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3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董必武悼念林伯渠诗二首
〔编者附记〕今年是董必武同志和林伯渠同志诞生一百周年。我们发表董老1960年悼念林老的两首诗,同读者一起表达对这两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思念和敬意。
(一)
在大同拟游云冈,闻林老之丧①,即命驾返京,车中为一长句吊之。
大同闻耗若惊雷,星陨长空剧可哀。
五老②以君为最少,百年何事早相催?
人民跃进应携手,生产提高要触媒。
不去云冈参石佛,生刍一束我持来。
1960年5月30日
(此诗曾发表于本报1960年6月
3日第二版。)
(二)
宿罗浮山朱明洞忆亡友林伯渠同志
冲虚观左朱明洞,曾是春初故友居。
倚树看云身影没,飞鸿踏雪爪痕余。
梦魂可接无衰感,謦欬难闻有气疏。
月黑岭南秋夜静,徘徊负手在阶除。
1960年11月15日夜
注①林伯渠病逝于1960年5月29日。
②“五老”是延安时代人们对徐特
立、吴玉章、谢觉哉、董必武、
林伯渠五位革命老人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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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煮字生涯》自序
柯灵
我曾经长期当报刊编辑,煮字烹文,一手伸向作家,一手伸向读者,借墨结缘,弄云作雨,播火传薪。此中况味,甘苦自知,却从来无意倾吐;这本小书,从写作到辑集,大半出于偶然。人海浩瀚,世事坌集,潮汐有信,风雨无凭,藐小的个人,难于独立苍茫,事无巨细,决然自主浮沉,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我投身编辑生涯,最密集的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正当天下鼎沸,祖国存亡绝续之秋。这个惊心动魄的时代,已成为过眼云烟。中国抗日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一弹指间,流年四十,但创巨痛深,记忆长新。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纪念活动,鉴照史镜,警策未来,表示对人类命运的殷殷关切,四海同心,无分畛域。这集子里的第一组文字,主要是这一时期的勾沉稽往之作。《上海抗战期间的文化堡垒》是《上海党史资料通讯》对我的访问记录,经我补充整理,只是一些史料的铺陈,除在《通讯》发表外,并连载于《人民政协报》。因为代远年湮,深恐记忆失真,稿成后曾请益于梅益、王元化两同志,当年党领导上海文化界艰苦卓绝的斗争,他们躬与其役,可以算是历史见证人;杨幼生同志致力于“孤岛”文学研究,熟悉情况,我分别请他们严格甄审内容是否翔实和符合政策,并特别注意有无借此自我吹嘘之处。现在我仍愿以此意求教于读者。《“孤岛”新闻史号外》一文,与任嘉尧同志协作成篇,试图为上海“孤岛”时期“洋商”报纸的因果作一分析和小结。今年10月,中国新闻学会等四单位联合发起,在曾为战时陪都的重庆举行全国新闻学术讨论会,我承邀参与,因平生足迹未尝入川,仓促成文,借此作敲门砖,得以假公济私,欣赏瑰丽奇伟的大足石刻,归途顺流而东,又瞻仰了向往已久的三峡风光,葛洲坝工程。《〈周报〉沧桑录》的写作,也是云无心而出岫,并非我的本愿。在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的狂风巨浪中,《周报》昙花一现,曾起过一些影响,到“文化大革命”期间,却被视为政治包袱,成了我无法脱卸的湿布衫,事过境迁,似乎形势“稳定”,又不那么讨人嫌了。还有人准备替它梳妆打扮,改造历史,一面又翻云覆雨,播弄无聊的口舌。几十年来,——具体地说,“文革”以前,我无论口头笔下,未尝对《周报》置一词,现在既然如此,我觉得也无妨实事求是,负责说明一些真相。办刊物是集体事业,分工合作,各尽所能,荣辱与共,无分彼此;作家的扶持,读者的赞助,更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将众擎云功粉饰为独支之局,既违事实,更不足为训。要不是我穷于应付,本不想多费这番笔墨。但尽管如此,这篇文字的主旨,还在于为当时的民主洪流留一缩影,我相信今日的读者,温故知新,还不至于毫无意义。
