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大地

未免言之过早
淮南
去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头版“今日谈”载有《炫耀家世吃不开了》一文,文章说:“深圳一座豪华的酒家,来了几位北方打扮的青年,其中一位与酒家女服务员相识,便颇为自得地介绍其同伴:这位是某军长的儿子,那位是某局长的女儿……没等介绍完毕,女服务员说道:‘难道你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和职业吗?直说吧,我们这里不习惯这一套!’”
“一瞬间,两句话,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念在交锋中激起了火花!陈腐的封建门第观念在揶揄的微笑中訇然坍塌了。”
深圳那位女服务员的思想境界显然比那位自报家门的青年顾客要高一筹,但我想深圳的工资待遇比内地高,使她有条件在思想上更重视独立自主,自食其力,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如果因此就以为“陈腐的封建门第观念在揶揄的微笑中訇然坍塌了”,却未免言之过早。封建门第意识,也就是封建思想,哪会那么容易击退的!反对封建主义,如果从辛亥民主革命算起,到今天已经七十四年。但是,等级观念、官僚主义、一言堂、特权观念、门第观念比比皆是。“文化大革命”对我们难道不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考验?多少老干部、老专家都上了当,受了骗,诚心诚意地作了自我检讨。直到“四人帮”垮了台,才知道他们原来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于我们是一穷二白的国家,在经济基础没有彻底改变、民主观念没有深入人心、文化上没有来个大翻身以前,这种“耀眼的火花”还只能是“一瞬间”的事。
我想,如果那位青年顾客打出来的旗号,不是一个将军、局长,而是比将军、局长还要高的职位,或者那位顾客本人就是由于门第一跃而成为当地首长的中年干部,说不定那位女服务员也会另眼相待。真是如此,也不足为奇,因为在封建思想如此根深柢固的国家里,单单要求一个女青年象飞天那样腾云驾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那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短文作者说:“我怀疑这几位真的是军长、局长的儿女;即令真是,也不过是干部子弟中的极少数。”我不怀疑,能跑到深圳豪华酒家大吃大喝的高干子女们可能是不少的。在北京或者别的大城市,大约亦复如是。至于全国党政军高干子女究竟有多少,我没有精确统计。不过出身这种人家的子女,即使沾染上门第意识的只占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那人数加起来,也就相当可观,这是应当引起我们重视,以至值得我们警惕的!


第8版()
专栏:

在宝塔山上
延泽民
延安,是名满中外的革命圣地,又是我的故乡。几十年来,我一直想念着它,最近终于有机会又回去住了几天。
延安的同志告诉我,许多老同志到延安后,都要看看自己曾住过的窑洞。并且还要在窑洞门前照一张相片带回去。我不但想看住过的窑洞,还想看当年打柴、割草、拦羊、放牛、开荒种地,以及同敌人周旋、打仗的地方。
登上宝塔山,延安全景便一览无余了。从前上宝塔山,只有几条羊肠小道,有的坡度很陡,爬上去不免要出一身热汗。现在修了盘山公路,从城里坐汽车不到十分钟就上去了。在宝塔坐落处,战争年月那种荒芜杂乱的景象早已一扫而尽,变成了松柏长青、整洁、幽美的高山公园。我从那里的松柏树下竖立的碑牌上,看见从中央领导同志到部队、机关、学校、外省市以及大工矿企业栽种的许多树木,有的已经长高了,枝叶丰茂,挺拔葱翠。陕北著名说书艺人韩起祥告诉我:“古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今是今人栽树,今天就能乘凉了。医生说我有心脏病,让我睡在炕上休息。我睡不定,就爬宝塔山。我每天步行上山,坐在松树下,一面呼吸新鲜空气,一面编新书。没过半年,心脏病就好了,身体也更硬实了。”我握住韩起祥的手臂摇动了几下,哈,不假,很壮实。宝塔山不仅是一个休息、游玩的好去处,而且还是一个写书作画的好地方哩。怪不得山上盖起一幢幢小房子,有吃有喝有桌椅板凳,设计师们可真想得周到啊!
