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5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说“屁股后面绑钢筋”
崔永生
近些年来,有股不惬人意的世风:单位提拔一个人,或调进一个干部,不看贤愚政行,先考其是否“屁股后面绑钢筋——根子硬”。新近,在学习《中央机关要做全国的表率》,赞同把办案子作为多干实事、少说空话的标志时,有人又把是否敢办“屁股后面绑钢筋”者的案子,来衡量决心的大小。
在我们的社会里,干部的升迁多不靠“根子”。有“根子”的未必尽贤才,无“根子”的难保无良将。“根子”软的不乏硬汉子,“根子硬”的也有软骨头,不加分析,一概而论,难免偏颇。当然,无可讳言,“欲济无舟楫”,“徒有羡鱼情”的事,尚非历史陈迹;靠“根子”“济”入仕途的也不是绝无仅有。在人们的偏见中,自有其根据在。
如果说,以“天生我才必有用”自负的李白,未免欠识时务,那么,生于今天的英才俊杰,则值当其时。虽不能说已野无遗士,亦接近于量才施用了。从这个角度看,另找“舟楫”,寻荫“大树”者,其德才如何,是大可考虑的。德才上不孚众望,是难负重任的。硬要“济”到权力的彼岸者,恐为“养鱼”者少,“羡鱼”、贪鱼者多。“贪鱼”,为党纪国法不容。故须“屁股后面绑钢筋”,去顶一顶法纪。
另一面,堂堂“钢筋”,竟愿“绑”在别人屁股后面,若没有一点油水,再愚蠢的人也是不干的。一旦沾了油水,成了别人“屁股后面”的“钢筋”,便愈“绑”愈紧,制人者制于人,“钢筋”成了臭脚布。
党风不正,久刹不止,原因之一,是有要找“钢筋”的,有愿当“钢筋”的。两者“绑”在一起,形成一股势力,刮起一股歪风,使人恨萌心底。有个地方,来了个“新老包”,刹歪风,树正气,得民心。不搞歪门邪道的人,也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但不敢贸然公开支持他的工作。因为在刮与刹中,谁“根子硬”,没有底,怕吃亏。直到经过摸底,弄清了“新老包”有来头后,才投入刹的行列。可见“钢筋”意识在社会中的位置。
“钢筋”本来含有坚毅、刚直、正义的意思,是国家栋梁,民族中坚。一旦“绑”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内涵和性质就全变了,成了庸人的屏风,恶人的通行证,对付法纪的护身符了。
现在,是松“绑”或解“绑”的时候了。认真办“屁股后面绑钢筋”者的案子,让“屁股”与“钢筋”分开,以冰释办案者的疑虑,扫除端正党风的障碍,涤去“钢筋”附丽“屁股后面”留下的恶臭,净化人们的意识。
“钢筋”,岂能“绑”在别人“屁股后面”,辱没了自己的声价?
“钢筋”,应该浇铸进社会主义大厦里。那里才是你的归宿,才有你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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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土路
岳富荣
一位同学和我谈及他数年前的一次鄂尔多斯高原之行时,不无感慨地说:“那高原充满豪放之气,人情厚道淳朴,但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那里的黄土路。”
黄土路真的令人遗憾吗?
鄂尔多斯高原是我的故乡。在那里,黄土路象一条条金色的带子,缠绕着高原的丘陵、高原的草地、高原的山、高原的水,也缠绕着我的记忆。童年时,妈妈拉着我的手去掰玉米、摘西瓜,走过这黄土路;后来上小学、中学,每天往返十余里,走的也是这黄土路;当我辞别故乡,踏着黄土路,父亲把我送出好远好远……和这黄土路一起生活久了,便对她产生了深深的爱。
在高原上,随便哪儿挖个坑,下面都是厚厚的黄土,那一条条黄土路是由人的足迹、牲畜的蹄痕、车轮的辙印开拓出来的。黄土路有她自己的性格和脾气,每当日丽风清,她显得十分宁静,即便急驶的汽车,荡起一团尘土,也会随即消散;倘若雨过虹飞,黄土就更加纯净安详了。她把泥土的芳香轻轻吐出,沁人心脾;可是,一旦风声大作,黄土路就变得暴烈狂躁了。周围的黄土卷地而起的时候,她竟推波助澜,把行人牢牢地笼罩在她的黄土之下,叫人睁不开眼,张不得嘴。
但是,黄土路正在变。
如今到了鄂尔多斯高原,你会看到,在她的身边,近几年来种植的一片片树林和一块块草地,不仅给高原涂上了绿色的油彩,而且使得狂风再也不象过去那样肆虐、不可一世。你大可不必为“行路难”犯愁。高原上公路已四通八达,更有一条交通大动脉——包(头)西(安)公路纵贯其间。这公路用厚厚的柏油铺成,象城市里的大街一样平坦宽敞。
站在黄土路边,你可以观察那点头弯腰的谷子、高粱,也可以观看那历来为人们所称颂的白杨树和那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沙柳树;你可以欣赏那如伏如奔的丘陵、沙漠,也可以欣赏那方圆几十里,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如茵的草原和那点缀在草原上的洁白如云的羊群;你可以饱览那湛蓝湛蓝的湖泊,也可以饱览那九曲回肠、清澈透明的小溪和那站立在小溪身边的嶙峋怪石。倘若你对民歌有一定的兴趣,那么你还会听到从路边的山梁上或树林里传来的,大多由姑娘或小伙子的喉咙发出的“爬山调”。那歌声虽然不太圆润,倒也清淳婉转,有时还能令人回肠荡气呢!我记得,一些年纪大的人常哼这样两句“爬山调”:“二饼饼牛车抹麻油,三天三夜到包头。”这带几分凄凉、又带几分古老与幽怨的歌,据说是从解放前流传下来的,与黄土路还有几分缘份:它极其形象地道出了在黄土路上行进的艰难。当你听到这歌,你不是还可以了解一点鄂尔多斯高原黄土路的过去吗?倘若你想游览名胜,那么你首先应该去成吉思汗陵。那位从马背上夺取天下,功名赫赫的“一代天骄”,就永远地沉睡在这里。黄土路从四面八方汇集陵前,你可以坐车去、骑马去,也可以步行去。途中,你还可以领略一下古代那些将士和官吏们怀着悲痛而虔诚的心情,祭奠他们的大可汗亡灵时的情致。
最令人难忘的是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路边的农民。当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连握手都会使你感到他所充满的力量。他们既象黄土路一样朴实无华,又象黄土路一样豪爽奔放,更有象黄土路一样可以容纳昨天、今天和明天的胸怀。勤劳善良,热情好客,乃是他们的天性。当你在黄土路上走得渴了,想喝口水的时候,你随便敲开路边哪一家的门,主人不但不会把你拒之门外,还会象招待客人一样,请你坐在土炕沿上,为你倒上一碗甜丝丝的开水。末了,他们还会走出家门,送你重新踏上黄土路。
当你走上鄂尔多斯的黄土路,你的胸怀会变得更加远大;如果有某种烦恼郁结胸中,那么,黄土路可以为你消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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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野性的湖
柯蓝

