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不可轻视“门下食客”钢城
文智
现在,很多地方,特别是一些边远山区,都在想方设法招贤纳士,有的还不惜重金引进人才,这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做法确实是有识之举;但是,也有两眼只是望外,而看不到本地“有勇力文武备具”的人才,甚至轻视这些“门下食客”,这就值得引起注意了。
这里需要提一提两千多年以前平原君赵胜的教训。“毛遂自荐”已是大家熟知的一个历史故事。这个故事里的平原君,是个喜欢“养士”的人。他很自信自己“相士”的眼光,而且“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赵国的人才都已经网罗在他门下了。所以,当他要遴选二十个人随他出使楚国,去办“合纵于楚”这件大事时,就“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但就是这位平原君,却未能看出“强于百万之师”的毛遂先生之才。当毛遂向他自荐时,他还说:你毛先生在我门下已经三年了,如果是个人才的话,那就会象“锥之处囊中,其末(尖锋)立见”了。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听到谁称赞过你有什么表现。这说明你没有什么真本事。此话貌似有理,其实还是片面的。毛遂回答得好,他说:我今天正是要求你把我这个“锥子”放入“囊”中。如果能使我早处于囊中,那我早就“颖脱而出”了,又岂只是会露出一点锋尖来呢?后来平原君终于在事实面前接受了教训,作了自我批评。可是,时至今日,有的领导者还拿平原君的老眼光看问题,认为山区闭塞不会有什么人才,看不起自己“门下的食客”。
事实胜于雄辩。第一个获得国家重大科技成果特等发明奖的袁隆平就出在山区!由于过去强调知识分子改造,不少有志有为的知识青年进入山区和支援边疆。所谓“政治上不可靠”,但专业上有一套的同志,也一批一批地被“分配”到边远山区,却未被重用。笔者曾见过这样两位农学院毕业生,女同志卖花布,男同志收鸭毛,现在才重新分配了工作。有些边疆地区,不也存在一面重金从内地延揽人才,一面自己那里的人才却在“一江春水向东流”吗?
平原君选拔人才时的“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的主张,虽然过于自信和保守,但他重视“门下食客”,并积极从他们当中去物色人才,这一点则不只是值得肯定的,还是应当大加发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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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遍地黄金(外一篇)
石英
作为一个外省人来到四川,我仿佛刚刚领略了“天府之国”的真正含义,那就是它的遍地黄金。
从电视上看,成都地区这些日子的气温并不高于京津,但当我乘飞机来的时候,京津地区的树木还是一片光秃,绿色还藏在隐秘的去处;而川西已是叶吐青枝,菜映绿畦。其中最使我眼亮的还不是那莲花白之类的菜蔬,而是那纵目望不到边,飞车难越千顷浪的油菜花海。
这真是北方人难得一见的佳境。见到这油菜花的黄金海,我甚至觉得有必要修正“万紫千红才是春”的俗谚,在某种程度上也要改变“单色必然单调”的色彩观。这里的地面上基本只有一种颜色,却给人一种和谐、纯美也不无丰富的强烈感觉。假如在这一色娇黄中,硬要插上几朵大红花的话,反而会感到有点不伦不类了。
我想,这不仅是因为美得自然,黄得有生气,还在于由此使人联想到它的价值。它没有一枝虚花,总在无声无息地孕育着成果,奉献着真诚。
也怪了,为什么这时成都与京津地区气温不相上下,从植物的生长期上看却迥若两个季节?我不是科学家,不得其详。按我的粗稚的理解,是不是因为“地气”关系,大地母亲给了它特殊的乳汁,这里的土壤比较温润适于作物生长之故?要不然为什么才交阳历3月,油菜花都已进入成熟期,看来它整个冬春都照样在生长。我们的“天府”没有“冬眠”期。
当我即将离开川西平原时,我终于在遍地黄金海中发现了异色,那就是农家姑娘的花头巾,还有油菜花地头上新建成的红砖房子。虽然低矮无窗户的草房还有,但已是越来越少,而且大都由住人变成放置东西的屋子。我亲自去看过几家,都是这样,谅不是个别的情况。花头巾,红房子,虽是“异色”,却唤起人们由衷的喜悦。
以前我常听说:四川的姑娘离乡到外地谋生的很多,因此这次我特地问她们,以释却我的好奇。她们笑答:“我倒是很想到北京和上海那些地方去见见世面,却不想长期在那里。你看,我们的家乡多好呢。”
可真是,遍地的黄金把一颗颗炽热的心给恋住了。
黄金海是人们用双手铺就的,它又能浮起生活之船把人们送达富裕的彼岸。
山城灯火
当我乘船沿江东下,几乎每行一段就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山城:巨大的,中等的,小型的,一片片的灯海,江流浪花似的灯串,小溪般灯光的闪烁,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图案,醉眼迷离。
说来也奇,夜航数百里,天上不见一颗星星,也没有一处能看到月亮,天空只有紫酱色的云层,间或能看到虾须般的裂纹。在这大江两岸的非常境界,星星和月亮好象都不安于呆在天空,而宁愿汇拢在江边的山城,不知是什么特殊魅力吸引了它们?
