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5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马胜利的能耐
刘汉中
石家庄市造纸厂厂长马胜利的能耐,真是够大的。去年初,上级给这个厂下达了全年实现利润十七万元的计划,有人直喊困难,可马胜利找到领导拍胸脯:保证全年完成利润十七万元。他和全厂职工共同努力,年终盈利一百四十万元。
如今“能人”这个名词挺时髦,能人在不少行业也很吃香。但究竟什么叫能人?却很值得查考一番。在有些人看来,谁有办法使本单位多盈利、给职工多发几张“大团结”,那就是有能耐,本事大。其实并不尽然。有些单位和工作人员以权经商,神通广大;套购国家紧缺物资倒买倒卖,门路甚多;哄抬价格也十分在行,屁股不动就能净赚大笔外快。算计国家更是精明,既能巧立名目滥发奖金,又善弄虚作假偷税漏税,即使完不成国家任务,也有本事骗到奖金,让大家香香。这类人的拿手好戏就是钻改革的空子,靠挖国家、损集体、坑消费者来大发横财。这叫什么能耐?又算什么能人?这该叫作社会主义大厦蠹虫合适。搞改革当然需要能人,但要是让这些挖国家墙脚的高手、掏顾客腰包的能人身居要津,大显其能,势必搞乱经济,破坏改革,他们自己也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马胜利的能耐就与他们根本不同。他一不算计国家,二不算计消费者,三不搞邪门歪道讨好企业职工,而是坚持“国家给了企业自主权,企业就要想方设法给国家多交钱”,“娘疼孩子,孩子更要养娘”的主张,运用企业自主权,不唱“独脚戏”,多跳“集体舞”,下真功夫、苦功夫掌握先进的经营管理方法,提高经济效益,不仅克服了几十万元产品降价、原材料涨价等减少收入的不利因素的影响,而且使企业盈利大幅度增长。这种能叫国家富强、人民富裕的能耐,才算得上是真本事、真功夫。如此能人,正是搞好经济改革的希望所在。
改革能作篇好文章,但又是一个难题目,得有真功夫,舍得花大气力才能作好。而有些干部过去长期甘居外行,不懂科学地管理企业,如今一搞改革,他们想不出正经办法提高经济效益,无能改变职工低收入、低工资的状况,只好借助投机取巧、乱涨价一类蹩脚把戏应付搪塞。这些搞新的不正之风的人,除了狗偷鼠窃的本事以外,其实是最没本事、最无能耐的。搞经济改革对谁都是新课题。既然不怎么懂,干脆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行,下苦功夫钻研学习,那倒真有希望摘掉无能的帽子,变成同马胜利一样呱呱叫的企业家。明明并没有能耐,还要打滑取巧,那就永远也学不会管理企业,迟早要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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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淡淡的绿叶》序
秦牧
这本《淡淡的绿叶》,是长期过着军旅生活的郭光豹同志的诗集。
书名叫做《淡淡的绿叶》,大概寓有初生的叶子,颜色不是十分碧绿的意思吧!这是作者的谦逊之辞,实际上,他写诗已有多年的历史,发表过五六百篇,是华南受人瞩目的诗人之一。他的另一本诗集《深沉的恋歌》,已经刊行,在读者中有相当影响。
我认识郭光豹同志多年,觉得他是一个率真诚恳、勇敢正直的人,虽然已属中年,近年来又在广州军区后勤机关担任着比较重要的职务,但是谈话时常有一种“大孩子”的天真神情。人品,是和文品密切关联的。我总觉得,具有赤子之心,正直善良的人,才有可能写出感动读者心灵的诗文。因为这样的人,才会真正拥抱真理,恨得强烈,爱得深沉,一事在心,萦念不息。敢说,敢笑,敢诅咒,敢歌颂,敢驰骋想象,直抒感情,作品才有强烈性。而浓缩强烈,正是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这中间自有其因果关系在。正因为这样,我个人对于那些诚恳待人处事的作者,总是格外重视的。
