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地球之巅
雷加
我曾把天安门当做地球之巅,从那里树起“一二·九”运动大旗,多少学生集合起来,呼出自己的口号,走向革命,锻炼成一支支革命队伍。作家师田手同志便是其中的一个。
他的经历象千万个东北学生一样,“九·一八”事变后进关,从此具备了流亡学生这个称号。这个特定历史身份,又会发光,又会发热。师田手在北平弘达学校读高中时,不断将稿件寄回吉林家乡报纸发表。不久,他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也考取了北京大学。当他担任北平左翼作家联盟组长时,又是一名响当当的民族先锋队成员了。
民族危机一浪高过一浪,与此俱来的沸腾生活,更是难以忘记。游行示威,革命歌声和战斗友谊,又无处不在。我和师田手就是在南京平津流亡同学会相识的。
我们共同组织了平津青年写作会。多少人在赞赏我们那份工作劲头,还有那份负有神圣使命的责任感呀!还有人记得这是南京城里哪一个中学吗?整个校园挖了防空壕,敌机一来,我们就躲进去,平时在屋子里埋头为报纸赶写北平沦陷的报道。我们要向全国尽快地报道出来。我们十分自信。只有我们,除了我们这些亲身受到沦陷的痛苦,又在敌占区逃出来的人,还有谁能比我们掌握更真实的第一手材料?不由我们,又由谁来肩负起报道的任务呢?
可是,不久,连南京也沦陷了。我们这个小团体的战斗成员,又分赴各个战场。如李墨林同志牺牲在战场上,何佶(吕荧)同志直到解放才又见面。我和师田手1938年又在延安相遇了。
那时,丁玲刚由马列学院调到文化协会工作。她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前前后后》一文中说:
“……我到文协……负责日常工作,有事便与党支部书记师田手同志商量……这时文协机关人员很少……大家都住在中央机关所在的杨家岭的后山沟,除自写文章外,还在抗大,陕公,女大等处建立业余文学小组……”
这是久远以前的事了,但回忆起来又是那么新鲜。上面丁玲那篇文字又是那样亲切,当年的工作和生活面貌全从这个亲切的评语中透露出来了。这是一个在学生运动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共产党员,和一个老地下党员相遇了,又在一起携手工作。当年的丁玲焕发青春,而师田手也具备了成熟的党的工作经验。他们的交谈,从不脱离工作和学习,在散步中间,在白皮书桌旁边,或是在燃着蜡烛的夜晚。我是1938年由冀中前线回到文协机关工作的,所以不少场合,我都在场。
师田手留给我的印象至今不变:轻轻的脚步,见人时一种特有的亲切手势,他的红润的面颊和烟似的头发又使他的微笑发光。我们十分敬重他,因他有一种兄长的风度和令人钦佩的孜孜以求的精神。
文艺小组工作他是参加的。此外,我们还编印机关刊物,还创办星期文艺学园,1940年春还举行过陕甘宁边区第一次文协代表大会。那时,不断有人到前方去,也不断地有文坛老友从大后方来。后来进行整风学习,号召文艺工作者下乡下厂体验生活,师田手都身体力行,永远站在最前列。
周文同志有一篇延安大生产运动的纪录文章,其中提到了文协支部动员工作以及师田手所起的积极作用。我自己也深深感受到师田手对土地的爱,对革命工作的爱和对一切的爱。
他对革命工作的爱,最终表现在写作上。他象是永远肩负着一种报道任务。从“九·一八”事变起,直到解放战争的胜利,每一个革命浪潮,每一个时代转折,他都要力求实践,把自己亲身感受写下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周围的人或是下一代,忠实地纪录下来。
今天在《延安文艺丛书》中刊出的散文《延安》,那是他歌颂延安的一篇力作。时间是1939年,他这样歌颂着:“延安,就屹立这风暴的海洋里。”这种气势磅礴的歌颂,无疑也是他创作生活的基石。从此他任文艺工作队秘书,或东北日报记者,以后不论他任备粮工作队秘书主任,或是专署工作队队长,他几乎都未离开农村和土改运动,一丝不减他当年在延安参加的大生产运动,或以后参加的军垦南泥湾的热情。他沉醉在自己的创作实践之中。他终生追求自己的理想:要创作出一个“军垦南泥湾”的史诗来。虽然晚年病重不能全部完成,只发表了部分章节;但是他的《活跃在前列》七十二篇小说和特写,不是大部分歌颂了生产建设中的英雄事迹吗?他的叙事长诗《歌唱南泥湾》(辽宁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不是尽情地歌唱了陕甘宁边区南泥湾精神了吗?
