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7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火头军”孙大叔和盐
李真
“啊,盐,真的是盐!还有焦盐拌和的油炸辣椒,真香!”孙大叔扬起胳膊,孩子似地跑过来。
1934年8月,我湘赣红六军团作为中央红军的先遣队出发长征了。我军进入湘西的敌占区后,打开了敌官方开设的盐局子。眼前闪过一挑挑白花花的担子,还有灌得满满的沉甸甸的米袋,装的都是盐。各单位的司务长和炊事员,有的挑着盐,挺着胸脯,扁担在肩上忽闪忽闪的,朝各自的野营厨房走去;有的人象指挥唱歌一样,手打拍子,脑袋晃晃悠悠;有的光抿着嘴不出声的微笑,大概是在想,今天得多做几个好菜,让同志们吃得美滋滋的。每个人的脸就象春天的朝阳,心里该是多么喜悦呀!
我也分到了一包盐!我紧紧地捧着,久久地贴在胸前,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由于敌人疯狂的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要弄到一点盐,是多么困难哪!我在黄江医院的时候,吃的饭,无非是粗糙的红米掺拌些南瓜或番薯,倒也香甜。而菜里那淡淡的咸味被浓浓的苦涩掩盖着,无论什么青菜都苦涩得难以下咽。没有油,用白水煮的鱼,如果再放进硝盐,更是又苦又腥,吃进肚里使你呕吐不止,连眼泪都呕了出来。炊事员同志们看到这般情景,感到揪心的疼痛,咂吧着嘴说:“造孽,真正的造孽!”
有一次,“火头军”孙大叔乐哈哈从锅灶的烟雾中走出来,提着一个双手足以合抱的罐子,口是封着的,他轻轻地掀开罐口上的油纸,用筷子夹出罐子里的胡萝卜、鬼头姜和芥菜疙瘩,送到伤病号和工作人员的饭碗里,不多,每人一小条。这一罐用盐和酱浸渍的菜根,是他随部队到白区活动时弄来的。
一次夜行军,他踩空了脚,跌进一个很深的坑内,几乎送掉了生命。当部队打进镇子后,他到土豪家里找盐没找到,跑到一个泡制咸菜的店铺,提了两罐子咸菜。打开一罐一闻,香极了,用手指夹起几块放在嘴里,嚼起来又香又脆!当他提起这两罐咸菜迈出店铺门槛时,又犯了疑,比红色战士生命还重要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怎能忘得了呢?他急忙把手伸进内衣襟装
“伙食尾子”的兜里,才想起仅有的三角钱昨天给几位重伤员买了红糖。“怎么办?没有钱,老板又不在。”他是多么想买下这两罐咸菜呵!可是除身上一套破旧的军衣,什么也没有。他呆呆地站着。他想起了没有盐吃,医生、看护员面黄肌瘦;伤员因缺少盐,伤口的嫩肉芽长不起来而化脓的越来越多。他潜意识地又把手伸进兜里,在摸,在想,如果能多分几个伙食尾子多好啊!怎么可能呢?每人一天几分钱的伙食钱,他那三角钱,是积蓄了很长时间的。他想了想,仿佛下了决心,把没有打开的那罐咸菜送回原处,把打开的那罐提走了。
提起“火头军”孙大叔,许多人是晓得他的。他原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有一天,给财主家劳碌了一整天后,十分困倦,就在牛栏兼长工住宿的草棚里睡着了。突然,闯进一伙荷枪实弹的人,用枪托敲他的大腿,接着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他拚命地挣扎着,粗棉布衬衫撕成一条条的。他仰着头,挺着胸,跟这班家伙争辩着。那能容他分说呢?他挨了不少耳光,胡子沾满了血迹,鼻子青肿,就这样被推上了汽车。车上还有几个绑着的人,他们象捆绑着的牲口。汽车朝着远方的国民党兵营开去。新兵训练的时间很短,编入连队当上了一名只会烧火的火夫。第一次反“围剿”时,他被俘虏,在我军官兵平等、团结的感召下,工作非常积极。根据他的阶级觉悟,不到一年就被介绍入党了。
他还是当他的“火头军”,能让战士们吃好点,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孙大叔把这罐咸菜分给大家吃了后,却犯起愁来,对着一扇土坯墙长久地凝视着。墙上那花白的象长出绒毛的硝柱,墙边靠着的熬硝盐的黑锅,象在刺着他身上的肉,压着他的心。然而他更揪心的,是隐瞒了犯纪律的事,他立刻找到了党小组长,但他没有说话,眼睛呆呆地瞪着。就在这刹那间他心口的深处涌起了更大的酸痛的波涛。三十多年纪的人忍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党小组长按照他的请求,召开了党的小组会。他伤心地抽泣,嘴唇颤动着,直到发出“永远记住这个教训”的微弱的声音时,一种纯然快乐的情绪才在他那狭长的脸上表露出来。散会后,他带着同志们给予的严厉批评,带着大家热情的眼色,真挚的言语,躺在草铺上回味。他感到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才有这兄弟般的情谊……
人们的生活离不开盐,而我和孙大叔一样,感到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更宝贵的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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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长治,翠绿的早晨
韩征天
一夜新雨,把上党古城长治浇洒得更绿了。
清晨,当你一进入长治,就好象进入了绿色的海洋。俯视整个市区,满目绿树成荫。徜徉长街,柳丝拂动,洒下的水珠仿佛也是绿的。围环市中心八一广场,是繁花盛开的丁香树,还有草坪、花坛。那绿,一直逶迤到十里长的新建路尽头。
你能够相信吗,汇成这满城葱绿的,竟还有遍布市区的大大小小的菜场呢!
