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钟园
黄建华
工余之暇,我在“玫瑰之都”——索非亚寻幽访胜,今天和一位新交的挚友结伴同游,目标是南郊的儿童公园。据说那里的大钟,极有情致。
到了地图指示的终点站,周围都是新落成的住宅,远处有几根别具风格的水泥柱凌空耸立,柱的上方吊着点儿什么东西。我是近视眼,便问身旁的同伴:“你看那是钟吗?”“不象。”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信步前行。到了跟前一细看,果然吊着几口洪钟。
——瞧,这不是大钟吗?
——哦,我以为你说的是大时钟呢!
步上几个梯级,便见一处全用石砌成的小圆丘,那几根挂着大钟的水泥巨柱就矗立在圆丘的中央。旁边竖了成排的弓状短柱,凹陷处都挂上一口钟,柱下端镶有一面铜牌,标的是这口钟的来历。弓状柱高度不一,钟的大小、形状也各不相同:矮扁的状如南瓜,滚圆的形似苹果,修长的若梨子,小而成串的,活象倒挂的冰糖葫芦……至于钟壁上的花纹更是千姿百态,花草虫鱼,人兽禽畜无一不备;钟的音响又怎么样呢?我们依次逐个敲击:时而高昂激越,时而圆润清柔;尖细的幽婉动人,清朗的舒扬悦耳;洪亮象巨雷滚动,林木震荡;宛转似雨点舷窗,余音袅袅……我们都沉浸在这片磅礴的乐声之中了。
这时候,当地的索非亚人也有领着孩子来敲钟的,大孩子爬上柱子的凹口处敲,小的由家长举着敲。我们和小娃娃混在一起。同伴个儿不高,有时还要小跳一下才能把钟叩响,每击一下便迸发一阵爽朗的笑声。真的,我们都变成孩子了: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也忘记了工作和生活的重担,纵情地敲,开怀畅笑。
如果说我们和孩子们还有那么一点儿区别,那便是我们更注意察看关于这些钟的说明文字。绕至园前,瞥见两块署名的牌子:一是世界儿童基金会领导人的,一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的。听说园中的钟都是由这两个国际组织发动世界各国献到保加利亚来的,它们全都是本国的国中之宝,汇聚在这里争雄斗胜。不过,钟的分量或外表与国家的大小却毫无联系。例如,日本挂的一口用大型木槌撞击的巨钟,乌黑锃亮,庄严伟丽;我国挂的只是编钟的一枚,而且看来还不是那最大的,颜色黯哑,其“貌”不扬。为什么我们没有把北京觉生寺中声威赫赫的华严大钟移置在这里呢?我想,可能是这枚小编钟真正能代表我国很早就以钟为打击乐器的古老文化吧。我们选了几口富有特色的钟,合影留念。
随后转至钟园的外围漫步。绿草如茵,小树成行,足见此处新辟不久。我们坐在树荫下,把带去的水果食物摆开来个席地野餐。清爽的微风轻拂衣发,此起彼落的钟声不时在耳畔回响。“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然而,那不是与佛事相联系的寂寞空灵的寺钟,也不是古人用以显示军威与鼓相配合的军钟;更不是列于宫苑庙堂之内为帝王将相歌舞升平的乐钟;那是由下一世纪小主人们千百双小手敲击起来的预报着新纪元的世界大“编钟”。这套“编钟”不象古代那样由十三枚组成,或由十六枚组成,而是多达一百枚以上。每个国度都以自己的特殊音响参加这场绵延不断的世界钟声合奏。而每一响钟声又和孩子们的欢乐笑声交织在一起。友伴的纯真笑脸仿佛向我点出了古钟与新声的联系,我们是承继过去、跨向未来的“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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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我与散文

散文应有独立的旗帜
尧山壁
我本来是写诗的,偶尔写点散文。后来发现不知什么原因,越来越多的诗作者跨行或者改行写起了散文。诗人写散文,自然会给散文带来一些变异,增添新的光彩。但也有一部分作者过多地把诗的构思和手法移植于散文,把散文当诗来写,或者叫“诗化”的散文。
