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br/>专栏：文学作品专页<br/><br/> 和平雕像<br/> ——献给国际和平年<br/> 李瑛<br/> 让鸽子飞来营巢吧，<br/> 到联合国大会上<br/> 高高举起的手臂中——<br/> 在那黄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棕色的<br/> 森林般举起的手臂中……<br/> 一<br/> 当宇航员飞上太空，<br/> 从星云的漩涡里，<br/> 会发现一颗星、一颗新星，<br/> 升起——<br/> 在太阳与大地之间，<br/> 在陆地与海洋之间，<br/> 在昨天的废墟与今天的花树之间，<br/> 在墓碑与纪念碑之间，<br/> 在历史淌血的长崎；<br/> 一块白璧，随地球一起转动，<br/> 一座雕像，辉映苍穹。<br/> 它轻盈，却比万山更凝重，<br/> 它沉静，却滚荡着万里涛声；<br/> 来自中国每个普通家庭的女神呵，<br/> 且让我们用你代替呼唤一切事物的名字，<br/> 呵，和平！<br/> 二<br/> 云没有生命，<br/> 海有生命；<br/> 风没有生命，<br/> 石头有生命。<br/> 已经结束了，已埋进历史，<br/> 瓦砾下的灰烬，<br/> 灰烬下的家庭，<br/> 家庭里温暖的灯火，<br/> 灯火下深情的眼睛；<br/> 已经结束了，<br/> 已化作尘土，<br/> 那被血渍浸红的日子，<br/> 那被眼泪泡咸的日子，<br/> 如今，它们早变成了<br/> 没有生命的云，<br/> 没有生命的风。<br/> 此刻，这里，<br/> 花在摇曳中盛开，<br/> 树在沉思里成长，<br/> 草在阳光下舒青……<br/> 这是一个冷酷的启示，知道吗，<br/> 石头有生命，<br/> 海有生命，<br/> 它们理智地凝望着人间这<br/> 风停雨止后的春天的黎明！<br/> 三<br/> 她是一个少女，<br/> 一个纯洁的东方女性，<br/> 她有严峻深重的苦难，<br/> 也有甜蜜透明的笑声；<br/> 现在，她身边是大海，<br/> 头上是晴空；<br/> 创造生命的太阳呵，<br/> 照耀着她的额头、肩膀和前胸。<br/> 她是我们的姐妹吗？<br/> 她是我们的女儿吗？<br/> 她一双大张的手臂，<br/> 也许还未及拥抱她的情人，<br/> 也许还未及把摇篮推动；<br/> 现在，她凛然站在这里，<br/> 象站在庄严的历史面前，<br/> 如此坚强、勇敢、质朴而忠诚！<br/> 她脸上冰清玉洁，<br/> 她眼里聪慧深情。<br/> 在她背后你看见了什么？<br/> 可看见群山阔海，<br/> 可看见露珠闪动；<br/> 可看见沸腾的人间，<br/> 可看见活泼的生命；<br/> 不要认为她是柔弱的，<br/> 她双肩抵住了九天雷火，<br/> 胸膛护卫着无尽的生灵！<br/> 正是因了她的生存，<br/> 我们才认识希望的尊严，<br/> 才听见四海传来的庄严、雄浑、磅礴的歌声！<br/> 四<br/> 她们不是石头，<br/> 不是冰冷的坚硬的石头；<br/> 她们是世界的重心和支点，<br/> 是美的化身。<br/> 她们是生命。<br/> 这里有一片树林，<br/> 这里有一片草坪，<br/> 也许昨天还洒过杏花香味的细雨，<br/> 此刻正荡起徐徐轻风；<br/> 什么时候，<br/> 落下来几只鸽子，<br/> 是从毕加索笔下飞来的吗？<br/> 是刚刚绕过地球飞来的吗？