菜、风味菜,各有所需。品书之后,会有各种各样的评说。因此,我们热烈地欢迎有独到见解的书评。读者也喜爱这样的书评。
但可惜,书评也出现了模式化,或者满纸溢美之词,或者类似变相广告,反映不出品书者学与识的水平。我们今天编了一版品书专页,也并非篇篇佳作,只是表达我们有志于提倡丰富多采风格独具的书评的一番心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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