每天早晨,当熹微的晨光照临,城市刚刚开始苏醒的时候,来自市郊农村送菜的大车小辆就已进城了。他们象一股股绿色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涌来,涌进街道,溢进小巷……早在四十多年前,已故著名作家何其芳同志来长治,写过一篇名叫《长治马路宽》的散文,如今沧桑变故,城市人口成倍增加,闹市区的老街已经显得不那么宽敞了,每天早晨的兴旺的菜市,更使街道变得狭窄起来。
从“英雄台”的菜市场远远地传过来一片“卖鲜菜啊”的叫卖声。这里的街道两旁摆满了水汪汪、鲜灵灵的蔬菜:青菜、韭菜、蒜苔……还有提早上市的西红柿、黄瓜、茄子……
“吃菜难”,是许多大中城市面临的一个不易解决的问题。前些年,农村搞“以粮为纲”,城里人挽着菜篮子买不到菜吃。长治市不也常闹“菜荒”吗?如今这一切都变了!这变化,映在买菜人满意的笑脸上,也充溢在卖菜人忙得乐呼呼的神态里。
我认识一位卖菜大伯。自从1982年长治市蔬菜市场实行全面开放以来,他常常一打早就从村里赶来卖菜。他的菜,鲜嫩、干净、不沾土、不带泥,秤也给得足。他一边卖菜,嘴里还一边嚷嚷着:“都给足秤:自家种的,地里还多着呢!……”
一会儿,他的菜就卖完了。老人递过一支烟来,让我分享他的喜悦:“要说,俺也算是一个蔬菜专业户了。俺们乡象俺这样的专业户,多啦!你们城里人吃上菜了,俺们也富了。这得归党的政策好,也多亏咱们市委领导抓菜抓得好!”
接着,他又很高兴地对我说:“知道吧,市委李书记亲自到俺的菜地里去过好几次呢,给俺解决过木材、化肥……还听俺讲过蔬菜经哩!”
市委书记李惠春是1982年上半年调到长治来的。为了解决城市“吃菜难”的问题,他和市政府蔬菜办公室的同志一起下乡实地调查,四处走访菜农,得到一个结论:走“官商”的老路子,市区四十万人民的吃菜问题是不可能解决的。
市委领导的决心终于形成了:长治市的蔬菜市场要实行全面开放政策,经营多种渠道,价格随行就市,买卖自由交易。然而,作出这样的决定,在几年前却是担着一定风险的。现在,风险换来了产销的丰裕:长治市破天荒头一次取消了对蔬菜的
“补贴”,市民们吃菜问题已从根本上解决了,种菜的人多了,卖菜的人乐了,吃菜人的餐桌上丰盛了……
置身于喧闹的菜市场,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一个挨一个的鲜鲜亮亮的菜摊,我从心底感到欢欣,感到愉悦。菜市场,在现代城市里还是不被人注意的一隅,但对于每一个城市管理者来说,却需要十分注目。因为它连着城市的工矿企业、学校机关、千家万户!
