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某”字的妙用
李亦鸣
文字在纪录和传播知识方面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而近年来对“某”字的妙用,却令人感到它神乎其神,其作用之大,大到了没有边的地步。
一方面,它会保护好人,包括一些犯了错误而确实需要姑隐其名的好人。还有,比如某姑娘麻痹大意,夜深外出,被流氓污辱。如果直书其名登诸报端,那是会伤害姑娘本身的,应该“某”一下。但它还有另一面:
比如一些作者、记者写文章抨击一件事,如果指名道姓提到单位和领导人的错误劣迹,需要征求有关方面的同意,那么,很可能得到的答复是“研究研究”或根本拒绝。有时候,一个“某”字——某单位、某局长如何如何,就解决了矛盾。当然,也有见报后这位某局长或他的上司自动对号入座以至兴师问罪的,未雨绸缪的办法当然是越模糊越好。至于模糊到等于不说,那就令人费解了。
1月26日人民日报上有一篇刘宾雁、洪天国合写的《答辩,本该在四年前》,事件的受害者陶海南和发生这件事的单位都有名有姓,而在促成受害者倒楣中反复起作用的人却以“陈××”、“陈某”来代替。如果文章中的陈某的所作所为属实,为什么还得隐去名字,就耐人寻味了。这位陈某,为了压制后起之秀把陶海南害得那样苦,还值得给他留面子吗?文章中提到:“人民日报记者根据确凿材料,写出报道,按规定送对方的上级党委审阅。同时,多次向卫生部、医科院、基础所的领导提出,力争关于陶海南的报道得以问世。但将近三年,对方未置可否。”从中大概透露了某些消息。看来,即使以“某”代名也并不易,何况其他!记者的苦衷,不言而喻。
这种以“某”代名的做法,早就有人提出异议,但“某”字的使用仍有扩大的趋势,这反映了揭露不正之风的难度之大。最近看到一份材料,一个县的粮食系统揭发了一桩触目惊心的大贪污案,先后有十四名罪犯被捕。这些人都有名有姓,但是,唯独头一个批准违反制度干坏事并从中捞到不少油水的粮食局的副局长却有姓无名。一个县的副局长就有如此的神威!那结果,我们读到的是如天书一般的文字:“某某某出面找某某,但某某某隐瞒了真情,于是某某表示同意”。若明若暗,暗多明少。如果是一个被蒙蔽者,姑隐其名尚且情有可原,但又何必以“某某某”来替他遮羞呢?碰硬真难呵!据说仓颉造字而夜鬼哭,看来,他造出的“某”字起了这种作用,确实是值得为之三叹的!
中央领导下决心抓大案要案。从广宇公司案到张常胜、叶之枫案,管你是部长、是名人、还是谁的公子,都有名有姓。这个做法非常使人振奋。看来,这具有不正之风的象征性的“某”字的使用,正在缩小。端正党风,大有希望,这也是一个旁证吧!


第8版()
专栏:

松花江边的小镇
王忠瑜
客轮从哈尔滨港起碇,沿松花江东下,经巴彦港,第二站便到了坐落在江边的新甸小镇。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照射着滔滔的江水,泛彩流金。客轮鸣起汽笛,缓缓地靠岸了。小小码头顿时变成了热闹非凡的市场。鸡蛋、西红柿、土豆、香瓜、蘑菇……一筐筐、一篮篮,应有尽有。然而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些摆满了烤得焦黄流油的烧鸡的小船,很快地靠上客轮,一只只烧鸡用手、用长竿高挑着的布袋递到甲板上旅客们伸出的手上。一个高喊“烧鸡石”的花白头发的老大娘手上的烧鸡最受欢迎,不大一会儿就一抢而空。
说起新甸镇的繁荣,也只是近几年的事。这个有着八十多年历史的小镇,远在清光绪年间,奉旨建造宾州府的王大人来此的时候,就有了新甸船站。那时,沿江搭起几间破草棚,只是接应几个零星旅客和一些闯关东的山东汉子。最早出现的名牌美味是一家石姓山东老客自制的烧鸡,以肉嫩味美而远近闻名,人称“烧鸡石”。于是新甸烧鸡便和南满的沟帮子烧鸡南北齐名了。
尽管如此,新甸船站在发展缓慢的旧社会,就象一只爬行的蜗牛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解放后的新甸镇,三十多年来总算有了一条不大的街道,有了公社机关的一座大瓦房,有了供销社、邮电局和饭店。但是,并没有形成繁荣的市场。到了“最最革命”的年代,连那家独具风味的名牌烧鸡,也让割“尾巴”给割掉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新甸烧鸡重新上市了。那位以烧鸡闻名的石姓老汉虽然已经过世,但他的遗孀,六十四岁的孔宪英却继承了“烧鸡石”的家传。可是在那极“左”思潮猖獗的年代,她的绝技被淹没了,那时她在公社办的饭馆里当技术员,为集体经济挣了大钱,她的一只手甚至在做烧鸡时割破了终至残废,而所得到的仅是糊口的微薄工资,最终还被打成了“复辟资本主义黑干将”,含着眼泪领着十来岁的孩子站在街头去卖冰棍……党的经济革新政策,使即将失传的“烧鸡石”绝处逢生,镇党委书记亲自去请她出来恢复新甸镇烧鸡,为人民生活多添美味。于是她欢天喜地地用能动的一只手,托出了一只只色、香、味俱美的烧鸡“赶船”来了。短短的三年间,她不仅还清了欠债,还给儿子娶了媳妇,又在镇上新盖了一大间门面大瓦房,成了当地的富户。
富了的孔宪英并不保守,在她的传授、帮助下,全镇已有十八户烧鸡专业户,一年销售的烧鸡达十万只。
烧鸡业的兴旺,带动了售鸡和养鸡业的发展。回乡知识青年都长福,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收购一趟小鸡,及时供应镇上的烧鸡专业户,仅仅一年就由穷变富了;农妇王亦华,办起了家庭孵化厂,一年成了万元户,被誉为“养鸡王”。“新甸烧鸡”的发展,富起了一大片……
然而令人惊奇的,还有那些善于动脑、运用科学方法生产出新、特产品而致富的人们。
二十二岁的高中毕业生曾庆辉,苦心经营,办起了一座用锯末生产木耳的“庆辉木耳厂”;一个当年下放当了农民的冶金技术员肖俊峰,利用黄土模制成的泥叫叫“鸟笛”,居然打入了国际市场,最后办起了“俊峰儿童玩具厂”;另一个当过油漆工的齐正凯,用一口大铁锅,利用废油漆和化工厂的下脚料,炼制成价廉物美、去污力强的肥皂,成了万元户。他们被誉为新甸镇的“三大奇人”。
夜幕降临,街市上的霓虹灯亮起来了,映照得滚滚江水泛起五彩波浪,满街飘荡着的音乐声被江风卷起飞入云霄,谁能相信这儿曾是偏僻的松花江边的塞外小镇?这里的生活起了急剧的变化,象加进了酵母的面团一样发起来了。
土地仍是那块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仍然保持着过去那种忠诚、善良和质朴,那么究竟多了些什么呢?
生活,你能告诉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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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人画
华君武
徐启雄是六十年代我在《人民日报》文艺部工作时的同事,报纸需要插图,他又是学人物画的,这样就选中了他,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时就调来了。他是个小个子,五官也按比例相应缩小,长得很匀称,平时不爱多说话,但不是不会说话和表达自己的意见,见了他总有一种文静的感觉。
他喜欢画妇女人物,画得很美,一种优雅宁静的美。但在那个把文艺分成三档:“有益”、“无害”、“有害”的时候,有些类别的作品,在平常就处在“无害”、“有害”的边缘地带,一旦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他的这类画就马上括到“有害”一边去了。帽子不外乎“不能为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服务”、“小资产阶级情调”、“丑化劳动人民”、“形式主义”、“软绵绵”等等,而被批判的也不外乎说“思想没有改造好、受了非无产阶级思想影响”一类的话。徐启雄说了什么我已记不起了,因为那时我已不常去报社,大概和这些原因有些联系,1965年他被调回家乡温州和他的爱人团聚了。现在从创作来看倒不算坏事,因为他有时间来专心创作了,画了那么多画。
我只能算一个对他的作品的欣赏者和喜爱者。我喜欢他画的人物自然、朴实和优雅,是一种美的形象。平时对画妇女的作品,通俗的称呼是“大美女”。谁发明这称呼实在高明,既承认美,但又有点鄙薄的味道,颇有一点封建色彩,又喜欢看女人,又骂女人难养。徐启雄的画在过去也处于这样一种微妙的境地。
为什么不能画美女呢?他画了二十几年美女,几乎走遍了全中国,画了汉族及许多兄弟民族的美女,有农民、渔民、果农、陶工、专业户、学生、雕刻工人和运动员,他画的妇女美而不艳、美而不俗、美而不洋,是地地道道从中华民族这块土地上生长起来新的一代妇女。我的家乡是在江南,徐启雄画中有许多水乡女农形象,我是熟悉的。但是他画的其它妇女,也同样使人感到一种健康、标致和浓厚的乡土气息。他并不是用一种猎奇的眼光去选择对象,他是在讴歌妇女精神的美和劳动的美。和一些颓废的、庸俗的和引人邪思的美人画毫无相同之处。我们为什么不需要这种美人画呢!他的美人画之所以动人,我想重要的原因是他和生活的联系,他从生活中去发现人的精神和体态的美。这是一种高尚的、典雅的、无邪的美。
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工笔人物画,是一份足以自豪的艺术遗产,但从盛唐以后,各朝各代虽也有个别高手,但终究是日渐衰微了;甚至在新中国成立后,工笔人物画也不象别的画种那样兴旺发展。有的画家用工笔画去刻画古代人物是熟练的,而用来表现现代人物就显得很难了。徐启雄受教于叶浅予、蒋兆和、刘凌沧、黄均诸位先生,深得传统技法,而学校又给他以现代绘画技术之基础,因之徐启雄的画既有传统艺术之妙,又兼有时代创新之美,称他为当今工笔人物画家中之佼佼者是不为过的。
在美术界,知道徐启雄的人不少,但在外界,徐启雄似乎不象有些人“名噪一时”。我所知道的徐启雄不是一个“自我宣传狂”,数十年他默默地在家乡工作,背着画夹在生活里行走着,默默地在观察人和生活中的美,他不追逐名利,几十年不断地实践。我们需要这样一种风格的画家。所以我虽对他的作品并无深入的研究,但我乐于为他的画册写这样一段不象序而又不得不称为序的东西。
1986年3月末于北京
(《徐启雄画集》将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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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坛风景线