文学艺术发展到今天,各种艺术形式之间互相借鉴、融合的现象与日俱增,诗歌、小说、电影都在追求一种散文美,而散文增加一点儿诗美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各种艺术形式互相借鉴,应当使各自的艺术个性得到发展,而不是使之消失和混淆界限。
散文毕竟有自己独立的旗帜,它所呈现的应该是其它艺术门类无从呈现的果实。相对诗歌来说,它更切近生活,更通脱,更富人间味儿。生活的沉实感正是散文之所长。
把散文当诗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散文的损失。失之“太做”的散文不能动人,因为它缺乏坦诚、朴素的真味。
散文的格局更推重“法无定法”,它不是目标亟切的追摹,而是若有所思、漫不经心的散步。人为筑造“意境”、卒章显志,是八股,散文要多一点纪实性。
用诗的语言写散文,过分含蓄、雕琢,反会弄巧成拙。散文应该是散文的语言。散文与诗是相近而又彼此独立的艺术形式。诗是吟唱,讲抑扬顿错,散文是谈心,要娓娓动听。
总之,诗推重的是“意外之象”的真实,而散文推重的却是人格与文格的真诚,彼此难以互代。散文可以有点诗美,而不要“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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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羊肝品“味”
吴国光
在封建社会,没有谁能比皇帝更尊贵更有权威更能为所欲为的了。虽然隆贵为人君,但也有些不方便不自由之处,比如说有的皇帝就曾感叹婚姻不能自主的苦衷。但是,无论如何,最最起码,在位的有权的皇帝想吃点什么东西,总是要比任何别人都更容易办得到吧?山珍海味,穷奢极欲,皇帝的口福之大,我们不知道听见过多少描写铺陈,那当然并非全是虚话的。
然而,偏偏就有皇帝强忍住馋劲儿,不敢吃羊肝的这么一件事,而且是英武非常的宋太祖。有那么一天晚上,他忽然想吃羊肝,然而终于没有吭声。后来身边的亲随知道了,便问:“何不言?”你猜皇帝怎么说?他答道:“若言之,则大官必日杀一羊矣。”
不要以为宋太祖未免过虑,其实,比“日杀一羊”还过份还荒唐的事也不是没有。有一次,明武宗偶尔看见蔫黄了的葱,便拿来做那种小孩子常做的游戏:先向葱管中吹气,吹足了之后拧紧两头,用力一挤,听那“叭”的一声响。宦官见此,便用大车装了许多葱运进皇宫,以至都城中葱价一下子涨上去,好几个月后才降下来。又有一次,明穆宗忽然想吃果馅饼,御膳房便忙得不亦乐乎,起面,削果,制糖,为此开支达五千金,连穆宗也觉得可笑,说道:“有五钱银子,足可以在东华门那里买一大盒子了。”(以上诸典均见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
这真是“船头摇一尺,船尾摆一丈”,上面一声咳嗽,下面一片雷鸣。你说是皇帝手下那帮人糊涂呢,还是有神经病夸大狂呢?
当然,那些假借圣旨、操东办西的官僚们一点也不糊涂。试想,如果不这样兴师动众,他们自己还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皇帝好对付,五钱银子就打发了,可是,别人难道就不想趁机尝尝御膳房的果馅饼?预备下羊肝,你不吃我吃;羊肝之外,羊头羊腿羊肉等等,更可供那些“日杀一羊”的“大官”和“中官”“小官”们一饱口福了。巴不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找个借口呢!敲诈勒索,中饱私囊,过手留油,雁过拔毛,如此种种,都来趁机下手。于是你开一条缝,我刮七级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样分析古人心理,似乎有悖于忠厚之旨。其实,但看今人某些作为,也可知这里决非任意幻说。如今,类似杀羊、运葱的事情并不少见。借办某种冠冕堂皇大事之由,行揩油刮皮之实,在许多行业、许多事情上都有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表现。比如办产品展览的向下面索取超量“展品”,还有变相摊派,层层加码,拿鸡毛当令箭,拉大旗做虎皮等等多样手法,不都是当年宋太祖所说的那些“大官”之作为的一种翻版吗?
