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风从何处来?
庄重
风从何处来?——风从来处来。
新的不正之风从何而来?——却不能用这样谈禅式的语言来回答了。
那末它究竟从何而来呢?
有人说来自经济体制改革:新的不正之风,就“新”在它发生于实行改革之后嘛。
这显然是颠倒了因果关系。事实上并非由于加快改革的步伐才又出了几股不正之风,倒是不正之风在干扰和破坏改革。
难道某些党政机关和公职人员官商不分、倒买倒卖,能够归咎于我们发展商品经济吗?难道一部分企业乱涨价,能够归咎于我们重视了价值规律和市场调节吗?难道乱发奖金、实物,用公款请客送礼,能够归咎于我们在精神鼓励的同时实行了物质鼓励吗?不正之风的为害,怎么能够归咎于改革呢?
恰恰相反,新的不正之风的发生和滋长,正表明了改革的迫切必要。
新的不正之风恰恰来自原有的不正之风没有克服之处,来自尚未进行整党或整党走了过场的部门和单位,来自以权谋私还有市场、还能畅通无阻的地方。
诚然,由于在打击经济犯罪中对大案要案的处理未能尽如人意地充分发挥警戒作用,象任何时候一样,总会有少数社会渣滓找时机、钻空子以求一逞;加上在搞活经济中有些是非界限一时不易划清,也还有少数群众一时思想混乱,带着私心随大流,以为“法不责众”,办了些出格的事情。不过,问题的关键还是有些党员特别是党员干部党性不纯,或假改革以营私,混水摸鱼;或财利均沾,眼开眼闭:为不正之风推波助澜,损害了大局和整体利益,直至发展到违法乱纪的地步。就如党政机关套购紧缺物资,转手之间坐收暴利,若没有掌权的人批条子、划圈圈,首肯默许,办得到吗?这种情况,不管是在职的还是离职而有“余权”的,留任的还是新上台的都有。这一套以权谋私的不正之风,从十年内乱中滋生蔓延以来,多年一贯,尽管变换花样,其实毫不新鲜。这是有目共睹的,究竟与改革何干!我们的改革,不正是要从组织上、体制上堵塞这些不正之风所由产生的“空穴”吗?那些给经济改革泼冷水、泼脏水的人,如果不是无知,其用心岂不也是有目共睹的吗?
我们的国家倘不改革,不仅经济上没有出路,而且长治久安也将失去保障。搞大大小小的不正之风的人,固然多数可能是被个人的、小团体的一时私利迷住心窍,以致鼠目寸光;但是不是也不排除有极少数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自己插手或假手于亲戚子弟,大搞不正之风,一边“发改革财”,一边倒打一耙,诿过于改革呢?这种人,过去有过,现在也未必一个没有吧。
但是只要我们既发扬勇于开拓、敢于创新的改革精神,又保持清醒冷静、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及时发现问题,切实解决问题,那结果就不会是不正之风刮倒我们的事业,而只能是改革的雄风冲破一切不正之风的干扰,促进党风和社会风气的好转,使四化建设的面貌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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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国来的信
於梨华
第一封:青年男女的社交小李和你的年青朋友:
我终于实现这几年来对你们的诺言。自从我在1980年写了一封给祖国青年朋友们——我的留美经验——的长信以后,你同你的朋友们一直催促我继续写下去,多介绍美国的情形。当时我收到的上千封读者来信中,有半数以上也希望我多作报道。我未尝不想尽我所知,帮助国内同胞,尤其是象你这样的年青人,多了解一些在短短的两百多年中就成为世界超级强国的美利坚合众国。
我是答应了的,也准备做的,却被一个忙字所困,一拖,竟已四年多。四年多变化真大,从中国来的人:留学生——公费及自费的,移民,探亲,逐年增多。光是我教书的这个大学从1980年起,来来去去,已有几百了。我相信这几年的交流,定使你们增加了不少对美国的认识。如你信中所说,你们初步知道美国人的工作效率高,独立性强,金钱观念重,人与人之间关系淡薄等等。但你说,更想进一步的认识,要我谈谈美国青年人的精神生活,他们学习的态度,找工作的程序,人生的目标。你的两个要好朋友更想知道美国青年人谈恋爱的前前后后,在你信上,你在这一句上加了红杠。
