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垮掉”和崛起
庄小军
最近看电视“新中国同龄人家庭百秒十问竞赛”专题节目,不禁为同龄人拍掌叫好!竞赛题目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社会细事,可谓花样百出,应接不暇。而他们的回答却思路敏捷,视野开阔,以洒脱从容的气度,体现了新中国同龄人的风貌;以流利准确的答案,征服了电视屏幕前的观众。我不由得从心底发出赞叹:“不愧为新中国的同龄人!”
曾记得数年前很多人预言过,因为中国大地上的十年动乱,一代青年学业荒废,耽误了最宝贵的黄金时代。而且由于某些不良社会因素的影响,使得部分青年陷入消沉、迷惘的境地,被称之为“垮掉的一代”,曾一度为人们所忧虑,在工作岗位上也不被重视。然而仅过几年时间,他们便在各自的领域里崭露头角,脱颖而出,给社会增添蓬勃的生机,有的还成为大家瞩目的人物,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新人辈出,群星灿烂的时代。
从“垮掉”到崛起,历程何其艰难!让我们把镜头推向六十年代中、后期:建国初期出生的一代青年,正值努力学习,健康成长之时(即所谓“老三届”),学业上尚未最后完成,人生观还没有真正确立,就突如其来地卷进了动乱。当年的狂热使中国蒙受了巨大的灾难,而他们自己也身受其害,成为“长征串联渡过江,插队落户下过乡,忆苦思甜吃过糠,心灵深处受过伤”的一代。他们中间除极少数造反起家在那时当了新权贵外,绝大多数人因经历了动乱,对人生有较冷静的思索,对社会有较深刻的认识,具有独立见解的头脑,对愚蠢的疯狂深恶痛绝。他们特别珍惜今天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认识到:“被耽误了的中国,只有靠被耽误了的中国人来改造”,因而决心“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把耽误的青春夺回来”!他们之中,有的后来上了大学,经过深造如虎添翼;有的埋头苦干,自学成才,也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有的成为当今社会的改革者、企业家;有的成为中外名牌大学的研究生、留学生……而更多的新中国同龄人,则在各条战线上脚踏实地努力工作,逐渐成为各自岗位上的中坚和骨干,成为生活和事业的强者。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当年“一二·九”运动的学生们,以满腔热血为民族存亡呼号奔走,八年抗战,曾中断和耽误了多少热血青年的学业。然而正是伟大的抗日战争,造就了中华民族的一代风流,成为革命和建设时期的栋梁人物。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的风浪,激荡了新中国同龄人的希望之舟,几至颠覆,使这一批“老三届”备受颠沛沉浮之苦。但蹉跎岁月和坎坷人生,却也成为磨砺他们的硎石。他们虽经劫难而自强不息,追求理想之心始终没有泯灭,为民族振兴和中华腾飞,勇敢地迎上了时代的潮流。因为他们深知,改革的重任已历史地落到自己肩上,祖国的未来要靠自己创造和奋斗。正如在攻读博士研究生的新中国同龄人——清华园的陈小悦所说:“我们这些所谓的‘老三届’大部分人的心灵上都有创伤,但在坎坷曲折的道路上,大家都不甘沉沦,都在拚命奋发向上。我们是备受磨难,但困境和挫折又从反面使我们变得刚强、坚韧,经得起摔打,更容易适应环境,而不肯向困难折腰。‘一二·九’运动的一代青年,可以说是‘救亡的一代’;而我们这一代,是崛起的一代!正象《毕业歌》中唱出的:‘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这一番话语,代表了这一代青年的共同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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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闹市里的“乐园”
万振环
这是一座新落成的幽雅别致的楼房。大门前用白漆雕花栏杆围着,小院里繁花竞放,牵牛花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尽管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迈进小院却给人一种清静而又舒适的感觉。
我曾经数次从它的门前匆匆而过,隐隐约约听到一缕缕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从小楼深院里飞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欢快的歌声和笑声……莫非这是新办的文化娱乐中心,抑或是什么艺术团体?
