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3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做官与治学
谢逸
正业之外,搞点自己爱好的学问,如果对国计民生有利,也未尝不是一种贡献。做官和治学并不矛盾,有时还相辅相成,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嘛。可惜实际上却不见得一帆风顺,许多业余搞学问的人,即使不图私利,也常常得了个不务正业的恶名。
做过湖广、两广、云贵总督的阮元,是清代有名的学者,壮年时已官高二品。晚年时道光皇帝查问速升的原因,内臣别有用心地说,他学问优长,由于在云贵总督任上仍日日刻书谈文所致。不久,阮元就被明升暗降调回北京,做一个虚职的体仁阁大学士。原因是道光认为封疆大臣应该重视吏治,舞文弄墨是“废弛”,耽误正业,所以非调不可。这种情况,现在还是不少,业余时间搓麻将到天亮无人议论,而要做学问却被认为是不务正业。这种与正业有关的学问做得越是出色,受到的非议越厉害。
其实,治学与做官亦非二者不可兼得。白居易、苏东坡在杭州都吟诗作文,赞颂祖国的锦绣,并未耽误他们的正业,白堤苏堤就是留下来的物证。康熙之能奠下“康乾盛世”的基础,就和他的雄才大略、诚心向学、懂得几种专业有关。至如阮元,三任总督,创立学堂,培育人才,罗致各方学者,编书刊印;他精通金石文字,和门徒一道编校经籍,撰写专著,还发掘整理历代有关天文、地理、历算以至钟鼎彝器的资料,对祖国文化的继往开来是有贡献的。仅仅致力于征税和徭役的总督与之相比肯定逊一筹。研读史籍名作,不但能增长知识,还可从历史上吸取教训,从别人的成就中获得经验,对掌握社会发展规律,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大有好处。如果不学无术,自身昏昏,又怎能使人昭昭呢?
只坐在办公室里看表报,发号施令,不见得就是一个好领导,即使他具备一定的组织才能和懂得一些领导艺术,也能完成任务,严格说来也只是平平而已。现在,在工作岗位上再去深造的机会,毕竟不多,只有靠自学。除了学习马列主义之外,还应懂得所干那一行或几行的专业科学知识。管理财经,如果不钻研经济学和认清各种经济规律,就做不好本职工作。担负着农林方面的任务,如果不懂得生物学、土壤地质学的专业知识,也可能做出瞎指挥或人云亦云的蠢事来。多年的教训证明,当官的要具有真知灼见,最好能成为本行业的学者专家,如果在不当市长局长之后能够去做教授或工程师,那么在他当市长局长时就较易做出成绩。当然,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既要完成当前的重大任务,又要进行学习,而且科学的门类又如此繁多,工作与学习的矛盾就要妥善安排。我想,一个班子里的几员大将,一人精通一门,而又配合默契,用群体智力去推动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工作,就象用十个指头灵活地去弹钢琴一样,必能奏出美妙动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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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攀登天子山
王正湘
天子山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桑植县所管辖,在大庸市的张家界、慈利县的索溪峪同为武陵山新开发的风景区,在索溪峪的顶端。从索溪峪招待所乘汽车去天子山,须绕道经慈利、大庸、桑植三个城,要两天多才能到达,但沿着一条陡峭的羊肠小径向上攀登,只有半天行程。
我们在讨论走哪一条路线时,许多同志异口同声地说:“走小路爬山!”
领队的同志望着我戴的深度近视眼镜,关切地说:“你眼睛不方便,乘汽车吧!”
我望了望老作家雷加、碧野,别看他们年近古稀,须发皆白,却焕发着青春的活力,表示要和大家一道攀登天子山,那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劲儿,令人感动。我毫不迟疑地说:“我也攀登天子山!”
山路虽然铺着石板,但陡峭曲折,石板也高低不平,稍不留意,就有跌倒的危险。路旁时常有倒伏的荆棘和斜出的树枝,拦住去路,得用藤杖扒开它们,或者小心地绕过去。
几个年轻人轻捷地走在前面,不是说说笑笑,就是打着唿哨,哼着歌儿,好象在走平地一样。我的头快挨着前面的人的脚了,我聚神会神地沿着前面人的脚印向上攀登。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稍为平坦的半山腰,我才停住脚步,凝神环顾四周。前方远山云雾缭绕,有点儿虚无缥缈。身后,众多的青山翠谷,莽莽苍苍,尽收眼底。最醒目的是挺立在我跟前的那些千姿百态的峰林,似乎伸手可触。
向导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说:“那儿就是索溪峪的十里画廊。”在索溪峪远眺,人们把云雾弥漫的天子山巨大峡谷称为“西海”奇观。此刻,我站在“西海”上,看到十里画廊的群峰,感到它们不过是浩瀚的大海中几朵小小的浪花而已。
我索性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来小憩,我身心松弛下来了。我的眼前有透过树林缝隙的金色的阳光在闪烁,有彩色的蝴蝶在飞舞。我的耳际有山泉淙淙的流淌声,有小鸟的啁啾声,有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就连几个小伙子背上的水壶的撞击声,也格外清脆悦耳。我的鼻孔里扑入了清新空气的甜润气息和野花的芬香,还有那密林里枯叶的腐烂气味……
向导指了指下面一座山崖,说:“解放初期,那儿住着一个中年寡妇,她常看到,每天傍晚,有三匹高大的白马结伴在山泉边饮水。这不是神话,是真的!”
