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8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看区委书记画“喜鹊图”
赵金忠
中共洛宁市郊区委书记王好平同志,今年春节闭门谢客,在自己房间里构思了一幅“喜鹊图”,而且加上小注:喜鹊头——中小学教育;喜鹊两翼——工业和农业;喜鹊尾——第三产业。王好平同志将这张“土产画作”悬挂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供本人和来客“欣赏”。
这里,且不说他画艺如何,仅就此画的构思便很耐人寻味。现实中,不少领导干部走马上任后,满心想的是经济,是产值,对一时难以见效、周期较长的中小学教育却很难排上号,一般也不大能列入自己的议事日程。看来,这位区委书记的思路与众不同,他已把教育当作经济起飞的“龙头”了,下决心要把教育办出个“样子”。这个区委今年第一次常委会就研究学校问题,接连下发了六个“教育”文件,一二号文是关于“八五年教育工作的意见”和“普及小学教育的决定”,区委并确定今年为“教育年”。区教育局写报告反映教师药费难办,申请拨款二十万元,常委会和区长办公会研究,一次拨给教育局二十三万元,解决了教师因经费不足而长期不能报销的医疗费,还拨出三十六万元为一百九十六名同志补发了工资,办理了二百五十六名教师的农转非,五个月发展教师党员二百名,动员群众集资八百万元改建了校舍和教师的住房。
这可算得上高明之举!“喜鹊图”吸引人,为教师办实事的行动更加感动人。各地多么需要这样的党的领导人!现在,许多企业、第三产业到处张贴广告,引进人才,不惜一切代价抢“财神”,这原也是可行的。但无论“引进”也好,“抢”也好,这只能解决燃眉之急,要根本解决问题,必须下决心,下本钱自己培养,通过办学培养一批又一批各行各业有文化、懂技术、业务熟练的劳动者,造就大量的有现代科学技术和经营管理知识,具有开拓能力的管理者和其它经济、技术人才。如果只想“引进”,不思培养,犹如只要造屋之栋梁却不去植树,这从全局上来看,是极为被动的。所以,一个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应把开发智力资源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舍得花精力和本钱办教育。不仅培养现在所急需的人才,而且还可为九十年代以至下世纪初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准备合格人才,这才是值得人们赞赏的战略眼光。
王好平的喜鹊图令人欣赏之处正在这里。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乡下的雨天
王素英
在我们乡下,下雨天一向是庄稼院的星期日。下地干活的男人,把身上的汗水雨水胡乱一抹,把那双泥脚丫子往炕沿边儿随便一伸,回头朝里,躺下就呼觉。要是那雨不停地下,他们的懒筋儿就能从头晌一气抻到天黑,连饭都不起来吃。惹得女人们摔盆子摔碗,打孩子出气。的确,一到下雨天,女人家还是有活干的,她们要在屋里拉上横一条竖一条的绳子,晾衣裳,挂烟叶子;要顶个草帽或雨布到豆子地里、篱笆底下唤那群不知上窝的“落汤鸡”;还要吆喝小孩子们老实在家呆着,村子外圈都是河,河的外圈都是山,一下雨就发水,有时还发山洪,怕孩子们出去乱跑叫大水冲走……记得我小时,母亲看我也看得最紧,雨天里我只能隔着窗镜子,看远处沙沙响的苞米叶子,摆来摇去的老柳树,飘着白沫的旱河,披蓑衣的看山人,以及山尖上孤零零的窝棚。回想起来,那是些多么寂寞而又无聊的日子呵!
这两三年,不知是谁先挑头儿破了这个祖辈传的“下雨天睡觉天”的规矩。男人们眼睛睁开了,懒筋儿也抽去了,个个突然间长了正儿八经的精神。周遭山上栽了那么多果木树,年年都要从外乡人手里买笼子装这些苹果、山楂和葡萄,摆什么谱儿?显你钱多咋的?长到一把胡子的年岁了,他们还头一回知道羞臊,偷偷喝几盅老白干盖盖脸,摸把镰刀,趁着雨天湿乎气儿,仨一帮俩一伙的就上山了,去割那紫虚虚足有五尺多深的稍条子。条子割回来,立即仍进水湾子里泡,再一场雨,便可以坐在堂屋地上,耳朵听着收音机里放的“二人转”,手里象挽花儿似的,把那笼子摆弄得滴溜溜儿转。编够了自家用的,剩下的条子竟还够开个编铺!这些小帐算得风快的庄稼汉们心机一动,索性做起编筐编篓的买卖。你听吧,整整一个夏天,再没听见谁挨过女人骂。
女人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背一袋鸡腿蘑到城里“跑车板”能赚大钱,那小不起眼的鸡腿蘑在城里被叫成“美味牛肝菌”,是名贵的食用佳品,能象苹果那样成吨地出口。嗐,这东西一场雨能长一面坡,采它不用花半个子儿,咱这些“家里蹲”的角色,这笔钱不是干赚么?于是乎,天上那雨还没停,暴涨的河水还没消,新修的大桥上便出现了一支“挎筐大嫂”队伍。这些泼泼实实的乡下女人,有的披一块塑料布,有的干脆套上件男人的旧衣服,高挽着裤腿,趿着双破胶鞋,答应着男人们大大咧咧的叮咛,浩浩荡荡上山去了。
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了,挎大筐的女人们一眼就看见,在朝阳的半山坡上,鸡腿蘑象一墩一墩刚开花的蒲公英,金火火的,又嫩又鲜灵。是呀,七月里雨水多,阳光足,是采收鸡腿蘑的旺季,一年有几个七月呢!“捡哪!”女人们疯了似的,呼啦一下散开了。拾蘑菇也确实是女人家的拿手活儿,腰肢儿柔软,腿儿灵活,手头也快,干起来象不要命似的。傍晚下山时看吧,一个个,左胳膊挎一个筐,右胳膊挎一个筐,都是满载而归。
德高嫂子是村里有名的“精八怪”,她探听到政府同意给“跑车板”的办证明,也去乡上要了一个,从此南来北往,畅通无阻,硬是用鸡腿蘑换回一个无腿彩电。现在,那些挎大筐的女人们几乎人人手里都掐着个证,挎筐进城,大摇大摆,简直象是去赶会!
孩子们也不再觉得雨天不自由了。学校放暑假,下雨出不去门就坐在家里看电视,阿童木,尼尔斯,花仙子……剧还没演完,那片子里的歌儿就会哼啦!呵,我们乡下的雨天,如今是多么活跃,多么丰富,多么有滋味儿呀!