铁锈般乌漆的云,在等待我。还有无影的痛苦的风,为我吹着口哨。只有那密密的堤岸上一排不透气的小椴木林,拥挤在一块,在小心翼翼地为我担忧受怕。这一望无边际的湖中的海啊,你充满野性,我就这么悄悄地来到了你的身边。
此刻,你冲击沙岸的堤涛;此刻,你在原野上颤动的水光,以及你呼啸在广阔湖面的傲慢和粗野,都在我心中引起了难以抑制的思念。
是一对恋人粗暴争吵后,双方在任性怨恨,相对沉默么?
是一个长途跋涉者在夜宿的小店中,孤寂地沉思么?
是在分离的时刻,那无法约束的阵阵难以平息的风暴,在心中撞击着脆弱的堤岸么?
你还使我想起,这也许是一群野牛野马居住的所在。只有那远处的一点黑色的归船,在看不见的飘荡中,才令人想起这是一个野性的湖,一个湖中的海。

黄昏前的一阵暴雨,象是前来问候我的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我接受了湖风的邀请,来到松软寂寞的沙滩。
午后那些红男绿女把欢笑带走了,把迪斯科的乐曲带走了,只留下一些杂乱不清的脚印在松软美丽的沙滩。这是一些没有思念,没有依恋的符号。只有那几条深深压下的车辙,才使我想起这野性的湖,有了它自己的生命——这是人赋予它的生命呵。于是,我静静地谛听这不断传来的湖涛声。为什么听不出它的痛苦和欢乐呢?也许是它太广阔难驯,太严峻莫测……难道你的野性,把痛苦和欢乐都吞没了吗?