他说的不是神话,我却感到有点神秘。但一想,这有什么神秘呢?这个当时尚未开发的天子山就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在茂密的原始次生林里,岂止有白马出没,不知有多少珍禽异兽安家呢。
山路越来越陡了,我象踏着童话中的天梯一样,朝那迷茫的云海,不,朝那迷人的仙境攀登。
密林里知了拉长声音叫着:“知了——知了——”。
啊,天子山,这半日的行程,有清风,也有烈日;有小溪清泉,也有悬崖绝壁;有鸟儿的欢唱,也有知了的喧噪;有美丽的彩蝶,也有可恶的黄蜂;有鲜艳的山花,也有拦路的荆棘;有悠然漫步,更多的是奋力攀登。
别说天子山是一个含有封建意味的名字,它是一座战斗的山。传说南宋末年,一个叫向进的农民不满宋王朝的残酷统治,在这一带聚众起义,自称向王天子。天子山因此得名。向王取得过胜利,也遭受过更多的挫折和失败。有一次大批官军紧紧追捕,向王率部退到神堂湾,手下四十八位将军奋力抵抗,不幸全部牺牲。他们的身子却岿然不倒,化作四十八座拔地而起的突兀高大的石峰……
我联想到人生,人生的征途不是如同攀登险峻的天子山么?
半日行程的天子山是漫长的人生的缩影!
忽然,听得前面小伙子宏亮的喊声:“同志们,加油呀!前面就是南天门了!”
我向前一望,在蓝天白云下,几座高大奇特的石峰赫然入目。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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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坛风景线

翻画儿
张仲
大年初一,鞭炮声声,我顺路进了梁斌的小楼。
室内寂寂,水仙幽香。嗬,这位老作家一个人正一张张翻着地上的画儿呢!
百十张画儿三面包围梁斌,真有点坐拥“画”城的味道。这些画,都是梁斌近两年画的底稿、得意之作、未完成之作,也有画到中途自觉扫兴而搁笔的。这会儿,他利用一年中最安静的时分,回头来检阅这些旧作。
二十六年了,梁斌画了几千张画,一如初衷,他还在追求艺术上质朴、纯真的趣味。他画葫芦、葡萄,也画墨梅、莲荷和芙蓉。他用干笔画“满枝梅”,当然来自金冬心;但一些花花草草无疑是他呆过的农家小院的残梦——这些,现在他还画,可是,老梁笔下的景物大大开阔了。
他现在的画儿,画面往往爱留下很大的间空;有时,他画的葫芦、黄瓜、芙蓉、梅花,渲染了藤黄、石绿甚至洋红,他在构图、用笔、用水、用墨上更不拘泥,画梅枝干不求虬曲,而是“放笔为直干,未为梅正宗”(《题梅》)。这两年,梁斌画了《风雨过小村》、《稻黄蟹肥时节》、《晋察冀村景》等等,同过去很不相同的山川风物。一幅画,大胆落墨,雨光山色,题曰:“昨夜梦中一阵雨,大米?小米?”一语双关,这也是从前所没有的。
梁斌还画了一幅《赤壁游》,苍山对峙,大江东去,天高月小,水落石出,令人观赏后余味无穷。梁斌说,这原是邓拓赠他一幅画的画意,原作已佚,现在他常喜欢画这张画儿。
大年初一,鞭炮声声。梁斌大半天就这么着翻着他的画,时而抬头凝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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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汉文帝劳军的另一面
王俊臣
据《汉书·张陈王周传》记载:文帝时,刘礼、徐厉与周亚夫同为将军,分别驻霸上、棘门和细柳,以御匈奴。其间,汉文帝前去犒劳三军。文帝所至,霸上及棘门军“将以下骑出入送迎”,及至细柳营,只见军士被坚执锐,高度戒备。待到文帝使人持节诏亚夫,周亚夫才传令打开壁门。文帝至中营,亚夫才出来拜见。文帝见周亚夫治军严整,纪律严明,深为感动,发出“嗟乎,此真将军矣”的赞叹。月余“乃拜亚夫为中尉”。
关于这段记载,历来以周亚夫治军严整为人传诵,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话;然而今日读来,觉得还有另一种启示。
当朝天子,可谓至尊;天子驾临,可谓至幸,霸上及棘门军“将以下骑出入送迎”,也足见当时“热烈迎送”之风盛行。然而周亚夫在未接到文帝召见命令之前,专心治军,并未远出送迎;直到文帝下诏,才开门拜见,真有点“不迎不送,不请不到”的味道。今天读来仍感一股浩然正气,令人肃然起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今天我们有的地区、部门的领导同志还常常做不到这一点,甚至相反。也不知从何日起,刮起一股迎送之风:上级领导要来,便放下眼下的工作,远道相迎。前呼后拥,耗时费力,影响工作;车队过处,人言啧啧,群众非议。在这迎送之风甚盛之时,想想两千多年前的周亚夫,不无感触。
