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24日人民日报 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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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际副刊

追怀内山嘉吉先生
刘德有
岁月的流逝,常常会抹去人们许许多多记忆。但有一幅情景却使我永生难忘:1983年9月28日上午,王震同志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一位日本老人。当王老知道这位日本客人已八十二岁高龄时,风趣地说:“你是老大哥啦!”,转而又郑重地建议:“我们老一代也要多来往,把友谊传给后代。”这位老人是谁呢?他就是鲁迅的挚友内山完造的胞弟内山嘉吉先生。
我第一次认识嘉吉先生是1956年6月。那一年,他参加日本出版代表团来中国访问,我作为译员有机会全程陪同,而且一直把他送到深圳的桥头。后来,从六十年代中期到1978年我在日本做记者,常去东京的内山书店购书、求教,见到嘉吉先生的机会也就更多了。有时,嘉吉先生还带着松藻夫人到中国记者办事处叙谈。
嘉吉先生是东京内山书店的创建人。我刚到东京时,内山书店还座落在神田一条僻静的街道上。它门面不大,确切一点说,是一间住家兼店面的铺子。店里的布置保留着三十年代上海内山书店的一些特点:特辟一块不大的地方,设了茶座,作为留顾客叙谈之所。我在那里就曾多次品尝过嘉吉先生亲自沏的日本名茶“玉露”。谈到内山书店,嘉吉先生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买卖人,而是一个美术教员,1935年因学校闹风潮被解雇。当时,内山完造正好在东京,建议我在东京开设一家专卖中国近代书籍的书店,以便向日本知识界介绍中国的新文化。我虽然从未做过生意,但接受了这个建议,因为我觉得书店是“并非商店的商店”。
东京的内山书店搬到现在的神田“铃兰大街”,是在1968年以后的事了。我每到东京内山书店,总有一个感觉:它是一家书店,但又不完全是书店。它是帮助日本人了解中国情况的一座桥梁,又仿佛是一座中国问题的小小“图书馆”。如果说上海的内山书店曾在沟通和维护两国文化界的交往上,在传播进步思想方面做过有益的工作,那么东京的内山书店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介绍新中国的情况,发展中日文化交流,做了可贵的贡献。
嘉吉先生一生酷爱木刻。他非常珍惜跟鲁迅的一段交往。鲁迅先生曾请他给中国青年讲授木刻,并亲自担任翻译,他终生引以为荣。他每次来中国几乎都要会见当年参加过木刻讲习班而后来成为著名木刻艺术家的学员们,并感到这是他最大的幸福。1983年内山书店创办图书目录期刊《邬其山》,嘉吉先生以《中国木版画备忘》为题,每期在上面著一短文,以火一般的激情回忆三十年代的往事。
1981年,嘉吉先生热切地表示要到中国来访问。我知道,1981年对于嘉吉先生是多么的重要。因为这一年是鲁迅在上海举办木刻讲习会五十周年,也是鲁迅诞辰一百周年。嘉吉先生当时身体欠安,患前列腺肥大症,并动了手术。刚出院,他就带着松藻夫人和大儿子晓、三儿子篱以及完造夫人真野等人专程到中国访问。他在北京出席了鲁迅诞生一百周年纪念大会,会见了版画界的老朋友。在上海还出席了内山书店旧址石碑的揭幕式。
嘉吉先生把来到中国看作是“回到第二故乡”。我看他来到中国,人显得更年轻了。他在北京的一次欢迎宴会上,以惊人的记忆力回忆着同中国朋友相处的那些美好时刻。他说,“往事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我记忆犹新。我现在能想起何时,何地,曾去过哪里,同谁谈过什么话。”说罢,他把当晚出席宴会的老朋友跟他相识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我想,嘉吉先生能把往事的细节记得那样清楚,说明他是多么珍视同中国人民的情谊啊!
