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用人之“勇”
诸葛立早
前中国女排教练袁伟民,勇于起用新人,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
不久前,从《新体育》上看到他撰写的《这不是秘诀》的文章,对其用人之“勇”,又有了一点具体感受和启发。
举个例子说吧。现在被人誉为“铁鎯头”的郎平,初出茅庐时,大家都感到她是一块好材料,从基本功、气质、基础条件看,都很不错。但是,她毕竟年轻,缺乏比赛经验。1978年第八届亚运会上,入队不到一个月的郎平,代替杨希打主攻,和日本队夺冠,她失误较多,结果中国队屈居亚军。于是有人议论说:“关键时刻用人不当。”
然而,袁伟民的看法却恰恰相反。他这样说:“当时若从眼前和个人利益考虑,用杨希最保险,输了球,别人也不会骂得太凶。可是,那样会把郎平耽误了。郎平坐上一年冷板凳,锐气就会受挫,就会晚出来,那么,全队的水平就要晚提高。再讲,运动员的黄金时期是很短的,耽误得多了,发挥作用的时间也就短了。”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袁伟民果断地起用郎平,他觉得“没有这样的勇气不行”。
若问中国女排何以能人才辈出,群星灿烂,历经几茬而不衰呢?我想,一条重要原因,就是有勇气起用新人。
这个道理,似乎也是一讲就懂的,但却又是“知易行难”。倘若对人才做个归类,那么,也许可以划上这么几档。一档是处于萌芽状态的,一档是处于含苞欲放状态的,另一档是才华显露、大展宏图状态的。就总体说来,识才、用才都要有勇气。但相比之下,起用前两档人才,则往往需要更大的勇气。积极发现处于萌芽状态的人才,使之迅速成长;扶持、培养处于含苞欲放状态的人才,使之喷芳吐艳,这是需要担一点风险的。弄得不好,会招致种种非议。用人之勇的可贵,就在这里。袁伟民敢于大胆放手地起用处于萌芽状态和处于含苞欲放状态的人才,其用人之勇,如果借用一句古话,那就是:“任之重而责之轻”。即是说,有勇气委重任于人,而对人的责则较少。
这条道理,对起用中青年干部也是适用的。应该看到,在新走上领导岗位的青年干部当中,处于含苞欲放状态的人才,为数颇多。如何发挥他们的作用,“任之重而责之轻”是很要紧的。现在有一种情况是,人是使用了,但不敢放手;职是有了,但责不明又权不足。让人坐“冷板凳”,这是一种缺乏“用人之勇”的表现。刀在石上磨,钢在火中炼。领导经验只能在实践中取得。让人带兵打仗,却不让人有决定战术之权,仗怎么打?况且,进行现代化建设的领导经验,新老干部都有一个重新学习的任务,无“用人之勇”,既不利于人才成长,也容易犯瞎指挥的毛病。


第8版()
专栏:

故乡啊,故乡
李真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古代诗人在这方面留下了不少动人的诗句。可是,我和故乡的深情,却是很难用几首诗所能表达的。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离别故乡时的情景。那是1934年7月,一场恶战之后。那年6月3日,湘赣之敌十六师三个整编旅向我红六军团发起攻击,我军在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指导下,进行“阵地防御”,死守金华山。战斗一直持续到7月4日。双方争夺十分激烈,阵地失守又夺回,夺回又失守,最后,终于没有保住,主力红军也大大地削弱了。这就是湘赣苏区有名的“金华山战斗”。我们只好退出这块用数千名烈士的鲜血浇灌起来的红色根据地。那时,很多红军战士年迈的父母、年青的妻子,秘密通过封锁线,来到军营中。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要远走高飞,不知一别就要十多年!我参军时哭肿了眼睛的母亲,这次提了新鲜鸡蛋和一双结实的鞋子来看我。她没有哭,见我胖乎乎的脸,又结实又虎气的身子,连声说:“好儿!好儿!”她在我们军营中住了一宿。娘儿俩说了几乎一个通宵的话。鸡在晨曦中鸣叫了,嘹亮的军号吹响了,部队集合了,驮炮的马喘着急促的气。我怀着留恋、惆怅和兴奋交错的情绪,离开了母亲,离开了根据地……
我期待着有一天能回到家乡看一眼自己的父母、乡亲!可是这一天却来得那样突然,那样紧迫!那是1950年的10月下旬,美帝国主义燃起的战火一直烧到鸭绿江边。中央军委命令我部待命入朝作战。我趁这个空儿请假回家“探亲”,实际上是向亲人告别。上级批准了我的请求。就这样,我回到了分别十多年的故乡。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来到亲人中间时,那激动人心的情景。老人摸着我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童年时的伙伴兴奋地叙说着红军走后,他们艰困的处境以及他们将来的打算。孩子们争着拽我的手,往他们的家里拉。真是流不尽的热泪,说不完的心里话。亲人们用他们当时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饭菜来招待我,用最美好的语言来打动我的心,希望我多住几天。但抗美援朝这火烧眉睫的大事,压着我的心,一天,哪怕是一个小时,甚至一分钟也不能多留。说走抬起腿就走了。在车里,我看见乡亲们的眼泪滚动着,看见田野、树木象水一样朝着相反的方向流去。
一晃又过了三十年。到1980年11月,我第二次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汽车沿着黄洋界通往永新县的盘山公路飞奔。下了山,汽车湮没在平坦而广阔的田垄里。我看见老表们挑着稻谷交公粮。路过的村子里,屋前的晒谷场上铺着金烁烁的稻谷和黄豆,屋角上拴着一头头歇晌的黄牛,肥肥的,有的卧着,仰起头,嘴唇在蠕动,倒嚼着,一群群鸡鸭在寻觅着秋虫或稻谷,隔着山梁飘来悦耳的山歌……
快到黄门坊了。我看到这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路,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我在这里度过的童年时代的情景。
黄门坊村东头的祠堂,是我入团宣誓的地方。记得二十岁那年,初春的一个漆黑的夜晚,我瞒着父母,偷偷地跑出来,在这里参加了入团的仪式。现在,当我漫步走过祠堂的时候,仿佛又听到了共青团员在党旗下举手宣誓的铿锵声。
在长征路上,在抗日烽烟的弥漫中,在随军挺进大江南北时,我每每想起我入团的“宣誓”,和绣有镰刀斧头的红旗,想到六七个党员围坐在一棵大树下,秘密讨论着一件又一件大事的寒夜……
家乡啊,母亲,用多么美好的语言,也难以表达我对您的崇敬和怀念!
我多么想在家乡多待几天,可是正象我是匆匆而来的,我又要匆匆而去了。一家亲人,一些老赤卫队员和一群活泼的孩子站在门边,我深深地敬了一个军礼,向他们告别,向我可爱的家乡告别。
“放心走吧!我们保证科学种田,绿化荒山,等你下次回来再看!”这是我多次向乡亲们提出的问题,现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拿这些话作为给我送行的礼物!临别,我写了一首《归里》的诗,算作纪念吧:
童子从戎远征伐,
红尘染鬓催年华。
叟翁喜作万里客,
满地春风吐新芽。
这次回乡,时间比较充裕,各处都看了看,总算了却了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但心里总感到有些不踏实。就在我童年放牛走过的池塘边,在我和伙伴们砍柴割草的前、后山上,如今怎么样了呢?陪同我的村干部告诉我:“当年后山上有数不清的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前山上碗口粗细的树也密密麻麻地长满全山,但是‘大炼钢铁’以后全给砍光了。因为只管捕,不管养,鱼塘也荒废了!”我沉默了。村干部接着说:“山秃了,地也贫了。下一场大雨,泥沙都冲进田里,肥田变生了,能不贫吗?这一切都是‘大锅饭’造成的呀!”他们说得很对。当时“四人帮”虽然打倒了,但责任制还没有实行起来。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已经吹遍祖国大地,但寒冬并不会轻易退走的。极左的影响,还象一条条绳索,捆住人们的手脚。口号是有了,但干部们总怕政策变。人们的心里憋着一股极大的劲,可是怎么干,却又懵懵懂懂。这件事一直使我放心不下。这也就成为我更加怀念故乡、关心故乡的原因。我觉得自己仿佛欠了故乡人民的一笔债。
最近,省里有位负责同志来,我又问起家乡的情况。他兴奋地告诉我:“永新普遍实行了责任制,山承包了,地也承包了,池塘也承包了。真是‘包大人说话——灵啊’,现在山也绿了,地也肥了,鱼塘里也有鱼了。你再回去看看,咱们老家这才不愧是山清水秀,人勤苗壮的鱼米乡呢!”说着,他又显出有些犯愁的样子:“前几年粮食多了,国家收购不了,群众很有意见,运不出去啊!去年好多了,我们和好几个省、市订了合同,运输问题解决了。我们除了发展商品粮生产,还要搞多种经营,鼓励专业户、重点户、冒尖户,在自愿有利的前提下,组织经济联合体,把乡亲们都带动起来。这一下,农村就全活了!”
我听得入迷了。故乡啊,故乡,但愿你在党的阳光下,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上飞得更快,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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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西北
林染驼蹄耕耘着沙漠耕耘着风暴中浮沉的太
阳、月亮长起来的是毡房与绿洲向异域少女的发结优美飘动的丝绸之路和克孜尔千佛洞里不息的
柘枝旋舞可是,大西北依然空旷而
沉寂带着强烈的开拓愿望脚手架、栽树机与石油钻
塔又纷纷崛起在黄羊不安的
目光里走马塔河畔的牧人潇洒地捋着连鬓胡须让热得发烫的牧歌展开西北子民特有的大胆
浪漫:“奔跑的天山是为了拥抱
和亲吻远方有他的新嫁娘……”


