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9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大唐的太阳”会复出东山
  王英琦
我面前放着一本《井上靖西域小说选》。
翻开扉页,一位清癯潇洒的老人,正手指夹烟,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远方……
对于这位老人——井上靖先生,我是怀有深深的仰慕之情的。他是一位有着超群的才华,渊博的学问,以研究中日文化交流史和中国古代史,而被誉为“文化功臣”的杰出作家。
他的这部小说选,基本取材于我国古代西域的名城名人。我曾在此之前,有幸拜读过其中的《楼兰》和《异域人》。我不会忘记,当时在读完这部历史小说后,我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动……我既为《楼兰》——这座古西域的一代名城的不幸湮灭而痛心不止,也为《异域人》中的一代忠臣——班超“立功异域”的伟大业绩钦叹不已……
还有那著名的三十六国,
还有那神秘的塔克拉玛干……
而在当时,我是根本不曾想到,能写出这样功力深厚的西域历史小说的人,竟是一位从未到过中国,基本是“仰仗于正史材料”和“依赖于稗史材料”的日本作家写的。
我想起去年秋天在新疆,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喀什市,听到的有关这位老作家的事迹。
由于迎来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光辉时代,井上靖先生作为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曾先后访问过中国十三次。他曾三次来到过塔里木盆地,深入过塔克拉玛干地区,游历了他自己小说中的舞台。有一次,他想去看看叶尔羌河(塔里木河的上游支流),却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劝阻。当然,他们不是没有理由的。譬如他们担心叶尔羌河水流太急,交通不便,他又年迈体衰等……
然而,井上靖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老人,到最后,竟流着老泪跟当地政府的有关工作人员说:“让我去吧,我写了一辈子的西域,一辈子的塔里木河,却从未真正见到过它。现在我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塔里木河畔,你们却不让我亲眼看看,我怎么能甘心呵……”
他终于满足了夙愿。
难得一个外国人,能对中国的历史和古文化发生如此浓烈的兴趣,这不仅需要热情,而且需要气魄。由此我突然联想到,为什么西域在中国,而写西域历史小说的人,却在日本(我国没有一位作家写过这方面的小说),却是日本的作家?是我国的作家少,还是质量不如人家?我怎么就从未听说过,我国有哪位作家,去写日本的富士山和明治天皇呢?
还是那次在西行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位叫许勤的青年画家。他是有感于我国西域的画,让一位日本画家给画了,他憋不下这口气,才特意跑到大西北,发誓也要去生几个“大头儿子”回来的。那天也巧,我们谈话之时,收音机里正好在播送着日本作曲家喜多郎写的《丝绸之路》,许勤大声地对我说:“中国人哪去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青年画家的怨愤之情。他并不是真的在责怪日本朋友,他是真的在为我国缺乏这方面的人才而痛心疾首!
最后一站,我拐到了南京。因为创作上的某些需要,我找到了南大历史系的博士研究生姚大力同志。
他基本属于我的同代人。虽只年长我几岁,但在知识和学问上,却超过我十万八千里。从这个不修边幅,文气十足的未来博士的口中,我又听到了一件不能平静的事情。
包括我国古代西域在内的整个中亚细亚地区,近年来发现了许多钵罗婆文字(古波斯文的一种)。在别的国家发现的这类文字,基本已由这些国家的考古人员研究破译出来了,而在我国发现的一些,却没有人能破译出来。除了少量的聘请了外国考古专家认出了一些,大量的,至今仍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姚大力的话,在我的本来已经沸腾着的心中,又投下了一颗巨石……
呵!我国的作家、画家、艺术家和考古学家们,你们难道听不到大西北在对你们殷殷呼唤吗?你们难道看不到古西域艺术在向你们频频招手吗?你们怎么能沉得住气呵!
