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5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何必“抬菩萨”
魏桥
幼年,在浙东一个山城居住,春节过后,该城有抬菩萨游春的习俗。菩萨身披红绸绿带,由四名壮汉用轿子抬着,锣鼓咚咚,在街上横冲直撞。人借佛威,无所顾忌,撞着凡人,被撞的只得自认晦气,不敢言更不敢怒,深怕触犯了神灵。
多年不去这个山城了,不知抬佛游春这种事如今还有没有?然而,如今社会上“抬菩萨”的风,似乎远远超过了一个僻远的山城。
前些时候,我负责一个小单位的工作,有些同志诚心诚意地告诫我,要办一些事业,解决一些困难,就得“抬菩萨”,光靠你们一些虾兵蟹将起劲,只能事倍功半。他们的所谓“抬菩萨”,当然不是去抬泥菩萨,而是请“活菩萨”。譬如,请某一位有声望的人物出来为自己说话,或者挂上“名誉会长”、“名誉董事长”之类的名目,等等。“有了菩萨好办事”,可以借了佛威,灵气活现,什么编制、经费、房子等等老大难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根据不少同志的经验,办事情“抬菩萨”确实是灵验的。但是细细想来,这却很有值得异议的地方。固然,对那些学有专长或者对某一方面确有研究的领导干部,退下来之后,请他们来参谋参谋,可以更好地发挥其经验和智慧,促进我们的事业前进,这是不言自明的。但是,如果仅仅追恋某人昔日的权势,面子大,关系多,凭此来开拓我们的事业,则不是值得仿效的办法。
做工作,如果把事业的兴旺压在“抬菩萨”这一招上,就不可能开动脑筋,面向实际,而是脸朝“佛面”,单靠“菩萨”,助长了依赖之风。这是锻炼不出开创新局面的硬功夫来的。其次,搞建设,办事业,我们的物质条件毕竟是有限的,如果缺乏全面观点,光靠“菩萨”来“祐一方富足”,向上头、向左右争个不休,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于社会主义大厦不仅无利,反而有害。惯于“抬菩萨”,其实是一种权大于法的陈腐观念在作祟。今天,我们要的是定法规,照规章制度办事,而不能是找靠山,看来头办事。如果有来头就可以在执行规章制度时占到便宜,那末规章制度只能是一纸空文。我们的国家又怎样健全法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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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十里平流
朱碧森
推开两扇绿窗,梦境里未褪尽的绿意又染上了窗外的景色:连绵起伏的峰峦翠屏,依恋着几百米宽的江流,碧波缓缓,水声潺潺,小舟悠悠地顺流而下……笼罩这一切的天空,也是那样的悄无声息,湛蓝明净,连阳光也泛着微微青色。
我真舍不得离开这青山秀水,想到北国的灰蒙蒙、都市的喧闹,想到刚过大年初一,就又要打点行装匆匆启程,未免怅然。
心中似乎还有点什么记挂着。哦,对了,那位刚当了县计委主任的老同学跟我说好,县领导约我今天去谈谈。谈谈对于我已变得陌生了的家乡。
家乡哟,我又能对你说什么呢?面前的江流象朝我飘来,我的思绪也朝水面飘去……宋朝李纲被贬居此,曾在这溪中泛舟叹道:“平溪绿净见游鱼,十里无声若画图,但道曾经太史爱,不须污染自为愚。”并为这美景取名曰“十里平流”。也许他在宦海沉浮中厌倦了,才喜爱上这位于武夷山脉与戴云山脉交接处的僻静的小县城,喜爱上这波平浪柔的溪流。从上游急驰而来的江水突然在这里变得坦阔而平缓,淤积成沿岸大片大片的沙洲,于是有了沙县这样一个名称。也许,太史公更爱的是山民的淳朴,含蓄谦让的性情确如十里平流,很难激起欲念的轩然大波。有一个传说,流传得很久远了,当初建县时,县民代表向神明祈愿说:让别人拿一点去,而不必从别人那里取回什么。世世代代的山民们大都依照着这信条生活,除了一些恶棍,老实巴交的农民不用说了,即使想挣点钱的小商人们,也多是卖豆腐、油条,贩烟草、木材,造土纸、神烛……难得出几个暴发户。时代变了,这观念似乎没多大改变。早些年,争的是粮食放卫星;前些年,目标是农业先进县;这些年,主要精力仍不能不放在农田上。处于同一条溪流两头的三明、南平已成了工业城市,而家乡依然以“十里平流”为骄傲……如果上天仍有神明在,真应该再选一个县民代表去许一个新愿。大胆地向大山外伸出手去,当然不是去巧取豪夺,而是在把山货送出去的同时,把新技术、新设备引回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吃了点饭,我的那位同学来了。
“你何必来呢,我自己会去的。”我的话与其说责怪,不如说为同情而发。他家离县城较远,爱人又不在本县,少有机会回家团圆。
“你难得来,这几天都没空陪你,很抱歉的。”
在县政府办公室,听到的又是一句道歉话,“今年春节没准备别的接待客人,只好喝一杯清茶了!”说这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是我认识的。我读书期间回家到乡下度暑假时,常见他与我的那位同学在一起商讨工作,或下田间检查生产。如今当上副县长了,胖了点,还是更有生气了呢?似乎都有点。
他原来是农业技术员,谈话便从地理条件起了头……肥沃的土地,富足的资源,培养了自给自足的优越感,也滋生了不思进取的惰性……他不摆政绩,却先入手分析弊病。看来,他,不仅是他,也早对“十里平流”不满了。早几天,我参加一个会,就听一位县的主要领导说,要改变农字当头的旧套套,按贸—工—农的新顺序来发展生产。这无疑是代表了大多数县民的意愿的。可是,能办到吗?