第8版()
专栏:

有时(外一首)
顾城有时祖国只是一个巨大的鸟巢松疏的北方枝条把我环绕使我看见太阳把爱装满我的篮子使我喜爱阳光的羽毛我们在掌心睡着象小鸟那样相互做梦四下是蓝空气秋天黄叶飘飘
出海我没带渔具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我带心去了我想,到空旷的海上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着我游向陆地


第8版()
专栏:书林一叶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传》
李士剑、田君美合译的英国著名戏剧家戴维·马加尔沙克所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传》一书,1984年10月已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书中附有斯氏本人1934年照片和斯氏、高尔基及其妻子李琳娜的照片各一张。另有我国著名戏曲艺术家梅兰芳1935年访问苏联时与斯氏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合影一张,封面是中国文学巨匠茅盾1979年所题写。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是苏联著名戏剧家,生前曾创办驰名世界的莫斯科艺术剧院,他一生中担任导演或艺术指导的话剧、歌剧达一百二十多部,并在许多剧中扮演角色。斯氏在丰富的实践基础上,致力于戏剧表演艺术理论的探索与总结,创立了体验派的表演体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
作者多年研究斯氏体系,对斯氏的美学思想、导演工作的革新,以及斯氏体系的形成过程提供了生动而丰富的材料,是一本了解斯氏体系的较好的通俗性读物。它可以帮助读者了解斯氏一生的创作活动,又能使读者从中了解西方人对斯氏及其“体系”的看法。
书中详尽地阐述了演员艺术创造和表演教学等方面的理论与方法,对戏剧、电影界的工作者和戏剧院校师生、戏剧业余爱好者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后门”在移动
报载:山西屯留县社员赵春生创办的家庭电瓶厂,年收入达到五万元,一下子轰开了。然而人怕出名猪怕壮,县上某部门的一位负责人接二连三登门“拜访”,先以“提拔重用”许之,尔后提出让老赵给其在电瓶厂安排一个孩子。为什么?据老赵讲,他那电瓶厂每工工分值高达三十元左右,油水厚得惊人。对于这位负责人的“旨意”,老赵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可他却因此陷入了莫名的苦恼之中。
类似这种变着戏法向专业户、联合体和家庭工厂伸手,以谋求某种私利的事情绝非一地一端。它也说明,“后门”在移动,新花样已经变到专业户那里去了!孙智深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代培”与换亲
笔者亲耳听说这样的事:某县工业局长想让商业局长送自己的女孩到某校代培,商业局长说:可以,但你得把我的男孩也送去代培!可是这男孩又不是工业局的职工,他们只得通过关系网赶紧临时调到工业局。于是工业局只好每年白白掏出千把元为他单位代培人才。
这样的“代培”与农村的换亲何其相似!
换亲,如果说是由于贫穷,断送了青年男女的幸福,那末,这种“代培”法又该作何解释呢?草木


第8版()
专栏:

冰雪松花江
(中国画)刘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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