我坚信,为了蕴育另一个更加辉煌无比的白昼,我们伟大的“大唐太阳”,也一定会复出东山,普照中华大地的!到那时,我们的文学艺术,也会冲出国界,走向全世界。我们的作家、艺术家,也会去写美索不达米亚和爱琴海沿岸的古文明的,也会去画圣索菲亚大教堂和巴黎圣母院的,也会去考察希腊国土上倒塌的墙垣和罗马帝国的古典文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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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拓荒牛
刘汉诗画风吹雨打不回头力瘁筋摧勿怨尤何必计较鞭加背此生原是拓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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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阿混奶奶及其它
  荆选民
凡看过《阿混新传》电影的人,绝不会忘记阿混其人,他那混劲和混史叫人笑得直流泪。然而当我们捧腹之余,可曾想过阿混之混是谁所致吗?有人脱口而出“文化大革命”毁了他,但以我所见,恐怕因为他有那样一位奶奶——阿混奶奶的关系也不小。
你看见了吗,阿混一个月混了一元工资,他姐姐大男气得要和他分家,砸他的大锅饭,可阿混奶奶坚决反对,甚至以上吊相威胁,硬是保住了阿混的“铁饭碗”。阿混在厂里考试大丢其丑,爸爸气得要揍他,在饭桌前追着儿子团团转,奶奶也追着儿子团团转,真有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道。奶奶终于取胜,再次为混孙争回了“铁饭碗”。
姐姐管不了弟弟,爸爸管不了儿子,概由于有阿混奶奶的老脸支着。我们中国人素有尊老敬老的美德。阿混爸和阿混姐也无愧于孝子贤孙之美称。这里恕我直言,他们即使想不孝也不由他们呀!倘若阿混父亲和阿混姐不顾老太太的阻挡,骂阿混个狗血喷头,打阿混个遍体青紫,砸了他的大锅饭,阿混不能再混了也有可能,但那老太太作为阿混的保护人一定非闹不可。如老太太一气之下出了人命,父女二人敢负这个责任吗?阿混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我娃别哭,我娃乖!谁敢怎么你,莫怕!有奶奶我哩!”时至今日有这种思想,用这种语言的奶奶还很多,他们和阿混奶奶没什么两样。譬如有些领导干部和上级部门,对他的部下和亲信爱之过甚,你要批评他们真是难之又难,就是他们违法乱纪,有关部门前去追究或处理,他都会不问是非就出面,千般阻止,万般说情,并美其名曰:“我们做领导的就是要关心同志,爱护下级嘛!你们处理我的下级,那不是同我过不去吗?”规劝加威胁,俨然阿混奶奶第二。
古人有训:爱子莫娇子,痛儿莫纵儿,娇子必毁子,纵子必误子。阿混奶奶娇出了一个阿混,难道我们某些同志还要娇出一些别的混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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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康熙皇帝》
由河北省作家郭秋良撰写的长篇历史小说《康熙皇帝》,已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把从底层被统治者压迫而不得不生吞鼠肉的饥民,到上层贵族社会荒淫奢侈的王公大臣,以及封建统治者的最高阶层,如太皇太后、皇帝、皇后、嫔妃等身份不同、性格各异的众多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小说描绘了一幅清代宫廷生活的风俗画,场面壮观,礼仪奇特,别开生面。
作家对少年皇帝康熙、皇祖母和辅政大臣鳌拜为首的反动贵族集团展开的角逐、斗争,写得尤为曲折、动人。读了以后,会增进读者对清初中国社会的了解,激发人们的爱国主义热情。文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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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假日(外一首)
  陈春琼我的假日,一只胀满氢气的气球,飘在公园,飘在远离硝烟、煤尘,远离钻机抖动的地方。七色的儿童航机,在蓝天温柔的面庞上,旋起一个个绚丽的笑涡;童稚的笑声,被离心力摔碎,碎成一颗颗响亮的星星;星群中,我发现了,我的那些泡在汗里的,沉重的八小时,已经是片片雪白的羽毛,驮起欢乐,在天际飞升。
