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都来“假如”一番
四维
近两年在报刊上常见有这样标题的文章:“假如我是市长”、“假如我是厂长”……一看便知作者并非市长或厂长,不过是借了“假如”的阶梯,“不在其位,来谋其政”,提点改革的意见或建议,多半倒是为“在其位”者的工作着想,并无“毛遂自荐”或“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
作“假如我是……”想的人多起来了,反映着一种可贵的民主空气。在封建时代,“君子思不出其位”,照《孟子》里的说法:“位卑而言高,罪也。”如今老百姓议及市政或厂务,以主人翁姿态从容出之,反映着位的尊卑界限正在被打破。
“位卑而言高”固然值得提倡,而我以为“位高”者,也不妨来作另一方面的文章:“假如我是市民”……诚然,这文章不一定要见诸报端,倒是应该时时刻刻用自己的思想和行动来写的。例如倘是微服私行,早上去挤挤公共汽车,中午到职工食堂排队买买饭,晚上到哪家知识分子的斗室里坐一坐,便可立即体察到群众生活之“难”,比之看一大堆文件、听许多汇报,不知要真切多少倍。一些市长抓“豆腐”、“修厕所”一类的德政,正是在“假如我是市民”这样的题目下做出的好文章。
“假如我是……”实在是一个好题目。无论领导或被领导者,倘在同志之间,遇到关系别人的事,似乎都不妨先想一想:“假如我是对方”。
能不能这样设身处地想问题,不光是为人的忠厚与否,对于我们今天和衷共济干四化,也大有关系。
最近接触几起知识分子遭打击的事件,出人意料的是,某些打击知识分子的竟是刚刚被落实了政策新提拔上来的知识分子。
这现象,套一句鲁迅先生的话说,叫“一阔脸就变”。——地位变了,心思也跟着变。这又从另一面应了那句老话:“君子思不出其位。”
对于那些“醉中忘却来时路”而打击同伴的同志,该说些什么好呢?大道理是不必多说了,因为他们其实都是过来不久的人,只消让他们摸摸自己的伤疤,严肃地想一想:“假如我是被批判者”、“假如我还在受压”、“假如我手下的同志心情不舒畅”、“假如我……”态度也许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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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迷人的索溪
何光先
索溪,这颗发现不久的三湘明珠,已被划为国家的自然保护区。这里有华南虎、金钱豹、娃娃鱼、虎纹蛙、毛冠鹿、穿山甲、黑麂、青羊,各种角雉以及巨蟒;还有约七百斤以上的红毛猪和凭肢间肉膜滑翔的“飞虎”,以及从体外能看到内脏器官的“玻璃蛇”;至于猴子,则是这里不时出没的常客,它们分为六大群,共约千只。
奇特而神秘的索溪。峪内千嶂竞秀,峪外钟乳成林,深邃、崎岖、宽敞。但最能吸引四方游客的还是索溪的外八景和内十景区,内外由一条长达三百六十米的隧洞串通。
游黑槽沟,一眼看到沟口双人合围的罗汉松。沟南有一幅“西天取经图”,三藏师徒,神态活现。两岸峭壁上倒垂着千年古木,因其险峭,孤身游客不敢久留。
过沟便是白虎堂“天然动物园”。因为群山之间住有百来户人家,又名百户堂。这儿岩壑深深,竹林层层,昼如夜昏。虎、豹、麝、獐、乌鹿、黄羊,出没其间。这里不仅有猴群,还发现过白猴、梅花鹿以及用独角挂在树枝上睡觉的不知名的珍物。
施家峪也是“别有洞天”的。远看一峡,近看无坝。攀云梯,荡轻舟,令人神清气爽。从这儿经由宝峰山,极目远眺,群山尽收;云盘岩、凤鸡岩、玉玺岩、灵芝岩、五罗山、鹞子山、鹰鹅寨、赤松山,风光旖旎。据慈利县志载:“赤松山在邑西一百六十五里,与天门山对峙……疑此山即为张良晚年从师遁迹之所。”
走近王家峪,颇有曲径通幽之感。这里春夏之交,花溪溢蜜。溯流徐行,五岩洞环,由数十个铜钱眼串通。内有钟鼓山、水帘洞、石骆驼、千丘田、卧龙坑等许多胜景。
“观音洞”是在谢家台墈下,洞长两千米,有出口通地面,宽约二十米,高约三十米。洞内宽敞、宏伟,天顶、侧壁和地面,皆映木生花,仿佛引人进入了一个神话世界。出口还有一百五十米长的阴河。似可与桂林的芦笛岩媲美。
“春暖飞雪”在唐家山,从绝顶的观景台上,俯瞰整个索溪。山腰的两百亩梨林,风吹花瓣,如雪花飘扬,披落一身,引我奔向甘溪。
那著名的“十里画廊”,绘声绘色的天狗望月、猴王瞭哨、猛虎啸天、寿星迎宾和姊妹峰均是好去处。老人岩则象采药老人,肩背药篓,面南而立。“采药老人应解语,当年何术慰苍生”。“医林无传传业迹,青山有塔颂高贤”。老人岩吸引了多少诗人题咏啊!