我想起师田手同志,就看见那面“一二·九”运动的红旗。这面红旗照亮了他的创作的一生。
(编者附记:本文是作者为《师田手小说集》所写代序。即将由春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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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罗曼·罗兰夫人
——访法小记
戈宝权
去年11—12月,应法国对外关系部和巴黎第八大学的邀请前往法国访问和讲学。当我在11月10日清晨飞抵巴黎戴高乐机场后,巴黎第八大学教授米歇尔·鲁阿夫人陪同我们到了大学城的住所,当即请我打电话给罗曼·罗兰夫人玛丽亚·巴甫洛夫娜,约好了第二天的拜访时间,这就成了我到达巴黎后的第一项活动。
回想起来那还是1935年6月30日的事,作为一个中国的新闻记者,我参加了在莫斯科红场举行的体育大检阅,恰好那时罗曼·罗兰夫妇应邀到苏联访问,高尔基就在这天陪同他们来到红场的列宁墓前参加观礼,因此我有幸看见了罗曼·罗兰和他的夫人。想不到在七十年代末,我所进行的罗曼·罗兰与中国关系的研究,特别是发现了敬隐渔写给鲁迅的信,其中谈到罗曼·罗兰对《阿Q正传》的评语,并说要把他的译文介绍给《欧罗巴》杂志发表,所有这些事都引起了罗曼·罗兰夫人的兴趣和重视。从那时起,承她经常写信和提供各种资料,使得我有可能更加丰富了在这方面的研究。
11日的午前,我们来到蒙巴纳斯林荫路89号罗曼·罗兰夫人的寓所。当我们走进她的工作室同时又是接待室时,看到周围都是五层高的书架,上面排列满了收藏有关罗曼·罗兰文献史料的卷宗档案;靠窗口的书架上摆满了罗曼·罗兰本人的著作;两张占满了大部分房间的长桌上,也堆着书刊、资料和打字机等物,我们就不禁想起,这就是罗曼·罗兰晚年曾经从事写作和生活过的地方。
罗曼·罗兰夫人已是九十岁的高龄,她的身材不高,满头银丝,但面色红润,显得慈祥而又和蔼可亲。这天她穿了一件蓝白细条纹相间的罩衫,在门口亲切地和我们一一握手,并请我们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罗曼·罗兰夫人是俄国人的后裔,她的父亲是俄国人,母亲是法国人,因此她精通俄法两种语言。她早在1923年就和罗曼·罗兰通信,从三十年代初起当了罗曼·罗兰的秘书,1934年同罗曼·罗兰结婚,从此成为他的忠诚伴侣。我们这天是用俄语交谈的,她还用法语向她的两位男女秘书介绍说:“这位先生在莫斯科见到我们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半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他头上也添了白发”。在谈话时,她不断把我讲的话译成法语,她的女秘书就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
当我们拜望罗曼·罗兰夫人时,我把我国新出版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母与子》(即《欣悦的灵魂》)、《傅译传记五种》、《贝多芬传》、《歌德与贝多芬》等书,还有我写的《罗曼·罗兰和中国》的论文以及编的《罗曼·罗兰著作中译本编目》送给她。她感到非常高兴,并且说道:“罗曼·罗兰生前对中国有着很大的兴趣,他一向深切同情和支援中国人民,正象托尔斯泰一样,遗憾的是他很晚才同中国人有了交往,而且未能到中国去。”她还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潜意识吧,她一直对中国和中国人很感兴趣。她还谈起当1918年夏季她离开彼得格勒时,看到一批中国人(据我猜想可能是当时参加赤卫军的中国战士)在操练的情景。
罗曼·罗兰夫人虽已高龄,两眼昏花,双耳重听,但她还是充满了精力,亲自主持罗曼·罗兰基金之友会的工作,编印会刊,同时整理编辑罗曼·罗兰的遗稿、书信和日记等,从1948年起开始出版《罗曼·罗兰手册》,现已出版到了第二十七册。我们第一次的会见谈了一个小时,在巴黎期间,我还再访过她两次。承她把《罗曼·罗兰基金之友会会刊》和新出的两卷《罗曼·罗兰手册》送给我,而且都签了字,并且写道:“纪念我们在巴黎友好的会见”。
不久前,巴黎第八大学校长弗里乌夫妇和米歇尔·鲁阿夫人来我国访问,听他们说罗曼·罗兰夫人因病住进医院。我当即请鲁阿夫人带了信,并把我国新出版的罗曼·罗兰的《回忆录》和茨威格写的《罗曼·罗兰传》带给她,并祝愿她早日恢复健康。孰知当这篇访法小记刚写完时,就同时接到米歇尔·鲁阿夫人和克洛迪娜·苏尔梦夫人寄来的信和讣告,想不到罗曼·罗兰夫人已于4月27日在巴黎逝世,5月3日上午在她住所附近的圣母教堂举行了追悼仪式,5月6日下午在罗曼·罗兰的故乡克拉姆西举行了葬礼。现在这篇短文,既作为对她的追忆,同时也作为对她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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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路(外一章)
鲁坎
路,只有起点而无尽头。
世上的路都是弯曲的。倘若你看到路是笔直的。那是因为你的目光只限于脚下。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是至理名言。但是这多人中,必定有开拓者,有看着别人的脚跟不假思索的随从者,有半途而废者,也有懊悔者。只有勇往直前开拓的人才是路的创造者;然而,只凭开拓者一个人的双脚也不能造就出坦途、大道。
当你迷失于荒野、戈壁、沙漠,辨不明方向的时候,你多么想发觉有条路啊!路就是希望。然而,没有路,希望也是有的,只要有勇气用自己的脚去踏出来;等待、叹息、怨恨只能带来绝望。
人们只知道没有水、没有空气活不下去,殊不知,如果人间没有路,生活又将怎样?

