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吃饺子谈起
润农
习惯这东西,说起来可真厉害。譬如说,大年初一吃饺子,谁规定的?千家万户都照这个办。我熟悉一位老干部,“文化大革命”中受过许多折磨,现在提起往事,倒也相当达观;惟独一提起某年的大年初一,把他关在“牛棚”里不让吃饺子,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过年吃饺子,这样的习惯当然说不上有什么不好,但社会上红白喜事中的许多习惯,那就相当讨厌。幼时,我的一位亲戚去世,本来我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但是不行,几位长者不厌其烦地教导我,应该怎样跪,怎样拜,怎样哭,繁琐之至。娶媳妇的规矩也不少,怎样过嫁妆,怎样迎新娘,甚至穿什么服饰,留什么发型,送亲的车几点到婆家……都有讲究,把人搞得昏头胀脑。
后来,我进了机关,当了干部,婚丧嫁娶之类旧习惯慢慢看得淡了,仿佛机关里开明一些。但是,我们身上的另一些旧习惯却也根深蒂固。某人被提拔了,马上有人议论:“他连党员也不是,怎么当上了科长?”某人被解除了职务,马上又有人议论:“他能力是差一点,人还是蛮正派的,为什么撤职?”某人入党了,也有人议论:“他才考验了几天,就能入党?”如此等等。这些旧习惯,较之婚丧嫁娶中的陋习,恐怕更加有害!
我有一位本家,村里谁家死了人,总要请他去当“总理”,显然是一位“风俗通”。我和他谈起话来,他是颇以自己的“学问”而自豪的。我却不以为然:死守着一套旧习惯罢了,算什么学问!现在照照镜子,我自己也有点儿象他:当我们循着旧习惯指指戳戳,说东道西的时候,也总是自以为坚持了什么正确的“原则”哩!
记得“文化大革命”那阵,“破四旧”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其中之一就是“破除旧习惯”。破来破去,反弄得人们思想极度僵化,许多旧观念、旧习惯被尊为神圣。现在,倒是真正应该破一破自己头脑中的旧观念、旧习惯了。不然,改革怎么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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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侨乡春
陈瑞统
在风光秀丽的闽南侨乡,每年新春都洋溢着富于民族特色和乡土气息的欢乐气氛。东西塔下的泉州古城花灯高悬,彩龙飞腾,令人眼花缭乱;晋江两岸的侨乡村镇,新楼连片,弦歌四起,更加充满迷人的春意。我在福建著名的侨乡南安县欢度新春佳节,深感万般风情,余味无穷!
岁暮时节,这个拥有一百多万人口和近六十万海外侨胞的侨区大县,从县城溪美到诗山、洪濑、英都、官桥等集镇,用勤劳的双手开创致富道路的侨乡儿女,早已兴高采烈地准备举行各种民间文娱活动,纵情欢庆岁稔年丰的侨乡新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使这片一度十分贫困的土地恢复了勃勃生机。侨乡人民多么渴望能用自己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形式,赞美富民政策带来侨乡巨变,抒发热爱祖国、眷恋乡土的深情呵!
