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4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三顾茅庐”的启示
  孙继才
作为汉室之胄的刘皇叔,屈尊三顾茅庐,终于使摆了一阵架子的孔明君出山力佐,成就了他的“三分天下”。倘若当时刘备也“端一端架子”,并不亲自出马,仅花个广告费,登个“招聘启事”,以示求贤若渴,那情势又当如何呢?
如果说,三顾使刘备吃了些往返跋涉之苦的话,那孔明被拜为军师引来的飞短流长,就更足够刘皇叔吃累的了。因为这“飞”“流”来的意见非同小可。其中便有他亲如手足的关、张的不满。然而,刘皇叔毕竟是真心爱才的。他识才有慧眼,用才不疑心,成竹在胸,便不为那形形色色的“群众意见”所左右,遂使孔明能够既无“预悸”,也无“余悸”地大展其经天纬地之才。
时下改革的大潮,正把一批批弄潮儿推向历史的潮头,敢不敢为他们的中流击水呐喊助威已无须议论了,而是否敢于把他们推向舵位,特别在激流勇进中,面对浪涛颠簸而遭到惊慌者的责难时,能否力排众议,使其坚定向前,这不能不说是对握有“点将”大权的“刘皇叔”们的严峻考验。此时,崭露头角者往往成为嫉贤妒能、挟嫌报复者袭射之“的”,诸多耸人听闻的闲言碎语也会接踵而至。这当儿,新的“刘皇叔”能否挺身而出,便是成败关键了。某单位曾有人用冷言冷语对新走上领导岗位的同志求全责备,这个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便用自己总是多看别人长处的特点现身说法,终于造成了这个单位上上下下识贤、敬贤的良好风气。不过,躲不过“十誉不足,一毁有余”之害的也时有所闻。某局一位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因有几次不愿听局长念的、由那专擅文摘的秘书代写的讲稿,躲进技术室继续他的科研项目,终以“目无领导”的罪名在选拔中被列入了另册。有人代鸣不平,却又引来“助虐”之类的恶语中伤。昔时,屈原因谗见疏,终于含恨投江;贾谊遭谤受贬,结果郁郁谢世,足见流言型的舆论危害之烈。当今受流言封锁而进退维谷、左右掣肘的有为之士,已不至于赍志毁身了,但正渴望在“刘皇叔”的主持下一展雄才大略。如果说,若无孔明力佐,当年是否成鼎足之势尚值得怀疑的话,那么,而今囿于飞短流长,置千里马于槽枥之间,会给中华腾飞、民族振兴添几多障碍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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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道弯弯
  陈章汉
  一
离东海兴化湾三四里地,横亘着一列长长的山脉,如一群善良的水牛,顺着海岸线的走向,依次卧在那儿小憩。
山的那一面,有我可爱的故乡。沿柏油公路绕个圈可直抵家门。可我每次出入,总喜欢从这“牛背”上爬上爬下;有时还特意脱下鞋子,光着脚丫,一路噼噼啪啪尽兴蹬踏,象跟谁逗着玩儿似的。
脚下,是条不规则的石头路。瞧那不同颜色的石块块,是女娲补天的下脚料不是?而那光洁照人的石面,一准是老祖母的脚板磨出来的。要不,每踩上一步,怎会觉得脚底痒痒,感受到一种沁心的温热呢?
儿时,祖母常挑着我打这儿出山。一只箩装着黑溜溜的木炭,另一只箩装着傻愣愣的我。木炭,带给在海滨教书的妈妈晚上烤脚;我带给妈妈做什么?不晓得。
妈妈真忙:教海姑娘打腰鼓、扭秧歌;教大孩儿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见着了我,一把抱起来,亲亲额头,拍拍脚丫,尔后又将我放回箩去。眼睛湿湿的,不知怎么了?
我可不哭。觉得这样来回晃荡挺舒服。怎知道:古道弯弯,担着几代人的心……
  二
古道边亮着的,是一眼清冽的山泉。
说不清是哪一代开始称它
“水头镜”了。只记得姑姑们提着海鲜回山敬二老,婶婶们兜着果子出山走娘家,每经过这里,总要驻足泉边,伸伸脖子、探探脑袋。那时我还小,猜不准她们在找寻什么。轮到大姐姐也红着脸在泉边探头探脑的时候,我关心的已是:水中有没有毛蟹?
妈妈说是回来看我们,怎么带回那么多学生的作业?也好。我悄悄换上妈妈的蓝色回力鞋,拉妹妹一道溜到“水头镜”捉毛蟹去——妈妈很久没吃上这玩艺儿呀。
真气人,毛蟹老躲在石缝里不敢露面。天暗下来,我们点燃松明,耐着性子蹲在泉边候着。不一会,果见一只毛蟹幽灵似的爬到水草上头,一对毛茸茸的大螯象两把贼亮的剪刀,旁若无人地挥舞着。如镜如锦的水面被剪破了,揉皱了。我不由一惊,忽然记起:它便是“法海”。它捣碎这面宝镜安的什么心!
我忍不住一脚踏进水中……“法海”逮到了,可松明子灭了,回力鞋湿了,妹妹也哭了。我却只是乐。一手紧紧捏住毛蟹,一手将妹妹扶到背上,赤着脚丫摸黑往回跑,一路上不住地念着:不哭不哭,“水头镜”永远亮着哩。长大后想嫁到山外去么?我还陪你来,歇个脚,照照镜,看你红红的脸、红红的眼,象姑姑不?象姐姐不?……
古道弯弯,牵着几代人的情丝。
  三
又见着了那棵龙眼树了!
哦,树干斑驳多筋,象老人的脖颈;枝梢疏疏落落,开始谢顶。蹭蹬的岁月在它身上留下太重的沉疴,不知它晚景可好?
我想起了叔公。自他小时在这树下摔断了右臂,便恋上这棵龙眼树了——说它就是自己的一条胳膊,失望和希望一并举在了空中……
每回从树旁经过,总见他守着红泥小火炉,用树上理下的陈枝烧水泡茶,笑咧咧地招呼过往行人:龙骨烧的咧……喝一杯手脚灵便!
来树下小坐,他会不住地拍着树头叨叨:别轻贱了它,锯下来制成镜框,镶列祖列宗的画像,经百载不蛀蠹变形;要是雕成观世音或弥勒佛,不贴金不打漆,单那龙血一般的本色,就够神的呐……
话虽这么说,谁也别想动这棵“生命树”。烧炭炼铁那阵,有人扛来大锯,却见这老头儿颤颤地伸出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冷生生地吼道:“来吧来吧,挖你个狗眼祭龙眼!”
老叔公往日与这棵老树形影不离,而今安在?记得那一回,我脖上挂一串螺壳从山外的妈妈那儿归来,满脸得意地逗他:“怎么老守在树下?不去看看海,看看海上的帆?”老人眯着眼神秘地说:“你知道为什么船帆那么耐刮,鱼网那么耐浸,讨海人的布衣那么耐盐碱吗?——全是用龙眼根熬汤煮染出来的呐!那颜色、龙血一般,你没留意是不?”
我有点不知所云了,微微发烫的耳朵轻轻地贴在了老树身上。哦,我隐隐听见了兴化湾外的涛声,如古道不绝的足音,如老人沉重的呼吸……我的心头仿佛升起一片赭色的帆,身旁的老龙眼便是高耸的桅杆!
古道弯弯,一头在海,一头在山。