好吧,我就先从这里讲起。
在美国,青年男女约会可以从很早开始。有的父母,允许他们才十二三岁的子女出去约会。但这种约会,多半是团体性的,几对小朋友,一起去看场电影,然后,去吃碟冰淇淋。或是,在有监督人在场的学校礼堂,跳交际舞或迪斯科,父母规定他们十点前后回家。一般的正式约会是在中学开始。美国女孩——我相信欧洲也如此——非常早熟,十四五岁,已发育得亭亭玉立,加上着意打扮,俨然是个动人的少女了。
这段期间的约会,他们必需遵守一定的规则,如不准到午夜,不准喝酒,不准开车兜风(十七岁才是法定开车年龄)。如犯以上规则之一的,即被惩罚一个月不许约会。这种约会的风气给与学校里用功的、拘谨内向的孩子们极大的压力。我以前邻居家有三个女儿,二女儿是一个天生痴肥、但性格极温柔的孩子,每到周末,没有约会,她就找看幼孩的工作打发时间。有几次来我家,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当然也有十四五岁的孩子不在乎有没有约会的,但这不归功于父母的家教严格,而是他们本身的乐趣不在这上面。
到了高中,约会,对大多数的孩子来讲,就变成了他们生活的主要部分。学校里的活跃分子,如橄榄球员、演员、学生会主席等等,都是女学生追逐的对象,尤其是身高六尺,肌肉怒张的运动员——那怕是身躯里塞满了稻草——最得貌美而带三分娆佻的女孩的青睐。很多小姑娘,会积极的、主动的去“追”他们。我有一个好朋友(中国人),她的儿子拉一手好小提琴,是学校交响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一个白皙秀气、文静羞怯的十七岁的男孩。碧姬,一个金发碧眼、十二分妍丽的十六岁女同学对他着了迷,整天盯住他不放。放学回家,他刚进门,她的电话就来了。男孩的父亲是个严父,早就订下规矩,子女入大学前不许交异性朋友。(一)
〔编者附记:1980年,本报发表过美籍华人作家於梨华女士给中国青年读者的一封长信。最近她又陆续寄来几封,我们拟分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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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怀潘训烈士
王志之
潘训(漠华)同志是我生平最难忘怀的道义交、老战友。我得识潘训同志,是我在人生旅程上一大幸遇!我在北伐大革命失败以后,失掉了组织关系,眼前一片漆黑。人生问题、社会问题、国家民族问题、个人前途问题,纷至沓来,忧心忡忡,逼得人发疯,有的忿而自杀。“九·一八”前,我为了安葬母亲,告别刚和我结婚的黄远征,回到家乡四川眉山。不到半年,日寇在国民党卖国政府不抵抗主义下侵占了东北,我回到北平,见到远征,感到她的言谈举止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她曾随同学们南下示威,在斗争中参加了反帝同盟,进而入了党。当即由她介绍,得识潘训同志。
那时,我住在宣外大街川南会馆的一间西屋,老潘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按约定时间前来叩门。远征作了简单的介绍,我们就相对无言,很显然,大家都拙于应酬,满怀心腹事,不知从何谈起。从表面看,老潘面貌黧黑,神情亢奋,一望而知是个久经风霜的桀骜不驯的志士。我说:“从远征的介绍,知道你是个思想进步、有真才实学的作家,拜读过你翻译的《沙宁》。我所知很浅,满脑子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希望你作为一个引路人,引导我从迷途中走出来!”
