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纵横集

即小见大
林默涵
一位曾在民主德国首都柏林工作过的同志,讲起他所见到的柏林人在待人接物方面给他留下的良好印象,使他难以忘怀,也使我颇为感慨。
他刚到柏林时,因为情况不熟,出门办事常要找人问路。起初担心受到冷遇,但一经接触,很快就打消了顾虑。柏林人热情、诚挚,不论你向什么人打问,连小学生都会给予详尽的回答,有的指明了路以后,还看你是否走对了才离去,有的甚至陪你走一程。如果被问的人也不识路的话,他还会帮你向别人打听,那人就会走过来给你指引。
柏林的公共汽车,逢人们上下班时,乘客也很多,也比较拥挤。但秩序井然,并不混乱。对于残疾人、老年人和带小孩的妇女,总有人主动搀扶、帮助。车上不设售票员,乘客自动向公众出示月票,或者向售票器投入硬币买票,完全靠乘客自觉和公众监督。
这好象是一些小事情,但却从一个侧面显示了这个国家人民群众的文化素养和精神面貌。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学校、家庭和社会长期教育、薰陶的结果。这也不仅是一个讲不讲礼貌的问题,而是反映了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即是否尊重别人、关心别人的问题,是精神文明的一种表现。
“看看人家,想想自己”。当前我们正在大力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在人民群众中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友爱的关系,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有利于增进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的。但目前在这方面还存在不少问题,远未达到应有的程度。
回想我们在建国后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社会风气是比较好的,大家能够自觉遵守公共秩序,敬老爱幼,助人为乐,拾金不昧,蔚然成风,曾为来访的国际友人所公认。不幸,十年动乱把许多是非搞颠倒了,雷锋精神受到嘲笑。经过几年来的拨乱反正,虽然为雷锋恢复了名誉,但在一些人看来,雷锋精神又似乎“过了时”。在社会生活中,经常可以看到许多令人不快的现象:上公共汽车你冲我挤;一些青年人眼看老人或抱小孩的妇女吃力地站在身边,也不肯让座;有时售票员要查看一下乘客的车票,也会遇到愠色;如果有人无意中撞了别人一下,往往就会恶言相詈;诸如此类。人们如果天天生活在这样的气氛中,即使再好的心情也不能不受到影响,怎么能够精神愉快地去完成自己一天的工作呢?
令人高兴的是,随着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视和加强,近来社会风气确在逐步变好,这从一些小事例上也可以看出。不久前,读到《北京日报》上一篇“街头小议”,作者是个初来北京的人,他在走过车如潮涌的马路时,一辆自行车因为给他让路而与另一辆自行车相撞。他以为这下必然要发生一场争吵了,出乎意料,却看见两个骑车人互相道歉而别。这位作者感慨地说:“我以前目睹过这类事,常常是骑车人怒斥过路人:‘瞎眼啦’!要不就是骑车人双方互相指责,随之招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交通被堵塞了,时间在叫骂声中溜走……
这使我想起不久前自己经历的一件事:一天傍晚,我从街头公园散步出来,正要转上人行道时,突然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从我身旁疾驰而过,一阵风把我冲倒,来了个“四脚朝天”。摔得不轻,却并不怎么痛,我爬了起来。看见骑车的是个青年人,他停了车,走过来问我:摔伤了吗?我说:“没有。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留神。”说完,我就走上人行道。走了一段路,那位骑车的青年又追赶上来,对我说:“老同志,你是不是受了伤,要不要送你到医院去看看?”我说:“我没有受伤,你走吧。”他还是不肯走,最后说:“要不,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事可以找我。”我说:“不必了,留下也没有用。”但他执意要留,我只好由他。于是,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他的名字和两个电话号码。当然,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但这一张纸片,却至今还放在我的书桌上,没有丢掉,因为它似乎给了我一种安慰,并且使我增加了信心:我们的青年一代毕竟是好的,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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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强台风从这里经过
黄传会
这是刚刚收到的预报,强台风正向这里推进!
