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尚未失传
汉野平
鲁迅生前,在笔尖的围剿中,曾经想编一本《围剿集》,于那些“峨冠博带的礼堂上的阳面的大文”之外,另外搜集也是“杂感”一流的作品,使读者也更能明白别一面的、当阴面的战法的五花八门。他认为,“这些方法一时恐怕不会失传”。
果然没有失传。半个多世纪了,中国的历史几经曲折,进入了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想不到当年上海小报上那类文字,竟又出现在今天。什么“见到这么多清一色的鲁货,我担心自己是否也被鲁化了”云云,连口吻都似曾相识;而又发表在专登“杂文”的报上,这证明杂文不仅跟鲁迅的名字联在一起,竟也会跟围剿鲁迅的遗风联在一起;杂文的确不止有一种被称为鲁迅笔法的笔法,利用杂文形式对鲁迅和他的作品奚落漫骂,也自有其战法的师承。这样的文字真是可以收入《围剿集》续编的。
还在“五四”以前,鲁迅就批评过上海《时事新报》星期图画增刊《泼克》上的讽刺画以恶劣的形象作人身的攻击,指出那思想的顽固,人格的卑劣,竟同没有教育的孩子只会在好好的白粉墙上写几个“某某是我而子”一样。针对《泼克》美术家骂别的美术家“盲目盲心”,不懂得他们的“新艺术真艺术”,鲁迅恳切地说,“我辈即使才力不及,不能创作,也该当学习”。我想这话完全可以移赠与把鲁迅杂文以至全部“创作生涯”贬得一文不值的今天“泼克”们;不知他们听了以后,反击的武器和战法可有什么翻新。
这一套的确没有失传,一因为还有思想基础,二因为还有用武之地。十年动乱记忆犹新,“文痞”当道,棍子横飞,小报畅销,大字报满墙,单是把刘少奇的“奇”字歪曲为“狗”,这个创造,比起画个王八贴到别人背上的恶趣戏谑又有什么两样?当然,奚落别人,已足表示自己高明;抹黑别人,更可以表示自己干净;骂倒别人如何不行,自然表示自己怎样的行。这是鲁迅领教过也揭露过的围剿者及其帮凶和帮忙、帮闲们的伎俩,书面上白纸黑字还是口头上嘁嘁喳喳,指名道姓敲山镇虎还是姑隐其名旁敲侧击,那就因时因势,各有巧妙不同罢了。
温故可以知新;对施之于鲁迅或扩大到鲁迅以外的各式棍棒,也不难从文风找到它的谱系。
鲁迅有言: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然而,读了八十年代贬损鲁迅的文字,使我们能目睹这一类卑下文品,而且是自有渊源,混迹于文坛,一时又不易澄清的。它们的认识价值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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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在海瑞墓园
从维熙
奔赴西沙,途经海南岛,在海口市逗留期间,我们特意去瞻仰了海瑞墓园。
北国早已是隆冬时节,海南还犹如仲夏,相思柳绿意昂然,椰子树在热风中婆娑起舞。幸好,车子停到海瑞墓园时,天上飘下霏霏细雨,沸暑遁退秋意萌生,因而尽管墓园内无萧萧叶落,亦使人顿生苍凉之感——这或许是苍天为忧国忧民、与佞臣奸党针锋以对的海青天,洒下的同情泪吧?!