嘉吉先生对中国人民确实怀着极为深厚的友情,他对中日关系和中国的前途充满信心。他在同王震同志会见时说,“我希望日本能同中国保持长期的和平友好关系,希望两国互相帮助。我认为日中两国才是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他还说,“我们两国要紧紧携起手来前进。这是我们的责任。”
嘉吉先生晚年到中国来,总是拄着一根手杖。这根手杖原来是内山完造先生的。嘉吉说,我带着它来,就等于我哥哥也来中国了。1981和1983年两次访华,他都带着儿子来。老人的心愿,是要把内山一家同中国建立的友好关系持续地发展下去。
去年12月,中国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庆祝成立三十五年时,内山篱代表他父母专程来北京祝贺。那一次在北京我见到内山篱,他告诉我他父亲身体不好,正在住院。内山篱还与我约定,到桂林参观后再回北京叙谈。但他在桂林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直接返回了日本。他从日本给我来过一封信,介绍嘉吉先生的病情,说“肺炎虽已消除,但身体衰弱,现在切开气管,以助呼吸,与此同时,注入营养剂,增加体力。看来,父亲的病情暂时脱离了危险期,但尚不容预断。只要不再复发肺炎,可能会逐步好转”。我读了这封信,默默地祝愿嘉吉先生早日康复。万万没有想到,12月31日传来了前一天中午嘉吉先生长逝的噩耗,使人悲悼不已。嘉吉先生的逝世,使中国人民失去了一位知交。
世上有许多事是不容假设的。但我曾想,哪怕嘉吉先生能再坚持一年该有多好啊!因为今年1月11日是他的兄长内山完造诞生一百周年,今秋又是嘉吉先生创办的东京内山书店开业五十周年。听说,内山一家还筹划举行纪念活动。嘉吉先生未能等到那个时候就离去,这对于他不能不是莫大的憾事。但他在九泉之下可以含笑和感到慰安的是,他毕生所尽力的中日友好事业,已有越来越多的后来人从老一辈手中接过来,并把它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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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世界一角

藤梯下的村庄
廖先旺
几内亚富塔贾隆高原有一小镇,叫莱卢马佩泰尔。小镇附近有座“无名”村庄。村庄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就靠悬崖上的一把藤梯,于是,有人便称它为“藤梯下的村庄”。
为了探寻这“世外桃源”,我们从六十公里外的拉贝市乘车出发。汽车在一条新开的简陋公路上西行。窗外如诗似画的风光,使我们忘却了旅途的艰辛。满目青翠的崇山峻岭,流水淙淙的河川溪涧,对于久居城市的人们,自然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而前面那莽莽苍苍的丛林,更充满着神秘的色彩。
过了莱卢马佩泰尔不久,没有车路了,只好步行。然而,连步行的路也没有。向导只是在很久以前来过一次,此刻只隐约记得方位了。摸索半天,才在草丛中找到一条似曾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们于是顺路走过去。
“到了,到了!”向导说着带我们登上一个高处。
啊!真是大自然的神手!不知什么年代,神手的指头在这儿象按手印一样揿了一下,于是,在这高原之巅,开出偌大一个开阔的椭圆形盆地。神手将盆地划出一道刀削斧劈一般的齐刷刷的周沿,上接蔚蓝的天际,可真是“猿猱欲度愁攀援”的绝壁呀,而在中间却留着一溜平川。然后,神手又将各种奇树异草、果木繁花点缀在平川上。还嫌不够,又让这平川里幻化出那如缕如纱的氤氲之气,在整个盆地中袅袅蒸腾。
我,醉了,全醉了。
“你们看!”啊,这天堂人间的区别感,就从向导这句话诱发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盆地中央一片翠绿的桔树林中,几幢圆形草屋,有牛羊穿行其间,若隐若现。这儿住着人家?我不由地想到,大自然为人类造出这么好一块地,却断绝了所有对外的通道,慷慨乎?吝啬乎?真难说。这些人如何生活的呢?向导很懂得我们的心思,转身把我们带到旁边一个长满灌木的地方。
真险哟!脚下的悬崖有一道三四米宽的大裂罅,足有几十米深,不见天日。裂罅的里边,一根根粗大的青藤自下而上贴着,青藤之上每隔一步左右又横系着细藤,两边高矗的岩壁上,泉水不停地滴沥在青藤上,这便是“藤梯”。藤梯分两段,中间正好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岩石平台,就象楼房楼梯拐弯处一样。我们顺梯下去了,每一步正好踩在横系着的藤条上面,感觉十分方便。奇怪的是,一上梯子,反倒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身子离岩壁很近,有一种“天塌下来地接着”的安全感。听向导介绍,不知什么时候,这儿便有了藤梯;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儿又有了人家。他们雨季来临时播种,旱季收获。每年十月底,村前村后的庄稼地里,福里奥稻金黄一片,玉米棒子上“镶”满珍珠般的玉米粒儿。桔子树上硕果累累,分外诱人。那辛勤耕耘一年的村民们,此时会敲起达姆鼓,载歌载舞,通宵达旦地庆祝丰收的到来。每当莱卢马佩泰尔小镇赶集日,妇女们身背着婴儿、头顶着农产品,步行十几公里去交换油盐布匹之类。每次来回必经此地,每周如此。藤梯巧借了岩石缝中生长的青藤,所以天长日久会自动更新加固。我们听着,听着,这简朴的讲述激起我们心中的赞美之情。
赞美改造大自然的人们吧!