山门内那座土地庙还在。
心不偏,地不远。谁过这道岗,都要踅到庙檐下小坐……却不曾有谁留下“到此一游”之类的题铭。庙墙上倒有三个用柏油涂写的大字:牛—禁—草。不囿语法,不究章法,似乎有碍观瞻。可有什么办法?谁叫“土地爷”渎职十年,把山上山下全管秃了呢!如今老树爆芽,新苗抽枝,村民们请“乡规民约”护山,让
“土地爷”自个儿闲着了。
一放眼,我眺见了家乡的村庄。绿波的袅动中,那帆一样的一扇扇白壁,在向晚的落霞中闪着金色的柔光。我忽地记起,老屋的后墙上,也有几行用沥青写成的繁体楷书——“组织起来,为建立苏维埃政权共同而奋斗!”——而今形迹尚存,精神宛在?那可是几十年前,闽中游击队为共和国的今天而艰苦征战的不朽纪实呵!
当年,先驱们走过这条路的时候,每一级石阶都肩过滴血的脚板;每一棵树、每一眼泉都因寄托着人生和未来而充满了灵性……你能说,脚下这斑驳多彩的石头,是女娲手下的弃物?这温润光洁的石面,只照见我宁馨的笑,而不再有肃穆而绵邈的回思?!
呵!古道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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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新官”上任为何不放火?
  盛祖宏
照理说,新班子上任“三把火”,应该虎虎有生气,开创工作的新局面。但实际上,有的新班子,成员是新的,年纪是轻的,但工作的套套和路子却是旧的,他们所辖的地区和单位老气横秋,一潭死水。其原因呢?老班子挑选接班人时,就选中这种“少年老成”的听话干部,他们不是希望新班子当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是希望成为自己的“代理人”;不是希望新班子革故鼎新,而是要求他们维持现状。那么,新班子呢,立足未稳,腰板不硬,他们把职务的擢升看成是个别老领导对自己的恩赐,因此对老班子感恩犹恐不及,岂敢有些许逾越?他们对老班子的“老路子”、“老作风”、“老传统”“全盘继承”,而且遇事还喜欢请示“老领导”。
新官上任不放火,主要在于选人不当。靠个人举荐往往有局限性。有的人就喜欢按照自己的模式来挑选和推荐人,让“温吞水”式的人物来接班。因此,个体“伯乐”是不可靠的,选才还是要靠群体的“伯乐”。对于“走老路”的新班子,要再作调整。既然老班子不能搞终身制,新班子当然也不能“只上不下”,不称职的,定期打不开局面的,就应及时撤换。