风庐主人与童话
赵晓东
宗璞把一部装帧精美的童话作品集递到我手中,书的扉页有她父亲冯友兰教授的亲笔题字——《风庐童话》。我不禁诧异了,这位以擅长描写知识分子题材小说而闻名的女作家,竟还喜欢写童话!
“因为我喜欢幻想,爱读想象丰富的、充满浪漫气息的作品,而童话是最富于想象的。”她这样对我说,嘴边漾出一个微笑。
三十年前,就在她写出她的第一个短篇《红豆》的同时,也写出了她的第一篇童话《寻月记》。从此,她的童话就在小说、散文写作的间隙一篇又一篇地问世:《鹿泉》、《书魂》、《紫薇童子》、《总鳍鱼的故事》……这些童话和她的小说一样,文笔优美,有诗一般的意境,在奇幻的想象中蕴含着生活的哲理。《吊竹兰和蜡笔盒》告诉孩子们保持自己的本色是多么重要;《关于琴谱的悬赏》启发孩子们做事要诚实、有毅力;《总鳍鱼的故事》对孩子们描述了从鱼演变到人的漫长而艰难的生命进化历程,在这历程中,充满了进取的自豪与退化的悲哀……宗璞希望她的童话能给孩子们美的熏陶,美的启迪,然而又似乎不仅仅是给孩子们的。她认为真正好的童话不仅表现孩子的无拘无束的幻想,是孩子们的好伴侣;也应表现成年人对人生的体验,成为成年人的知己。正象安徒生的《丑小鸭》和《海的女儿》,儿童会为之感动、陶醉,成人也会为之震撼、沉思。这是童话创作的最高境界。宗璞不敢自信她的童话能达到这个境界,但她愿为此不懈地努力。
现在,她把多年的努力结集了这部《风庐童话》,奉献给她的小读者和大读者们。“风庐”,是宗璞给她居住了三十年、在此构思了几乎全部作品的北京大学燕南园寓所起的雅号。“因为风总是把这栋房屋吹得到处格格响”,她只是这样简单地对我解释,并未说出什么更深的寓意。然而,在她的《风庐童话》“后记”中,却有着一段颇具意味的话:“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旅途中难免尘沙满面,也许有时需要让想象的灵风吹一吹,在想象的泉水里浸一浸,那就让我们读一读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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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漠魂
洪三泰
在大漠乳黄的纸页里,
坦克是用钢铁镶嵌的宣言。
铮铮然从幽谷传出,尖厉、刻薄,
一语点破古长城的封闭线。
当代军人,
站立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凝重深沉的呐喊,
一半给辐射的太阳,
一半给放射的狼烟……
米黄的天幕之下,
一群飞动的亮点,
一片凝炼闪光的语言。
当代军人,
站立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长城以外还是长城,
群山之上更有群山。
这是边塞的又一奇迹,
钢铁镶入古朴雄浑的字典。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鲁迅诗浅析》
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郑心伶著《鲁迅诗浅析》一书,在印行了一万五千余册后,又再版印行了一万三千册。这在目前出版的鲁迅研究专著中是少见的。
这本书有如下两个特点:一是观点明确、通俗浅显、资料翔实。二是兼顾全面、实事求是。在各首诗的解释、评论过程中,作者还适当地介绍了一些别家观点,以供学术争鸣及广大读者参考。在再版本中,作者还增写了《鲁迅诗笺释琐谈》一文,对近年正在商讨中的一些问题,发表了自己的不同看法。问答形式的写法,使人读来颇感生动活泼。 (铁荣)


第8版()
专栏:

威震大千〔中国画〕 袁熙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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