泉,涓涓不息,自古就给人以神秘感,所以诸多泉水都备受优美的传说、神话的赞许,塑造起情趣洋溢、生动活脱的形象,给名山大川平添许多艺术的魅力,传为人们向往的境地。
泉象少女一样的清秀、沉静、安详而天真烂熳,而诗人又常把姑娘深湛流转的双眸比做澄澈、微微波动的清泉,照人心底。
泉是美的化身,当你倒影在泉底和它相视而笑的时候,你会忘掉凡世的忧患而感到自己的心灵同泉水一样清澈、纯净。
泉的生命在于她涓涓不息;泉的美在于她的纯洁。
泉的细流没有长江大河的波涛滚滚、汹涌澎湃,显露出阔大、倔犟的性格,然而她却是长江大河慈爱的母亲。怎能够只赞江河之滔滔而忘却泉水之潺潺呢!
生活需要江河般阔大、倔犟的性格,也需要有清泉澄澈、纯净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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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哦,七星瓢虫(外一首)
石春元真是星儿的精灵吗哦,七星瓢虫小苗苗知道天上有七颗星最亮最亮生了病要去找妈妈你便是它夜的保姆天黑了。苗苗要吃奶酪你借来夜露把圣洁的心灵之乳盛给北斗星那把勺子斗柄急遽地旋转着掬一勺给谷穗加餐舀一碗给玉米灌浆斟一杯给高粱畅饮……
蚯 蚓为润色那一叶嫩绿的诗笺你要钻透生活美学的内涵寻根问蒂捕捉最深的意象坚信泥土里有不竭的灵感把身体变一把灵巧的柔梭让板结的思想成为海绵当禾苗开满香喷喷的花朵我读着一首沉甸甸的诗——
秋天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罗曼·罗兰回忆录》出版
《罗曼·罗兰回忆录》最近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译者是金铿然、骆雪涓。
该书是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1866—1944)晚年写的回忆录。他在这本书里回忆了自己童年和成年后的生活经历,走上文学道路的艰难历程以及《约翰·克利斯朵夫》等著作的创作经过。他以感人的笔调描述了对大自然、音乐和文学艺术的深情挚爱,阐述了自己的艺术观。同时,他还回顾了青年时期所处的动荡年代以及当时文学、音乐、戏剧、政治、哲学等方面一些著名人物的情况。 (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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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公款补“漏”
某县农业银行一位年仅二十岁,曾荣获地区“金融红旗手”称号的出纳员,竟然成了携带巨款潜逃的罪犯。奇怪之处在哪里?请看他供词中的一段话:我由眼红人们存款开始,长了坏心眼,先后两次盗走现金一百九十元。这个漏洞,领导上没追查,就用公款补上了。因此我越来越胆大,以致发展到伪造传票、挪用库款、涂改帐页,最后弄着几万块钱出逃,被判处死刑,后悔也迟了。
这犯罪的事实清楚地告诉我们:该犯的堕落,虽属监守自盗,自食其果,但官僚主义者的昏愦失察,也绝不能辞其咎。因该罪犯的“贼 胆”,显然是让这里的糊涂“官老爷”给“壮”起来的。
古人言:人皆知防患,莫如使患无生。依笔者愚见,要想从根本上堵塞这类“漏洞”,除应对一些“三只手”们依法处治外,还必须对那些养贪藏盗的渎职官僚,给以惩处才是。
邱文亮 江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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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镜泊飞瀑〔中国画〕 
 由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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