记得马克思曾说过:“过于富饶的自然使人离不开自然的手,就象小孩子离不开引带一样”。此时,我们不也可以说,正是这与世隔绝的恶劣自然环境,使勤劳人民的智慧闪射出光芒,创造出这堪称一绝的藤梯吗?(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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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星期天自行车专行道
星期天自行车专行道是近两年来在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出现的一件新事物。每逢星期天,早上七点至下午一点,在平日供汽车行驶的几条大道上,聚集着成千上万欢乐的波哥大人。人们在这块自由的天地里奔来驰去,或三五成群地进行各种激烈的竞赛,或以灵巧的身姿进行各种花样旱冰表演。天真烂漫的少年儿童骑着小三轮在大人的自行车后奋力追赶,小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感到疲倦的人们便在车道旁边的空地和周围的草坪上休息,他们坐在那儿互相交谈,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对于销售小吃和清凉饮料的摊贩们来说,这是一周中生意最兴隆的一天。每个十字路口都有几个热情的学生,自愿充当义务交通警。
星期天自行车专行道被认为是现任波哥大市长奥古斯托·拉米雷斯的一大功绩,但他谦逊地说,星期天自行车专行道的发明权应属于中国,因为他是从中国把自行车作为主要交通工具一事中得到启示的。这一“发明”使本来被汽车独占的广阔的柏油马路变成了供全市人民进行娱乐和休息的巨大空间。
·无音·(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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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用化学来战胜饥饿”
“用化学来战胜饥饿”。这是当前世界一些科学家针对如何解决粮食与食品供应问题而提出的一个口号。他们估计,在未来五十年内,要满足人们对食品的需求,世界食品产量必须增长二至三倍。要提高粮食与食品的产量,主要得依靠科学技术,而农业的化学化依然能发挥重要作用。
当前,病虫害直接给农作物带来的损失十分严重。三千种栽培植物大约有三万种病源。各国的庄稼在收获前因病虫害与杂草影响而受的损失达25%至40%,而病源给蔬菜水果带来的损失近高达50%。因此,广泛使用高效低毒的化学杀虫除莠剂,仍然是世界范围防止损失、提高产量的有效办法。从1947年到1980年,各国使用杀虫除莠剂增加了十至二十倍,而美国增加了二十三倍。根据美国使用效果证明,花一美元的杀虫除莠剂可获四美元的收益。
为了提高农作物单位面积产量,到本世纪末,世界化肥的产量应增长四倍。化学聚合物的进一步推广使用,可以有效地形成有利农作物生长的土壤结构。在土壤上喷洒聚合物溶液,能起到玻璃温室的作用,可以提早种植庄稼,并可防风害,从而提高产量。      
    ·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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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鸟的世界
马世琨
西印度洋上,有一个长不到一英里、宽半英里的属于塞舌尔的小岛。在浩渺的汪洋中,它简直象一粒微不足道的细沙。然而,每年却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光临这弹丸之地。因为有成百万只候鸟在此飞鸣觅食、繁衍生息,堪称鸟的世界。
每年3月末4月初,一种叫燕鸥的鸟开始飞临该岛。起先是三五成群,停留时间不超过数小时。继而是成百上千,依然是夕至晨离,仅在此匆匆借宿。一个星期后,鸟群似雪片般纷扬飘落在小岛北部的一片开阔沙滩上和灌木丛中,占地营巢。所谓巢,其实只是个浅浅的沙窝,每只鸟相隔一尺二三,作等距离排列。从高空俯瞰,宛如一片训练有素的军队营寨。据估计,去年来此的燕鸥约有一百八十万只,黑压压地铺盖了全岛四分之一的面积。
每年7月,雌鸟都忙于产卵孵化。据说一只雌鸟一年最多生蛋三只。捡鸟蛋出售,是塞舌尔人的一笔收入。这种壳上缀满鸡血色花斑的鸟蛋,体积相当于鸡蛋的四分之一,卵黄特大,味道鲜美。岛上旅馆经理汉娜女士告知,鸟蛋上市季节,全塞舌尔的旅馆、饭店都用鸟蛋做成各色风味馐肴,以飨顾客。为了保护燕鸥鸟家族的兴旺,塞舌尔政府每年都规定拾捡鸟蛋的数量,去年的限额是六十万只。
