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6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深挚的情谊
陈漱瑜
1950年,周恩来、邓颖超同志收到宋庆龄的一份贺电:“北京政务院周恩来、邓颖超同志:你们在结缡廿五年中共同推进伟大革命事业,遥祝伉俪幸福与年俱增,欣逢佳期,特电奉贺。宋庆龄”
这份贺电,表达了宋庆龄对周恩来、邓颖超同志深挚的友情。
1927年,在周恩来同志跟朱德、贺龙、叶挺等同志共同领导八一南昌起义的同一天,宋庆龄曾与邓颖超等二十二位国民党二届中央委员会中的左派委员联名发表宣言,痛斥蒋介石、汪精卫等“已成为为新军阀之工具”;1949年6月,国民党反动派曾企图在大陆解放前夕将宋庆龄劫持到台湾。周恩来同志以宋庆龄的安全为念,特派邓颖超同志专程到上海迎接宋庆龄北上。北京是孙中山先生去世的地方,因而是宋庆龄的“最伤心之地”。经过邓颖超同志的耐心说服,宋庆龄终于以国家利益为重,北上参加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9月1日,宋庆龄在邓颖超、廖梦醒等陪同下抵达北京,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同志亲自到火车站迎接。解放后,党中央一直把宋庆龄作为党的领导同志看待。凡有重大问题,常派周恩来、邓颖超同志当面通知她并征求她的意见。周总理夫妇待人诚恳,办事周到,使宋庆龄深受感动。宋庆龄常往返于上海、北京两地,周总理夫妇在百忙中总是去迎送;宋庆龄每次从上海返京,也总是要带一些周总理夫妇喜爱的小礼物。周恩来同志让罗叔章同志转告宋庆龄,请她不要这样费心了。宋庆龄欣然回答说:“这不是费心,而是我生活中很大的一部分安慰。”
但是,好客的宋庆龄却很少请周恩来同志来家吃饭。曾担任宋庆龄秘书的刘一庸感到疑惑不解,宋庆龄解释说:“总理日理万机,有空闲时间应让他多休息,不要增添他的劳累。”刘一庸又建议邀邓大姐来吃饭。宋庆龄说:“不必了,要让邓大姐腾出时间照顾总理的生活,协助总理处理一些事务。”
1975年冬天,宋庆龄从上海回北京,因住所正在维修,临时住在北京饭店。一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正在北京医院养病的陈翰笙,约他前来谈谈。陈翰笙一进门,宋庆龄就忧心忡忡地对他说,我告诉你一个很不好的情况,恩来同志的健康情况急剧恶化,而江青等人还闯进医院,无端干扰治疗工作。她对江青的行为极为愤恨,对周恩来同志的处境深感焦虑。宋庆龄家中养了鸽子,为了使总理早日康复,她亲自把鸽子蛋一个个积攒起来送给周总理吃。她住所活水鱼塘中打捞上一条二十三斤半的胖头鱼,她也派工作人员给总理送去。
周恩来同志逝世的噩耗传来,宋庆龄的哀痛跟中国人民的哀思凝聚成了一体。宋庆龄的保姆钟兴宝回忆说,当时宋庆龄常静静独坐着流泪,叹着气说:“国家少了一个好帮手,一个好帮手呀!”八十三岁的宋庆龄抱病参加了周恩来同志的追悼会,并且发表了《怀念周总理》一文,全面评介了周恩来同志一生的光辉业绩,指出“他的为人充满了真正的共产主义精神”,“在人民耕耘的大地上,在人民呼吸的空气中,他将永远和人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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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有欲也刚真境界
陈小川
我国的理学家是很恨人的欲望的,所以确立起一条战略方针:“存天理,灭人欲”。以为人世间万种罪恶,其源概出于一个欲字。历史上的清官,被人民歌颂的重要一条,就是无欲,没有过多的贪欲、情欲,可以说低于一般人的欲的水平。于谦高唱着“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去见皇上,老百姓自然拥戴他。海瑞也是个无欲之人,死的时候家里搜罗遍了才几十两银子。人们归结起来,这些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官,就是因为无欲。“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然而我对人的欲却不那么深恶痛绝。我以为欲是人之常情,永远消除不了的。“灭人欲”灭了千百年,并没见到什么显著成效,就是明证。人类打从猴子起进化到今天,就是因了人类不断产生出来的新的欲望,变成了追求的动力。旧时候骂人“你还想上天?”现在则谁都可以上天了。飞机不就是从人的“上天欲”中诞生的么?