都不是。它是“老干部活动中心”,据说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离休老干部的乐园呢?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近日抽暇一游,果然名不虚传。
这幢楼房共有四层,建筑面积近四千平方米。它造型新颖,朴素美观,绝无豪华陈设,与老干部特有的气质颇为和谐。一楼是内园庭,设有接待室、小卖部、饮食部、保健室、理发室和浴室。庭中央是一泓清澈碧透的水池,莲叶数片浮于水面,一条雕塑的大鲤鱼昂首喷水,颇为神似。岸边垂柳飘拂,小亭里,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倚着栏杆,兴致勃勃地正在欣赏成群金鱼悠闲地游来游去。
走上二楼,我在红地毯上一边漫步一边观看。这里主要是文体活动场所,设有健身室、棋类室、球类室、乐器室、电视室。走进健身室,只见有几个老人正在进行体育锻炼:有的在做按摩,有的在骑健身自行车,有的在跑步机上练脚力,瞧,个个练得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有个老干部正在接受皮带按摩器按摩,我走近前去跟他攀谈起来。
原来老人战争年代,长期风里来雨里去,钻地洞,睡地板,惹了一身风湿病。解放后断断续续也治过,可一忙起来哪里顾得上?现在可好了,退下来有大把时间,经过三个月的治疗,病情大有好转。
在各个游艺室,头发染霜的老人们,有的在专心致志地下棋、打桌球,有的在看电视录相,有的在观赏花卉,个个悠然自得,其乐融融。走廊里的沙发上,茶几旁,老人们三三二二,这儿一群,那儿一堆,正在促膝交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们是在缅怀走过的漫长路程?是在追忆逝去的峥嵘岁月?是在抒发各自的战斗豪情?……我怀着敬意向这些“老革命”投过去深情的一瞥。
倏地,一阵美妙的琴声从东边房里飘过来。我循声走过去往里一看,屋里有两个年过半百的女同志,背着身,一个在弹钢琴,一个在引吭高歌《延安颂》:
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
那舒缓的旋律,激越的歌声,把她们带回到延安,带回到那艰苦而难忘的岁月……她们的全副身心仿佛都沉浸在歌曲的意境中了,以致丝毫没察觉到别人站在门前凝神静听……。
三楼的书画室里,四面墙壁上挂满了许多著名书法家、画家的作品,多是赞颂老干部的革命功绩,高风亮节,歌颂“老骥”壮心不已的情怀的。有一首《采桑子·夕阳颂》写道:“春秋几度人终老,已似夕阳更胜夕阳,黄昏时节花愈香。年高方显苍松劲,日月发光星亦发光,何惧须眉已染霜。”
宽敞的室中央,有个高个子老人正在挥毫作画,一群人屏住气息在旁围观。只见他饱蘸墨汁,在宣纸上泼墨,这儿一泼,那儿一泼;临了,加上几笔淡淡的勾勒,便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画。众人忍不住鼓掌喝彩。
“您的功底很好。”一位名画家这么称赞。
“哎呀,您过奖啦!”高个子老人受宠若惊地说,“我是个‘大老粗’,年轻时学过画,后来拿起枪杆子打反动派去啦!如今,一晃就是四十年,重新拿起这支画笔,都荒疏了,还得您行家多指点指点哩!”
我知道,这位老红军退休后,重操旧业,描绘出不少表现革命、赞颂祖国大好河山的佳作,还举办过画展,受到读者的好评。我不由想到,离休干部完全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继续为四化事业放出余热、余光!
四楼是大小会议室、阅览室、图书室,老人们经常在这儿阅读各种书报,举办各种专题报告或讲座。
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钟头。这儿的一切真使人留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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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雪峰年谱》
在著名作家冯雪峰同志逝世十周年纪念前夕,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包子衍同志编著的《雪峰年谱》。年谱详尽地展示了雪峰历尽坎坷、忠于革命的一生,对雪峰在发展中国新诗的探索中,在运用杂文和寓言进行战斗的过程中,在翻译介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进程中,在创建符合中国实际的文艺思想的历程中,在从事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中,在研究鲁迅作品、捍卫鲁迅思想的斗争中,以及在开展我国文学作品的出版工作中所作出的卓越贡献,年谱都作了真实全面的介绍。      
        (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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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柏林归来
邓友梅
我们这次十四天的访问,能如此顺利而愉快,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三位陪同我们的德国同志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他们用心来接待我们,那是三颗对中国人民充满了友好情谊的心。
芭芭拉·舒曼夫人,是作协的外事秘书。我在作协搞外联工作,有二十多位同事。我们忙得团团转,头昏脑胀。她就是一个人,面对五大洲,广拓八方客:井井有条,轻松愉快。她漂亮,豪爽、能干。不论我们提出什么要求,她把手在空中划个弧形,高声说“古—得”,就全齐了。所以我学会的唯一一句德语就是“古—得”;她请我们去她家作过客,我发现她爱人舒曼先生对她的指挥才能比我们更心服口服,所以她们家也秩序井然,气氛温暖和美。舒曼先生是个自由职业的翻译家,对波兰的历史、文学极有研究。因为他在家中工作,家务劳动一半以上都落在他身上。芭芭拉陪我们去旅行。我说:“这几天舒曼先生会轻松一点了。”芭芭拉说:“不会。我临走给他留下了作业,回来我要检查的。他不敢偷懒。”可是她爱他爱得要命,说她能安心把作协工作做好,全靠有他作后盾。“噢,他太辛苦了!我不是个好妻子,没照顾好他!”
