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7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战地萍踪》代序
夏衍
今年8月,是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
1945年8月15日日本军国主义无条件投降之前,中国人民经历了八年抗战的艰辛岁月。
西方人谈到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从1939年9月1日算起的,而我们中国遭到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则是早在八年前的1931年的9月18就开始了。从“九一八”到现在,时间已经经过了半个多世纪。陆诒同志在《战地萍踪》中说:“抗战前夕和抗战八年这个历史阶段,是党和人民事业兴旺发达的时期,有很多历史经验和教训值得总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提示。要总结这一段历史时期的经验教训,单靠“大事记”和教科书是不够的。其一是争取到这一段“兴旺发达时期”的到来,中国共产党人和无数仁人志士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其二是从芦沟桥事变到抗战胜利这八年是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而这种既有团结、又有斗争的“合作”是曲折艰险、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因此,要了解和总结“抗战八年”的真实历史,既要有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又要有身历其境者的生动、具体的第一手资料。从这个意义出发,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的时候,《战地萍踪》这本书的出版,是值得向史学界、新闻界、文艺界推荐的。
抗日战争时期有三位出色的新闻记者,这就是范长江、孟秋江和陆诒。当时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勇气和干劲,他们深入烽火连天、硝烟弥漫的前线,从事战地采访,他们跑前线,也跑后方,他们采访过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聂荣臻、刘伯承、邓小平,他们也采访过张治中、傅作义、卫立煌、蔡廷锴、吉星文,他们既迅速地报道了战况,也客观地评介了人物。我一直还记得1939年在桂林“国际新闻社”的一次集会上,一位青年记者要范长江同志在纪念册上题词,他写了“书生报国,笔耕不已”这八个字,这表达了广大的爱祖国、争民主的新闻记者的心声。遗憾的是范长江、孟秋江两位都在十年浩劫中含恨去世了,陆诒同志“历尽劫波”,还能在暮年“笔耕不已”,写出《战地萍踪》这本书来,把他的报国之心和他亲身经历过来的真实历史告诉青年一代,这就更觉得弥足珍贵了。
抗战八年,我也一直在做新闻工作,陆诒同志在《大公报》、《新华日报》上发表的战地通讯,给了我许多新鲜的信息和启示。自从武汉弃守之后,国民党顽固派接连发动了三次反共高潮,于是大后方的一部分文化人就产生了一种“以党划线”的想法,“洪洞县里无好人”,“国民党全是顽固派”。陆诒的战地报道既尖锐地揭露了石友三、韩复榘、孙殿英,同时也恰如其份地表扬了吉星文、张自忠、卫立煌、傅作义。抗日战争是一场伟大的民族民主革命,“爱国之心人皆有之”,在爱国救亡的号召下,不单是国民党的地方部队,即使是中央军嫡系的高级将领,他们的思想行动,也不是永远凝固不变的,傅作义、卫立煌、韩练成,都是明显的例子。据我记忆,最早报道卫立煌谈“打仗一定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条件,其中最重要的是人和,军队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仗就打不赢”,就是陆诒的《卫立煌访问记》。记得他还写过一篇《张自忠和伤兵对话》,我曾把这篇文章介绍给《救亡日报》同仁,告诉大家,把国民党都看成顽固派是不对的,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也是很会做政治思想工作的。
陆诒同志孜孜不倦地当了几十年的新闻记者,他朴质无华、勤奋勇敢,在那个时期当战地记者,客观条件的艰难险恶,现在的年轻人是很难想象的。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我从香港脱险归来,他也从新加坡撤退到印度,翻过阿拉甘山,再经峻险的滇缅公路,比我后两个月才到达重庆。我给他看了蔡楚生画的《黄坤逃难图》,他也和我讲了他“手执缅刀”擦过缅北战场,“捡了一条命”回来的惊险故事。这真是杜甫诗中所说的“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的情景。事隔四十多年,一回想还是记忆犹新。
我把《战地萍踪》推荐给广大读者,我相信读这本书,对于认识和总结八年抗战的历史,和提高新闻工作者的素质,都是有好处的。
一九八五年七月一日


第8版()
专栏:

“会议成本”
王元瑞
“会议成本”这个名词,在我国还十分陌生,而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却早已十分流行了。因为在这“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高效率,快节奏”,已经成为人们生活的基本特征,不仅生产活动要计算成本,就是开会,也须提高效率,讲究成本。据说,有的外国工业公司,每次开会时,总要把会议成本分析账,张挂在醒目的地方,以此提醒人们,应注意提高会议效率。他们计算会议成本,有一个简单的公式,就是:
会议成本=2 A×B×T
在这里,A就是每小时职工平均工资的三倍(等于附加价值);再乘二,就是停顿工作的损失;B是参加会议的人数;T是时间(以小时计),当然,这种计算方法,不一定科学。尤其是A的数值,应根据不同工种、不同层次的会议参加者而酌情增减。然而,它提供的数据,却颇有参考价值。
有一次,我去某企业办事,恰遇该厂厂长为了一点小事,临时决定让一个拥有一千多人的车间停工开会。此君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话题涉及好几个方面。散会以后,他问我对此会议有何看法。我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条,上书一行小字:“会议成本等于三千五百元”。他看了,脸立即红了,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轻易开这样的大会了。
开创各项工作新局面,光凭一股“热情”,一味沿用旧的开会方法,显然是难以奏效的。让领导者学一点现代化管理知识,懂得怎样计算会议成本,实属必要。然而,时至今日,我所接触到的许多基层领导,头脑中似乎根本没有“会议成本”这一概念,因而他们对待会议的态度,是十分“慷慨”和不惜成本的。那种滥开会、开长会,发言信口开河、漫无边际,以及若干领导依次作重复指示的拖拉会风,不仅令每个与会者头疼,而且无形中使会议成本成倍增加了。前不久,我曾作了一番调查,发现某行政机关科长以上的干部,每月仅开会,就占去整个工作时间的百分之四十以上。一位副市长告诉我,他每月参加各种会议,竟占去整个工作时间的百分之六十至八十。而其中约有三分之一的会议,是可参加可不参加的。倘若我们将上述会议的成本,都科学地计算出来,那将是一笔多么惊人的巨款啊。
鼎新革故,包括诸多内容。树立新的时间观念,改革旧的会议制度和开会方式,革除一切不利于社会发展的“积弊”和风气,已是当务之急。浪费时间,无异于浪费金钱,浪费人才。让我们在每个会场的入口处,都醒目地张挂出“会议成本分析账”!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又是“花儿”满山时
箫鸣
又是“花儿”满山的时候了。金色的阳光下,人们簇拥着,鱼贯成行地向岩顶的山寺和松林走着,去朝山,去游山,去赏山花,去唱“花儿”。山坡、路旁,到处是悠扬的“花儿”,到处是欢声笑语的人潮,到处是琳琅满目的货摊,到处是随风鼓动的篷帐……
松鸣岩,位于甘肃省和政县,这里是汉、回、东乡、撒拉、藏等多民族群众聚居的地区,“河州花儿”的故乡。据《和政县志》载,松鸣岩有古寺,始建于明成化年间。过去,每逢农历四月二十八,附近群众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或祈福禳灾,求神许愿;或游山踏青,演唱“花儿”。现在,山上古寺虽已倾圮,但一年一度的“花儿”演唱会却一直流传到今天。
清晨,太阳刚刚出山,通往松鸣岩的大道上就已车水马龙了。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架子车,鸣着喇叭,响着铃声。更为有趣的是,每辆自行车上几乎都是载着三个人,有的在后衣架上装上了精致的马鞍,还有那坐驴的尕娃,骑马的老汉。总之,所有能利用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走啊!赶会去!唱“花儿”去!
“太子山怀抱的松鸣岩,
西方顶接的是蓝天,
五色的云彩绕山转,
南无台落下了神仙。”
一曲高亢优美的“花儿”回荡在青山绿树之间。翘首举目,但见白云在山巅飘缈,又闻微风掀起松涛。我不由得细细品味起方才听到的那“花儿”的歌词——果真是哪位神仙飘落于此造化所致的吧?
“怎么会呢?”县委的老马对我说,“十年浩劫时,歌被禁了,山被封了,人们的口被堵了。那时,神仙为啥迟迟不落呢?”