象是激战前那种可怕的宁静,海面上没有一丝风,没有一道浪,空气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九洲港东头那道长达五百八十米的防波堤,宛若一条银色的巨龙,正安然地横卧在港口的外侧。
一年前,为了保护九洲港的安全,珠海经济特区把在港外修建防波堤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这支年轻的海军工程部队。五百个日日夜夜,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筑起了这条海上巨龙,代表全体海军战士向特区人民献上了一份礼物……
强台风果然准时赶来了。一出现便显得那么嚣张!张着血盆大口,呼呼地狂啸着,天被搅成一团混沌,海被搅成一片迷蒙。
工棚四周的一条条加固铁丝,象拉满了的弓弦似的绷紧,发出了不正常的响声。工棚是用毛竹、竹席和油毛毡搭成的。回想刚到特区时,望着附近幽雅的公园和度假村、繁华的超级市场和游乐中心,还有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住宅楼,再看看我们住的这几排简易住房,实在是过于低矮和丑陋。夏天,太阳一晒,棚里热得象个蒸笼似的;冬天,薄薄的一层竹席又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最难受的是春天,屋外细雨绵绵,屋里阴冷潮湿。记得有一次,一位战士在澳门的表姐来连队看望他,当她走到工棚前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相信地问:“怎么,你们就住在这里头?”是的,在一些人的心目中,经济特区便意味着高楼大厦、高工资、高消费。但,享受暂时还不属于我们——因为我们是建设者。过元旦时,我们来不及扎花搭彩牌,只是在饭厅门口贴这样一副对联:
身居工棚,苦吗?真苦!
建设特区,乐吧?好乐!
刚进特区,有人曾为我们担忧。他们怕防波堤还没建好,我们这支队伍先要垮掉。这里与澳门仅三千米水域之隔,晚上站在海边可以看到对岸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随着对外政策的开放,一些腐朽的东西也乘机从这里侵入。但是,从踏上这块神秘、奇特的土地的第一天起,我们的战士便被突飞猛进的特区建设事业所鼓舞,便被特区人崭新的观念所振奋。我们部队也改封闭式的教育为开放式的教育,以特区为课堂,把现实当教材,拜特区人作老师。一连在执行制作水泥方块的任务中,从连部到分队,从班组到个人,全部建立了责任制,大大提高了工效,而这种方法,就是从附近的工厂学来的。在与特区青年的接触中,他们那种对于科学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们。很快地,在营房里看不到打扑克的了,看不到闲逛的了。大家所关心的是,我应该学点什么知识?学门什么专业?许多人报名参加初中、高中文化补习和地方刊授中心学习,并取得理想的成绩。应该这么说,我们为特区修建了一道防波堤,而特区人民也赠送给我们一笔无法估量的精神财富。
黎明将至,决战的时刻到了!黑色的恶魔排列成一个个战阵,向我们发起了多次的冲击。怪叫声,撕扯声,摩擦声……各式各样的噪音裹挟着整个世界。突然,门被撞开了,房顶被撕裂了,那一张张竹席象纸片似的被卷走了。所有的工棚,顷刻间只剩下一根根东歪西倒的竹竿。我们呼喊着熟悉的名字,聚在一块,将胳膊象铁链似的挽在一起。透过微弱的晨光,只见银色的巨龙时隐时现,正在海面上与风暴作殊死的角斗。我们的每一根血管都鼓胀了起来,恨不得能冲进大海之中,助巨龙一臂之力!
狂风败退了,海涛平息了,金色的阳光又从云的缝隙中迸射出来。当我们飞快地跑到码头上时,大家都笑了——我们的巨龙不少一麟一甲,依旧安然无恙地横卧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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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斛明珠落漳河
沈琨
1950年,诗人阮章竞发表了著名的长诗《漳河水》。太行山区的漳河,本不是我国的名河,却因《漳河水》而名气大振,蜚声全国。“漳河水,九十九道湾,层层树,重重山,层层绿树重重雾,重重高山云断路……”
而今,三十五年过去了。漳河还是那么鲜润,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醉吗?
晚秋时节,我到平顺县出差,办完公事,第二天即邀县政府的老张同志,联袂到漳河沿岸造访。
清晨,山野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幛。车过百里滩到实会乡,进入漳河谷地。只见左边峭壁耸峙,山石嶙峋;右边幽谷深邃,水雾迷蒙。氤氲之中,漳河宛如一条闪亮的素帛,令人意畅神驰。
“看,漳河!多美的漳河呀!”我不禁赞叹啧啧。
然而,老张同志却惋惜地说:“如果你在春二、三月来就更好了。那时候,两岸绿树满山花,风一吹,绿浪层层,花潮滚滚;有时云雾漫来,树呀,花呀,或沉或浮,时隐时现,那才真叫美呢!”
