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7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碧血化雨涤尘埃
——参观洁白如霜的秋白遗物断想
叶楠
夏雨,哗哗地下着。冒着暴雨我们来到常州瞿秋白纪念馆。望着秋白烈士的遗物,心似乎一下给提了起来。
几本《新青年》、《前锋》
这已是六十年前秋白主编的党的机关刊物,封面虽已变成褐黄色,但那秋白亲笔签名及印章,尚能辨析。封面的画更有象征意味:牢狱中伸出巨手飘扬着一面红旗。啊,红旗,武装斗争的红旗难道不是秋白最早举起!望着它,好似见着秋白居住在上海闸北青云里和西摩路附近的普通楼房里在挥笔疾书。是你,在我党历史上最早全面论述武装斗争理论;是你,在中国现代史上第一次提出了无产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领导权问题;是你,为毛泽东同志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作序,并为之出版;是你,亲自参与领导了上海第二次武装起义;是你,高度赞扬了上海工人阶级在第三次武装起义中,在上海的上空,树起了红旗;是你,在主持党中央工作期间,举行了八一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啊,望着八一军旗,怎能不想起你!
一件长衫
普普通通的浅灰色的中式长衫,这是三十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常穿的那种长衫,然而它不普通。因为陈列在这里的是秋白赠给冯雪峰同志的。望着这件整齐折叠着的长衫,思绪飞到了那腥风血雨的白色恐怖岁月。1931年5月的一天,在茅盾同志寓所,秋白与雪峰相遇。秋白挥着蒲扇,和茅盾讨论《子夜》,他们是革命同志,也是文坛弟兄。作为左联党团书记的冯雪峰跟秋白接上关系不久,经雪峰介绍,秋白化名林复,在南市区紫霞路六十八号谢澹如家租房定居,雪峰隔几天就去秋白家汇报工作,这样,秋白就从组织上直接领导了左联。秋白赠雪峰长衫还有更深一层情谊,这就是由雪峰促成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两位巨人——鲁迅与秋白相识。你们亲密无间,你们同是绅士阶级的逆子贰臣,共同的斗争使你们走到一起。你们战斗配合默契,在同一战壕里并肩作战。“何家干”是鲁迅,也是秋白,鲁迅曾书赠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一件长衫,凝结着秋白、鲁迅、茅盾、雪峰四人深挚的战斗情谊。
一只金别针
秋白,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位情操高尚富有感情的人。党比什么都要亲,为了党,你交出了珍爱的金表;为了党,你又当了钢挂表,作为党的活动经费。对亲人,情意更加深,纪念馆里你赠给杨之华的金别针就是见证。金别针上还刻着“赠我生命的伴侣”。在离别上海,奔赴瑞金的前夜,彻夜不眠,绕着妻子床头踱步不止;在那“绝灭的前夕”,你依恋着和之华相会的公园,你放不下你心爱的女儿小独伊,然而,无论是“赤爱的新的结晶”,还是“生命的伴侣”,只是你心灵的一角,你心胸如大海宽阔——装的是党、天下的劳苦大众、大众的事业。
三块残碑
玻璃橱窗里端庄地放着三块石头,仔细看,那不是一般的石块,而是十年动乱初起时被砸毁的残碑——一位遭遇坎坷的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秋白的残碑,一个受打击而仍奋然而行的党的早期重要领导人的残碑,而在身后却遭到如此的污蔑和凌辱……
馆外雨仍哗哗地下,是夏雨,还是秋雨,还是春雨,分不清、辨不明,雨不停地下,心中的泪如珍珠断了线。悲、愤、哀、乐一起涌上心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先烈碧血飞,今日成花雨。我和同志们乘纪念瞿秋白同志就义五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专车走了,而我们的心仍留在瞿秋白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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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爱云
吴奔星

红云,笑彻九霄;
人们相信
它不会笑里藏刀。
乌云,一片阴霾;
人们相信
它不会暗怀鬼胎。
我爱云的性情:
要么,一团漆黑,
要么,里外透明。

一片令人神往的云:
想象不出
它的幻灭的色彩,
捕捉不住
它的多变的体形,
预测不出
它的无向的旅程。
为了歌唱它,