凤凰山、清凉山,原来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峁,太阳一照,红光满面。山畔上长几撮柠条和小榆树,远远望去,仿佛稀稀拉拉的老山羊胡子。1947年敌人占领延安后,连这些“胡子”也拔得精光,拿去修垫了战壕。现在这山上的树木虽然还不多,但正在绿化之中。有些山坡上早种的树已经长大了。你如果在炎夏爬这两座山,不必仰望流云蔽日,随时都可以找到大树乘凉的。古话说,“十年树人,百年树木”。在承包造林政策的鼓舞下,可以设想,再用不了十年,这里就能够变成满目青山的。从山上望下去,当年山坡上那些高高低低的土窑洞,1948年敌人溃逃时烧掉的大部分门窗,延安人民便用石头砌口,叫做“接口石窑”,比原来更坚固,不怕雨打,也不怕火烧。今天,机关团体和许多居民,又重新盖起了一排排的崭新石窑。站在宝塔山望去,圆溜溜的窑口,天蓝色的或朱红色的门扇,亮光闪闪的窗户,实在好看。延安城垣,1938年被敌人飞机轰炸之后那种一片瓦砾的凄惨痕迹完全见不到了。从城里到南关,以至七里铺,包括当年为了预防飞机轰炸而开辟的新市场口沟,都是楼房林立,数也数不清了。
在雨季,容易暴怒的延水河,现在已变成清澈见底的溪流。过去,上游下了暴雨,下游就发洪水;那洪水可真称得上是汹涌澎湃,一泻千丈,实在怕人得很。洪峰冲到宝塔山下,碰到石崖的阻挡,猛地飞起扑天的浪花,忿怒地哇哇大吼着向府南川涌去。如果府南川也有洪流冲出,两个浪头一碰,就象两条互不相让的蛟龙先是腾空而起,然后降落下来,又一起咆哮着去吞噬古城。这时只有胸怀宽阔的府东大川,张开双臂让它倾泻,这才能保住城垣。住在山坡上土窑洞里的人们,虽然能观看这波涛壮景,但总不免要提心吊胆,为古城的安危犯忧。今天不怕了。在延河上游,距离延安四十公里的安塞县王家窑,筑起一个巨大的拦河坝,水库能够容纳整个延河水,也足以承受上游的洪流。还能养鱼、发电、灌溉农田。
今天,除了杨家岭、枣园、王家坪仍保持着当年的面貌,供人参观外,别的地方都变了,连山山洼洼,沟沟岔岔也变了,变新了,变得更好看了。当然比之沿海经济、文化发达的城市,延安、陕北还差得很远。
我在离开延安的前一天,又爬上宝塔山凝望许久。夕阳从凤凰山一个凹下去的豁口射出金色的光芒,恰好和宝塔形成一条直线,远山那些叠叠层层的背坡沟洼,已变成紫褐色的一抹,而宝塔却象涂了金粉一般绚丽闪亮。西山的身影跨过延水河,贴近这金灿灿的宝塔,而整个延安河山,仿佛无与伦比的巨大画卷,美极了。太阳落山之后,远远近近的山沟、村庄的窑洞里透出的都是明洁的电灯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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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开阔儿童的眼界
解伟
四川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儿童》丛刊已出了十一期。它向中国儿童打开了一个面向世界的窗口。
面临世界新技术革命的挑战,我们要从各方面作好准备。从儿童抓起,改变儿童的时空观,着实是一招高手妙棋。当今的儿童视野,不能再囿于“熊家婆”、“狼和小孩”一类的“保留节目”了。从宏观方面,延伸到一百多亿光年距离的银河系以外的天体;在微观方面,深入到原子核内部,乃至更小的层次,均可以用儿童们喜闻乐见,易于接受的故事、游戏、小试验等方法,去催开儿童智慧的萌芽。据教育家证实,学龄前的儿童,可以背下两三千以上的英语单词。丛刊开辟的“世界趣闻”、“科学小品”、“科学游戏”、“动脑筋”这些栏目,在介绍世界科学技术方面,无疑为我国儿童提供了很好的学习园地。
儿童的眼神,无知而贪婪。面对空阔辽远的世界,他们有许多许多问号。丛刊翻译和介绍了许多国外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小说、童话、寓言、民间故事等,大大敞开了世界儿童文学的百花园,有助于我国儿童了解各国风土民情和各国少年朋友的生活、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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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脚印新想