接着,我提出了许多问题,也谈了自己的意见和苦恼。潘训同志听后一一加以解答,他那有着浓厚的浙江语尾的“普通话”,在我听来,不但毫无困难,而且颇觉动听;他那小小的近视眼镜透出的目光充满智慧和热情,给我的冷寂的心境带来了极大的温暖。
不久以后,我由老潘介绍参加了左联。
从此,在他的领导下,投身到救亡图存的激流中。在火热的斗争生活中,我们携手前进,结成了肝胆相照的战斗友谊。我们一直在一个小组,经常在一道学习、开会、写粉笔标语、散发传单、游行示威、飞行集会、批判反动文人、编辑刊物,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休戚与共。《北方文艺》、《北方文学》、《文学杂志》的编辑、印刷、发行,老潘是主要的参加者。在清华大学举行左联代表大会,讨论《苏联文艺政策》,他是主要组织者。在北海五龙亭举行第一次公开的文艺茶话会,他是重要发起人。为李大钊安葬的送殡集会,有他;在大学办公处集会示威,有他;鲁迅到师大讲演会上,也有他。
1933年上半年,在小组会上发生一次意见分歧。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潘训同志受到停止组织关系的处分,一个对党忠心耿耿、对敌斗争勇往直前的战士突然被迫停止战斗,闲了下来,其内心的苦恼,我是深有体会的。那时,我奉派为平津文总代表,到张家口参加“华北民众御侮救亡会代表大会”。我征得老潘同意,得到组织批准,于1933年6月,老潘和我及远征一道坐铁闷车离平到察。到了张家口以后,我们被分派到不同的工作岗位。
抗日同盟军总司令冯玉祥被迫下野,国民党反动卖国政府同日伪勾结,我军陷进了四面楚歌的困境。这时,方振武、吉鸿昌、汤玉麟、刘桂堂在独石口举行了一个所谓“四巨头会议”,决议改“抗日同盟军”为“讨贼联军”,分三路进攻张家口、独石口、北平。我一再向前委书记大鼻子张(即柯庆施)提出意见,认为:取消抗日同盟军是原则上的错误;通过“战区”,自投罗网,进攻北平,以卵击石,必败!在这里,同老潘匆匆一面,不料竟从此永别!
最后,抗日同盟军在国民党卖国政府的中央军和日伪军的联合围攻及我们错误引导下,全军覆灭,老潘逃到天津,最后牺牲在敌人的监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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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长短互补
某市为交通局搭班子,任命一个搞经济工作多年的同志任党委书记,一个有大专学历的中年知识分子任局长。原来指望他们和衷共济,谁料不到两个月,这两人就发生矛盾,谁也不服谁,闹到其中一个还向市里提出辞职。
明朝谢肇淛在《五杂俎》中谈到用人时说:“才足以拨乱者,多鸷而自用;量足以镇俗者,多懦而无为。抱苦节之贞者,必褊于容众;具通达之识者,或昧于禔躬。”这是说一个人有某一方面的长处,同时也会有别一方面的短处。人非完人,我们不能要求他没有一点弱点和缺点。但在使用时,一定要得当,长短互补,这样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
力高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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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没有赶上头班车的姑娘(外一首)
胡昕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候车场,没料到她要搭乘的头班车,却鸣一声汽笛,开向了远方。她眉头微皱,一缕愁丝掠过脸上。但很快,又被那冒着热气的汗珠,洗得精光。她从草绿色的背包里,拿出一本很厚、很厚的书,捧在手上。吵嚷声,鸣笛声,吆喝声,粉红的阳光,以及酿造一夜的晨风中的芬芳:她无暇顾及这一切,她只意识到,秒钟在拥着时间,悄悄流淌;汗浸浸,白皙的手,攥紧了和这晨风一样清新的,信念和向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头班车赶上。因此不必急躁,不必牢骚,要学会等待,那怕付出代价,也要等待在候车场。
清晨,在阳台清晨,我与阳光一同来到阳台,选准最佳角度,我就将画板架得稳稳当当。为了不再迷茫和怅惘,我用粉红的色彩,勾勒出蓬勃的太阳。为了使生活多一点回味的余
韵,我让乳白色的雾,轻盈地伴随着蒸腾的霞光;再画上远处黛色的山峦,近处乳白的楼房。哦,还有一只小白鸽(它刚掠过我阳台的上方)呵,朋友原谅我没画上它鼓动的翅膀,但我相信,它一定会飞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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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鹭 (水彩画)
 周锡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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