但令我神往的还是“西海”桂花湾。在“海”岸边,有一约两米见方的石平台,突入“海”中,活象港口码头,游人凭此俯视索溪,云雾缭绕,茫茫似海……
我赞美索溪,赞美这名冠三湘的新的旅游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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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南的眼睛(外一首)
刘益善
春天是多眼睛的季节,
江南的田野有多少眼睛?
数一数有多少口堰塘,
数一数有多少眼深井……
被秋旱吸干了的眼睛,
被冬雾迷蒙了的眼睛,
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亮了,
春天洒下银露甘霖。
江南的眼睛是少女的眼睛,
满荡荡春水碧清碧清,
流溢着色彩流溢着光华,
世界在这里变得纯净。
春天的眼睛活泼泼顾盼,
江南一天天变得年轻,
春天的眼睛看得很深很远,
看到江南铺满鲜花的前程。
那一片嫩黄
秧田里那一片嫩黄,
浸染了黧青色的晨光,
春天的第一批信使,
给江南带来纷纷的希望。
在一片沉默的黑土地,
有面嫩黄的旗帜飘扬,
一道嫩黄色的进军令,
在江南的田野上回响。
千万顷黑土地一齐站起,
对先行者怀着无限敬仰;
呼唤嫩黄呼唤着春天,
江南敞开了宽阔的胸膛。
那是一片萌芽,
那是一颗太阳,
孕育一个锦绣江南,
太阳照耀江南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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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杂文界》创刊
继《杂文报》之后,河北省杂文学会主办的《杂文界》杂志,又于今年1月在石家庄创刊。这是建国后第一家专门致力于繁荣新时代杂文创作的刊物。它着重交流杂文写作经验,进行杂文理论探讨,特别着力于新时代杂文创作理论的探讨研究,同时发表各种艺术风格、流派、手法的杂文作品。创刊号上设有《杂文研究》、《作品之页》、等多种栏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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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李白辍笔
李茂华
目前文学戏剧作品中雷同现象甚多。有些作品不仅主题、题材相似,而且人物、情节,甚至细节也相似。读这样的作品,看这样的戏,读者、观众自然会不满意的。
日前游览黄鹤楼,蓦地想到李白一件轶事。这位大诗翁天宝年间登临黄鹤楼,见烟波浩淼,气象万千,一时动了诗兴,意欲挥管泼墨,一泻情怀。他一抬头,但见粉壁上崔颢题诗,吟读再三,自觉胸中意思已尽被崔颢道出,于是叹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辍笔袖手而去。
平心而论,李白的诗才和名声是远在崔颢之上的,他若在黄鹤楼题诗,相信也不会比崔颢差到那里去,但他自感笔下不能涌出新意时即坚决“无作而去”了。这是很能给后人一些启示的。我想,若是多有些作者有李白这种“道不得”的勇气,立志独辟蹊径,另树旗帜,雷同的作品肯定会少得多的。如此,则文坛幸矣!剧坛幸矣!读者和观众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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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不幸的“进步”
丹赤
有些同志工作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但他们快人快语,直露肺腑,对不良现象那怕涉及到顶头上司,也敢直呼其名,击其要害。当然,言多难免有失。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些好同志。然而,也恰恰因其“快人快语”的个性,常常被视为是什么“乱糟糟”的“自由主义者”。每当入党、评模、提干的关键时刻,这般人等便被视为“敏锐有余,沉稳不足”,“怨气十足,牢骚满腹”,结论是“政治上不成熟”。故尔难得重用。
历经挫折,倒有不少同志汲取了“历史教训”,变快人快语为沉默寡言。不料这种反常的“突变”,格外讨得某些领导者的喜欢。我们熟知的某君,近半年来,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参言,俨然哑巴。而不明底细的领导者,却三番两次地在会上表扬他“大有进步”。而某君自己却把这种“进步”视为“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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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欧行冥想录
萧乾
六、两个挂钩,一种作用
和当年一比,伦敦的物价高得简直吓死人!