从除夕至元月十五,真可谓“日日春节,夜夜元宵”。大街小巷,爆竹声声。瞧,规模盛大的“踩街”活动开始了。这是一种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化装游行,由侨乡青年男女扮演《陈三五娘》、《白蛇传》等家喻户晓的地方戏曲人物,或固定在彩车上徐徐行进;或踩着高跷且歌且舞。格调明朗诙谐、节奏轻灵欢快的“彩球舞”,又名“亚仙踢球”,是一个妙趣横生的民间舞蹈。彩球流星般飞舞旋转,表演者频频用手、脚、肩、头,托、踢、顶、碰彩球,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尤其是扮演女丑的角色,更是眉飞色舞,神气活现。
踩街队伍中出现的英都侨乡的“大鼓吹”也十分引人注目。由一群民间艺人吹奏唢呐叩击锣鼓,汇成一片浑厚深沉的乡音,响彻长空……如果说文艺是一面时代的镜子,那么透过这人山人海、载歌载舞的热闹场面,令人感受到侨乡人民创造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似火热情。
迷人的夜色降临了,缤纷的灯火灿若繁星。由许多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无数花灯,千姿百态,精妙无双。“上下楼台火照火,往来车马人看人。”一盏盏玲珑可爱的花灯悬挂于大街小巷,吸引着无数赏灯人流连忘返。
据《宋书》记载:“天下上元,灯烛之盛,无逾闽中。”可见侨乡花灯源远流长。无论是料丝花灯、龙凤灯、鲤鱼灯、孔雀灯、走马灯,还是“金鸡报晓”、“玉兔望月”、“宝塔生辉”、“哪吒闹海”等等品种繁多的花灯,无不寄托着吉祥如意、民富国强、万象更新的深刻寓意和美好祝愿!远归故里的海外游子看到侨乡的男女老少徜徉灯市的动人景象,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欢慰。
灯火交辉的元夜良宵,另一桩赏心乐事便是观赏“舞狮”、“跳鼓”、“南音清唱”等民间文艺节目。“舞狮”分为“文狮”、“武狮”两种。文狮色彩艳丽,眼睛、嘴巴能开能合,主要表演嬉戏玩耍。“武狮”又称“白眉青狮”,外貌古朴,传世较久,特点是把翻滚腾跃的舞狮与刚健骁勇的武术结合起来,跌宕生姿,体现了侨乡儿女开朗、豪放的性格。
“元宵景色家家乐,箫鼓喧天处处春。”失传多年的民间“跳鼓”,经过发掘整理,又与群众见面了。相传“跳鼓”是古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当时的百姓用这种鼓声引开奸邪,保护忠良。在“咚咯咯”粗犷的鼓声中,化装象《封神榜》中的雷震子似的鼓师腾跳顾盼,四位姑娘扮演仙女翩翩起舞。这边鼓声方歇,那边“南音清唱”开场。南音是中国古典音乐的一颗明珠,闽南人民和东南亚华侨、港澳与台湾同胞都很喜爱。在一阵悠扬的箫笛声中,回乡过节的海外侨胞与故乡弦友同台演唱。一曲《远望乡里》,牵动着无限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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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潘鹤的新作《开荒牛》
程允贤
真正的好雕塑,真正的大手笔,绝不装腔作势,哗众取宠,而往往只是通过一些普普通通的事物反映真挚的感情、崇高的精神和伟大的时代,用青铜或石头记录下历史的足迹。
牛,是纯朴的,也是人们喜爱的一种动物。用牛单独作为大型城市雕塑和纪念碑的主像,尚属罕见。雕塑家潘鹤别具胆识,为深圳市委大楼创作的雕塑群中的主像就是一头牛,一头浑身是劲,脚踏实地,奋力前进,正在用力拔树根的“开荒牛”。这座大型青铜雕像,长五点六米,高二米,一经问世,便受到了深圳人民的热烈欢迎。
当前,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处在开荒的时代,耕耘的时代,腾飞的时代。深圳走在全国改革的前面,深圳人是坚定的拓荒者。在他们前进的途中,贫穷、落后、封建意识、保守思想、“左”的影响和腐朽落后的东西,象一棵棵已经枯死的大树:老根深深缠扎于泥土之中,成为前进的绊脚石。要把它们连根拔掉,得有百折不回、一往无前的“牛劲”。因此,深圳人与雕塑家的心是相通的。《开荒牛》塑造的是“牛”的形象,歌颂的是人,是对深圳建设者一曲热情的颂歌。
《开荒牛》在艺术上熟练地运用了室外大型雕塑的独特语言。作者故意省去了牛的套绳,突出了牛的雄浑、苍劲。每根线条,每块肌腱和整个动势,都蕴含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去年12月初邓颖超同志在深圳参观时,看到这座雕塑非常欣慰。她称赞说,这座雕塑很有意义。并指出,“孺子牛”应成为深圳市委工作的座右铭。这座雕塑,意境深远,含义深,在第六届全国美展荣获金质奖章。
潘鹤同志在雕塑艺术上不断探索,不断追求,力求每一件作品都有新的意境和新的创造。他为深圳市委大院设计的雕塑共有三座,大楼前面的《开荒牛》是其中的主像;此外大门外两侧还各有一座雕塑,一座是他的名作《艰苦岁月》,另一座《创业》,目前还在创作之中。我们热烈地期望着雕塑家创作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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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蹄雨