沿河前行,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映,漳河水流金淌银似的。隔河对岸,刚播不久的麦田已经荡起新绿,半坡上游弋着雪白的羊群。听得一阵哗哗的流瀑的轰响,转过山坳,一座临河而建的小水电站,便迎面扑来。那青灰色的建筑,那奔泻的渠流,那琴弦似的输电线,给这山乡河谷陡然间添了一番异常壮观的景色。
老张同志告诉我,漳河沿岸象这样的小水电站多啦!平顺是个山区县,全境群峰迭嶂,沟壑纵横,漳河从县北横贯而过,水力资源很丰富。有水就有福呀,人们都这么说。可在过去,沿漳河的许多村子却是“水在沟底流,人在山上愁”,有的地方挑水去要带干粮,有的寨子祖祖辈辈点松明,不知灯为何物……今天,这些听来象是“童话”的往事,都象梦魇般地消逝了。尤其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县里组织技术力量,全面勘察、规划,发动群众大办小水电。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漳河两岸的小水电站便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
车子驰过一座新修的石拱桥,来到车当村电站。此站两台机组,装机容量四百千瓦,1979年投产至今,已给村里拿回了几十万元的收入。乡亲们由衷地赞许说:“小水电,投资少,办得起,管得好,摇钱树,致富宝……”小水电,给这个偏远的山庄带来了勃勃生机,连老乡们做饭都用上了电饭锅!真叫我这个久居城里的人羡慕不已。
我们进入机房。这是一幢精巧的小楼。楼下是机房,楼上为配电室。当班操作的都是村里的乡亲。他们用结满老茧的手,紧捏着闸刀,也紧捏着打开小康之家门路的钥匙,这是漳河水送给他们的金钥匙啊!
午后,我们又沿漳河下行,参观了几处小水电站。返县路上,天已黑下来了。而这时的漳河两岸,也呈现出一派迷人的夜景:沿河的小水电站亮了,山上山下的村村寨寨亮了。密集的灯光织成一条宽阔绵长的光带。灯彩倒映在漳河水中,灯影又在河水里流动着,延伸着……
此时,从我的脑子里不禁跳出了《漳河水》中的诗句:“艳艳红天掉在河里面,漳水染成桃花片……”而眼前这落在漳河中的万斛明珠,比那春天的景色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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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家庭爱国教育
章方松
“……长江,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心中一样亲……”这老年人苍劲的嗓音和尖细的童声混合在一起有趣的合唱歌声,从一座小楼中传出。原来,这是胡耀邦同志指挥,由他小孙孙组成的小“合唱队”,正在高唱《我的中国心》。
我国著名的艺术家丰子恺生前曾回忆自己儿时唱一首《励学歌》,唱到“亚东大地将沉没”一句时,就“心惊胆跳,觉得脚底下这块土地果真要沉下去似的”,“警惕起来,振作起来,体验到儿时的纯正热烈的爱国的心情”。
当我们饭余工后,和家庭成员在一起的时候,利用文学、电影、戏曲、音乐等联系实际进行爱国教育,这不仅能满足家庭成员的求知、审美、娱乐的精神生活需要,而且能给整个家庭带来美满、欢乐、和谐、协调、和睦友爱的气氛,还能使青少年那素笺般的心灵,铺上爱国主义的雄浑底色,画出博大的诗情意境;从关心个人、家庭的利益,升华到关心千千万万人的“家”——国家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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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父亲
赵立森每日,与黄昏一同走进炊烟笼罩的吆喝声走进圆饭桌支立的问候以及,围裙刚揭下的等待里虽然,岁月在你心中播下了许多叹息和不满但终被竹条制成的长鞭赶跑了逃学回家后挨的雷声一般大的斥责和洒落了饭粒而碰到的火一样的眼神都构成了你的形象潜入我渐渐觉醒的爱的意识你终日奔波,努力实现信仰托起的追求甚至将一根香烟的闲暇与一段京剧的唱腔也支付给了忙碌你坚信,你自己弯曲的脊背,以及弯曲的木犁,肯定能将生活的曲折——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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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色的伞
 王果一把把绿色的伞支撑在公园,庭院,人行道绿色的伞遮住了炎炎骄阳一块块绿洲出现绿洲上有花有草有情侣的絮语有婴儿的微笑有老人悠闲的对弈还有一个远方的跋涉者大汗淋淋地奔来奔来寻求人世的荫凉即使是在冬天只剩下一把伞架它还给人以绿的回忆它还给人以绿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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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腾飞吧中国 〔中国画〕姜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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