<br/> 落在地球的肩膀上，<br/> 神态，安逸而从容；<br/> 它们轻松地踱步觅食，<br/> 悠闲地转动眼睛；<br/> 它们歪着头和她谈话，<br/> 谈四十年前的傍晚，<br/> 四十年后的黎明；<br/> 它们如此信任这个世界，<br/> 这人间、这大地、这流云、这天空。<br/> 不要，不要惊扰了她们，<br/> 她们不是石头，<br/> 她们是生命，<br/> 是延续昨天、今天和明天的生命！<br/> 五<br/> 呵，人间的痛苦已经太重，<br/> 知道吗，多少人心灵的田野，<br/> 只生长灾难，<br/> 不生长小麦；<br/> 记忆的峡谷，<br/> 只流淌眼泪，<br/> 不流淌歌声；<br/> 血泊，粘着头发和野草，<br/> 烈火，吞噬屋顶和窗棂；<br/> 残月照在死去的荒滩上，<br/> 冷却了燃烧的历史；<br/> 听见吗，五大洲——<br/> 每块石头，每粒泥土，每条须根，<br/> 都在艰难的喘息里，<br/> 呼唤和平。<br/> 每个人的名字都该是沉甸甸的，<br/> 每个人心头都该有自己的爱、向往和憧憬，<br/> 但呼啸的钢铁把生活割断了，<br/> 没有一把钥匙能重新把它打开，<br/> 一切会变得十分遥远，<br/> 仿佛昨天他们都不曾诞生。<br/> 于是，再没有发声的喉管，<br/> 再没有感知的神经，<br/> 再没有乳汁、汗滴，<br/> 再没有心脏搏动，<br/> 再没有属于南方的棕色的笑涡，<br/> 和属于北方的炉边的梦，<br/> 再没有渴望、怀念、愧悔，<br/> 再没有心底秘密的倾诉；<br/> 人间，只有一颗苦涩的泪珠，<br/> 沉重地滴在浸血的荒原上，<br/> 激起世界遥远悠长的回声！<br/> 让我们呼唤和平！<br/> 让我们以生的意义理解死者的价值，<br/> 让我们以死者的名义启示该怎样生。<br/> 让我们用劳动建设新世界！<br/> 让我们把1986年叫做和平！<br/> 六<br/> 现在，我们——<br/> 要做许多许多事情：<br/> 要建设水电站，<br/> 要炼钢，<br/> 要培育新良种，<br/> 要栽种小树，<br/> 营造林带，<br/> 要去南极进行科学考察，<br/> 要发射火箭，<br/> 考察月球和火星，<br/> 要消除噪声污染，<br/> 象消灭虱子般消灭贫穷和病痛，<br/> 要研究第三次浪潮，<br/> 讨论老年人怎样长寿，<br/> 足球怎样飞腾，<br/> 要为图书馆奠基破土，<br/> 为音乐厅剪彩启用，<br/> 让诺贝尔奖金科学家的队伍后面，<br/> 填一串中国人的名字，<br/> 让方块的象形文字传播文明；<br/> 我们要给每个生命一个世界，<br/> 给每片鳍一天阔水，<br/> 给每双翅膀一片长空；<br/> 让每只蜜蜂都有自己的巢，<br/> 每棵树都有自己的太阳和星星；<br/> 我们要让每粒种子，<br/> 都在春风中滋长，<br/> 每根琴弦，只流淌欢乐，没有悲痛……<br/> 呵，在面包和胃之间，<br/> 在云和窗口之间，<br/> 在一棵树和另一棵树之间，<br/> 我们要做许多事情，<br/> 许多许多重要的事情！<br/> 我是战士，<br/> 比起任何人<br/> 更懂得和平和生命；<br/> 当间谍卫星和核潜艇，<br/> 把地球缚得紧紧，<br/> 我要写诗，呼吁：<br/> 让它自由地呼吸！<br/> 给它和平！<br/> 七<br/> 阿尔卑斯山头的白雪，<br/> 莱茵河上的微风，<br/> 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浪花，<br/> 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油井，<br/> 地球呵，你每条<br/> 颤动的经线和纬线，<br/> 可看见这颗新星？