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4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晾晒小带鱼想开去
江坪
去年盛暑,在舟山渔场最东边的一个小岛——岱山县的庙子湖上,看到有的渔民家里晒着不少小带鱼(俗称“带鱼丝”),感到十分可惜。据行家告知,一斤带鱼丝少则一百条,多则两百条,如果不捕捞,养到年底,就可以长到一斤三条。也就是说这些带鱼丝可以自然地发展成三十斤至六十斤带鱼。
一百大,还是三大?这道习题,值得反复算一算的。何况,这种捕子孙鱼的作法,还会招来生态失控、资源枯竭的后患呢。
由晒带鱼丝,联想起“竭泽而渔”。《吕氏春秋·义赏》:“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显然,这种戽干池水捉鱼,全部搜括,不留余地,只顾眼前,不计长远的做法,是很不足取的。如果人们把大自然看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领地”,而加以无情的掠夺和索取,那么,也就不可避免地会遭到大自然的无情的惩罚与报复。无数事实足以说明,人既是大自然的主宰,也是生态平衡的组成部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应协调相处,共同发展。
与自然界的关系如此,处理积累与消费的关系犹然。需求不能超过供给,这是常识。这几年来,人民生活有了较大的改善,但总的来说,水平还不高,要求早些富裕起来,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超过生产发展水平去发钱,甚至只顾小集体的利益,不惜挖国家的财政或者生产资金去发钱,把企业的积累分光、用光,这同捕子孙鱼有什么两样?尤为有害的是,钱多得超过了商品的可供量,市场就会由供应紧张而致物价上涨,企业也失去了自我改造、自我发展的能力,结果对国家、对人民都是有害无益的。陈云同志在论述我们经济工作方针时指出:“一、要使十亿人民有饭吃;二、要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只顾吃饭,吃光用光,国家没有希望。”那些丧失党性、明知故犯,大搞竭泽而渔的人,应该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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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浪花中的重庆
唐大同

长江、嘉陵江用爱的浪花拥抱的港口。
她的乘风破浪的儿女——一艘又一艘宛如水上高楼的汽轮,新崭崭,漂亮而伟岸。洋洋喜气从舱中蜂拥着溢出,弥漫到江边、岸上,象飘着香味的彩色的雾,笼罩了朝天门。划破江天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是在欢庆远航归来的胜利,或是在呼唤又一次雄心勃勃的起航吗?
两江的波涛拥挤着,穿梭的船舶拥挤着,船长和水手的视线、追求拥挤着……
候船室里的人头拥挤着,码头边上急促的脚步拥挤着,商品红红绿绿的商标和竞争的诱惑拥挤着……
犹豫、观望、等待等等,在拥挤中已没有立锥之地。
在拥挤中发展、蔓延的,只有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无限生机与活力。
江涛声、马达声、起锚和下锚的吆喝声,以及新建缆车的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声……嘈杂而又和谐地组成了一支中国八十年代港口交响乐的主旋律。虽然没有一时一刻的安谧,人们还是喜欢在水上旅馆度过起航前的一夜。在那里,渴望腾飞的心灵睡得最安稳。而上船和下船的人们,在匆匆忙忙一瞬中,只能默默会意地相视而笑。那笑意传送的,是关于改革的信息吗?
呜——呜!
?——?!
——汽笛喊出了人们胸中共同的诗情。

又一座大桥长虹跨江而立。通过大桥的车辆如桥下汹涌不息的流水。
而更吸引人们目光的,却是南北桥头山峰般巍然矗立的四尊大型雕塑:春、夏、秋、冬!
啊,坦率的、赤裸的美的礼赞!
春,赤裸着在细雨里呼唤播种;
夏,赤裸着在惊涛的怒吼中前进;
秋,赤裸着在丰收的金黄里歌唱;
冬,赤裸着在冰雪中青松般挺立。
啊,青春和朝气、力量和拚搏、追求和希望……一个时代昂扬向上的奋发精神,以及你、我、他、她心灵的向往,都凝结在雕塑上。
雄俊的力复活了,不用掩饰的美复活了,虽然还有点羞羞答答……
桥头的摄影师忙得不亦乐乎。
镜头里,浓缩着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的背景。

街头巷尾,全是忙忙碌碌的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似乎在追赶什么。
哦!那急促的脚步声,反复呼唤着:速度!速度!
