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学而优则优!
江曾培
最近,我听到一位卓有成果的自然科学家感叹说,现在还是“学而优则仕”呵!他的感叹,倒不是不赞成把一些优秀的知识分子选拔到领导岗位上去,相反,他是十分赞同干部队伍要重视知识化、专业化的。他感叹的是:那种“学而优”则要“仕”的气氛,或者说,那种非“仕”就不足表现“学而优”的时尚。
我以为,有一种值得非议的价值观在作祟,即在社会的天平上,往往把“仕”的重量看作大于“士”,官的重量大于知识分子。作为一种传统观念,它的产生不是偶然的。“仕”者,是拥有权力的人,在多层次的社会阶梯中,总是居于上层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为的就是能一朝金榜题名,捞个一官半职。“仕”是“学”的目标,“仕”自然重于“士”。然而,从我们今天看来,“学”固然可以为“仕”,但更多的,就是为了做“士”,可以为“教”(师)、为“研”(究员)、为“工”(程师)、为“艺”(术家)、为“作”(家)、为“编”(辑)……四化建设与社会发展,既不可以无“官”,更不能缺少各类知识分子。他们各有特殊的重要作用,其“重量”是难分轩轾的。今天,干部队伍必须知识化,懂技术、懂专业;但是,懂技术、懂专业的知识分子,大量的却不是去做干部,而是在他们各自的业务岗位上,发挥其技术专长。“学而优”者,有些人做“官”比做学问作用大;有些人,也许是更多的人,做学问比做“官”的作用大。启用后一种人做“官”,得乎?失乎?某些知识分子虽然“学而优”,但并非当“官”的材料,把这些人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使他们放弃所擅长的专业,让时间和精力耗在他们所不熟悉的行政事务之中,这是“用其所短,弃其所长,强其所难”。因此,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从社会角度,都不可把“学而优”则是“仕”作为一种普遍的趋向,更不可把入“仕”与否作为评价“学而优”水平的标尺。
不过,话尽管这么说,社会上重“官”的传统习惯心理颇难改变。即使是一些有专长的知识分子,十分懂得自己专业的意义,从来不想去做“官”,但也悄悄地感叹“官”重“士”轻。这种不平衡心理的形成,除了受制于社会舆论,更因为关系着实际利益。一个人做了什么样的“官”,就意味着有什么样的权力,有什么样的待遇。可知识分子呢?就是“学而优”吧,由于未“仕”,一般也难得应有的待遇。职称(专业职务)评定之说,数年来几起几落,除高教等少数系统搞了以外,对大多数知识分子来说,还只是远处的雷声。就是已经确定的职称,又习惯于往行政级别上套。这不是一种以“官”为本位、为中心的封建等级意识的反映吗?在这种情况下,就难怪社会上重“仕”轻“士”了。
改变之道,我以为,在于切实倡导一种“学而优则优”的风气与政策。要充分重视“学而优”者在各种专业岗位的优秀成果,“学而优”者可以表现为“仕”,但更多的是表现为富有创造性的“士”,即“学而优则待遇、社会地位亦优”。从政策上体现出起码不低于同等水平的“仕”。这样,尊重知识可望进一步真正落到实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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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一部坚实的著述
——《巴金论搞》评介
李存光
巴金是我国现代的文学巨匠之一,也是一位享有世界盛誉的作家和文学战士。然而,长期以来,我国巴金研究的状况却难以令人满意,直到八十年代初,第一批研究专著和专集才陆续问世。这批拓荒之作,填补了我国巴金研究专著长期阙如的空白,并以其扎实的内容和多样的格局,表明我国的巴金研究已迈进系统而又丰富的阶段。
如今,又一本研究巴金的新著呈现在人们面前,这就是陈思和、李辉两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合力笔耕五载的收获——《巴金论稿》(人民文学出版社今年4月出版)。这部《巴金论稿》至少在下述两个方面足以引人瞩目:
