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8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会议”之研究
米博华
“会海”里久泡,倒腌出一点感慨来。以前虽有人极言“会海”之可怕,但多半笼而统之,故而不避“续貂”之嫌,再行公布自己的“研究报告”,并佐以改善措施。
万事有成败,是定理,但唯有会议在定理之外:只有成功没有失败。会议召开前两到三周,已在报告上写明:“这次会议开得很好、很成功……”,这真是先声夺人,并且无人穷究“先种树还是先结果”的问题,因此,只能从恒河沙数般的“成功”会议中抽样调查,作点可能并不成功的分析。
下面一例,典型“化”了一下。
某部门定于某日上午八时开会,准时到会的都误以为自己的表快了个把钟头,因为会堂里稀稀落落,冷清得很。过了十分钟,与会者鱼贯而入;又过了十分钟,主席台边座开始有个把人;再过十分钟,会议主持者迈着四方步走来,寒暄、握手、问候,说,“有急事,来迟了”。因主持者多半日理万机,二百位凑合一位,无足深怪。议题是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因我终未搞清这会要解决什么问题,只好哲学的抽象)。接着,主持人为活跃气氛,指出要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发言者次第上台。张三说,这个问题意义颇大,但根本还是要搞好计划生育,用了八十八分钟。李四不甘示弱,更有高论,指出绿化和卫生也很重要,用了九十分钟。王五说,我的话不长,只谈一点感想,大谈其访日观感,用了九十五分钟……与会者都说这些发言大而无当,信口瞎撇,但据悉会后备有“便饭”,并有礼品,因而增长了一些耐心。大伙一块呷茶、耳语,“咕咚”的喉音与嗡嗡的窃谈很是热烈,而且并不妨碍鼾声大作的睡虫。领导作结,表明吃饭和拿小礼品的时候到了,大家精神起来。最后的总结倒也铿锵有力:“这次会开得很好,很成功。”
下“会海”对各色人等感觉是不同的。有人惬意,有人麻木,有人目眩,有人恶心。饱食终日而不干实事的人,觉得称心如意,醉如神仙。而疾如风火的实干家,却坐如针毡,不情愿地“舍命陪君子”。有鉴于此,前一种人不必说了,为照顾后一种人并不过分的要求,很有必要改革一下会议制度,以便使那些在这种无题、无益、无效中受洋罪的老实人,免受精神和皮肉之苦。
首先,对那些议题不明,或虽明却不解决问题的会议,应允许被邀者敬谢不敏。其次,解决什么问题,最好找与之有关的人,而不要老中青、工青妇会会必到,以壮声势。再次,时间一经确定,不分职务高低,道路远近,必须准时,与会者迟到,可到一边“稍息”,以免影响众人。主持者不到,与会者有权另作别的安排。复次,会前须明确规定发言时间,不能让“博而寡要”者徒耗别人时间。这一国际通行惯例,应堂皇地拿出来,不必顾及那些脸皮薄的人。第五,除明确议题外,一般来说应解决一两个实际问题,属于花拳绣腿式的例会可减免或大大削除。第六,上级部门要对会议效果作检查和评价,根据解决问题多少大小为依据,不能先入为主地预支“成功”的赞语。第七,可试着裁减会议经费,这将有助于填“会海”。我想,在改革的年代,提出改革会议的要求,大概不是过分的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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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郁达夫的两个问题
金丁
到今年9月,郁达夫被日本占领苏门答腊的宪兵队所杀害,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但是对于郁达夫被杀害的经过,迄今我们所知仍很有限。