<br/> 可看见这里——<br/> 白鸽在梳理羽毛，<br/> 花树在轻轻摇动？<br/> 可看见这少女，<br/> 圣洁的胸膛和发亮的眼睛？<br/> 从她的脸上认识世界吧，<br/> 信念是有力量的，<br/> 人民是有力量的，<br/> 生活就该是这样庄严、美丽、和谐而完整，<br/> 象一颗浑圆的露珠，<br/> 或一只苹果，<br/> 乃至一个星球。<br/> 听，全世界人民在呼喊：<br/> “保卫和平！”<br/> 让和平坐在林荫路的长椅上，<br/> 让它傍晚走在每条回家的小径，<br/> 让它擦干眼泪，<br/> 举起一杯红酒，<br/> 迎接人类宁静的黎明，<br/> 把奥斯维辛山谷的小麦撒遍大地吧，<br/> 那不是眼泪，<br/> 那该是金色的收成！<br/> 大地呵，凡是有炊烟升起的地方，<br/> 都该有歌声和劳动；<br/> 凡是有阳光、有土壤、有水的地方，<br/> 都该长起一片青青！<br/> 1986、3、8于北京
第8版()<br/>专栏：文学作品专页<br/><br/> “杀手锏”〔短篇小说〕<br/> 廖文茂<br/> 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护士发现：新近引退离休的老局长住院已一个星期，还没有人来看望他。老局长常常阴郁着脸。她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前来了解老局长病况的新局长。<br/> “世态竟如此炎凉么！”新局长听后，心里嘀咕。前不久，老局长不小心脚碰破了点皮，还被同事们前呼后拥地送到医院，当时前来探望、慰问的川流不息。难道这一次的门庭冷落，是由于他的引退？<br/> 老局长是主动让贤的。元旦那天，他刚过完六十花甲生日，就主动递交了离休申请。他平日勤勤恳恳，原则性强。自己跟随他十几年，确是学了不少东西。如今，他当局长时的“人缘”都跑到哪里去了呢？<br/> 新局长心里萌生了某种猜想，他决定用事实来验证。<br/> 这是令人难忘的一天哪！<br/> 这一天，是新局长住进老局长病房结为病友的有趣的一天。这一天，小护士作了个准确的统计：老局长拄着拐杖上了九十九次厕所。<br/> 新局长突然住院的病因是轻度脑震荡。轻到什么程度，没有说明，反正是要疗养一段日子。当天他七点钟骑车去上班，半路上发生了“车祸”——被一辆载重卡车“吓”翻了车。虽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同事们立即拉拉扯扯地把他请进了病房。<br/> 这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哪！<br/> 昔日冷落的病房，今朝却门庭若市。从八点开始，不，说准确一点，即从新局长前脚踏进医院大门这一刹那标准时刻开始，看望他的同事们，络绎不绝，纷纷光临，虽然小护士一再向同志们解释说，脑震荡病人需要绝对静卧。遗憾的是她不是张飞，身子弱得很，如何挡得住这问寒问暖的大军！<br/> 但是，病房的气氛却相当难堪。因为当看望大军们吊着金灿灿的柑桔，吊着红橙橙的苹果，吊着黄蜡蜡的香蕉，满怀喜悦地依次踏进病房时，脸色一个个全变了——<br/> “啊呀……新局长……哈哈……老局长……啊唷……你瞧……今日天气……哈哈……”<br/> 看客们吊着沉甸甸的礼物，站在两张病床的中央，难堪得不知靠那一边好。<br/> 老局长也许有过昔日的“这一天”吧，所以知趣得很。他强爬起身来，打着“哈哈”，说是上厕所。只是一路上更阴郁着脸：“他难道瞒了我十几年？”