第8版()
专栏:

  每当我住进宾馆
  李发模每当我住进宾馆,我总想何时也让我乡下的母亲在这软沙发上坐一坐
弹簧床上躺一躺让洗澡间的热水洗去她一身的困倦让餐厅的圆形饭桌端给她生活的芳香照了几十年煤油灯的母亲哟换上十五瓦的电灯笑容也象灯一样灿亮睡了几十年硬板床的母亲哟盖一床缎子被面心儿就暖如和煦的太阳灶前灶后,山上山下转了几十载寒暑要是她也能享受这舒适哪怕只一宵我这作儿子的也该多么欢畅可我的乡村和城市还相距遥远啊闹市有限的宾馆还住不进幅员辽阔的山乡但这宾馆的粉墙地毯总使我想起乡下——被柴烟熏黑的瓦房……我要作母亲孝顺的儿子
人民的儿子生活在这世界上不能象一个寻求安乐的房客不能象一个季节的避暑者
躲避使人流汗的炎阳住高楼,更应感到肩上的重量更应踏踏实实地生活在
养育自己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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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故事新编〉研究资料》出版
鲁迅的《故事新编》,历来研究者有不同看法,争鸣文章屡见。最近孟广来、韩日新编的《<故事新编>研究资料》一书(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比较集中地博采了有关资料,并在序言中评述了五十年来《故事新编》研究情况。此外还有以下部分:①鲁迅谈《故事新编》,②《故事新编》有关古籍参考资料节选,③研究论著选辑,④《故事新编》研究目录索引。它是已故的薛绥之教授主编的《鲁迅著作研究资料丛书》中的一种。(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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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占位子”
念了四年大学,感受最深的要数“占位子”。由于教室有限,人数很多,学生想有个坐位,非得捷足先占不可。下课铃声一响,在教室外严阵以待的同学蜂拥而进,把笔记本和书往抽屉一扔——今晚就不必为座位发愁了。有的甚至用图钉把笔记或书钉在抽屉里,作为
“永远占有”的标志。至于占有之后利用率如何,哪就不必管了。但由此引起的争端真不少。
走上工作岗位之后,发现学生的这种“不正之风”,比之社会上某些人搞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有些占了“位子”的人,恨不得在“位子”上刻上自己的尊姓大名,让自己稳坐到进入棺材,甚至还想把它作为遗产留给子孙。平庸之辈占住了有限的位子,德才兼备的人只好望“位”兴叹。
扭转学生“占位子”的现状,多盖些教学楼,增加教室座位就行,而社会上“占位子”的问题,却不是能靠增加位子来解决的。
丁文清 张禄兴


第8版()
专栏:

  崛起〔套色木刻〕   张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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