“县里有什么设想呢?”此时,我的脑中依然是一条平流在缓慢流淌,难以相信有改观的大波澜。
“我们初步考虑……”他说得很快,又显得很稳,自信变为笑容漾在脸上,更从眼中闪出光来,“山区多的是资源,比如木材、水果,过去大多卖原料或半成品,现在要搞工业,就可以从林产品、农产品的加工起步。”
他娓娓叙述着现实和规划。满山林木呢?遍地稻菽呢?飘香的果园呢?泛绿的茶山呢?……一幅幅常常呈现在我记忆中的山水画,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翻了过去,工厂、楼房、机器……有着现代气味和粗犷线条的速写隐隐出现了。整列整列火车运载原木而去,或一排排木筏顺江而下的镜头,仍不会消失;但新建的林产品加工厂用木屑加工活性碳、加工胶合板……则也已经不是一纸空谈。去年,县供销社从外地引进一套设备,试产了几吨桔子水,是真正用蜜桔制的,听了让人垂涎,可惜浓度大了点,稀释技术过关后,真可以与只有桔子味的饮料竞争一番。纺织厂、水泥厂……一串新工厂的名称令我惊讶。去年底家乡有一个盛会,上百位八方游子聚集沙溪河畔,出谋划策,许多没想过的也成了议论的热门……
山里人把目光投向了远处,远隔重洋的人们似乎也注意到这淹没在山峰绿涛中的小地方。近一二年,不时有外商和港澳同胞前来,探讨合营开发资源。这里的玉露酒、清水笋等是别有风味的,有的已经或正想打入国际市场。制造快餐木筷、卫生纸巾、板式家具等等以木材为原料的加工厂,在这里办是合适不过了。那一纸纸合同,有希望变为钢筋水泥的建筑耸立起来……
他的介绍热情且有魄力,我感受到了十里平流蕴含的力量。这里的铁路线一头连着福州,一头连着厦门,两个向太平洋敞开的窗口灌进的风会带动起巨浪。我记起前几天到三明,拜访了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周厚稳同志,他才四十多岁,从事基层的经济工作二十多年,这几年从公社书记到县委书记,又到市领导岗位,思想适应着迅速变化的经济形势前进。他想让市辖的十几个县、区有一个大的变化,现在仅有十四万人口的三明市区,要逐步吸引五万到十万农民来搞贸易,办工厂。整条沙溪河汹涌澎湃起来时,“十里平流”还能存在吗?
正谈着林产品加工的事,有人来汇报工作。我只好告辞,虽然我很想多听听,让令人鼓舞的消息充满心中,使旅途轻松愉快些。于是,我对早晨的胡思乱想有点不满了,我觉得我小看了家乡的人民。神明不在天上,就在人们之中啊!