我愿化作云雀,
溶入它的色彩和体形,
不惜消耗宝贵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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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卧牛碑前的思索
方群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我所在的这个小城,耸立着一座卧牛碑,吸引着南来北往的游人。
那碑文说,传说很古的时候,这里荒无人烟。有一对夫妇来到这里,辛勤耕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感动了上帝,送一头牛给他们,以代人耕,以助人劳。还有一个传说:有一年发洪水,洪水从山上冲来,危及小城。一头牛卧在小城墙上,水涨多高,牛头抬多高,城就升多高,直至水退,小城转危为安。
这两个传说显然都是老百姓们创作的神话,却正如马克思所说,这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一把饱含卧牛精神的黄土,塑成千万个你我,人们在这块土地上送走了漫漫岁月。悠久的历史,动人的传说,使我对卧牛精神充满了敬仰。
牛,几乎世界各地都有。也许是地理和历史条件的差别吧,各地牛的脾性也不尽相同。西班牙牛仔斗。世界名曲《斗牛士之歌》,表现了紧张、激烈的斗牛场面。美国繁华的西部地区是当年人们驾着牛开发出来的。曾经风行世界,今天使我们的一些青年垂涎的牛仔裤,便是那时的拓荒者们穿的。在中国,各地牛的性情也不一样。坚韧不拔,数青藏高原的牦牛;力田干活,数江浙一带的水牛;拉车不松套,数北方的黄牛。但不管哪种牛,年轻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初生之犊不怕虎;温驯、耐劳、刻苦、坚韧,是成牛的共性;至于滞重、缓慢所谓“老牛破车”,则是其消极的概括了。
在深圳市政府大院里,也耸立着一座牛雕。这头牛,两角微昂,全身前行,题为开荒牛。一位中央领导同志视察深圳时,看了这头牛,称赞说:很有意思。意思在哪里呢?它使人们看到了改革的曙光,激励人们去创造、去追赶,去超越。
在改革声中,对于“卧牛”和“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当然不能丢,但对牛的慢节奏、低效率的习性却需改变,陈旧的破车重轭,应该卸掉。在中国牛的优良品质中,注入一点西班牙斗牛的勇狠、美国牛的慓悍,那也是应该的。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这话是秦始皇的丞相李斯说的,李斯曾被逐离秦,秦始皇看到他的谏书,又星夜把他请回来,秦国的强盛,有他一份功劳。李大人当然没访问过美洲大陆,也不知道有西班牙。今人的视野理应比他更开阔,思想比他更解放。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有善于从全人类的文明中汲取营养,才能不断的进步、发展,这是有历史明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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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夏日炎炎说“取经”
我久居避暑胜地青岛。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每年一到夏季,来青岛“学习先进经验”的“取经探宝”者蜂拥不绝、川流不息。这样一来不要紧,可忙坏了各单位的那些专司送往迎来的工作人员,“走后门”安排食宿,托“关系”争购车票谈何容易!出于礼貌,还得有相应对等的领导人出面陪送、介绍“经验”。这一切,真是苦不堪言!
接待这类“取经”者的次数多了,倒也悟出一条真谛来。就是你千万别实心实意、郑重其事地介绍“经验”,那不仅是白费功夫的自讨苦吃,而且还把“取经”等置于“哑叭吃黄连”的尴尬境地。因为僧徒之意不在“经”,而在红楼绿树、海天山水之间也!
现已又值盛夏,“取经”热又在升高,说了几句凉话,是专给假取经人听的。打着“取经”的旗号游山玩水挥霍公款和时间的歪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消止?毛书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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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谬误”在哪里?