第二、三两组,前者是我和几位前辈和友辈文字交往中偶尔留下的尘影梦痕,他们对我多曾同声相应,或给以友好的提挈,或予以道义的支持,现在已大半谢世,而风仪长存,我敬以此表示衷心的感念。后者是几种刊物的发刊词和编者告白,为当时当地所作,打着较为清楚的历史烙印,社会故态,文场旧事,可以由此豹窥一斑。这两组文字,除了部分近作,有些篇什,曾见于旧作文集,因为内容与编辑有关,不顾重叠,加以集中,期便于读者检索。
我积年编辑的报刊,有熟悉情况的同志曾为文评述,散见于各种杂志,现经请求,得许借看,另成一组。承这些同志的美意,腕底春风,多所奖饰,我不避“王婆卖瓜”之嫌,却还别有些用意在内。因为这本小书,虽然滥竽“编辑丛书”之列,但除了关于《周报》一文,实际上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要获得较为明晰的印象,还须求之于这些评述。从保存期刊史料的角度着眼,竹头木屑,或许不为无用。我编的报刊,有文艺性的,综合性的,政治性的,也有群众性的,而后一种经验最为愉快和难忘,特别是《文汇报·读者的话》。它使我懂得,文字媒介一旦电流般接通群众的心海,相引相吸,相激相撞,会产生何等的社会效果。什么“洛阳纸贵”的神话,映衬之下,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不久前《文汇报》报史研究组在国民党的历史档案中发现一个材料,可以作为反证:
“该报(按:指《文汇报》)言论左倾,偏向中共,而以本党为攻击对象,对本局(按:指国民党社会局)施政多有不利之批评。该报辟有《读者的话》一栏,系由左倾作家柯灵主编,常有挑拨群众攻击政府之言论及赤化宣传。内容记述各项,均有均衡之发展,文化、工人、知识界之读者颇多。”
(摘自1946年底国民党上海市社会局《本市各报调查及分析》一表中“内幕与背境”栏。标点为引用者所加。)沐手恭录,借供谈助,并以见反动统治阶级和一般群众,眼光多么不同。
《记中国第一张儿童时报》一文,意在为全国首创的儿童报纸留一文献。作者田锡安先生已经逝世,这是一位很有见地的教育家,而鲜为世人所知;我正式从事报刊编辑,就出于他的汲引,饮水思源,谨于此志少年受知之情。
此书结集,出于赵家璧同志的建议,山西人民出版社张安塞同志的督促,并道谢忱。
198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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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纵横集

“缺衣少食”
成志伟
不久前电视台播放过系列小品《郑板桥的故事》,每集仅十分钟。其中一集叫《缺衣少食》,说的是一位穷愁潦倒的老书生,在自家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见者皆嘲讽这对联是胡诌。在此地当县令的郑板桥看了,却驻足沉思良久,随即吩咐衙役,到自己家里拿一斗白米和几套衣服来。衙役不解,郑板桥就解释道:这副对子上联缺“一”,下联少“十”,暗寓“缺衣少食”,说明这家主人正处在吃穿无着的危境。进屋一看,果然有一位屡试不第的老书生在炕上受冻挨饿。郑板桥把自家的粮、衣送给他,使老先生大受感动。
这则故事对今天做知识分子工作的干部来说,可以有所启发。人们常说知识分子“清高”、“架子大”、“难弄”,我看这是一种误解。人都有点个性,知识分子也不例外。倒是知识分子多读了点书,知书识理,自己有难也不肯轻易向别人伸手,我看这倒是个优点。特别是今天的知识分子,受党和人民教育,对国家的困难十分体谅,个人有点难处宁可自己克服,也不愿提出来,这是很可宝贵的品格。正因为如此,我们的领导干部更要善于从不言中体察他们的隐情和苦衷,切切实实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具体困难,让他们更加心情舒畅地为四化施展才能。这单靠有工作热情是不够的,还要有些共同语言,这一条非常要紧。
《缺衣少食》还有个尾声:郑板桥见这书生年老力弱,决定把衙门里的文字抄写工作拨一部分给他干,使他有个长久的生计;又念其行动不便,吩咐老先生不必去衙门上班,而派人定期把抄件送来。这一着实在高,算得是体贴入微,难怪老先生要感恩不尽了。而这一点对我们启示尤深。关心知识分子的生活固然重要,为他们创造良好的工作条件更得人心。中国的知识分子“价廉物美”,并非妄言,他们对生活条件并无多大奢求,最迫切需要的,是希望有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和场所。如果我们的干部真正理解他们,在这方面为他们多做些有效的工作,他们一定会铭记在心,永志不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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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读《漫步纽约》