听映山红悄悄垂下花冠,在听,在听……六位探亲的妻子,六只灵敏的耳朵,羞涩地挨近草尖。可听见炮声低沉的脚步,可听见呼啸的风钻的喜欢,可听见你的他,和煤倾心地交谈?听吧、听吧,大山的小草,是根根电话线,传导爱,在地层和地表之间。听吧、听吧,六张绯红的面孔,六朵映山红,绽开在煤浪滔滔的海面;六颗遥远的乡心,贴紧蕴藏着煤的万壑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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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城市,雕塑师中的一群
  莫非
在高楼与高楼的森林之间,在无数窗玻璃交错的眼色中,又一幢新的高楼正在崛起,正在从他们的手中崛起。他们——这些半裸着上身的人们,古铜一样的肌肤上,太阳吻出了一条条银亮的河流。缓缓的涓涓的河流,这么专注地浇灌着属于城市的人们的愿望。
他们用各自年龄不等而同样粗糙的手——捏惯了锄把和犁尾巴的手,把杂乱的工地和整然的工序,向蓝蓝的天空铺开。铺开砖、钢筋、混凝土、预制结构;铺开力、汗水以及图纸蓝色的向往。搅拌机搅拌着,搅拌着那么多深沉的乡思和新生活的喜悦。吊塔的长臂悠悠地摇动着,把他们的紧迫的渴望举起。同样也是来自山乡的竹林的脚手架,驮着他们的梦不断地向上攀援,攀援……
他们攀援着,堆砌和组合一个个立体空间,堆砌和组合一户户家庭最初的模型。这里,不用多久就会飘出茉莉花的馨香和鸽子的幽韵,飘出录音机播放的悠然的歌声和情侣们的絮语,飘出舞会的快乐的节奏和旋律……
呵,家庭。他们的家庭——那千里之外的乡村的炊烟和温馨。一阵新奇的风鼓动他们来到这里,为着一个彩色的梦幻,而把自己的家庭和家庭的负担,留给了父母、妻子、儿女和弟妹。留下了田野的青色和黄色的季节,留下了村前那条小溪的弯弯曲曲的歌声,留下了古老的榕荫下织满传说和故事的傍晚……
在城市的空间,他们是雕塑师中的一群。天幕下,他们的影子在不断伸展的脚手架上,随太阳不停地旋转着。转去了多少晨昏,他们无意数点,只知道一幢幢楼房在他们的手里,在旋转中,一层一层地拔高了城市、生活以及时代。有谁会不为此而感到由衷地高兴呢?
溢满醇酒的大碗碰响了又一幢大楼竣工的钟声,沉醉的脉管涌动一阵亢奋,凝望巍峨壮观的楼房,他们的神思也飞得那么遥远——或许,有那么一天,这楼房的一隅成为他们的某个儿女或弟妹的归宿,他们在人世间的匆匆来去中,也就有了一个惬意而堂皇的驿站!
这不是天方夜谭,黄粱美梦。他们是祖国的公民,祖国的一切一样属于他们所有,正如这里的建设与劳动,一样搁放在他们的肩上。
于是,在他们的汗雨灌溉过的地方,也生长着属于他们的青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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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也谈算盘与计算器
刘金冠
读五月二十九日《人民日报》第八版《算盘与计算器》一文,对改革必须实践,才能革除旧观念,深表赞同,但觉得文中以算盘、计算器为例,似不确切,故想从另一角度再补白几笔。
确实,计算器是现代化的先进工具,而算盘是手工业式的,相比之下,真是落后了一大截。然而,由于各人的习惯不同,消费者也有不同的需要,各种物品都有它一定的用途,因此,算盘尽管落后,还不能被计算器完全代替。有些财会人员之所以喜欢用算盘,倒并不是安于旧习惯,而是由于在某种条件下,算盘反比计算器方便、迅速。比如打一张报表的合计数,就得用算盘,但乘除法、计算百分比等,计算器就显示了充分的优越性。类似情况,在生活中还常有所见,如缝纫机不能代替缝衣针,电风扇也不能代替葵扇、纸扇。否则,钉一枚纽扣要用缝纫机,夜晚纳凉也把电风扇装到门外去,未免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改革,首先要亲自参加变革的实践,这是毫无疑义的,正是通过实践,才能使改革不断完善。由于我们对改革还缺乏经验,一定要慎重初战,务求必胜。因此,在改革的实践中,必须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因时因地制宜。过去我们吃够了“一哄而起”的苦头,如今的改革也不能因为怕戴“旧习惯”“旧传统”的帽子而一味蛮干。现在财会人员暂时不放弃算盘,我以为正是通过实践检验的结果。今后,计算器不断完善,能在一切场合都超过算盘的话,人家还是乐意“改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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