——对《为烈士辩诬》一文的质疑
姚北桦
要推翻一种传统的看法,必须有过硬的证据。证据不足,就轻下断语,是不足为法的。
《为烈士辩诬》一文(载6月18日至20日人民日报《大地》),从根本上否定《绝笔诗》为瞿秋白烈士所作。所持根据,一部分是当事人(如宋希濂、高春霖等)提供的旁证,这些对研究秋白同志是值得重视的;但有一部分仅仅是作者的推论,就未必都能令人信服。例如“至于序跋,短短百十字,就满纸舛错,文理不通,文笔拙劣”这一段提出的几点论据,几乎每一点都值得商榷。
其一:“把夕阳明灭、寒流幽咽的凄凉景象赞为‘仙境’”。世人谁都没有见过仙境,因此谁都无法为“仙境”规定一种标准境界。何以“夕阳明灭、寒流幽咽”就不能被赞为“仙境”呢?难道描写仙境,必须用“朱栏玉砌,绿树青溪”,或者“荷袂蹁跹,羽衣飘舞”这类虚无飘渺的字眼么!
其二:“把昨晚作梦今天录出的今天称作‘翌日’。”按:“翌日”作“明日”解。六月十七日晚上作梦,十八日集唐人诗,因而书作“翌日”。这样写完全符合文言句法,并没有“文理不通”。
其三:“把集他人诗句题作自己的《偶成》”。在《全唐诗》中,这类现象(集他人诗句再由自己加一个题目)屡见不鲜。如厉霆的两首集句诗《送友归故乡》、《野望怀故乡集句》(见《全唐诗外编》,中华书局1982年版),题目都是作者加的。“偶成”是一种泛指,并非专指个人创作。
其四:“把唐诗原句中的乱流作‘乱山’,落木作‘落叶’”。由于版本不同而出现异字的现象,在古代诗词中就实在太多了。就拿郎士元的《题精舍寺》(“落木寒泉听不穷”句即出于此诗)来说:“石林精舍武溪东”,“东”一作“中”;“僧持(一作心持)半偈万缘空”(见《全唐诗》第八册2786页,中华书局版)。同一首诗中就有好几处异字。以此作为“满纸舛错”,恐怕是有悖于常识的。
其五:“在‘大挥毫笔,书写绝句’的字幅上,每句下都写上作者的姓名(创书法之先例)”。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集句诗可否于“每句下都写上作者的姓名”?当然可以。前举唐人厉霆的两首集句可为佐证。第二,瞿秋白同志当时是在录下自己的绝笔诗,还是在书写“字幅”,搞什么“书法”作品?从《辩诬》一文所举的当年的两则新闻报道看,只能是前者(跋语也明明写着“方要录出”或“方欲提笔录出”),而不是后者。
其六:“对‘毕命之令已下’说是甚可念也;把谶语窜改杜撰为‘词谶’”。这两句也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既然有“诗谶”一词,为什么就不能有“词谶”呢?何况跋中所引“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出自秋白在狱中填写的《卜算子》一词。写作“词谶”,比写作“谶语”自然更为贴切。
《绝笔诗》是否为秋白烈士所作?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研究。但要持科学的态度,要有经得住检验的证据。如果摆出上述几点“理由”,就硬说“如此这般的谬误,断不会出自秋白这位笔底生花的里手”,这就未免有些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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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萧三诗选》
我国著名的诗人、文学翻译家萧三同志,一生献身于革命事业和文艺运动。他写了大量的诗歌、散文、评论、小说、报告文学和回忆录等。在他的作品中以诗歌最为著称。
萧老从事诗歌创作活动六十余年,诗歌数量之多可以想见。仅建国后就出版过诗集十余部,还有大量未及结集成书的诗稿。《萧三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就是从中精选而成的。共收入从1919年到1981年的诗作一百四十余首。书前附有作者的照片、手迹十余幅和《我与诗》的代序一篇。
萧老的诗作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而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充满高度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具有饱满政治热情和真挚感情的诗篇。读来明白畅达、平实自然,脍炙人口,韵味无穷。是一部研究中国现代诗歌创作的重要史料。(刘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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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郑和下西洋〔中国画〕 梁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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