去年7月,我偶然读到今西健夫的《消失于南洋的郁达夫》,文章多少提供了郁达夫被害的一些线索。作者说:“随着调查进一步的深入”,他发现“赵廉(郁达夫)的确被日本宪兵所杀害”,并认为他的这种看法“无可怀疑”。但对他“意外偶然得知这个情况的经过”,作者“因故暂时不想介绍”,因而除了叙述在巴雅公务值勤的一个属于宪兵特高班队员曾经承认,是“奉一个上司之命,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外,有关进一步的详情,我们就无从知晓了。
今年初,一位同志来信说,日本研究郁达夫的学者已查到当年下令杀害达夫先生的日本宪兵队负责人,并且答应尽力促使他承认并提供杀害的经过。我们殷切期待这种可贵的努力得到成功。
其次,有必要在这里谈谈对郁达夫如何作出应有的历史评价问题。
郁达夫是中国新文学运动以后很有影响的大作家。“五·四”的浪潮,曾吸引了不少青年,以个性解放为武器,冲击旧制度,反对旧传统,歌颂叛逆精神,大胆地表现自我。但现实的黑暗和旧社会的重重压力,又使他们不曾找到理想的出路;在未能获得新的思想武器之前,他们无力摆脱迷惘仿徨,以至苦闷感伤。达夫的作品,正是真实地反映了这部分青年的遭遇和命运,因而很得到不少读者的同情和共鸣。我自己便是因为读了他的《血泪》、《茑萝行》和《还乡记》,从二十年代开始接触新文学的。
不过时至今日,我们居然在一些文章里,看到把他说成是“现代文学史上颓废派的旗帜”,又有的肯定他“没有勇气投身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当革命处于低潮,或斗争异常尖锐的时候,他便退缩隐遁,离开革命。”我想,对于现代文学和郁达夫多少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违背事实,如此妄加断语。
郁达夫在民主革命时期所作的贡献是不容抹煞的,他参加政治活动的经历,更是有目共睹。他热爱祖国,反对侵略,坚持抗战,同情并支持被压迫民族和人民,即使在南洋流亡期间,也仍念念不忘“何日西施随范蠡,五湖烟水洗恩仇”。他毅然以身殉国,捍卫了民族的光荣与尊严,绝不是没有牢固的反帝反封建思想基础的人所能做到的。
近年来,在日本,在新加坡、香港以至东欧,都陆续发表过不少研究达夫作品的论文和专著,这无疑对我们是个鞭策。一位民主德国的青年女作家说得好:“谁不了解过去,谁就会失去现在和未来。”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结束,也已将近四十年了,但我无法忘记大战席卷全球的那些灾难性的残忍的岁月,我沉痛地怀念达夫先生。烈士的精神总是鼓励我们前进的力量。我相信,在我们的文艺评论界,将会有更多的《郁达夫新论》(许子东著)那样的力作出现。
1985年7月7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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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可以告慰梁启超先生
李乔
今年六月四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一则彝族学者刘尧汉等在大、小凉山发掘出被湮没了五千年前的《彝、夏太阳历》的消息,曾说到中国是全世界所公认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梁启超先生认为,“中国乃世界文明之鼻祖”,竟屈居于埃、巴、印三大文明古国之后,是不合适的。可惜梁启超先生没有为中国找到不应排列在第四位的证据。
要大家公认中国是世界文明之鼻祖,当然,要实事求是,找出有力的证据。众所周知,中国在古代有过“四大发明”,对全世界作出了伟大贡献。除“四大发明”外,中国的先民是不是还有其他伟大贡献呢?今天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回答:有的,这就是彝族学者刘尧汉、卢央、天文学家陈久金发掘出的《彝、夏太阳历》。它与《夏小正》不谋而合。既符合自然规律,又便于记忆,不能不使人惊叹我国先民的创造精神!