回到北京不久,接到来信说,到沙溪口的河道已经疏通,试航的货轮满载货物,直奔海岸边的城市。我突然又担心,那清澈的溪水会浑浊起来么?那明净的天空会被烟雾染得灰蒙蒙么?我仍怀念“十里平流”,我在那温柔明净的水中泡过童年;但我更希望有奔腾不息的浪涛推着家乡的轮船驶向山外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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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算盘与计算器
聂定华
单位买来一批计算器,目的在于提高工作的效率。但初使起来,甚觉不便,于是,有时宁肯用心算、笔算,也不大愿意使用。
我以为专搞财会工作的同志是不会如此的。不料当我观察了几个单位的财会科之后才发觉,有的财会人员往往把计算器放置一旁,仍旧操着自己使用惯了的算盘。除了新事物有不完善处外,这里还有个安于旧习惯的问题。几年前,我曾主张买一部洗衣机,以减轻家务之累,省下更多的时间用于学习和工作。可是家里人却不同意,说什么洗衣机洗不干净衣服,搬来搬去又麻烦(因为厨房窄小),我只好作罢。思及此事,深感即使生活方式的一点点变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然而,社会总是要向前发展的。落后的旧观念、旧习惯虽然十分普遍,却不代表社会的发展方向,只有那些革故鼎新之举,才顺应时代的潮流。
前不久,妻子因参加脱产学习,功课很紧,时间就得重新分配,我又常常忙得不亦乐乎。这下子,洗衣的矛盾就日益突出。为了解决洗衣和学习争时间的矛盾,我们只好借助于别人的洗衣机。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点点逼来的改革,竟然显示出了它的优越性:不但衣服洗干净了,时间也大大节约了。更为重要的是,更新了旧观念——纠正了对洗衣机的偏见。
生活方式的变革,是由生产方式的变革所决定的。现在,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变革,各方面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不少同志认为,要适应这一变革的形势,首先就得变革自己头脑中的种种旧观念。这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观念是什么?观念只不过是客观存在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旧的观念是在旧的社会生活环境中形成的,新的观念只能在新的社会生活中产生。所以,这“首先”的本意,应当理解为首先亲自参加变革的实践。否则,对旧观念就是空喊一百遍“革除”,只是仅仅从思想上反省,那是无济于事的。至于“文革”式的“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大批判开路”等极左作法,究竟有无功效,早已为人所知,这里就勿须赘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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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幼儿朗诵诗选》
樊发稼
《幼儿朗诵诗选》(尹世霖选编),最近已由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本书共选收七十七位作者的二百多首短小的诗作,其中除少数几首外,绝大部分是近几年来的优秀新作。作者中,除不少长期热心为孩子们创作的诗人外,相当多的则是近年涌现的中青年新作者,也有一些是直接生活和工作在孩子们中间的小学和幼儿园教师。全书共分七辑:《唱给爸爸妈妈的歌》、《幼儿园的歌》、《校园里的歌》、《假日里的歌》、《春天的歌》、《大自然的歌》、《扎耳朵的歌》(讽刺诗)。
《幼儿朗诵诗选》的编者在选编作品时根据两个原则:一是有鲜明的幼儿特点,二是适于幼儿朗诵。所谓幼儿特点,就是较之一般的儿童诗来,要能体现孩子们在“低幼”这一年龄阶段所特有的心理素质和思想、情感的表露方式,内容务求单纯浅显,形象富于色彩感和动感,比喻须是明喻,夸张贴切,想象美丽,基调明朗、活泼、欢快、有趣。所谓适于幼儿朗诵(包括大人给幼儿诵读),主要是指诗的语言必须更讲究音乐性,分行比较“随意”,更接近儿童口语,节奏自然、鲜明,音节响亮,诗句简短,能记易诵;此外,篇幅上不宜长,长了孩子们不易记住。《幼儿朗诵诗选》所收作品,应该说基本上都符合了这些要求,也有少数诗作略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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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老马识途”和牛犊驾辕
“老马识途”这句成语,本是说由老马带路,就不至于迷失道路。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但细想起来,老马所“识”的,只是走过的道路,对于正在开辟的新路,老马就未必都识得了,有的还容易把人引上“归途”,走回头路。所以我们的老同志为带好路,就需要向着新的知识领域进军,善于解决新问题,开创新局面。
机构改革以后,大批年轻干部走上各级领导岗位。但是,在不少的部门和单位,年轻干部虽“提”起来了,可拉的不是“主套”,而是“帮套”、“偏套”。有人总以为牛犊驾不了辕。
不如让年轻同志挑大梁。只有让他们去“驾辕”,才能练出“驾辕”的真本领来。去年评出的全国百名优秀厂长(经理),就是年轻人成功地“驾辕”的明证。何况还有很多老同志辅之以左右,帮拉边套,难道还会翻车不成?
宋立清 郭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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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寄西藏友人
雪竹哪一块土地属于你?在我案头色彩缤纷的土地上,我寻找着属于你的土地。这里,就是你常常给我写信的地方吗?那一块荒芜、神秘的土地,据说是冰川、大草原的世界,还有桑格花、点地梅和野牛群;喜马拉雅山麓神奇的传说,常常汇进雅鲁藏布江畔牧人古老的歌曲。也许,你会感到缺氧的苦闷,生活,充满了膻羊肉的气息;高原上的每一缕风,都带着异乡陌生的情绪。尽管你的来信,每一封都是沉甸甸的,似乎里面装满了乡愁,但我隐隐地感到,你的话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浪漫气息。你说,格萨尔一位美丽姑娘,假期里,和你一起考察了羌塘无人区;你说,你和她合作的作品已将问世,描写的,就是一个江南人在这里生活的奇遇。终于,因怀念故乡的并蒂莲,你过早地泄露爱情的秘密;在遥远而又神秘的处女地上,你悄悄地把乡愁寄回,留下的却是一片青春的铧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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