周亚夫固然可法,但又觉得文帝所为更加难能可贵。你想,皇帝亲临,徐刘二军“将以下骑出入送迎”,独有周亚夫“不识相”,真可谓“目无领导”,“尾巴翘到天上啦”!然而,开创“文景之治”的汉文帝能够开明大度,不以是否迎送辨优劣,对周亚夫不仅不怪罪,反而“称善者久之”;而对刘徐二人“如儿戏尔”则大为不满。作为一个封建皇帝,能够这样开明大度,处理问题,也算得“头脑清醒”了。
这个故事虽然发生在封建时代,但是对于我们今天社会风气的除旧布新,也仍然有着值得借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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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龙头节的风俗
杨林勃
龙头节是农历二月初二,这时正是惊蛰前后,冬天里蛰伏的动物开始苏醒,民间就传说这天是龙抬头的日子。
小时候听奶奶说:“这条龙冬天在地下睡眠,春一来就要升到天上去行云布雨,二月二是它醒来的时候。”哦,怪不得家家都要庆贺呢。
我的家乡在塞北的一个名叫“一间房”的村子,每到龙头节这一天,家家都要做饼,称作龙鳞饼,说龙有了鳞就不会受冻。还要做面条,叫龙须面,是为了使龙在新的一年里更健壮有力。更有意思的是煮猪头,这猪头都是腊月里杀猪时割下的,割下后就吊在房梁上,一动不动,直到二月二这天才摘下来洗涮蒸煮。这一天,家家院里都弥漫着肉香,以等待龙的醒来。据说这一天如果龙还没醒的话,那轰隆隆的雷声就要来呼唤它了。
醒来的龙,人们都争着往家里引,他们早晨很早就到小河边去挑水,一路上撒谷糠或灶灰,一直到院子里。人们引龙敬龙,为的是求得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有句谚语是:“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所以在龙头节这一天,家家院子里还要画仓子。我们家的仓子年年都是爷爷画的,我每每看见他手拿个小盆儿,里边装满了灶灰,然后一把一把地在院中撒呀,撒呀,先画出个尖尖的仓顶,再画个鼓鼓的仓肚,最后画仓门,那仓门是很小的,象个宝葫芦。爷爷撒完后让我们抓些五谷杂粮放在仓子里,上面呢,还要压个小石板儿,以防鸡、鸟来食。
龙抬头了,害虫也在发育,所以人们在庆贺龙抬头的时候,也流传下了抑制害虫的习惯。龙头节这天,家家都要煎年糕,那年糕放在铛子里煎来煎去,每次都要翻上四遍。奶奶说:“四是死,煎死害虫,就不会糟踏庄稼了。”
如今,我们的村里,家家丰衣足食,寄希望于龙的人恐怕是没有了,可那古老的风俗却仍旧这样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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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故乡的春歌
黄良正
多少年过去了,一切都那么遥远:少年的木屋、故乡的小溪、还有那吱呀呀旋转的水车……虽然在梦里的星空上,夜夜闪烁着思乡的眷恋,可是记忆的海洋里——象水藻一样飘动的,是庭院里只长叶不开花的杜鹃;而那孩提时当马骑的断墙,恰似一艘搁浅的小船……
今天,我追寻遍地春光来了。墙隅的残雪正在杜鹃花的粉红里溶化,小院古老的模样陪送着艰辛的岁月流逝了。新刷的粉壁遮掩了旧日的泥尘,嵌在围墙中的月洞门上挂起了“文明院”的金匾,春风涌出了满庭院的火红、雪白、鹅黄、墨绿、淡紫……花坛旁的青苔也在倾说着春的滋润和春的清新,而人比花更美。
盼春、思春、寻春、追春、恋春……故乡艰辛的摇篮曲终于变成一阙优美明快的春歌。歌声告诉我:脚下踏的还是祖宗的一片土地,但它已渐渐蜕去穷困的旧妆,我的心里和眼里涌动着烂漫的花潮。


第8版()
专栏:

巫峡神女峰〔中国画〕
吴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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