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10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新开虎步,再展鸿图
邓云乡
“老牛”退去,“猛虎”迎来,公历一九八六年元日刚过,农历——自然也可叫“阴历”、“夏历”——丙寅年的正月初一,现在应该叫“春节”,这个万民欢乐的节日又到来了。
二三十年以来,早已习惯于不大讲究人情来往,对于什么“贺年片”之类的玩艺儿,似乎早忘记掉了,到了近几年,才又时兴起来。前两年,几位国内外的老朋友,大老远地寄来了贺年片,有的中西合璧,古今皆宜,写着什么“圣诞好、新年好、春节好”,一塌刮子全包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寄来,我要回敬,但我事先未想到,常常收到之后再回敬,往往新年已过,不过好在还有“春节”,春节前寄到,总也不算失礼。况且古语说过:“行夏之历”嘛,公事上用公历,私人友谊上保存一点传统民族风俗的感情,不是也很好么?以示其不忘根焉!
今年我动得早,可能是“虎”的感应吧。忽然想到“虎虎有生气”这句成语,便托忘年之友王运天兄刻了一方图章,蒙他赏脸,很快刻成了。我用友人送的一札水印宣纸信笺,写了一个草书“一笔虎”,先用墨笔写,后改用朱笔写。
最后我盖上那方新刻的“虎虎有生气”的图章,又在右上角盖了一个椭圆形的“寿”字章,再写上“恭贺新禧”字样,写上姓名和“鞠躬”二字。这样我的“丙寅虎年”的贺年片便算制成了。赶在年前寄了出去,既祝贺了新年,也祝贺了春节。对于过圣诞节的朋友,因为圣诞老人从我小时候,就不曾来看过我,只好说声抱歉,请原谅了!
我很赞赏这方“虎虎有生气”的图章。为什么呢?因我想到有关“虎”的语句太多了。记得小时候,刚刚认识了这个“虎”字,没有多久,便开始读书了。读了一篇《苛政猛于虎》的短文,学时,老师教一句,我读一句。什么“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什么“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什么“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等等。当时幼小的我,一边读,一边似有一种莫名的哀愁和恐惧感,似懂非懂地压抑在稚弱的心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每一忆及,情景仍历历如在目前。
因此,今天我想到“虎”,决不愿再重复童年的记忆,而只愿祝福“虎虎有生气”的今天和未来!生气——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九十岁的陈兼与老先生给我寄来梅红贺柬,亲笔书告辞云:
“新开虎步,再展鸿图!”我愿以此祝贺祖国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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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寄给乡亲的春联
  刘章
乙丑冬至,河北省楹联学会宣告成立。散了会骑车回家,冬雾迷蒙,雪霰纷飞,落地为霜,粘树成花,打扮得长街象三月的月夜梨园。在太行山下的石家庄,每年冬天都要出现这样的景象,而在我们家乡燕山山里,这样的景致却不多见。如果哪年冬天山上的树木掀起银花,人们见了面一定说:“看来明年是好收成……”
我骑车缓缓行进。许是楹联学会的余热犹存吧,构思不成诗句,却忆起写春联的往事来。
解放前,我们村有一户地主,家业之大,几百里内外很有名。老地主常说:“横河的水会干,我家的酒不会干。”他也曾供儿子读书,可惜他的儿子天生愚钝,竟哀求说:“爸,让伙计念书去吧,我干活儿。”老地主见儿子确是“朽木”,只好依着他。也有几户殷实人家的读书人,但都不敢舞笔弄墨。过大年时如果请不到写春联的就贴红纸条儿,管那叫“满天星”。我的一个叔父只读了一冬夜校,却能写一笔流利的毛笔字,成了全村的“大先生”,村里的婚丧嫁娶、写春联都找他。我读到高级小学,就成了乡亲们眼里的小秀才了。那年春节前,叔父忙不过来,大伯母就让我到她家去写春联。我那时对春联的平仄对仗一无所知,只能照着老对子本儿和报纸上的春联写。为了不致将上下联贴错,写的时候两联是连在一起的,为了不让胳膊蹭了墨迹,要左一字右一字的往下写。乡村人极为重视春联,认为春联的语句好坏关系到一年的吉凶祸福,一定得找信得过的人。人们有例可证,说某家某年,因写春联的人良心大大的坏,结果家破人亡。有感于伯母的信任,我自然极为认真,坐在炕上割纸、磨墨,细细琢磨。伯母在地下炒菜、烫酒,更使我受宠若惊!大门的对联选了“千里春风,欣传捷报;满天瑞雪,预兆丰年。”胆小偏出差错,左联未写“预”字先写了“兆”字。我心里暗暗叫苦!右边怎么办?端量一会儿,觉得去掉“欣”字才通顺。这一下,我倒从中悟出一点道理来。
伯母家的春联贴出以后,长辈们都很高兴,说:这回再不用贴满天星了。
后来,我爱上文学,开始学习写诗,便不满足于抄写现成的春联,而是根据每家的特点和主人的心境编写一些。我们那里的习俗,对着屋门的墙上要贴个单联长条,取其长瘦(寿)之意,谓之春条。春条可以写韵文,更自由一些。从前无非是“宜入新春二月天”或“恭喜发财庆新年”一类的话。我在春条上大作文章。我的一个侄子正在和梁西的一位姑娘谈恋爱,我就用韵文祝愿他们恋爱成功,不久抱娃娃。我写完了就忘了,头些日子我的堂弟来还能背诵,并说第二年侄媳果然生个胖小子,全家都很高兴。从此找我写春联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一家家去写跑不过来了,干脆把纸拿到自己家里。习惯成自然,写春联便仿佛成了我的分内之事。每年都要多买几张红纸(准备写坏了赔上)。有一年,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写到大年三十晚上。
由于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那些年我写的春联,“阶级斗争天天讲”之类的句子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美好的祝愿,写的是“发家致富”、“丰衣足食”、“和平岁月”一类的词句。可是,希望被捆住手脚,离现实太远!发家路险,致富无门,衣不丰、食不足、心不宁、气不顺……让人感慨系之!