孵卵的母鸟十分恋窝。当人们走近时,它们便张开嘴巴呕呕叫着,作出自卫之状。待人近在咫尺,它们立即腾地飞起,在低空盘旋,并用尖喙向人攻击。有好几次,我试图闯进鸟阵探个究竟,都遭到它们群起而攻,只好用草帽左挡右扇败下阵来。一种繁殖后代的本能和母爱,给了这些看似弱小的飞禽令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斗志。
二十八天后,小鸟纷纷脱壳而出,这些活跃的小家伙只在直径一尺二三的小天地里活动,因为一旦远离出生地,外出寻食的父母就难以在数以百万计的幼鸟中找到自己的小宝贝。毛呈褐色的雏鸟,模样儿远不及黑脊背、白肚皮的成鸟漂亮,但深受父母的爱怜。雌雄鸟轮流或双双外出觅食,从海上衔回小鱼、小虾,吐进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的嘴里。“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此情此景,很容易使人想起这类诗句。实际上,在这里鸟儿受不到任何伤害。岛上没有猛禽害兽;仅有的四十多名居民,都是它们忠实的侍者;来岛上的旅游者惊叹于这自然界的奇观,忙不迭地摄电影、拍照片,把它们可爱的形象带往世界各地。在这无忧无害无纷扰的天堂里,燕鸥的数量逐年增多,1969年仅八万多只,预计今年可达二百万只。
凌晨,是燕鸥在空中翱翔和出海寻食的时光,也是岛上最喧闹的时刻。这时从鸟区经过,脚下是密密层层、晶莹圆润的鸟蛋,头顶是羽翼似箭、遮天蔽日的鸟群。那虽不悦耳却洋溢勃勃生气的鸣啭声,振翅声,合成一曲令人亢奋的黎明交响乐。
燕鸥是这个岛上鸟儿世界的主宰。当这庞大的鸟群在此栖留期间,其他十多种常住鸟便失去往常的地盘。特别可怜的是那些雪白的仙女鸟,总爱独个儿在高枝上,失神地望着那熙熙攘攘的燕鸥家族,大概是羡慕它们阵营浩大又和睦相处,叹息自己的弱小和孤独吧?
数以百万计的燕鸥来自何方又飞往哪里?汉娜女士答:“这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但科学家已经知晓:这种鸟的寿命可达三十五年;它们还能在长途飞行中睡眠哩。
10月下旬,最后一批燕鸥带着翅膀已硬的小鸟,开始它们去向莫测的行程。它们越飞越远,越飞越小,消失在海天迷茫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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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马克·吐温岂是种族主义者
陈封
今年世界文学界将纪念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诞生一百五十周年和他的名著《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在美国出版一百周年。
长篇小说《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描写了流浪儿童哈克贝里·费恩帮助黑奴吉姆逃难的故事。这部作品分析了种族歧视和社会传统给人们造成的影响。故事情节惊险,构思巧妙,文字生动,受到广大读者喜爱。美国小说家海明威赞扬说:“它是我们所有书中最好的一本。”
但是,由于马克·吐温在《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的某些地方对黑人使用了一些“黑鬼”之类的侮辱性名词,近年来有人提出一些指责,说他是种族主义者。有些学校还把这本小说从学生必读书籍中剔除。今年2月,芝加哥一位负责中学教育的官员竟说这本书“应该烧掉”。
《纽约时报》报道,最近耶鲁大学教师莎丽·费史金女士发现马克·吐温于1885年圣诞节前夕写给耶鲁大学法学院院长魏兰德的一封信。信中对黑人命运表示同情,还建议资助一名黑人学生的学费直至他毕业。从魏兰德的复信中得知那名黑人学生名叫麦克奎因。翻查马克·吐温在十九世纪末叶的日记,也发现他曾有意帮助一些黑人青年求学。麦克奎因后来成为巴尔的摩市的著名律师和黑人运动的一位领导人。
研究马克·吐温的学者们强调指出,《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一书恰恰是抨击种族主义最有力的一本小说。这,眼光肤浅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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