首先,作者以整体的视野对巴金建国前的思想和创作的不同侧面,作了比较系统、深入的论析,开拓了巴金研究更为深广的领域。书中上篇关于思想的五章,几乎涉及了巴金思想这个庞大的复杂体的全部核心内容;下篇关于创作的五章,所论的问题对认识巴金创作的整体风貌和特质都具有重大的意义。书中论述的十个方面,除巴金的无政府主义思想以及文艺思想、艺术风格曾为人较多论及外,其它侧面,如巴金的人道主义思想、爱国主义思想以及巴金与俄国文学、西欧文学的关系、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过去或鲜有系统的考察和论述,或几乎从未涉及。在论述时,作者既能完整、深入地分析某一侧面,又不使局部与整体割裂,注意到每一个侧面在整体中所处的不同层次和不同位置,以及各侧面之间矛盾而又统一的内在关系。适应于整体把握与多侧面论述相结合的特点,在写法上,根据不同专题的内容,或横剖其丰富内涵,或纵析其演变发展,或纵横交叉,使之更具立体感。从而,通过全书,比较好地显现了巴金思想和创作的丰富性、复杂性和整体性。
其次,书中提出了许多新颖见解。作者认真而扎实地研读并梳理过几乎所有能见到的有关巴金的材料及大量其它相关的材料。比如,在分析巴金建国前的思想时指出,人道主义是基础,爱国主义是贯串行为始终的一条红线,无政府主义是社会政治思想的集中表现;三者有同样重要的地位。这一论断既吸取了过去的研究成果,又有明显的突破。又如,作者摈弃根据重大社会事件分期的旧说,根据巴金创作风格的演变,提出将他建国前的创作分为不自觉的创作期、感情爆发期和风格稳定期三个阶段,这一看法很有见地,也更符合巴金的创作实际。此外,书中对巴金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巴金的历史观、巴金文艺观中的弱点等所作的分析,也多有独到之见。
这本书中关于巴金思想的总体把握可能会引起不同的看法。全书作为一个整体,其架构别具一格,很有特色,但有的章相互的衔接、联系和照应还不十分紧密。此外,论爱国主义和创作风格两章,如能象论文艺思想、与传统文化关系那两章一样将视线延伸到建国以后,会有助于对问题更全面、深刻的把握。《巴金论稿》不失为一本坚实有力的著述。我希望多读到这样有创见、有新意的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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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假期到来的时候
陈峻峰妈妈念着闺女
孩子们舍不下老师对于孩子,你是母亲对于母亲,你是孩子母亲、孩子
一起扯着要你的假期你答应妈妈,在雪花飘落的时节
你将如期而至;你说——那时妈妈会看到一枝梅花那时妈妈将迎来一只燕子你说让整个寒冬的日子都溶在母亲温情的怀里为她唱歌向她撒娇给她亲昵讲述远山深谷的传奇,讲山中杜鹃花一样多的红艳艳的故事而你又一次次把假期应允给了
孩子——去山顶瞻仰女红军烈士墓去帮助军属王大娘挑水碾米你答应小梅给她补课答应小兰
一定教会她编织毛衣你还接受了小虎父母的诚恳去他家欢度乡村香喷喷的除夕哦,爱为什么不是一片蓝天呢你可以剪一米给山村剪一米给
城市假期为什么不是一条红绸呢你可以裁一截给母亲裁一截给
孩子……你终于用一封沉甸甸的信回复了妈妈长久的思念和期待——妈妈,疼我,更疼山里的
孩子吧他们在向您问候,向你致礼女儿深深地知道呵,在远方有一颗美丽圣洁的慈母心
也献给了老区花开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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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红枣压枝繁
湖涌
河南千里金堤上的大红枣多年收成都不好,一是生虫,二是枣树开花时刮干风,把枣花吹掉了,三是大枣成熟时下“连阴雨”,枣都弄“浆泡”了。这是千里金堤沙区的枣农最头痛的三件事。
今年却是天作人愿。在这金秋时节,我来到了枣乡,那万亩绿海真是迷人。棵棵枣树上挂满了大枣。当地人讲的“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枣上杆儿”。现在快到中秋时节了。也是大枣由青转红的时刻,一粒枣,先是由一点红变成一圈红,再由一圈红变成一片红,最后把一粒大青枣完全变成了红宝石了。一粒枣子是这样,一棵枣树也是这样,先从向阳枝红,红一粒、两粒、三粒,红一枝、红一棵,慢慢的把一棵棵枣树全涂上了红艳艳的彩色。
我乘车在这千里金堤之上的枣林中穿行百余里,那密密实实的枣林中,很少见到人。既无看枣的,也无偷枣的。同车的小倪说:“这么好的规矩呀,连颗枣子也没有人摘?”司机小方说:“是不是枣子上打有药,没有人敢吃。”两个青年人各持己见,这时隔车窗望见不远处的沙堆上有两位姑娘,我让司机小方停下车来,好问个究竟。两位女青年见我们停了车,笑迎上来,其中一位高个子姑娘不等我们问话,便先声夺人:“同志,问路吗?”“不问路。”我也边说边迎了上去,“我们问一问,枣子成熟了,怎么一路走了百余里,不见一个看守枣子的?”这位姑娘听了嫣然一笑说:“同志,你们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啊!现在家里的糖果还吃不了哩,谁还去伸长手去摘枣子哩。”司机小方问:“没有人看管,就不怕过路人摘枣子吃吗?”高个子姑娘笑着说:“俺沙区有个老规矩,过路人口渴了,只要不折枝、不往口袋里装,在枣树下吃枣,不管谁家的枣树,都是随便吃。你们愿意吃,就吃个够吧。”