自从全家进城,算来已经整整七年没写春联了。乡音常传,变化颇大。如今忆起往事,心儿也热,手儿也痒,布谷声中的思念,梨花梦里的还乡,雁过长空时的祝愿,街头柳绿时的遥想,一齐涌上心头,于是编成春联两副,不管工与不工,让它贴在我红朱般的心叶上,飞向乡亲的门楹,愿父老兄弟,先富后富,携手共富……
其一:
春雨春花,春色盈盈,户户皆春色;
秋风秋月,秋实累累,人人有秋实!
其二:
飞鸿北去,人字,一字,长空比翼游子意;
青鸟南来,家书,友书,大地同春故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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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除夕酒
  陈所巨那酒该是三千年的老酒了不醉人,却醉了牛年之尾那只锦毛猛虎在年画和日历上抖擞神威祝酒歌起来了除夕钟声响过
城市和乡村的轮廓今夕何夕,厚厚的夜翻卷不动那长城的石骨翻卷不动以大吉大利的祝福
祭天地与祖宗之灵
祭丑牛寅虎的期冀那酒酿了三千年三千年醇厚的国风民俗如黄皮肤的长江黄河不醉人却醉了牛年之尾
那虎果真神气好酒!有牛劲的好酒有虎威的好酒注满盈盈海峡两岸
那蓝细瓷龙凤酒杯以好酒邀牛邀虎邀日邀月邀那道有牛劲虎威的长城
和祖宗魂魄然后,在新年的额头
碰一声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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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北京的春节
  贺海
欢度春节,这种民间的习俗,直到八十年代的今天并未减弱,而且又增添了不少新的内容。
具有中国民族艺术特色的各种“花会”,是点缀春节的盛景之一。以北京地区来说,就有“狮子会”、“龙灯会”、“高跷会”、“小车会”、“地秧歌”、“跑旱船”、“五虎棍”、“中幡”、“跑驴”,以及“跑竹马”等等,不下几十种,真是各具特色,各有不同的技巧。有些民间花会历史相当悠久。北京西郊海甸区西北旺的“高跷会”,成立于清嘉庆六年,光绪年间到颐和园表演,被当时的封建统治者慈禧封为“天下第一会”,并赠与龙旗、黄幡、白银等等。延庆地区的“跑竹马”也是花会中的“绝活”。这项民间“玩意”,讲究成龙配套。表演时,除扎出十几匹栩栩如生的竹马外,还要加上两匹骆驼,这样跑起来才能显得更加威武雄壮。这种群舞花样繁多,有“长十字”、“短十字”、“龙摆尾”、“文武葫芦”等等,虽无说唱,但通过表演者的身姿、表情,依然可以生动地体现出故事情节。
北京的“花会”,几乎村村都有。有些村子在春节期间还要搭起大棚,悬灯结彩,表演各种节目。京西苏家坨一村就有十八档会,“丰台十八村”的花会也很著名,至今在当地还流传着“后泥洼的棍,前泥洼的幡,孟村旱船跑得欢,樊家村的童子众会参”的民谣。
燃放花炮,是点缀春节盛况的又一项重要内容。北京地区花炮的品种繁多,且名称都很有风趣。如金盘落月、线穿牡丹、飞天十响、炮打襄阳城、竹节花、水浇莲、葡萄架、天地灯等等。最为出奇的,是用锦盒制成的“花盒”。这种“花盒”点燃以后,可以出现各种人物或花鸟虫鱼的形象;精致的可以制成几段故事,连续出现。据《苑署杂记》记载:京城烟火“有声者,曰响炮;高起者,曰起火;起火中带炮连声者,曰三级浪;不响不起,旋转地上者曰地老鼠”。此外,还有什么泥封外皮的“砂锅儿”,纸包外皮的“花棒”等等。
过去北京走街串巷的焰火担子和焰火车子也不少。这些小本生意很善于招揽顾客,当面试放。有一种专供孩子们戏玩的“太梨花”、“小黄烟”,颇引起儿童兴趣。当时北京流行一句民谚:“滴滴金,梨花香,买到家里哄姑娘。”
这些五光十色的花炮,如今在北京地区有些仍在继续生产,供应民间;同时,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品种,点缀着这传统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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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压岁钱”
  李琦
薄薄的冰,薄薄的雪,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溶解、闪亮。浙江东阳仁堂村的气氛显得格外欢乐。
八十六岁的张全华老大爷将手掌放在眉上,挡着强烈的阳光,用那冰一样闪亮的目光瞅瞅我们,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手指蘸蘸唾沫,呱吱呱吱数给我们看,那架势,好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张大爷,这是什么钱?”