啊,长治,好一个翠绿的鲜亮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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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元帅和将军的颂歌
——介绍《红旗飘飘》第28集
胡德勤
中国青年出版社在八一建军节之际出版的《红旗飘飘》第二十八集,大多数的文章,是元帅和将军的颂歌。
作家曾克深情地回顾了她离开延安,初到太行山时,受到刘伯承、邓小平同志接见的情形。邓小平政委说:“我们晋冀鲁豫地区的军队,从拥有知识和知识分子这方面来说,是个贫农,或者说是贫瘠的地方。所以,我们欢迎文化人来我们这儿垦荒,播种。”刘伯承司令员谈及抗战后到太行山的不少文化人:作家丁玲、刘白羽都写了反映太行山斗争的作品;大学教授杨秀峰,担任晋冀鲁豫边区政府主席;美国留学的农学专家张克威,给太行山培育了品种优良的西红柿,并推广了高产的金皇后玉米;还有长期在太行的、红军时期的女剧作家李伯钊;三十年代上海社联的任白戈;本地的作家赵树理、高沐鸿等。刘司令员如数家珍似地讲述着这些情况。这篇文章写到伯承遣骑追专家和批准第一个女参谋的故事;他要求部队指战员学文化,要成千眼佛,不做瞪眼瞎;刘、邓二位关心知识分子,把知识分子称为能发光的“电灯泡”,要求部队要保护好“灯泡”等等事例,都反映了他们对知识分子的热情欢迎、关心和重视。
《军医的回忆》一文怀想在太行山时,邓小平政委话药源、彭总让药、刘师长宽厚待人等情景,感人至深。
张帆叙述了陈毅和聂荣臻在城南庄共话艰难史,其中写到陈毅龙飞凤舞般地疾书,赠诗聂荣臻的情节,很动人。他们都认为,胜利的功臣是人民。
耿玉衡回忆了太行参训队的生活片断,朱总司令要求参训队的官兵互敬互爱,指导炊事班改进工作,改善部队伙食的事迹,他和大家打成一片,还参加参训队的篮球邀请赛。
《横扫千军》一文,记叙抗美援朝初期,彭德怀司令员在火车行进中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指挥机关,在朝鲜会见金日成元帅,领导志愿军,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的情景。文中还有侵朝美军失败的历史资料。
《罗帅的大学生涯》记述了罗荣桓同志二十年代在青岛的大学生涯,以及他的革命思想形成的时代背景。任白戈介绍了杨闇公、朱德、刘伯承三同志,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在四川组织了军事委员会,建立党直接领导的革命武装,推动和争取军阀武装易帜倒戈,配合北伐进军,策动了顺泸起义的史实。
金城写了续范亭将军从一个旧民主主义者转变为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的道路。
这些文章,采用了“武戏文写”的笔法,从故事情节来描述元帅和将军们的历史功勋,从战地生活来抒发他们的思想和情怀,谱成了一曲展现元帅和将军们的文韬武略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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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流水的官”
也许是由于“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一民谚的封建色彩太浓的缘故吧,有些单位的机构纷纷改了,由“铁打的”变成了“泥捏的”,局变公司,公司变“中心”,“中心”还不知要再变成什么呢。
“官”还是“流水的官”,只不过今天从局“流”到了公司;明天又要从公司“流”到中心。“流动”的余地越来越大了,可流来流去,还是没有流出那个“衙门口”。于是,“流水的官”倒成了“铁打的官”。
机构当变不变,死抱住“铁打的衙门”不放,未免过于僵化。然而,如果革掉了“铁打的衙门”,又造就了一批“铁打的官”,那后果只会更糟糕。“官”是“铁”的,不管机构的名称怎样改头换面,到头来,仍不过是机构臃肿,人浮于事。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谢绝后门”
顾客对一家肉店提出批评:只能买到肥肉,瘦肉都走了“后门”。
不久,在这家肉店案前的窗口上贴出了“告示”,上书“谢绝后门,免开尊口”八个大字,作为对顾客批评的答复。然而,肉案上仍然只见前槽、腰条之类,与原先并没有什么两样。想买一点瘦肉嘛,有了“谢绝后门”的警告,也只好“免开尊口”了。
把“谢绝后门”的告示贴到“前门”,其意并非在于“堵后门”,不过是为了堵住顾客批评的嘴。若是真想改过,告示就应贴到“后门”上去。原因很简单:“走后门”一般并不发生在“前门”。
郭庆晨


第8版()
专栏:

考古学者
陈樱
踏遍原始人的旧址
你在历史长河中
寻找
沉积了几百万年的
记忆
去而不返的刀耕火种
在你眼里复映出史诗
逆人类生存之河而行
你拾取陶片审量祖先文明
你用石斧复制原始人的眼睛
你从火的灰烬中过滤人的智力
你是艺术家
用手雕刻原始社会的艰辛
脚下的路
连着一个个古老的支系
在混沌迷茫之中
你发现清晰的人类意识在
现代社会的底座下
你挑选牢固的基石


第8版()
专栏:

同学〔中国画〕 武漫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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