翻译施白兰,看起来还象小姑娘,象我们五十年代的共青团员,信仰坚定、热情、坦率又有些固执。我们在一起常忘了是两个国家的人,为一些小事争论不休,一边争一边笑。越争论越亲切,真正成了一家人。她是在列宁格勒学的中文。毕业时俄文倒是学好了,中文却不大理想,为此她又到中国来工作了几年。平心而论,她的汉语满不错了,可她不满足,还想到中国进修一次。她常常一边翻译一边虚心地问我们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刘绍棠很赞佩她的求学精神,就故意逗她,专用一些生癖的,连邹荻帆也听不懂的北京土话跟她聊天:“邓友梅没有好湮台、想叫我喝喇嘛了,你可别让她有猫溺……”她越听越糊涂,最后急了,哀求说:“刘绍棠,你别说这种话了,我完全没办法了!”引得我们大笑,她却认真地把这些听不懂的话全记在本上,不断地复习。
至于我们的朋友、留小胡子的司机克劳茨,我只能说我永远不忘他对我们的热诚与负责,我也希望我们中国的司机个个都有他这么好的技术和这么好的工作态度。跟我们在一起,开车成了他的副业,一切生活杂事他都包下来了。从葆琛去莱比锡的夜里,我们走错了路。一向以记忆力好自夸的刘绍棠也不再“向左、向右”地发号施令了。克劳茨只好一个人到村子里去挨门求教,打了三家门才找到个老人问清路线。他始终笑嘻嘻的毫无倦色。
我们在民主德国欣赏过好几次音乐、舞蹈、戏剧演出。有的很好,有的一般,印象最深的是布莱希特剧团演出的“三便士歌剧”。我一向敬仰这位大师,他的剧本凡译成中文的我都找来读了,也看过中国人演的布派戏。甚至自己也写过一个没有人演、也幸亏没有人演过的“布式”剧本。这次一看地道的布莱希特剧团的演出,才知道我所理解的布莱希特和它的本来面貌相差极远。当然,各国可以有各国“布莱希特”戏剧,各人可以有各人心目中的布莱希特,但认识一下地道的布莱希特却是十分必要的,总要看看庐山真面目,才可以评论和发挥。我想,对整个的民主德国也是如此,亲自看看,才知道这是个有着多么深厚文化历史传统,而又有着多么强大现代活力的国家,才知道那里的人民对中国对中国人民抱有多深的友谊。
离开民主德国的前一天,我们登柏林的电视塔。有几个朋友陪我们一道去参观,在路上他们笑着说:“你们来以前,我们作过一个估计,中国作家会是什么样。大家说,会彬彬有礼,会握手,不会有深入的谈话,更不会拥抱。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谈了,而且拥抱得很紧!”我说:“为什么那样估计呢?我们不都是马克思的学生吗?不都在建设社会主义吗?”他们说:“是的,我们相同的地方究竟比不同的地方多!所以称作同志!”
友谊之花要盛开的。喂,同志,一齐加把劲来培育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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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运河
钱叶用在中国你的美丽曾经黄瘦象一根独孔的笛子未被海的口腔衔起在太平洋的岸侧你的身躯如曲蛇扭动飞动的帆影闪耀着东方文明的荣光你连接了南中国和北中国
长江与黄河呵使陌生的土地也游动着鱼群就这么一个暴君荒唐的欲念就这么无数奴隶血泪中的创造你没有沉沦却意外地让昏迷的谷禾吮吸乳汁你不会干涸雨水宣告你是地球上一条崭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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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白之冬
张雅心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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