野性的湖,半夜猛然推开我的窗户,抛进一道闪电,和雷声中的雨点。我立即站在窗前,接受你这意外的情意。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呼唤。这是你用刚毅的微笑,在我柔软的土壤中,种下坚强的果实。呵,野性的湖,你也许来得突然,也许我还不习惯你这野性的抚慰。但,我的心却为你颤动了。

从湖上走来的野风呵,你要猛烈地横扫你心中的闷郁么?你摇晃着一切树木和整个原野,你吹起寒冷和沙石,袭击着我的手和脸。你掀起了整个湖面的波涛,放出一层一层跳起又倒下的白浪,向我扑来。野性的湖上的野风呵,你的豪迈,你的雄壮,使我忘记了我的渺小,我的脆弱,和我的一切不足。远道南来的游子,知道一个从零下四十度严寒中获得生命的兴凯湖,一个从几千年民族灾难中挣扎的兴凯湖——这野性的湖,这湖中的海,给予我的全部的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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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域外文坛

冯尼古特最关心的
申奥
库尔特·冯尼古特是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他于1922年11月11日生于印第安纳波利斯。父亲是建筑师。他曾在柯乃尔大学攻读生物化学,1943年参军开赴欧洲前线,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被俘,囚禁于德国德累斯顿。战后他在芝加哥大学学习人类学。1950年发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说,以后就一直从事写作。
冯尼古特的主要小说有:《弹钢琴的人》(1952),写的是工程师和管理人员接管美国的故事,作家揶揄了在实现自动化过程中所出现的政治专制;《母亲的夜晚》(1961),描写一个打入德国的美国间谍,利用公开的亲纳粹反犹太广播电台传递情报;《猫的摇篮》(1963),叙述一种新发明的化学物质造成了毁灭人类的威胁,作家讥讽了某些科学家对人类命运的不负责任态度;《屠宰场五号》(1969),根据他自身经历追述了战俘营生活和盟军飞机对德累斯顿的毁灭性轰炸;《囚徒》(1979),描绘了水门事件参与者的生活,讽刺了美国的政治;《神枪手狄克》(1982),叙述俄亥俄州的一次意外的中子弹爆炸事故。由于冯尼古特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嘲讽的幽默和流畅的群众语言,他的作品受到广泛欢迎。《屠宰场五号》被拍成彩色宽银幕电影,轰动一时。
虽然冯尼古特的很多作品中谈的是宇宙航行和科学发明,但他最关心的还是战争、种族歧视、贩毒、污染、商业上的欺诈和贪婪等问题。他主张增进社会福利,实行计划经济。在近来发表的小说中,他竭力维护女权,强调妇女是一支巨大的创造力量。1984年5月,在东京召开的国际笔会第四十七次代表大会上他被选为当代世界七大文化名人之一。


第8版()
专栏:

黄土,人类的亲娘
浏阳河
或许是历史的讹传吧,
人们说,黄帝在桥山安葬。
我不相信这是事实,
人文初祖,竟看中了这样贫瘠的地方。
或许黄帝倒真葬在桥山,
他是农民,自然有农民的理想。
你看这陕北高原的土层多厚哟,
有了土,就能生长五谷杂粮。
清明祭先祖,一步一彷徨,
思绪绵绵,我走在通往黄陵的路上。
唉,几页发黄的史书又怎能论定,
就连那手植柏也是人为的一尊偶像。
我揪住自己的头发沉思,
我拍着自己的额颅遐想。
我是黄帝的第几百代子孙哟,
绞尽脑汁,也说不清先祖的模样。
阵阵山风吹拂着我的衣裳,
打个寒颤,一个念头在我脑中萌生:
黄帝,也许就是黄土的象征吧,
黄土呵,人类共有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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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落叶情思
郭光豹
秋天,一株树木就是一首诗
枝头绿叶当然是美妙的词语
那飘下来的黄叶呢
一片应是一个句号吧
因为,不论绿叶黄叶小叶大叶
叶叶都有这么一天
都要把生命的归宿点
交给自然规律
不管在飘落下来的时候
是显得轻轻松松,泰然自若
还是无可奈何,拚命在风中挣扎
抑或在落地之时抛掷出豁达的笑声
还是用沙哑的喉咙擦出一声怨艾叹息
毕竟都要落下,都要再生
生命,才是既济未济
颜色,才能永保碧绿
留在枝头的嫩叶呀
我等待你从心里唱支惜别歌
将来你才会听到小芽为你重唱阳关三叠
如若悄悄儿帮风把陈叶挤压
当你明天飘落时小芽会效尤
你,在风中将你一脚踢开


第8版()
专栏:

华岳积翠〔中国画〕 宋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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