墓园内有麻石铺路,两旁的石狮,石龟,石马及石翁仲,在迷离细雨中,似都垂落着泪滴。沿麻石甬道步行约百米许,即海瑞圆拱形石墓。墓前耸立着一块御碑,碑上刻有:“资善大夫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太子少保,谥忠介海公之墓”字样,碑石的左下角刻着“万历十七年己丑岁二月二十二日”。海瑞病故于万历十五年,两年后皇帝赐与海瑞这块碑石。
海瑞生于公元1514年,卒于1587年。他是海南岛琼山县人,四岁丧父,直到四十岁时才入朝为官。为官期间,海瑞刚直不阿,曾大力平反冤狱,有“包公再世”的美称。后因世宗酒色朝政,专找长生不老药,在“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无人敢谏的形势下,海瑞冒死直谏。结果锒铛入狱。世宗死后,海瑞复出,又遭高拱等奸佞排挤,被革职还乡为民。当年他五十六岁。十六年官场,十六年黎民。他七十二岁时复出为官,实龄七十三岁时卒于金陵。海瑞一生如履荆棘,“海青天”的美誉名震遐迩,十亿神州,妇孺皆知。
看管墓园的老者告诉我们:“世人多知海瑞的为官为民的两个十六年,而第三个十六年则为人所罕知。这就是1966年到1982年,这十六年中的“文革”那十年,黑风乍起时,那些狂徒们对已然死去了三百七十八年的海瑞先是掘坟扒墓,然后对海瑞进行鞭尸——抬着海瑞尸骨游街示众,最后将海瑞尸骨抬入海口市中心广场,在一片“打倒”“油烹”……声中,焚其尸骨。使本来生前就饱受权奸陷害的“海青天”,死后再承受一次焚尸灭迹之辱,在中外历史上都难以寻觅先例,真是人伦丧尽,惨绝人寰!
死了三百七十八年的海瑞还要再死一次,墓前的石碑当然也要为之殉葬。但当狂徒们举起铁锤要砸碎这座古碑时,墓园附近的农民,用拉走完整石碑作房基石为借口千方百计地把这座古碑保存了下来。在雨过天晴后的1982年,当地政府重新修建海瑞墓园时,把古碑装运至墓园,重新立在海瑞墓前。至今,那红色的碑文虽依然历历在目,而海瑞墓已成了一座空塚。
老者话罢,诗人张志民立刻悲呼:“应该在这墓园里,再立一座石碑。”
老者不解其意,询问立碑缘由。
志民愤愤然说:“在这座新碑上,要刻记海瑞在1966年被鞭尸焚首的经过,记录下中国历史的暗夜,以儆示后代,严防法西斯暴行卷土重来。”
对志民充满诗人气质的警语,我们深表赞同。因为在我们的这块土地上,极左虽已气息奄奄,但并未断子绝孙。墓园老人对此则很宽心,他说:“尽管这儿只剩下空塚一座,市民百姓每到农历2月12日,则携儿带老来祭悼海瑞亡魂。年轻人献上素缟之花,老年人点燃香火,届时墓园变成沸腾闹市,由此可见人心背向。”
谈吐之间,一群身穿洋装的男士和身穿牛仔裤的淑女,蜂拥至海瑞墓前,有的连连拍照,有的弯腰鞠躬,这些海外赤子,对这座海瑞空塚,显得十分崇敬和虔诚。还有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把香柱插入墓前石桌的陶瓶后,连连点火,皆因雨淋而不得燃,便伏地而拜。海外老者对海瑞诚笃之情,真是催人泪下……
雨,还在纷落着。
这是情雨。
更是泪雨。
庄严肃穆的海瑞墓园,淹没在祭悼的情雨泪雨之中……
1986年1月1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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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泰国公主的美好诗情
樊发稼
在我的案头上,摆着一本犹散发着油墨馨香的、名叫《小草的歌》的漂亮书籍。这是一册精装的诗集,最近刚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作为一本诗集,印制得如此精美,这在我国还是罕见的。它的作者是一位女诗人——泰国的玛哈·查格利·诗琳通公主。
眼下,正值朔风呼啸、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但当我仔细诵读这本诗集,心头却不禁泛起浓郁温馨的盎然春意。随着诗页的掀动,我仿佛看见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在灿烂春阳下,在习习春风中,满怀激情地吟诗咏唱。她那时而轻柔宛转时而凝重深沉的歌音,她那跃动的、明亮而深邃的思想的彩翼,深深地感染着我、激动着我。《小草的歌》是诗人美好情怀的写照。公主一往情深地吟咏碧绿的小草,正是一位心地美好的诗人对于平凡生命的眷眷情怀;公主对于小草的深情挚爱,正是诗人对于春天的蓬勃生机的深情挚爱。这种情怀,这种挚爱,是如此透明纯净!读这样优美的诗篇,犹如春风拂面,心灵为之一爽。