“猜猜。”他眯起眼,捋着葱根般的胡子,象孩子一般偏着头。
县委张部长和我同时摇摇头,表示猜不着。
“压岁钱。”他神秘地笑笑。
我们点点头。春节,当老人的,总要给孩子发点钱,庆贺孩子又长了一岁,祝愿新辈来年吉祥如意。孩子们得到这种钱,又买鞭炮又买糖果,比自己长了一岁还高兴。
“这么多钱,您分给孙子孙女,他们花得完吗?”
张大爷摇摇头:“这是发给我和老伴的压岁钱。”
“谁发的?”我们都一愣。
他头一偏,又来了一个:“猜猜。”
这会我们是真的猜不着了,只好笑笑摇摇头。心想,还有比他更年迈的老人给他压岁钱吗!
“等下会猜着的,若不嫌弃,先到我家喝杯茶。”
走进张大爷的家,他马上叫老伴给我们烧水。听说我是北京来的,高兴得什么都想问问:
“北京的水,和我们村的一样吗?”
我知道农村自古以来,用的都是井水,需要人挑,就回答:“北京是自来水,龙头一拧,水就哗哗地来了。”
“这么说来是一样的,你们来看看。”他在自家水缸旁边,拧开一个自来水龙头,让清澈的水,潺潺地往水缸里流,眯细着眼睛对我说:“如今乡下人,和城里人一样享福了。”
水,这股平平常常的水,立即在我心上激起奔腾的感情之浪。多少年,多少辈,偏僻的农村,吃水从来靠一根扁担,两只水桶,今天,挑水扁担和水桶,在这里已成为历史的展览品,我真想马上打开照相机,拍下这个标志着历史前进步伐的镜头!
“安装自来水,您家花了多少钱?”
“全村二百四十八户,共花三万多元,社员个人一分钱没掏。”
“那,这些钱……”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在村南的一排平房前,张全华老大爷停住了脚步。他告诉我们,这是这个村近年办起来的金属工具厂,产品远销全国各地,年产值达三十二万元。这个厂被人称为仁堂村的“生财树”、“幸福树”。靠了这棵“树”,社员看病免费,自来水从安装到供水,全部免费。生产上,灌溉扬水对社员也是免费的……
在我们旁边,还站着许多老人,他们都说有很多话要跟我们讲,而首先告诉我们的,便是这个村办厂给全村三十多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都发了六十元“压岁钱”。
这时,张全华老大爷用诡秘、欣喜、自豪的目光盯着我:“明白了吗,发压岁钱的是谁?”
我懂了,但是,我又问:“不是老人给小孩钱才叫压岁钱吗?你们……”老人们全笑了:“我们都返老还童了。况且,厂里的人说,祝老人们又长寿一岁,不也可以叫压岁钱么?”
说话间,有几个老大爷已捧来几捆鞭炮,说这是用压岁钱买的。在场的其他老人随即抢了起来,这会儿,他们全变得象孩子一样活泼顽皮。
“来,我们放,你们录音;录好了,拿到北京放一放。”
噼噼啪啪,一声声,祝福老人又过了一个幸福快乐年。
噼噼啪啪,欢报新的春天又来了。
空气里飘散起火药的清香,这是从老人心中倾泻出来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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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本关于楹联的书
楹联是我国民族文化宝库中的珍品之一,从现有资料看,楹联艺术形成于两宋,盛行于明清。楹联又名楹帖,也就是春联。中、晚清是楹联发展的高潮,风行海内并影响及于日本和东南亚一带。优秀的楹联能够给我们提供艺术美的享受。它的艺术形式,在于骈偶性和对仗性,要求并列的两个句子字数相等,词类相似、句法结构相同、容量相当,具有一种对称的形式美。
赵浩如同志出于对山水文学和书法艺术的爱好,搜集到许多关于山水方面的楹联。他以名胜古迹为主编著了《历代楹联选注》,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上海古籍出版社还出版了一本《对联纵横谈》,由余德泉著。本书谈到对联的发展、对联的种类、对联的特点、对联的艺术技巧、对联的写作等等,是一本普及对联知识的读物。
(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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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虎啸松风〔中国画〕      纪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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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迎春〔剪纸〕
谢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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