欲这种东西名声不好,确实也有其缘由。“因嫌乌纱小,致使枷锁扛”,是官欲太盛之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又是贪欲腐蚀的结果。近来听说有些出国干部的丑闻,诸如向外国人要彩电、收录机;让外国人开假发票报帐,拿外汇中饱私囊;甚至公然索贿,以损害国家利益为筹码,等等。每和人议论起这种丢人丢到外国去的事,总有人把这些败类归结为“物欲太盛”,认为应该大力提倡“无欲则刚”。人们的愿望,出自对败类的气愤和善良的用心,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提倡能有多少收效?我抱怀疑态度。
从古至今,无欲则刚的人还是凤毛麟角。有商品交换,人就会有物欲,即使消灭了商品,恐怕也消灭不了物欲。有官贵民贱的观念,就有官欲。人分男女,就有情欲。无论“灭人欲”,还是劝人清心寡欲,都同提倡不要吃饭一样。当然我并不主张对欲采取无为无不为的态度。我以为该有健全的法纪,能够有效地约束人,使人有欲也非得刚正不可。谁的欲如果过了头,法律保准让他倒霉。这种以法制欲的办法,可以说标志着社会成熟的程度。比提倡无欲则刚,把消除败类的希望寄托在人的品质上,要靠得住。仅仅靠人自我约束,是靠不住的。因为人变化很大、很快,环境变了,生存的条件变了,无欲的可以变得有欲,寡欲的可以变得多欲,甚至生出邪欲来。林彪在井冈山当排长的时候,恐怕没有谋害毛委员的欲。刚读了“人之初”,也难有问诺贝尔的欲。权力大到不受党和人民监督的地步,那欲就可能由正入邪——成为特权欲。
过去,我们缺乏法制思想,把希望过多地寄托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上面,较少考虑有人就是不学榜样怎么办;提倡干部、党员无欲则刚,又较少考虑人有欲、甚至有邪欲又怎么办?所以我以为仅有榜样的力量是不够的,因为它的力量只体现在有觉悟者的努力效法上。而法的力量却能让一切有邪欲之人敛迹。
其实封建皇帝也喜欢清官,海瑞骂了皇帝,棺材都准备好了,皇帝照样容忍了。皇帝也希望官吏们都学清官。吏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吏们的个人品质上,而这是虚幻而幼稚的梦想。中国那么多皇帝,谁也没有找到一种办法,解决官吏硬是不学清官的问题。
应该说,共产党现在抓住了这个办法,只有一个大写的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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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听运河水声
陈幸德
运河,我国古代仅次于长城的伟大人工奇迹,自本世纪初铁路公路出现,很寂寞了一阵子。现在忽然备受青睐。苏杭之间的这一段,就被誉为构成上海杭州苏州金三角旅游区的“黄金水道”了。
这包含着人们对习见事物的一种重新认识。推动这种认识的外在力量是时代的趋势。今人“言必称旅游”,游程的时日在紧缩,而火车汽车又超负。美丽的金三角,多少外国朋友在感叹“进不来,出不去”的疏散之难!开路,并不容易。沪杭线双轨铁路铺设工程,据说要到1990年才能兴建。于是,缓慢宁静、几乎看不出流态的运河活跃了起来。它就在我的枕下匆匆奔流,发出丁铃冬隆的水声。我躺在富丽豪华的天堂号游船上,消受初夜洁白柔被的布香和夜半刚开放的融融暖气,参加浙江省古运河航运有限公司组织的杭州苏州首航,心一直醒着。时在新春之夜,月上迟迟,又是阴天。两岸的田畴、村舍、小镇和杨柳树,朦朦然竟至完全看不清。《月泻古运河》这样一个预先构思过的文章题目只好放弃。辗转反侧,蓦然发现那枕下的水声,不是陪我上姑苏的极妙的“金樽檀板”吗?!