<br/> “新局长住院一天，床前水果堆成山。老局长难捱这一天，九十九次上卫生间。”小护士不留神竟把心里编的顺口溜写进了病历，结果被大训一顿。还扬言要扣年终奖金。<br/> 第二天，菩萨保佑，新局长居然康复出院了。临走前，他叫来了两个小商贩子，装走了四筐水果，把余下的强留给老局长，并一再表示道歉，说因他住院一天害他上厕所九十九次破纪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br/> 第二天，小护士兴冲冲地告诉老局长一个小道消息，说新局长一回去就叫来打字员火速打出一封“回款信”：××同志，兹收到贵礼物，心领了。除留下一小部分慰问老局长外，其余均折成人民币×元寄回，请查收。”<br/> 老局长宽心地笑了：“他十几年没瞒我，我没看错他。”他决定病好后去旅游，把新局长上任的“杀手锏”告诉他的各方朋友们。
第8版()<br/>专栏：文学作品专页<br/><br/> 小草〔散文诗〕<br/> 那家伦<br/> 我认识一棵小草，我爱恋一棵小草。<br/> 小草，就在我的窗棂的前面，在一棵高大的榕树的下面，在一块石头的纹缝里。<br/> 小草脚下，仅占着一点点泥土，它的需求是那么小；<br/> 小草的周围，呈现着一大片新绿，它的奉献是那么大。<br/> 小草，是有情的。情能传声。小草，柔声细语地道出了诗情：<br/> 我属于绿，属于美好清翠的新绿。<br/> 我是一座高高的山崖上的野草的种子。<br/> 我有热，故乡那美好的沃野赐予的热；<br/> 我有力，山岭那陡峭的峻崖赐予的力；<br/> 我有光，高原那璀璨的丽日赐予的光；<br/> 我有美，沃崖那荡荡的山风赐予的美……<br/> 美的元素，光的元素，力的元素，热的元素，凝聚成我的形，我的灵，我的情。<br/> 生活，让我起飞——历史给我翅膀，时代给我能源。<br/> 我背负高原崇岭的希望，飞翔；<br/> 大地多么辽阔。我属于辽阔的大地。<br/> 天空多么高远。我属于高远的天空。<br/> 生活多么丰厚。我属于丰厚的生活。<br/> 绿，是大地、天空和生活的母色。没有绿，难有别的颜色。<br/> 我要用绿的血液，去染就我的航程。<br/> 呵，多么动心的美的航程！<br/> 空气，是流着蜜的，是展开了的诗篇。<br/> 土地，生长着爱情，萌发那么多希望。<br/> 长穹，映现银河，挂着彩虹。<br/> 太阳的光熠，是多么的富丽……<br/> 呵，多么深沉的美的融会！<br/> 黄河，一朵浪，是一朵花蕾。<br/> 长城，一块砖，是一分坚定。<br/> 黄山，一级台阶，是一个高度。<br/> 广场，一个方格，是一分整齐……<br/> 美，成熟了，一点一点变得那么悦目。<br/> 大地呵，盼望壮大它的翠绿。<br/> 诗篇呵，盼望增添它的音韵。<br/> 乐章呵，盼望给它新的旋律。<br/> 丰收呵，盼望给它新的仓位……<br/> 我，也在成熟中萌发了，萌发为一棵小草。<br/> 我给美一点色彩——<br/> 没有比新绿更能增添生命的力了。<br/> 尽管仍有邪恶嫉恨着清新，<br/> 但是，即使无情的践踏，新绿还是要布满我们的大地的。<br/> 我，属于绿。<br/> 绿呵，使美永生。<br/> 呵，植根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br/> 比一切誓语更壮美！<br/> 小草，是有情的。情能动人。<br/> 小草，就在我窗前的石头纹缝里，它占有足下的一点点泥土，却能感知大地的宏大的恩宠，而全身心地把自己献给大地。<br/> 我认识这棵小草，我爱恋这棵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