小时候听老人说:天上的星星没有一个人能数得清;而今夜这沿江山城的灯火更使人眼花缭乱,你就更数不清了。
山城不熄的灯火,竟颠倒了旅人的作息时间,诱得他们夜不能寐。只要江轮在山城码头停靠,不论是在傍晚,还是深夜时分,无例外有许多乘客要争先恐后地下得船来,踏上凹凸不平的江岸,再爬天梯般陡狭的石阶,去逛灯影下的夜市。还有人乘兴登上全城的高处,纵览大大小小各具特点的山城面貌。在这当中,也难免有个别因地形不熟的外地同胞或是外国游客,一脚踏空,陷在泥淖或是土坑里。但这倒没有太多妨碍,同行者甚众,一人失足,便有数不清的手伸过去,把他拉了上来。这时,拉上来的旅伴往往不只是惊魂未定,还带有“受难者”既疼又惬意的笑声。
山城灯火固然绚丽,但它毕竟是夜晚的产物,不可免地掩盖了许多更美的东西,譬如说白天能够看到的更加多彩的色泽和现代化的奇观,这时就分辨不清;它同时也掩盖了某些并不美的东西,譬如雨后的泥泞不平整的通道和未及时清理的垃圾。要不然为什么凡是下船回来的旅客,除了买来称心如意的土特产品之外,还有两脚讨厌的烂泥浆?事物往往有所得就有所失,山城灯河中也存在称心与不称心的交流!
但愿这山城灯火不只是装点,而是充分的展现;在频频流盼的眼波中不带纤尘与矫情,有如明晶的珍珠,永远悬在过客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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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楼梦中劣诗多》异议
石愚
在今年广州出版的《文艺与你》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名叫《红楼梦中劣诗多》(以下简称《劣诗多》)的文章,紧接着《羊城晚报》的副刊又稍加删节转载出来,可见它是颇引人注目的。读过之后,觉得此论虽新却不能说服人。
《劣诗多》一文认为,《红楼梦》中大多数诗词,内容狭隘,感情空泛,风格卑下,语言浮靡。无论从思想性、艺术性哪方面来说,都是第三流以下的劣作。对《红》诗的具体评价如何,各人自可有自己的看法,相互之间,观点上的同异都是正常的事情。然而评论《红》诗,首先必须承认一个常识性的前提,即《红楼梦》里的绝大部分诗词,都是与小说的整个故事情节融合在一起的,是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重要手段。它是作者替书中各种各样性格、地位、文化修养的人物来写诗,而不能与作者自己的作品划等号。简而言之,即这不等于作者曹雪芹自己的诗。很显然,我们可以评议曹雪芹为这些人物代笔而作的诗是否符合这些人物的性格,而绝不能以此作为评价曹雪芹本人诗词优劣的根据。不幸的是,该文从不满意于一些评论《红》诗的文章出发,最后却否定了曹雪芹本人的诗。文章的结尾是这么一段话:
为了完成这篇文字,重新把《红楼梦》
中的诗词翻阅一遍,不由得想起严羽《沧
浪诗话》中“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
别趣,非关理也”的一段论述。伟大的文
章家,有时也可能是个蹩脚的诗人,看
来,我们当代的文艺家、科学家们,也不
一定都去兼个什么诗家吧。这里不仅把曹雪芹看成是一个“蹩脚的诗人”,而且把他作为一个失败的榜样,去告诫各种“家”们,不要再去兼做诗人!这种看法,真是新鲜得出奇!