第8版()
专栏:书林一叶

新书《我的故乡》
吴祖光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郁风送了一本她在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新出的散文集《我的故乡》给我。这一段时间忙忙乱乱,我只能一天看一点,这两天才算是翻到了末一页。该写点什么呢?忽然想到了东坡先生《洞仙歌》的这最后两句。
芦沟桥的炮声结束了中华民族百年屈辱的历史,但也就在那时开始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流浪生涯。1943年是抗战八年中的第六年,为了话剧《牛郎织女》的上演,我和剧团一起去了成都,就是在成都那段日子里我认识郁风的。
远在见到郁风本人之前就知道她是画家、作家、社会活动家。象她的名字一样,她来到成都,身上象带着一阵风,头一个动作就是搞到一辆自行车,跑遍成都的大街小巷,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成都是大西南的文化古城,到处有的是名胜古迹,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各具风味的饭馆、茶馆,连那大男人都感到心惊胆战的人间地狱般的人肉市场“花街”,她都敢换上一件粗布衫,拿一把大蒲扇,跟我们这几个浑小伙子结伴走过一趟。
跟着时代的洪流,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卷入了这个叫做艺术的圈子。我最羡慕和钦佩的就是拿起笔能形成图像的叫做画家的人,原因是我怎么也画不成个方圆,在绘画这方面我只能自叹低能,弥补的方法就是结交画家的朋友。我就是这样高高兴兴地结识了这位又是作家又是画家的朋友的。郁风这本散文集题为《我的故乡》,也正是由于富春江本身就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在这本散文集里,有许多精致的插图,是只能使我艳羡不已而永远无从达到的境界。
这本大约二十万字的文集看来都是作者精心选择过的作品,时间从儿时写到年老,地区从家乡写到世界,悲欢离合、家庭社会全都写到。有个别作为我们朋友之间共同经历过的事物使我感到亲切,那些更多的、和我距离很远的,也因其感情诚挚而深深打动了我。读罢全书更使我意料不到的是作者和她的丈夫——书法家、诗人黄苗子在十年浩劫中的七年牢狱之灾,却只是轻轻带过,为什么呢?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叹息那些本不该发生的蠢事。我只是庆幸江山依旧,故乡的儿女仍然会把最好的一切捧献给伟大的又一次经受了灾难的祖国。”
这就是作者的回答。这样宽阔坦荡的襟怀使我十分感动。还有一年她就到七十高龄之年了,但至今仍旧健硕不减当年,仍旧能骑着自行车在北京的年轻人的车辆洪流里穿街过巷。这就使我宛如看到1943年初见郁风时的少年风姿,却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四十多年。尽管是“流年暗中偷换”,我希望永不知疲倦的作者把这难得的整个世纪的喜怒哀乐更多地写出来,画出来。