大约枕位正落在水位线稍下的地方,舱壁又是钢的缘故,那船底的水声听起来似杭州南高峰烟霞岭下水乐洞山泉滴落石?空腔所带的金的振音和玲珑剔透感。夜听运河水,忽儿春江花月,如歌行板,忽儿高山流水,雨打芭蕉,忽儿琵琶急奏,忽儿十面埋伏,一夜间生出许多变化来。我估计那同河的宽窄、深浅,船的快慢、打弯有关。我找不出恰如其份的状音拟声词儿来表述它。但它确实好听,确实勾起了我对浙江的括苍松涛、雁山瀑布、金华冰壶泻玉、天台铜壶滴漏以及杭嘉湖大平原上种种天籁的追想和思念。我象戴着耳机收听调频立体音乐节目,那乐感奇怪地不是经耳朵,而象从脑门颅壳上环流下来,但觉得河似天路,船如一叶,飘飘然乘风而去。
第三日,天堂号返回杭州港。我站在甲板上,看晨光下的运河南终端,墨样的臭水里尽是挤挨着的破旧船,岸上瞎七搭八的棚屋之间,竟有一座炼油厂向河里伸出几十个炮筒样的排污管,才发现高贵的运河目前确实宜听不宜观的。但我深信这是一个行将消逝的历史。因为杭州的旧城改造正按国务院的庄严文件和人民的神圣意志加快着步伐。我还听说,钱塘江与古运河的沟通工程两三年内就可以竣工。到那时,一江春水将挟着黄山和新安江富春江水库的万吨激情缓步东去。那时候,我说不定还要写天堂号的续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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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用生命写作
单复
四年前,七十二岁高龄的马加同志,完成了力作《北国风云录》第一部。但这几年,他患严重的白内障,做了摘除手术,一段时间不能读书写文,《北国风云录》第二部的创作,只好在心里打腹稿。后来,视力稍为恢复,他又奋力笔耕了。照他的话说,是“用生命来写作”。他说,为了纪念那些逝去的先烈和战友,不写出他们,心里不能平静。《北国风云录》第二部,将写到主人公沈风的牺牲。而沈风的原型之一,就是“九·一八”事变后,率领东北第一路义勇军,在辽宁黑山一带打游击的孙快农。快农和肖军均为东北讲武堂毕业,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到天津活动,被水上警察逮捕,押送北平被枪决。
1936年马加在北平一座破庙里栖身,和张路一等编《文学导报》(张为高蠡暴动老党员)并写了中篇《登基前后》(即《寒夜火种》)。他和孙快农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印象非常深刻,就想为刊物写这个英雄人物。一个人物在心里孕育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老作家所耗费的心血,不能不令人敬佩。
今年春天,我和马加等去黑山参加一个会。他已是七十六高龄的龙钟老人,得依靠手杖来走路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在于深入了解孙快农当年在黑山一带打游击的真实情况,以丰富沈风这位主人公的艺术形象。
他采访后告诉我,黑山县的同志也正在整理快农的史料。他们在档案中发现一个叫白晓光的,当年和快农一起去北平办《文学导报》。快农曾领这个白晓光,带着刊物去给地下市委书记周小舟审阅。他们不知道这个白晓光是谁,直到这次采访,才真象大白:原来白晓光就是坐在面前的马加的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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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谁走到谁面前来
齐宣王召见颜斶时说:“斶,走到我面前来!”斶也说:“大王,走到我面前来!”宣王不高兴,左右的人更是哗然:“大王是一国的君主,你颜斶怎么可以这样说?”斶答道:“我走向前去是贪慕权势,大王走到我面前来是礼贤下士。与其让我做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不如让大王做一个礼贤下士的人。”宣王说:“唉!寡人自讨没趣呀!我希望你收我做个学生。”
中国“家天下”数千年,源远流长,当官的为君的无“民主”可言,影响所及,至今不衰。譬如当今某些败坏党风民气之辈,即使酒肴伺候,也得面请才是。反之,我是平民,你是“主人”,巴结还来不及,怎敢直呼上司“到我面前来”呢?长此以往,便会形成这种风气:为公事,被领导传上来的常见;为私事,自己摸上门去的多有;“贤士”不得相识,“慕势”成为常客,并进而由慕势到“得势”。
根治此弊的良药,就是认真地整党,扎实地正风。但愿各级领导中,能够主动走到群众、贤者中去的人越来越多;而对屡屡走到你面前去的人倒要想想:他来何所图?
朱宝辰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姚茫父书画集》
姚华,字重光,号茫父(1876——1930),贵州省贵阳市人。一生主要活动在北京。他在诗、文、词、曲、碑、版、古器及考据、音韵等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书画造诣高深。
姚华一生留下书画作品甚丰,他运用了水墨画、水印木刻、刻铜画、颖拓等多种表现形式。今年6月是姚华诞辰一百一十周年,贵州美术出版社与贵州省博物馆联合编选了中国画、书法两大部分,汇成《姚茫父书画集》出版。姚华的中国画以山水、花卉为主,人物画最具代表性,兼绘翎毛画。山水画题材广泛,表现祖国南北山河的壮美;花卉以双钩兰、墨菊的晚香玉尤具风采,表达耐霜、晚香的气质。每画辄题其诗词与曲,尤工曲。姚华的书法习晋唐,上溯汉隶,喜《石门颂》,又潜心研究金石龟甲,他真、行、隶、篆、小楷皆精,卓然自立成家。(幼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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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八路旧居(中国画)
张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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