《小草的歌》也歌唱了真挚高尚的友谊和爱情,而友谊和爱情理应是生活之树上常青的碧叶,它的声音给人以勇气和力量,它的微笑意味着安宁和和平,同时它也会使人警觉,时刻不忘敌人的贪婪,随时准备奋起捍卫自己的祖国。“当和平的日子来到我们的国土,我们的人民就有了幸福之路。我们的事业一旦完成,我和你将相逢在爱和美的土地上。”是的,只有和平有了保障,友谊和爱情之花才能在美丽的土地上盛开。这些格调高远,意蕴深长的诗,读来促人昂奋。
诗琳通公主是泰国国王普密蓬·阿杜德的次女,诞生于1955年4月2日。她资质聪颖,自幼酷爱文学,特别喜欢赋诗作画,在中学和大学时期,就写下了不少诗篇;她还常常为自己写的诗画插图(诗集《小草的歌》里的不少插图,就是她自己画的),诗情画意,表达了公主一颗善良美好,热爱祖国、热爱美丽的大自然、热爱生活、热爱人生的赤心。作为诗人,诗琳通公主是位勤奋的笔耕者,她才思敏捷,诗果丰硕,她已出版的诗集有《佛教偈语》、《拉玛一世颂》、《献象仪式上的颂果》、《诗琳通公主诗集》等。
诗琳通公主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1981年5月,她作为友谊的使者,曾来我国访问,回国后满怀热情写了《踏访龙的国土》一书,倾吐了对友好邻邦中国和中国人民由衷的敬慕和热爱。诗琳通公主的名字,对我国广大青少年读者并不陌生,她写的儿童小说《顽皮透顶的盖洱》早于几年前,就在我国翻译出版。由中国作家协会和共青团中央联合创办的《儿童文学》杂志,曾于1984年第七期和1985年第六期,两次发表公主的动人诗篇,受到海内外读者的广泛喜爱。泰国的华文报纸《中华日报》还从《儿童文学》杂志转载了公主的诗作,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评论文章。
泰国是我们的友好邻邦。中泰两国人民在相互往来中结下的亲戚般的深情厚谊,有着绵远悠久的历史。今天,诗琳通公主的诗集《小草的歌》在中国正式出版发行,无疑是中泰友谊史上的一件盛事,也是中泰友谊花环上新添的一朵瑰美的新葩。这些优美动人的诗篇,一定会获得中国广大读者的喜爱。
啊,多美的小草!
愿小草的诗情,插上彩翅,飞遍中泰两国美丽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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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志在最高层
——祝又一颗地球同步卫星发射成功
陈昊苏群山奔涌好象大海的波涛,航天巨舰在波涛中行进。驾驶台上端坐着威严的船长,背后是共和国的十亿人民。“挑战者”号爆炸的悲剧,不免给这里投下一道阴影。但是战士都有坚毅顽强的性格,偶然的灾变挡不住航天的远征。春节前一枚最贵重的礼花,为父老乡亲送去漫天喜庆。地球就是巨大的实验场地,圆形轨道交汇在蓝天画屏。中华儿女要向太空发出挑战,他们遵循的是中南海的号令。听,计时读秒,点火发射,山的大海托起了一枚新星。航天战士驾驭着时间和空间,为了神州的腾飞去争取全胜。长征的英雄又写下新的诗行:身居最下游,志在最高层!
一九八六年二月一日
于卫星发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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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城绝句
沙鸥
花街比花会还多的色彩,镶嵌着这条长街。年轻人似翩飞的蝶,挤在这儿展示喜爱。浪头从敏捷手中升起,艳雅来自广州上海。重庆的花期长了,连着对新世纪的期待。
横道天桥没有封口的玉环,装点着闹市的灿烂。不设泊位的新港,车的急流向五方舒展。我在天桥上漫步,摩挲着鲜亮的明天。喜色与速度的交汇,新的节奏紧缩了空间。
白夜暗淡的终于沉埋,夜的花灯顺心地拧开。人们涌流在街边,迎着香风,审视着叫卖。一盘卤味,一杯曲酒,好梦留着回家去摘采。好客的通宵车进了站,笑着上去,急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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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后〔水彩画〕 袁代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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