但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处在晦冥风雨、颠三倒四的年代,就常常要大吃苦头了。血腥的十年动乱中,郭光豹也是一场悲剧的主角。他个人,以至一家所受的迫害和摧残,简直骇人听闻。我个人虽然历经忧患,但是听到时也为之震动不已。当年,他在北京一些小字报中看到这么一句话:“打倒老帅是为林彪上台扫清道路。”他大概心里也有共鸣吧,暗地里把这句话向个别同志讲了。这一来,就大祸临头,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开除党籍军籍,判刑三年,锒铛入狱。当这位有骨气的共产党员被迫和盗贼、敌特在一起坐牢的时候,他一家四口被扫地出门,赶到农村老家。他的妻子因为过度刺激,精神失常,老母也立刻双目失明。他的一家,只好靠拆屋椽,撬地砖维持艰难竭蹶的生活。当他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回到家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悲惨景象。我觉得在这篇序言里写下这些事情是必需的。一来是让大家都来重温十年动乱那段血腥岁月的情景;二来也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位部队诗人和他的一些诗篇。
以后的情形是:他的妻子含恨死了。在林彪摔死于蒙古草原之后,部队对于这么一个案件当然非得重新审理一下不可,但是在当时那样复杂的历史条件下,“平反”是很不彻底的,一切横加给郭光豹的诬陷不实之词,多年都没有完全推翻。一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他才真正挺直腰杆,走在阳光灿烂的大道上了。
值得称道的是:在那么艰难的岁月里,他始终“不坠青云之志”,并不因为这些历史创伤,影响昂扬向上的精神,他“回家务农”时,写的《田园小诗》,仍然对于邪恶的势力作了深刻的讽刺。而当他的品格逐渐为人们所认识,从参谋、记者擢升为一个部门的领导的时候,郭光豹仍能保持“普通一兵”的风格,繁重的工作之余,常常和文艺界各种年龄的朋友一起谈论诗文,继续从事他的长诗小诗的业余创作,从没有什么“一阔脸就变”之类的花样。如果“观人于微”的话,这种格调,大有可取。自然这样的人,具有写出好诗的条件。
我把这部诗集浏览了一遍,觉得它有相当的可读性。一来是作者真挚热烈,因此,诗作中常有独特见地和个性语言。二来,由于作者当了三十多年军人的缘故,他对部队生活是相当熟悉的。集子中反映这方面题材的作品,占了一个可观的比重;风格也颇粗犷豪迈,气概磅礴,不失革命军人本色。三来,作者由于职务关系,跑过许多地方,北京、广州,自不待说了。他还写到了赤壁、庐山、洞庭湖和深圳等地,并且有不少篇章是吟咏边防线上的风貌的。这些诗作,都很有时代的色彩。四来,应该承认它是颇有诗情的,作者有相当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善于以一连串的比喻来描绘事物,抒发感情,有时设喻提问,还有一定的奇警性。例如在《赤壁放歌》中:“雄伟的长江哟雄伟的悲歌,壮烈的赤壁哟壮烈的风光”等诗句,就颇耐人寻味。《庐山之梦》一诗中,他开头这样写道:
我做了一夜奇梦呵,在庐山……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展现眼帘!
揉眼细看,两军为首的将领,
竟然都佩带着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
一方,大纛上绣着:高举紧跟,
一方,帅旗上写着:为民直言!
这样的诗是一下子就能把人攫住的。接下去,他写到“两军”激烈的鏖战,用上了这样大胆而又奇特的句子:“国徽在尘雾中暂时无光,党旗在凄风中抽搐痉挛……”
应该说,这样子写,是相当动人的,从这一二例子,可以见到作者的诗歌特色的一斑。
郭光豹的上一本诗集《深沉的恋歌》,诗句的节奏和旋律,都相当自然,但是在自由驰骋、潇洒活泼上显得有些欠缺。他自己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在这本新的诗集中,对题材的发掘,对词句的使用,可以看出他正在努力使自己能够跨前一步,使得变化较多,走向挥洒自如。有不少地方他取得了成就。但是,也有一些诗行显得不够精炼,或者是形容词语使用得过分放纵一些。虽然语言的运用,诗歌领域向来有一些散文领域所不许可的特权(例如诗的倒装和缥缈迷离的象征词语的运用等),但是诗人毕竟应该审慎使用这种特权,才不致蹈“出格”的覆辙。
“功夫不负有心人”。祝愿郭光豹同志取得进一步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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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鸟鸣溪小记
林万春
春风把田野闹醒的时节,我来鸟鸣溪村采访能人饶家富。
踽踽而行,左顾右盼,我正疑惑为何听不到一声鸟鸣?