赵忠贵蹄声如雨,蹄声如雨,傍晚,从天边滚来,清晨,向天边卷去。蹄雨啊,奔腾的蹄雨,洒下芬芳,带来生机:衰草得到重生,老树吐出新绿,霞光驱尽寒夜,春风扑向大地。蹄雨啊,急骤的蹄雨,浇灌理想,滋润希冀:怯懦的变勇敢,缓慢的变迅疾,迷蒙的变机敏,犹豫的变坚毅……每当如海的畜群,出牧或归来,我总是把两耳紧贴毡壁。我忘情地高呼:“蹄雨啊,蹄雨!”眼里滚下大颗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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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象园”里
——访泰杂记
季音
在泰国北部古城清迈访问的时候,那里的泰国朋友送了我一只用当地著名的柚木雕制成的小象。小象的皮肤是古铜色的,两只洁白的象牙向上翘着,一副憨厚而可爱的模样。这只小象现在放在我的书架上,给我的斗室带来了暹罗湾的一片明媚阳光。
在泰国到处可以看到象——在工艺品商店里,在街头的建筑物上,以至在各种印刷品上。开始我不甚理解,何以泰国人这样喜爱这个动物世界里的庞然大物?1月20日,泰国朋友带我们来到离清迈不远的麦林县,参观了这里的一个“象园”,我才开始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象园”是一对年轻夫妇专为旅游者创办的,设立在一个自然保护区的山林里。走上山坡,眼前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山溪,大约有七八只象正在溪水里嬉戏。穿着红坎肩骑在象背上的小伙子,不断地打起一桶桶的水,给象“冲凉”。这是劳动前的必要准备工作。
不一会,主人领着六只象,迈着绅士步,来到一块林间空地上,开始给周围一大群好奇的游客献技。五只象从山坡那一边,轮番拖来一根又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留在场上的一只大象,负责整理和堆垛。它一会儿用长鼻子,一会儿用前腿,甚至跪在地上,用肩把一根根的木头拱上去,码得整整齐齐。看来劳动是不轻松的,这些直径都在一尺左右的长木料,每根少说也有百余斤重。几只象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动作虽不利索,但却毫不停息,更不后退,整个劳动进行得有条不紊。不到一小时,空场上出现了一个比人工操作毫不逊色的木垛。
象,不仅担负着运输各种物资的任务,还是山林主人的交通工具哩,不信,你来试一试吧。这就是“象园”的第二个节目。游人们一个个轮流骑在象背上绕着山坡转悠,山林里腾起不绝的笑声。我坐在宽厚的象背上,看着这匹看来似乎笨拙的坐骑,灵巧地跨过一道道沟洼,用长鼻子撩开挡路的树枝,走完一段长长的狭窄的山间小路,最后稳稳当当地把我送到了一个平台上。
眼前的情景,不由使我想到:这群诚实地对待劳动,看来笨拙实则聪颖的象,不正是千百年来在湄南河两岸辛勤地开拓生活的泰国劳动人民的形象么?
这天下午,我在参观清迈王室行宫的时候,在墙上看到了一幅引人注目的画。画的是十六世纪末泰国人与外来侵略者浴血战斗的历史。画面上的象全然一个勇猛的斗士,它载着主人,奋起四蹄冲向敌阵,使侵略者狼狈溃败。原来,象,既有勤奋地对待劳动的好品格,还有一副不屈服于强敌的硬骨头呢。
泰国人爱象,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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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母亲
巴彦布〔蒙古族〕妈妈的手杖在响,在响我知道,黎明就要随之启程她的身心认定要交给朝霞她属于朝霞。让脚步与双手加入黎明的万种音响一如往昔,走出蒙古包她就要马儿、风声为她歌吟而今,她要检阅、她要谛听八十年,头上与四周的风景不能第一个打开门户,那将整日不宁不承认命运。绝不!犹如蔑视父亲的拳头,冰砸雪埋劳动是圣经。八十年将苦难视为磨刀石健劲的身板呵无形的锋刃在愚昧、残忍、血泪中走出她太阳雨一样沐浴着子孙不寻“可遇而不可求”呵没因虚荣与实惠而上当即使倒下,但有一寸支点她也要立起灰淡的眸子,藏着对软弱的嘲弄冷峻的光芒,掩不住向真善美的深情如今,她有无数的系根分枝呵结出了病弱变壮汉的果实无声的述说,有形的模特给我具象以充实妈妈,一片扩展深沉的海我正在这海中长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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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开荒牛(青铜雕塑)
潘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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