第8版()
专栏:

悼念郁达夫兄
钱昌照
诗酒未能消块垒,
沉沉心事北南东〔集定庵句〕。
凄怆浮海乘桴去,
异域埋名国士风。
一九八五年八月


第8版()
专栏:群言录

勿育“小大人”
张立方
走进幼儿园,见孩子们都被“摁”在屋子里“静坐、静听”;即使下了课,也叫人感到“死气沉沉”的,我以为这不是幼儿园“治理”得好,而是一种“反常现象”。
幼儿正是言谈举止无所顾忌的时期,好动,是其天性。在奔跑嬉戏的“动”中,寻求无穷的“乐趣”,而“乐趣”正是使他们能够迸发出智慧的火花,从而认识事物、认识世界的一块“燧石”。所以,应该顺乎其“性”,倘若这也不许,那也不能,按传统的“老成持重”的“大人”味儿来培育孩子,强制他们“静止”下来,或限制在一个“刻板”里活动,不许“外延”,这无疑,是压在孩子心灵上的一块“磐石”。比如上课,只能背着手,坐着听,插话提问就是“不守纪律”;来了客人,只能拍手,喊“叔叔阿姨好”,跑上去牵衣谈笑,就是“越轨”,“不讲礼貌”;玩滑梯,必须全体排好队依次儿玩,有一个出去拍皮球,就是“自由散漫”,等等。这些“磐石”,压抑了孩子们的“天性”,摧残了他们的“个性”。结果,造就出的只能是“小大人”!或者叫活的“机械人”。
“小大人”即使长得不“小”了,也只能是“循规蹈矩”,走前人所走过的路,不会“另辟蹊径”的,或者习惯于按别人的指令动作,缺乏创造性,因为他们的创造能力和进取精神早已被“摁”掉了。我们要迎接世界新技术革命的挑战,要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没有“求异标新”的人才是不行的。所以,育成“小大人”,应该说是幼儿教育的失败,绝不是“治理”上的“成绩”。
开发幼儿智力,最基本的就是让孩子们的手、脚、嘴、眼、耳、脑都能起动起来,这就需要多有一点“自由”才行。人才之“苗”在“动”中成长,智慧之“花”在“动”中开放。当然,这“动”,并不是放任自流地乱“动”,以至“胡作非为”起来,而是区别情况,或“助兴”之,或“引导”之,或诱制之。总之,不要“摁煞”,不能模铸。


第8版()
专栏:

陶都
陈咏华
犹如贪梦的孩童,
向母亲索取他心爱的全部,
恳切的泪珠几乎随时都要滚落。
琳琅和光彩拥挤的陶都呵,
你那出自汗与土的每一个炉火纯青的生命,
我都想她成为成为我瞳仁中的熠熠光泽,
让她占据我的魂魄,
属于我,属于我!
面对描龙的彩瓶,
我已张开胸怀了,
不用作任何挑捡——
我是龙的传人,
那就传给我,传给我!
那精巧的松柏梅紫砂壶,
给我,快给我,
我要泡上浓浓的新茗,
品品今日芬芳欲滴的生活;
那诱人的青瓷酒具,
我要斟满淳厚的美酒,
给今日新娘般的乡村敬一杯,
给今日少年般的城市敬一杯。
啊,真正醉人的红火!
甚至那破碎的瓷片,
那散落的陶土,都给我,给我!
让破碎的只在我心史里陈列,
偶有碰撞,但愿产生音乐。
让散落的重新塑造、凝合,
凝合成新的力产生出新的光彩、新的建设。


第8版()
专栏:

菊花〔油画〕
李瑞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