首先,仅就《红楼梦》里的诗词而论,《劣诗多》一文的分析,就有许多不能自圆其说之处,如该文一开头所列举的《大观园题咏》诸诗,认为它们是“歌功颂德,宣扬圣朝风化”,“无疑是《红》诗中最劣之作,恐怕小说家本人也是不会欣赏它们的”。先不说这“诸作”中是否还存在不同的具体情况,单从这类题目来说,在当时的场合下,能要求这些作者们不“歌功颂德”吗?更为重要的是,既然作者认为“小说家本人”也“不会欣赏它们”,则正说明这是根据情节和人物的需要,曹雪芹替书中人物抒情言志的,怎能算到曹雪芹自己诗歌的账上去呢?照此逻辑,那么薛蟠吟的“女儿悲……”诗,和唱的“一个蚊子哼哼哼”曲,无疑是劣之又劣之作了,难道也能算作曹雪芹的大作么?《劣诗多》一文不问具体对象和作诗场合,对《红》诗笼统地加了许多帽子,诸如“幼稚”,“平庸”,“陈词滥调,令人生厌”,“纤巧浮靡,风格卑陋”,“叫嚣直率,无韵少味”,“气薄格卑,愈工愈下”,“毫无诗致”。即是《葬花词》也被说成是“浅率幼稚,重复拖沓,语言浮靡,风格不高”以及“情竭辞尽,无有余味”。至于《桃花行》,则更是“靡靡之音”等等。对《红》诗不加分析地如此贬斥,虽属罕见,但毕竟人是各有所见的,见仁见智,不足为怪。不过需要指出一点的是,如同对书中所有故事情节以及人物的评价一样,对《红》诗的评价,如果脱离全书的整体结构和人物性格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孤立地去就诗论诗,尽管说得头头是道,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
其实曹雪芹本人的诗虽然只有两句留传下来(不是该文说的《红楼梦》里的诗是他“全部的诗作”),但他的诗才却得到了他的一些知心好友的众口一辞的赞扬,如敦诚诗:“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寄怀曹雪芹》)。“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佩刀质酒歌》)。敦敏诗:“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小诗代简寄曹雪芹》)。张宜泉诗:“君诗曾未等闲吟”(《和曹雪芹西郊信步憩废寺原韵》),又说“其人工诗善画”(《题芹溪居士》小序),“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
(《伤芹溪居士》小序)等等,这一类材料还有不少,不一一征引。但仅仅这一些也足够说明曹雪芹这个杰出的小说家,同时又是一个优秀的诗人。他的朋友们把他比之为曹植、李贺,称他诗笔有奇气、诗胆如铁,可与刀颖交寒光,但又从未“等闲吟”,是一位严肃认真又不受樊篱拘束的富有创造性的诗人。这与上述《劣诗多》一文所加给《红》诗而又是针对曹雪芹的那些讥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照。评论曹雪芹诗歌的人竟然对此弃而不顾,岂非怪事?今天的读者,虽然没有读过曹雪芹的“本色”诗,但他们是相信他的诗友们给他的一致评论,还是相信一位同样没读过曹雪芹的诗,只据《红楼梦》(包括八十回以后的)一些诗而加给曹雪芹一个“蹩脚诗人”称号的结论呢?还是让广大读者自己去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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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美术教育园地的一朵鲜花
——介绍《美术教育》双月刊
雪华
在当今的许多美术刊物中,我很爱读南京师范大学主编的《美术教育》。因为,尽管这个刊物“貌不惊人”,但它始终坚持为全国最广大的中小学美术教育工作者服务,不断探索我国美术教育实践中存在的许多实际问题和理论问题。仅以去年出版的第五期来讲,《美术专业录取新生必须扭转重画轻文的倾向》一文,尖锐指出许多美术院校录取新生不重视文化成绩,片面的以画取才的不良倾向,并提出如何扭转这种倾向的具体意见,以引起美术界、教育界人士的重视和研究。《美术教育的春天》一文,在回顾我国近年来普通美术教育的同时,明确指出当今我国普通美术教育一是师资奇缺;二是忽视教育理论的研究。这两个问题是关系到我国教育发展的紧迫问题,不努力加以解决,就不能适应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高度综合化发展的趋势。
据笔者了解,《美术教育》从1980年10月创刊以来,环绕着中小学的基础美术教育,要在建设社会主义的高度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中发挥应有作用的总目标,从各个方面做了许多切切实实的工作。例如探讨美术教育在中小学教育中的作用和地位;及时提供中小学美术教师需要的教学参考资料;介绍我国现代著名美术教育家和外国美术教育动态;交流中小学美术教学经验;辅导中小学美术教师自学提高,等等。所有这些都受到中小学美术教师的欢迎。
林默涵同志在为这个刊物撰写的专稿《要重视美育》的结尾,曾经把这个刊物比作“新春的花朵”,祝愿它越开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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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走厦门
卢祖品
不只是缓缓流动的翡翠等着我,
不只是昂首天外的日光岩等着我,
不只是穿裙子的棕榈等着我。
我寻觅,难得见一只阴暗的瞳仁,
难得见一条不在燃烧的沟壑,
难得见一辆只会喘气的机车。
没有必要去区分白天和黑夜;
点点流萤与星星一同闪烁,
常青藤唱着音调复杂的四季歌。
金属的大树伸向四面八方,
断裂的情感在电光中焊合,
大汗淋漓的人们昼夜奔波。
是的,她已告别空气凝重的岁月,
不再在寂静的港湾默祷上苍,
任小小的帆船在海上飘泊。
一切的彷徨、疑虑早已烟消云散,
盲目的自满已被急浪淹没,
纯净的爱恋如荼如火。
希望染鲜了褪色的旗帜,
人生不就是前进、搏击、探索!
啊,失败的痛苦诞生了欢乐……
不只是慈祥的榕树等着我,
不只是月下的琴声等着我,
不只是脉脉含情的龙眼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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