说来说去,怪不得有人爱“起哄”呢!怪不得总有一些人喜欢对上级指示添油加醋呢!敢情是因为非“起哄”不足以渔利,犹如不搅浑水不好摸鱼。今天,那些用党的政策、公共福利、紧急任务作由头来肥私利己者,是瞧透了个中机关而又善于利用这机关的。怎样才能不让他利用?仅仅靠忍住馋劲不吃羊肝也只能补救于一时一事,而并非万全之策。真要杜绝这些现象,也该以法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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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白桦林的回忆
林夕
伫立在白桦林,柔婉、甜美的歌声又亲昵地涤荡着我记忆的魂思:
如果你是那片云
我愿是那小雨
如果你是那阵烟
我愿是那轻风……
倘若是她那云遮月般的音色绵延了我的思恋,而她——白桦树一样的性格不是我更深切的钟爱么?!
北方的寒冷,使白桦树更加挺拔、素洁。
遥首翘望,好似一张硕大无朋的宣纸,纯净的使我不敢接近。周围的宁静,和平,使我忘记了千里迢迢的劳顿之苦;桦林的谐和,宽容,使我忘记了悲叹的纷扰与烦恼。
谧静中,一条奶黄色的围巾在我眼前出现了,象一翦寒梅在北风萧萧中绽开。
霎时,我瞥见了最冷的枝头内涵着真情。
我与她就这样认识了,象白桦林一样没有丝毫斑斓的装饰。
记得那场桦叶般的雪花,阻隔了所有的道路。天地一片苍茫。
她面对皑皑的白雪叹息:冷雪,埋没了世间万物的本来面目。新生与死亡同时披上了洁白的铠甲。
尔后,她坚定地向前迈进了——大胆的脚步在柔软的雪地上写下了敢于冲破冰雪束缚的宣言。
——这比她柔婉、甜美的歌声更实际的真情。随后,她回首深情地盯住我,仿佛注视着温暖的希望。
一只信赖的手伸向了我。
从此,白桦林便有了那支诉说衷肠的心曲……
静默在白桦林。
季节的变化,冷落着离别与相思之苦。不要说春常在,花不凋,白桦林永不老。一切祈愿与幻梦都阻止不了地壳的运动和变迁。
昼与夜,生与死不就是在自然规律中相互交替的么?
啊,白桦林!
温暖的情丝不再使我寂寞。
真情的寄托使我懂得了:
珍贵的是永不被感情忘记的。
难得的是心与心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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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如果不能成为入云的高峰
贺伟如果不能成为入云的高峰选择什么作为自己的形象?我愿选择那四季碧透的深井滋润着歌声,哺育着生命雪地冰天时愈加温暖赤日炎炎时格外清冷真正的奉献不打上索取的烙印我愿选择那峻岭间的风雨亭孤而不苦,贮一腔深情肩负着凄风淫雨给跋涉者以慰藉和信心挚爱没有空白生活便充满温馨我也愿化做那航标灯在触礁的地方举号报警和一盏盏灯攀着长臂顶着风浪为后继者护航多一份真诚的相助便少一份无谓的牺牲如果不能成为入云的高峰又何必沮丧,何必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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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中国现代千家诗》
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千家诗》(樊发稼编),是我国优秀新诗的一个精选本。它将“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至今的一百五十多位诗人的佳作名篇荟萃于一集,每家选录一首。作者包括我国新诗的最初倡导者、新诗道路的开拓者,以及活跃于各个历史时期的著名诗人:朱自清、刘大白、刘半农、郭沫若、叶圣陶、冰心、闻一多、徐志摩、艾青、臧克家、田间、戴望舒、贺敬之、郭小川、张志民、李瑛、公刘、邵燕祥、流沙河、闻捷、雷抒雁等等,也包括近几年涌现的舒婷、顾城、杨炼等新秀。
本书所选诗作均为短诗,题材内容丰富多采,艺术风格多样化。有的激越昂扬如战地号角,急管繁弦;有的典雅婉转如风中鸽哨,柳下燕语;有的馥郁芳馨象带露之晨花;有的热烈灿烂似大海之日出;有的气魄恢宏,有的婀娜多姿,有的蕴含哲理,有的饶富情趣。真可谓阳刚与阴柔兼有,豪放与婉约并存。这些作品,大体囊括了我国六十多年来新诗的各种流派。
本书所收诗作,均按创作或发表时间先后排列,篇末附有作者简介。
(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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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国山村(摄影)
 张雅心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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