过江,有了空中索道,有了车辆直奔的大桥,被惊涛骇浪阻隔的距离缩短了,有了新的速度;上坡,增添了缆车,被陡峭的石级和飘荡的云雾阻隔的距离缩短了,有了新的速度。
出夔门,有了新的航运公司、新的班轮,被重重云山的崎岖阻隔的距离缩短了,有了新的速度;向海洋,有了新的目光新的气魄,被闭关自守的围墙阻隔的距离缩短了,有了新的速度。
有了新的目标、新的探索,和真理的距离,和未来的距离,也大大缩短了,有了新的速度;有了新的理解和真诚的沟通,人与人之间,被一段充满误会的岁月挑起的猜疑、隔膜,和形形色色愚昧、嫉妒、歧视拉开的距离缩短了,思想感情、精神道德的升华也有了新的速度。
中国人和外国人都注视着青春焕发的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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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悼念李伯钊同志
调寄临江仙
傅钟
难忘在苏同学时,
归国至沪奋飞。
南赣北鄂把敌摧。
两军会合后,
北进有清晖。
立马太行同抗战,
延河又见来归。
大家携手渡安危。
一生培桃李,
艺坛口皆碑。
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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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史小品

名人与植树
史明迅
种植树木,既可绿化美化环境,又能嘉惠后人,实在是一项一举多得的盛事。说来有趣,我国历史上的许多名人,都有亲身植树的美谈留传于世。
陕西黄陵县的轩辕庙中,有一株距今约四千年的古柏,相传为黄帝轩辕氏所植。此柏下围十米,高十九米,堪为群柏之冠。
山东曲阜孔庙的大成门内,有一石栏围护的合抱古桧,挺拔苍劲,高二十米,传为孔子所植。其旁石碑上刻有“先师手植桧”五个大字。据记载,原树几经枯荣,此株为清雍正年间萌出的新枝长成。
扬州的平山堂建于北宋,落成后欧阳修曾亲自指点布置花木,并在堂前栽垂柳一株,因此被人称为“欧公柳”。
庐山白鹿洞书院有丹桂一株,旁边立有石碑,上刻“紫阳手植丹桂”六字。朱子乃宋代著名理学家朱熹,但看上去桂树并不苍老,疑为后人补植。
北京的文丞相祠堂,前院有一株槐树,后院也曾有一株枣树,树身都指向南方,据说是南宋丞相文天祥被囚禁时亲手所植,至今播于人口。
北京宣武门外的杨公祠,曾有明朝杨继盛坐狱时所植榆树一株。清乾隆年间曾在树下立碑,上书“明杨椒山先生狱中手植榆树”等字。后来古榆为大风所摧。新中国成立后,有关部门重修这座祠宇时,截取古榆的一段树干,镶于石碑之上,并在杨公祠侧榆树原地建亭,以为纪念。
清朝名将左宗棠由甘肃进军新疆时,命令军队沿途栽柳,人呼为“左公柳”。清人杨昌浚备极赞誉,并赋诗云:“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广东中山县翠亨村的孙中山先生故居,有一株酸豆树,枝干苍劲纷披,是孙中山先生从檀香山携回树籽,亲手栽种在这里的。孙中山先生生前积极倡导植树,并躬行实践,常为人所乐道。
民主革命家宋教仁曾住过北京三贝子花园(今动物园),公余手栽松树一株。宋教仁牺牲后,于右任先生游其地,睹物思人,不胜感慨,有诗写道:“佳节凄凉愁里过,杂花婀娜雨中鲜。栖栖老友今头白,手抚遗松一泫然。”诗下自注“宋所植树”。
冯玉祥将军驻军河南新乡时,曾有过“马啃一树,杖责二十,补栽十株”的罚约。驻军北京时,在南苑大量植树,遂有“植树将军”的美称。他还写过一首护林诗:“老冯住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可谓爱树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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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有一个青年
王维洲
他背向我,在阳光里低着头,大草帽遮住了他的面部。
走近前,我才看清了,他那只黑黑的手,捧着的竟是一些散乱的书页,他的另一只胳膊,在这散页上拂动,显然在查对页码。恰在我能看清的一页上,露出赫然在目的大标题:《敦煌游记》。这正是早晨我整理旧书时扔掉的一些散页。而这些不知能否理清的散页竟然吸引了他!