《彝、夏太阳历》把一年规定为十个月,一月有三十六日,过完十个月剩下的五日或六日作为过年日。“比古埃及和玛雅历的回归年数值要精密得多,因而它能够准确地反映出季节的变化。这是古埃及历和玛雅历所不能比拟的”。〔一〕“公元前四十六年,罗马皇帝儒略、凯撒在埃及天文学家的帮助下,进行历法改革。儒略历成为西方古代名历,它规定每年十二个月,单月大,三十一天,双月小,三十天。如果全作这样的安排,一年就有三百六十六天。于是,将每年处决犯人的二月份减去一天,就改为二十九天了。又规定每四年加一闰日,把它放在二月。于是,它们回归年长度为三百六十五·二五日。儒略之后的奥古斯都皇帝……硬性规定自己出生的八月为大月……还从二月中又抽出一日,作为八月改为大月之用。于是,二月就只有二十八天了。一五八二年由于儒略历回归年数太大,误差已累积至十日,于是决定四百年减为三个闰日,这就是世界上通用的格利历,也简称公历”。〔二〕
显然,公历是不完全按照自然规律,而是服从皇帝奥古斯都的意旨创造的,存在较大的缺点。我国五千年前创造的《彝、夏太阳历》,比起公历来却很先进。中国天文学会理事长、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台长张钰哲同志说:“十月太阳历是一种独具特色的、简明而科学的历法,在世界科学史上,无疑占有重要的地位。”〔三〕
在人类还处于幼稚时期,中国的先民就创造了这样一部空前的先进的历法,这算不算“四大发明”之外的一大发明?若算,那么,我们可以告慰在九泉之下的梁启超先生了!
注:
〔一〕引自刘尧汉、陈久金、卢央《世界天文历史上独具特色的彝族太阳历》二十九页。
〔二〕同上,三十页。
〔三〕张钰哲为陈久金、卢央、刘尧汉《彝族天文学史》所作的序言。(该书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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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回忆卫立煌先生》出版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回忆卫立煌先生》一书,是抗日战争时期卫立煌的秘书所写的回忆录,从卫立煌青年时期跟随孙中山先生当卫士讲起,着重记述了抗日战争时期卫立煌在华北战场受到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影响,和八路军合作抗日的经过,在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的今日读来,觉得很有意义。
在解放战争的辽沈战役后,卫立煌被国民党反动派软禁在南京,后来他逃到香港。建国后,他毅然返回大陆,情节曲折,富有传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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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水塔剪影
(外一首)
傅加华 徐安利一座希望的立体凸起在古老的村落农家,把从城镇里译来的梦谱写为纯净悠然的歌家家的水龙头打开了急盼中,流出一串甜蜜的欢乐老爷爷肩上的荷担时光里苦涩的混浊全在雀跃中一一抖落这是贴进时代的广告中国,只要春泉不绝生活里就有长流的喜悦他把构思交给白鸽几代人的憧憬和童话随着隆隆的引擎声一起走进水乡车内,那位农家的后代用奇特的想象和夸张把艳阳炖香的生活浓缩成立体诗行只是,昨天的那页稿纸太小容不下青春无羁的想象于是,他把构思交给白鸽又一串崭新的诗句将要在蓝天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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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弹之歌(外一章)
顾晓军
我是一粒子弹——一支热情的歌,我把我全部生命交给黑色的长笛开拓!
她给予我音响,给予我旋律,炽热炽热的火。
呼啸,燃烧,我认识了存在的价值——一个崭新的我!
扳机撞击的声响,曾引起我分离的难过;但更激发进击的欢乐!
我知道,我会死去,但将在临终前击倒丑恶!
我是一粒子弹——一支爱的歌,当我冲向敌阵,一道燃烧的激情在空中闪烁……
最后的出征
一位两鬓斑白的军人迈出营门……
他不是去战斗,却有战斗前的肃穆;也不是去献身,但比献身更为壮烈!
夕光下,他背着一条绿被、两套军装—集合起全部财产;回首,告别绿色的春秋—摘下一朵花、两枚枫叶;
逆光中,他依然迈着军人的步伐,去叩响另一扇生活的大门——那遥远而又亲切的故里乡村……
一段绿色的历史升华了,一个将军的梦结束了……但是,这壮丽的梦,仍将追随着他的人生的最后一段革命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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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梨树林
王家新没有谁注意到那些黑黝黝的树更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人们就走过去了而在今天在一个湿漉漉的雨后你仿佛突然出现,一树一树的于乱石间徐徐绽放出世界的纯洁在这荒芜的一角人们因此感到了生命的存在感到了孩子似的好奇——当馨香的梨花在一夜间布置出一个丰盈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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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上泛舟〔摄影〕 陈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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