董乐山
年终岁尾,接连读到了三本关于美国的好书:费孝通的《美国与美国人》、王作民的《美国万花筒》、冯亦代的《漫步纽约》。费孝通是社会学家,他的《美国与美国人》是他四十年前的《初访美国》和四十年后的《访美掠影》的合编,是一部学术性较强的著作,我们读后对美国社会在这四十年中的变化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王作民是新闻记者,她应麻省理工学院之邀,在美国游历考察一整年,也是从四十年前后两次访美的对比写下她的观感,生动而且具体,细致而且深入。如果说费孝通的著作偏于理性,王作民的观感就着重感性,把这两本书放在一起来读,美国社会的全貌就历历如在目前。
但是,应该声明我并不是出于冯亦代是我的老友而特意吹捧,我更爱读他的《漫步纽约》。这并不是说他对美国社会的见解超过费孝通,这样的违心之论,冯亦代也不会爱听的。也不是说他对美国社会的观察胜过王作民,这样的不顾事实,我也要为王作民叫屈。因为冯亦代毕竟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新闻记者。他是个美国文学研究者,也就是在这一点上,他的访美观感吸引了我。这本书虽小,但无处不流露他对美国文学的瞭若指掌,他同美国当代文学名家的结交之深。一篇《康考德——美国文学之乡》与其说是一篇游记,不如说是一段美国文学史,但是娓娓谈来,引人入胜,如历其境,使人不能掩卷释手。的确象《巴尔的摩太阳报》记者听说的那样,冯亦代不是一般的文人学者,他是个“文学使节”,从四十年代起,他就孜孜于中美文化的交流。从他几篇关于与美国作家交往的记述中可以看到,他做这项工作确是“如鱼得水”,从容自如,收效当然也比唇枪舌剑为佳。
我爱读冯亦代的著作还因为他的文章耐读。我已不止一次地向其他散文家指出,近几年来散文界如果有什么“新星”的话,其中一颗就是冯亦代。冯亦代的散文保持了五四以来中国散文的一个传统:清淡隽永,回味无穷。他的文章不矫揉造作,遣词造句质朴自然,说的是真话,露的是童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情,就象他的为人一样。在一片华丽的辞藻,雕琢的文句,公式化的感叹之中,冯亦代的散文所具有的清新之气,是沁人心脾的。可惜的是他重作冯妇时间太短(这不是他的过失),在未来的岁月中,我希望能常常读到他更多的写作。因此,每次见面,我总问他有什么新作。我甚至有些自作主张,要他多写文章少译书。理由很简单,因为能翻译的人多得很,但能够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人并不多。当然这话并无损于冯亦代作为翻译家的造诣,他的翻译是有相当功力的。
1982年春我访哈佛时,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伊罗生(即与宋庆龄、鲁迅等在上海一起欢迎过萧伯纳的美国记者)曾问我为什么不写一些访美观感,我答之曰,我若是短期访问一周半月,也许每天可以写一篇,但是如今我已呆了快一年,时间越长,我就越是没有把握了。浮光掠影的观感,我不屑写,深入细致的研究,我又做不来。伊罗生点头称善道,此所以法国人德托克维尔仍是美国社会的权威也,至今还没有一个美国学者能与之相比。如果今天伊罗生再以此问题相询,我就要回答说,有了费孝通、王作民、冯亦代的著作,我还写什么!?
1986年2月16日于不问春夏秋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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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编辑学刊》创刊
王树荣
上海市编辑学会主办的《编辑学刊》已于最近创刊。创刊号载有吕叔湘的切身体会《谈谈编辑工作》,罗竹风的《出版工作的“十字路口”》;关于怎样建立编辑学,发表了四篇论文,展开了讨论;有编辑学的跨学科研究,如编辑社会学、编辑系统学、编辑传播学等等;本期也发表了怎样编好年鉴,怎样办好小说刊物,怎样办好“自费出版”的业务等。
《编辑学刊》是季刊,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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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花中之城〔木刻〕 甘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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