“叮铃铃”——身后传来悦耳的铃声。溪边路窄,骑车人跳下自行车。这是一位年轻的农村姑娘,米黄色的衣领上有一张鲜润的鹅蛋脸,笑起来给人很深的印象,辫子随便盘起,两朵绸带就象飘飘欲飞的彩蝶。“你是记者?”她笑眯眯问。“你真会猜。”“嘻嘻,是你的眼镜告诉我的。”她谈吐活泼,不显陌生,我们很快就混熟了。
她介绍说,鸟鸣溪多的是农家喜欢的布谷鸟,灰羽毛、亮嗓子,四五月飞来,“快——快——插——禾”叫得可勤了,说着她用假嗓学叫了几声。我信口赞叹鸟鸣溪畔的人也勤,出了象饶家富这样的好把式,自发总结出科学种田经验,被全县推广,闹得方圆百里尽人皆知。姑娘狡黠地眨眨眼,说:“那有什么稀罕,你没听村里人说——一个郎里郎当的二流子。”奇怪,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说话?一到村口,我请她带我找饶家富,她却红着脸指个方向,忙不迭地骑车跑了。
在大桂树掩遮的院落,我找到饶家富,他正伏在电动喷雾器上敲打。我摸了后脑勺:他竟是二十几岁的后生仔,圆圆的脸,理个小平头,一点也不象我想象中的老成的庄稼汉。他拭去额角爬着的热汗,端座泡茶,憨厚地站在那里嘿嘿笑:“我有什么好写?”经过大半晌刨根究柢,我才算弄清脉络:他是根据山垄田、洋面田的水温和土质选用适宜的稻种,摸清了当地杂交品种更新规律。去年收成好,还育种万把斤。
我于是变着法儿问起“二流子”的“雅号”。他笑了,抚着鼻翼说,那会儿,他出外找资料和求人请教,难免误几回农事,他伯伯便骂他“游手好闲”。看到他记笔记,老实巴交的父亲也曾说:“你想做英雄,写‘雷锋日记’?”经他解释后,父亲一拍膝盖头,高兴地说:“这些年头日子好,可也有人家发愁,亏就亏在种田心里没本经,你能给大家讲讲也好。”他在夜校讲课,庄稼人听得明白,干起来对路,一花引来百花香,小村富得水里流油。现在有人叫他“流子”,不过是一种亲昵的戏称。
绿荫里拴着两只雪白的羊羔,“咩咩”叫得挺惬意。听罢他自报家庭人口,我不信地发问:“你还没找对象?”他一甩手,风趣地说:“我早和科学结婚了。”这时他父亲来了,是个蔼然可亲的老人。老人家捧出热甜薯,笑咧咧接嘴:“他让你猜谜呢。”我说起路遇的姑娘,家富竟有些不自然起来,说:“她叫桂桂。”我明知故问:“什么,是富贵的贵吧?”他指着桂树说:“是桂花树的桂,八九月开花,香喷喷的。”他到底是在说树呢,还是在说人?
想不到,桂桂应声进门,她洗了头,换了衣裳,粉红色的尼龙衣,衬得面颊愈发俊俏。她闪着大眼问:“你刚才说啥?”小伙子支支吾吾。我觉得怪不便的,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拽住。小伙子解释:“她是来找我到溪边看地。”原来,这里几十里平川,农闲时社员没其它副业,他俩想试办个新型鸡厂,给闲散劳力找出路。说着,桂桂弯腰解下羊羔,还逗得它们“咩咩”直叫。那位慈祥的老人望着这对年轻人,眼里似乎说:“他们比我这一辈强多了。”
……外面有青青的柳林,阳光中传来一两声鸟鸣,响脆脆的……这是鸟鸣溪的布谷鸟又早早地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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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早晨八点钟
木斧流动的生活在早晨八点钟……车轮,大大小小的车轮滚动着,飞快地滚动着叠印在柏油路上的纹印变成幻觉中斑斓的彩带在眼前升腾,升腾路面上仍然是烟尘滚滚轮印加脚印盖满路面于是又开始升腾一层又一层上升为高大建筑群!乐队指挥站在中心高台上把大的小的长的短的车辆变成洞箫、笛子、长号……听从他的指挥!指挥者的头上还有灯光布景呢!红、黄、绿三色灯光交替地投射在交响乐队坐落的银色的五线谱上!伴奏乐声响亮舞台灯光明亮谁唱呢?谁有这么大的音量?沸沸扬扬而又蒸蒸日上而又有条不紊的一天的工作一曲交响乐开始了在早晨八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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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山雨后新 〔中国画〕 甘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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