青年人的话,引起了我无限的情思,在抗日战争年代,沙区是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群众把收下的大红枣送给八路军,给伤员同志熬大红枣小米汤喝,以补养身体。同时,枣树遮天蔽日,又是天然屏障,敌人的战马钻不进。沙区人民在那烽火连天的年代里立下了汗马功劳。今天,这千里金堤之上的枣林,蜿蜒无际,好象绿色的海洋,而那缀满枝头的大红枣,宛如密挤的小红灯笼,挂在林间,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秋景!姑娘告诉我,江南很多客商已到沙区订购走几百万斤大红枣。
“相传,北方的大红枣一过江就由甜变香了,是真的吗?” 那位矮个子姑娘忽然问我。“或许是吧,”我无意回答说,“香和甜象一对姐妹,往往分不开的。”不料两位姑娘听了,一齐惊异地瞪着我:“你怎么知道俺姐妹的名字呢?”她的话把我给说愣了。那位高个子姑娘接上说:“我的名字叫香香,俺姐的名字就叫甜甜”。原来是这样,大家都笑了。笑得甜甜有些羞色,香香却大大方方的说:“俺爹俺娘受了半辈子苦,想让俺姐妹过上香甜的生活,才起了这样的名字,有啥可笑的。”
我们三人又上路了,在枣林中继续穿行。香香和甜甜的话久久地回味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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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艺文谈片

“出演”何意?
徐柏容
江苏电视台拍的四集电视连续剧《在水一方》,看完第一集,片尾忽然出现仅有“出演”两个字的镜头,正纳闷呢,换镜头下面打出的是演员表。我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看错了。但后来发现,每集片尾都是如此,并未曾看错。
“出演”是什么意思呢?我读书不多,既未在书上看到过“出演”一词,也未听人说过“出演”一词。于是查《现代汉语词典》,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检索,也未见到“出演”一词。再查《辞源》、《辞海》以及《辞海补订本》,依然无所获。那么,“出演”是生造词吗?我却又有点“似曾相识”之感,不禁为之狐疑不已。后来在屏幕上看《阿信》,从未译成中文的日文原版片尾又看见了“出演”两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出演”者,非中文词语,乃日文词语。谁叫我只查中文词典,而不去查日文词典呢!
把外国词语引进到中文中来,当然不是不可以的。随着文化的发展,知识的更新,词汇也自当丰富更新,这也包括引进外来语。世界各国文字中都有不少外来语。中国的“模特儿”、“幽默”等等,都来自英语,这是大家都熟知的。现在从日本引进个“出演”,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然而,试一分析,我们就会发现,两者还是不同。引进外来语而且能够在我国语言文字中生根落户的,大都是在中文词汇中,找不到现成的恰当表达词的。上面说的“模特儿”、“幽默”、等等,莫不如此。
我不懂日文,至今也弄不清“出演”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日本的《阿信》和中国“效颦”的《在水一方》的使用来看,似乎也就是“扮演者”、“演员表”之类的意思吧!后面这两个词儿不仅早已习用于电视剧,而且早已习用于电影、话剧、舞剧以及戏曲等等的演出了,词义清楚,人人一看就明白,为什么偏要舍此而进口“出演”呢?
不少人都感到现在某些文艺理论文章有如天书般难读了,新词如潮,连篇累牍。这里面自然有不少是新知识、新观念、新思想需要用新词汇来表达的,但是不是也有舍“扮演者”、“演员表”不用而偏要进口“出演”之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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