哦,我悟出了,如果说,松鸣岩如今真的落下了神仙,那该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制定了一系列富民政策的党,是摆脱了“左”的桎梏、积极开拓新生活的各族人民了。
赛歌台前,歌手荟萃。农民何宗福刚用“咪咪”吹罢一曲,又在召唤他那位善唱的妻子了,于是小两口站到了一起。
“喂,你俩唱个啥嘛?”
“《小两口高兴(者)笑了》!”
歌声飞起来了,农民们纷纷举起各自携带的录音机,录下了这喜庆的歌……哦,岂止是小两口高兴地笑了?富裕起来的各族人民,谁不在笑,谁不在幸福和欢乐中高兴地笑哟!
太阳当头的时候,物资交流会的小吃摊前拥满了游人。那粽子,那麻花,那凉面,那酿皮,那悬挂着的肥嫩的牛肉、羊肉,那浸泡着冰糖和桂圆的清茶……酿皮是本地的风味小吃,不仅味道清爽,色彩竟也那么艳,四只考究的白地蓝花瓷罐,分装着四色的调料,红是辣油,黄是芥菜,绿是葱花,白是蒜泥。游了一趟山景的,唱了一阵“花儿”的,摇动着草帽,擦拭着热汗,端起一碟儿,滋溜滋溜地吃上一气,美!痛快!
入夜了,人们在帐篷内外畅饮着美酒,又边歌边舞地唱起了“宴席曲”。山泉在夜幕中淙淙地流淌。小溪边,帐篷旁,一座座小巧的土灶上坐着各种各样的小壶,铝的,铁的,铜的,陶的。壶下闪着红火,壶上喷着白泡。咕噜,咕噜,山间的泉水烧沸了。
喝一口吧,“唱把式”们!这泉水不仅用叮咚的响声伴着你们的歌声,还要用甘甜的汁液滋润你们的歌喉呢!传说很早很早以前,一位青年猎手到山中狩猎,当他路过山峡时,恰逢一位仙女。那美丽的姑娘一面在溪边掬水而饮,一面放声歌唱:“喝一口泉水润一哈(下)嗓,放声唱,青山绿水的地方……”青年正欲前去,仙女倏然不见了。然而,歌儿却被这青年学会,被这里的男女老少学会了。这,便是今天人们所喜爱的“花儿”了。
多美的传说呀!松鸣岩的泉哟,真是神奇的泉!即使是在夜里,她也在不停地欢唱。她唱着,从那重峦叠嶂中涌来,又欢唱着向远方的阔野奔去了。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战地萍踪》
《战地萍踪》是新闻界老前辈、老记者陆诒写的抗日战争战地生活回忆。作者从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开始,到一九三七年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深入烽火连天的抗日前线,在热河、绥远,在芦沟桥、台儿庄和华北游击区从事战地采访。他在前线还访问了周恩来、朱德、彭德怀、刘伯承、邓小平、贺龙和蔡廷锴、冯玉祥、傅作义、张自忠、李宗仁、张发奎、卫立煌等共产党和国民党两方的抗日将领,记载下中国人民浴血抗战可歌可泣的事迹。这本书既是宝贵的抗日战争史料,也是生动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忠实记录,有助于广大干部、广大青年和文化教育界的收存和研究。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重读这段史诗,会感到更加亲切有益。
陆诒同志青年时代,深入战地采访,无畏无惧,奋笔直书。他每天记日记,写采访笔记,为报纸写过许多报道。现在,他将这些保存完好的史料,整理成书,内容丰富多彩,写得朴实生动。这本书对于学新闻、学做记者的同志,更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全书约十八万字,还有一些极其珍贵少见的历史照片。即将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 (石禹)


第8版()
专栏:

选择
王琰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在十亿个憧憬里在历史的潮头上你是一贫如洗的奉献在“皇冠”与别墅面前我选择了你你是紧迫艰险的奔呼在音乐与鲜花面前我选择了你你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你是后天下之乐而乐你有你的豪迈你有你的丰富我选择了你航标灯就是我的音符我选择了你巨龙腾飞就是我的节奏我有我的交响我有我的气度你选择了我在真与美的并行线在东西南北的路口活着,为你死了还为你我是一棵菩提树


第8版()
专栏:

照相
刘鸿儒在糜谷飘香的地头,我为一群山村姑娘照相。当换完了所有的布景,还无一人站在镜头上。正在我纳闷的当儿,姑娘们挤眉弄眼,你推我搡,摘来荞麦花簪在鬓旁。就在按快门的一刹那,我闻到了青春的芬芳……


第8版()
专栏:大地

欢乐的果园〔年画〕 张万臣 王慎艺 阎永生 王大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