1939年刚到英国,我作为讲师,年俸是二百五十镑,税务局还要从中抽掉一大笔。可那时候《企鹅丛书》每册才卖六便士,精装特大本的也不出一个先令。我最常光顾的百货公司是犹太人开的乌勒沃茨,那里从文具、五金到针织、药品,每件一律是六便士。另有一家叫布茨的,是一律一先令。那时一镑合二十个先令,一先令合十二便士。揣上一镑钱,可以鼓鼓囊囊买回一大包日用品。
这回我又去乌勒沃茨了。好家伙,多么小的物件都在一镑以上。至于《企鹅丛书》,售价是每册两镑五十便士。当年我那份年俸,今天不够一位阔少在伦敦玩上三天的。老同学罗孝建开了个名叫忆华楼的馆子,据说一个人坐下来,最起码也得二十镑(我们也吃了一顿,是蒙他邀请的)。
我问一位老朋友,物价这么飞涨,社会就乱不起来?他说,叫苦是要叫的,而且常闹罢工,然而日子仍旧过得下去。这主要靠工资的两个挂钩:一个是早就有的,同资历挂钩。他们那里不评级评薪。除了有特殊贡献的另外给酬劳、不称职的降薪或辞退外,一般工作人员,不管是大学教授还是产业工人,其工资均按照工龄自动递增。另外还有个挂钩,就是挂在物价指数上(这也适用于养老金)。倘若物价浮动,而工资(还包括养老金)或其他收入冻结,那势必轻则怨声载道,重则闹起事来。自然,工资往往涨得跟不上物价指数。因此,社会上,特别是产业工人,是愤懑的,工潮频仍。然而倘若没有那两个挂钩,那就更不得了。
罢工是撒手不干,怠工是故意放慢速度。然而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工作起来却绝不能也不允许松松垮垮。
在慕尼黑,我们访问了一家出版社,是由社长接见的。我们进去时,这个壮实的中年人正挽了袖子,握着笔在聚精会神地看稿。他一听我们也在出版社工作,谈话就格外热烈起来。这家出版社每年出一百种书,汉德对照的七卷本《毛泽东选集》也是其中的一种。人员呢?从社长、编辑、会计到跑街的,统共十六人。
我们交谈了不到二十分钟,中间倒被闯进来的工作人员打断了三次。五日工作制,每天八小时,很少加班。他们一靠效率:工作人员全是公开招聘的,也就是说,凭能力竞争,考进来的。既不是分配来的,更没有硬塞进的。二靠社会力量来审稿定稿。三靠不搞文字加工。他说,大学、研究所以及年老退休的专家学者,他们不隶属于任何单位,因而不坐班,但工作效率却是头等的。只能依靠这样的社会力量,因为出版社就是再加上几倍人员,力量也仍有限。至于文字加工,那更是没有边儿的茫茫大海。讲效率,分工就得明确。出版社的作用必须是单一的,它只有一种,就是出书,不能兼充写作训练所。
企业严格分工,大力依靠社会力量,这也不失为改革的一个途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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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嫚(雕塑) 李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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