更使我觉得奇怪的,他不但识字,而且视书为宝,显然是个书迷!
我想着,一失手,把垃圾桶掉进了垃圾箱子,“扑通”一响,惊醒了他。只见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这一张灰尘仆仆的瘦长脸上,黑幽幽的眼珠流荡着一种冷峻的光。
这种目光使我吃了一惊!我不敢怀一般世俗的见识小觑他了。我意识到,这双眼睛里放射着聪明与自尊。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应该说,这是一张清俊如女孩儿的脸!
在我正自惊愕的一刹那,他迅速地用那只手折叠好这些散页,不是放进他的装废纸的大麻袋,而是郑重地装进了一个衣袋里,显得格外珍惜。接着,他又用那只手抓住麻袋,甩到背上,同时,用另一只胳膊夹住一个铁丝编的耙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倏然发现:他只有一只手!他那只夹着耙儿的胳膊,是没有手的。上午的阳光,照着他那年轻而自尊的背影。
是的,他一定是非常自尊的,我从他那冷峻的目光和抽身而去的背影看出来了。在我这个带眼镜的知识分子面前,在我惊疑而又好奇的注视下,他,一个拣破烂儿的残废青年,挺直他自尊自强的身影走了。
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对他和蔼地笑笑,为什么没和他同志式地说几句话。
一股遏制不住的激情怂恿着我,我迅速跑回楼上,在书柜里慌乱地翻检,找出一本厚厚的《当代中国游记一百篇》来,要送给他。
我跑到楼下,又追到路口,四面寻找、张望,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心里躁热,眼睛模糊了。这个拣破烂的又有残疾的青年,他的自尊自强是多么可贵啊。他的大麻袋里,装着他的骄傲的自食其力的资本,也装着对我们这个并不十全十美的世界起填补作用的材料。在他蒙满灰尘的身躯的内心,一定回荡着对这个光明世界未来的热烈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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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茅盾研究在国外》
李岫编辑的《茅盾研究在国外》一书,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本包括苏、德、捷、法、西、英、美、阿拉伯、希腊、日、蒙古、越、朝、泰十四国学者关于茅盾研究的论文及资料汇编的集子,所收文章的起讫年代从1931年至1983年,横跨半个世纪,书中除个别篇目外,绝大多数文章都是在编辑该书的过程中译介过来,第一次和中国读者见面。
全书约五十万字,共分六辑:第一辑为茅盾为自己作品的外文译本写的序言和小传,第二辑为几部有影响的世界性百科全书中的茅盾条目,第三辑为《子夜》外文译本的序跋,第四辑为中短篇小说的外文译本序跋,第五辑全是研究论文,包括综合研究、小说研究、《子夜》研究、文艺思想研究等,第六辑为国外茅盾研究资料索引。可贵的是,书中收有萧三同志用俄文为最早的俄译本《子夜》写的序言、捷克学者雅·普实克和马·嘎利克的长篇研究论文及日本学者相浦杲用中文写的论文《日本研究茅盾文学的概况》,这些文章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及学术性。戈宝权同志为全书写有长篇序言,题目是《茅盾对世界文学所作出的重大贡献》。(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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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他和她的小诗
田永昌
依靠
头靠着他的胸膛,
象小舟靠在坚实的码头。
远去了,车间小姐妹的嬉笑,
和断絮飞花的烦闷,
夜大学临考前教室的紧张,
以及挤电车时的压迫感……
都随着他均匀的呼吸——
那清新的夜风飘走。
只有明日鼓满风帆的渴望,
在她的胸脯波浪般地起伏,
孕育着崭新意义的幸福!
分别
桌上一夜的诗稿,
为临窗的太阳准备好台阶,
他却枕着阳光睡去了。
她呀,窗前轻轻放一杯牛奶,
象要哄太阳娃娃莫吵闹……
踮着脚尖往外走,
门,却关住了她的吻和笑。
理想在生活的杯中拌了糖,
日日的分别才这般有味道!
结晶
痛苦的呻吟过后,
一片甜蜜的宁静。
又一艘生命的小船,
母亲怀里解开了缆绳……
祝福你,孩子,
睁眼,朝霞是你的帆篷……
母亲送你,一串热吻,
一串浪花,伴你开始人生的航程;
你给母亲,一阵啼哭,
呵,一阵小小的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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