郭光豹一个脚印是一个迷人的故事一个脚印是一篇充满哲理的演说曾经挑逗过我诗的灵感于是,我为之写过一首又一首赞美之歌此刻,我在边地巡逻泥泞上面,留下多少脚印窝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整整齐齐有的仄仄歪歪有的组成图案,给人以美有的杂乱无章,令人厌恶当然,有的会灌满芝兰的清香有的也许散发着鲍鱼的腥臭有的会给历史留下永久的记忆有的经不起一场小雨的洗磨前进中我频频回首用探求的目光苦苦求索这是自己留下的脚印呀这是自己能够看见的脚印呀且慢自我欣赏,自我吟哦莫要妄自尊美,自负骄矜当然也勿须消沉气馁,妄自菲薄应该在坦途上阔步前进,径情直遂矢意不移地、坚信无疑地走下去留下多采多姿的脚印吧不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不论是积极、乐观和激奋不论是惰性、伤痛和消沉甚至阻力、干扰和忌恨因为它们各有形状和色彩它们的存在就说明合理都留下它,留给客观去丈量让后人无拘无束地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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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又甜又苦的心瓣
(外一首)
柯蓝
我用锄头,从泥土中挖掘百合,一颗颗又大又嫩的百合。一颗百合又有多少心瓣,紧紧的抱在一起呢?
听人说:有甜的百合,有苦的百合。
百合说:把我的心瓣,一片片摘下来吧。把甜的送给痛苦的人,把苦的送给快乐的人。于是,痛苦的人有快乐,快乐的人有痛苦。于是,生活中才有永不停息的追求。
我听了,把百合紧紧握在手里。
过去·未来
有人问:为什么我们都只怀念过去,幻想未来,而却独独遗忘了眼前的现在呢?
也许眼前的现在,蒙上了困难的灰尘,失去了一切光彩。
也许眼前的现在,是一块刚开垦的土地,还没有播种值得留恋和幻想的种子。或者,你播种过了,却是一个歉收的季节,留给你的只是失望和痛苦……
如果,把你留恋的过去和幻想的未来,都注入你今天的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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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羡鱼”不一定“结网”
秦耕
古语“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是一个极好的训诫。
但今天,“临渊羡鱼”之后,别急着回去结网,恐怕得先打听一下,看那养鱼之渊到底是谁家的?如果是国家渔场的,或者是集体的,或者是“两户一体”的,鱼儿再多再肥再大,羡只管羡,但要捕捞,可就犯法了。
如今有一种“红眼病”患者,“羡鱼”(不仅是鱼)之后,便妒火中烧,偷抢不成,便搞破坏。四川有一位养鱼专业户,经营有方,善于管理,近年来生意兴隆,收入颇丰。然而好景不长。去年7月,不知哪个黑了心的往鱼塘里扔了个炸药包。那鱼塘是修在山腰上的,炸药炸穿了塘底,一夜之间,一塘水和鱼便不知所终。
如果“羡鱼”者有点权势,他看上谁家的鱼,谁家就要倒霉了。浙江建德县养鱼专业户张志宏,一年养鱼一万八千斤,其中仅县水电局某副局长几张白条子就吃掉六千斤。华君武对此曾画过一幅漫画,题名《局长姓鲨》。
姓“鲨”的人们,现实生活中并非绝无仅有。君不见社会上那些“放长线钓大鱼”的人,他们一旦用“长线”结成了“关系网”,那攫捕到的,岂止是几条鱼?!珠光宝器,洋物古玩,职称学位,高官厚禄,简直是“羡”什么有什么。此等“羡鱼”之后的“结网”,“结网”之后的求“鱼”,对党对国,真是害莫大焉。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看来欲物之情,连圣人都是有的,问题在于以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去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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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中国画〕  谢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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